“我求你，风烟……我求你，如若真要一人牺牲，我宁愿那人是我！”
风光至极，天上仙人的明光散人此时在望若絮面前，低声下气的恳求，求心中人不要离开，求她不要再留下一个没有她的朝域。
我这一生前十八年循规蹈矩，只为心中之道而活，所谓初苍明、初晏君、明光主不过是蜉蝣须臾而过，我曾以为这便是滔滔江河的一切，纵然身有无上天赋灵力，也难逃顺浪而终的命运。
可你就是浪中不熄的祈明灯，告诉我，天下所述之道并非就是自己的道，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那条路。你予我希望，蜉蝣化鸟，衔火而起，从此脱河向汪洋。
我……决不能让你再去赴死。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望若絮收手一掌再次拍在他胸膛加重手中灵力，彻底清除初苍明体内积压多年的腐朽之气，以灵力强硬断绝心脉与链子的相通。
予我爱恨情仇，予我生死无忧，为何见我双目却带悲愁？
望若絮看着初苍明的脸，轻轻的，贴上他的唇，泪顺着两人中间落下，她手中用力，生生捏断了那铁链！一道灵力在二人当中炸开，其余几人不约而同的感受到了封印破碎的反应。
“初晏……天下没有人信我了，我也不愿再将他们送入不归路，你别执着了。”
抓着初苍明的肩上衣料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定住他的瞬间劈向他脖颈，初苍明以不敢相信的眼神看着她，随后倒在地上。
天已是黄昏，现在赶去暮疆想来已经是夜里了，不过在那种地方，天亮天黑都没有什么区别。望若絮抬手，朝着门外送出一道灵力，点点金光像是萤火虫一样，触碰到结界的那一刻，让它瞬间化解，作为护法的寂魂月也落在她手中。
“安置好你主人。”
寂魂月化出人形，无言，只是看向碧纱橱，随后才回过头来朝着她点头。
再次抬手，深灵坠蹦蹦跳跳地跑到望若絮面前，嗖的一下化成了原形，系在她手上一同离开了院子当中，浮光昭羽也振翅而起跟上望若絮的动作。
只见一道金光在黄昏时划过天边，然后消失不见，满地阵法宣纸忽而随风发出沙沙声，祁夜肆眼尖，抬头自然看到了。他其实一开始就感觉到望若絮隐隐有破除封印的动静，只是见她迟迟没有从院中离开，想着是有人去劝了，才没有动身。
如今看来，是没劝住。
他打包票，这人是初晏。
拎上一壶踏云巅，也化作一道金光追了过去。
“风烟，留步！”
望若絮没有停下，而是加快速度继续朝着暮疆而去，浮光昭羽如影随形的跟在身侧。祁夜肆无奈，响指一打，阵法凭空出现在望若絮眼前，她速度太快猝不及防落入那阵法当中，再睁眼已经是浮光山下。
“祁！夜！修！”
祁夜肆慢慢悠悠的拎着踏云巅从树林一处走了出来，身上穿着玄色鎏金长袍，笑嘻嘻的看着气急败坏的望若絮，一脸欠揍样。
“哎呀呀，别生气别生气。”
“你也知道，我这人呢跟我爹一样稀奇古怪的，双眼通古今，如今加上两仪盘和凌空游秘宝，我啊从始至终都是个尘世看客。风烟，你阻止不了的，人终有命数，该离开的终究会离开，你如今逆天而行，不过是加快他们远去的步伐罢了。”
望若絮愣在原地，沉默的时间像是在消化这短短两句话，良久……无力感涌上心头，淹得她喘不过气，只觉得世事可笑，造化弄人。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作出些什么反应来。
只能麻木的开口问道，
“谁会死？”
“你这话说的，谁不会死？”
祁夜肆将踏云巅扔给望若絮，双手抱头吊儿郎当的继续说，“不过看谁死的快就是了，但你也知道，十年前没说的，十年后也不能说。”
那一瞬间，望若絮明白了，十年前的祁夜肆早就预见了，但他不能说。因为人各有命，前路无常，让他看见，只是让他看见。她只觉得可笑，随即而来的是巨大的眩晕，她拥有绝世天赋，无人匹敌的修为，拼尽全力却抵不过轻飘飘一句人各有命。
她只能看着命运向前走，将人丢在路边，将人推着往前，纵然有滔天本事也做不了什么。
万般努力恢复修为却对此只能束手无策，她原以为她能救所有人……
到头来，不过是无用功。
她想到了一个人孤独的坐在爹娘的院子里，她想到了自己跪在温迎冰棺前痛不欲生，她想到了自己对于小泉逝去的无力……原来这一切，都是“人各有命”。
“你现在跟我回去，是一个结局。你现在不同我回去，还是一个结局。该离开的都会离开，我们谁都拦不住的。”
她自嘲一笑，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任何话来，良久，不知道是多久，她只能说一句气若游丝的——
“……我同你回去。”
祁夜肆笑了一声，从抱头改成双手环胸，一脸得意劲儿，朝着山上大声说道，“我就说吧，还得是我千魂仙师出马。”
顺着那人的方向看过去，山上若隐若现的树林当中，走出几个身影，分别是望千萧，初随空，穆壹还有望松溪。望若絮只觉得自己被祁夜肆摆了一道，虽然这话是照信不误的，但心中本就悲愤不已，憋着有一口气没出。
一巴掌拍在那哈哈大笑的人后脑勺上，疼的他龇牙咧嘴。
“三寸不烂之舌怎么没噎死你？”
说这话的是站望千萧旁边的初随空，拿了温颂的话原封不动的送给山脚下那个得意忘形的祁夜肆。
“回去吧，明日我们几人商议一下。”
望千萧深深地看了一眼阿姊，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先行和身侧两人回浮光山上。望若絮也注意到那道不明情绪的目光，不过事到如今她也难说什么，只能化作金光回自己院子里。
寂魂月已经把初苍明带回去了，院子当中只有月光倾泻的微芒落在院子围墙上，桂影斑驳，风移影动。如此景色，望若絮倒是觉得和望千萧很适合，为什么突然这般觉得？
因为此时那人就站在院子当中。
他回过头来看着望若絮，眼神中的情绪有着悔过，悲伤，像是一个犯错的孩子，主动来找阿姊认错，低眉看着望若絮脚下的地砖，没敢与她对视。
是因为温颂被腐朽之气入侵那次？
仔细想想，好像自那之后她与望千萧确实是话少了很多，虽然从暮疆回来后也没有多少，但总归是不一样的。
只见望千萧走前两步，在望若絮面前站定，他已经比望若絮足足高了一个头了，阴影之下只见碎光落在他脸上，看不清神色如何。下一瞬，她就看清了——因为望千萧双膝跪在他面前。
“这是做什么阿澈？！”她立刻伸手把望千萧扶起来，可望千萧没动，依旧跪在原地，开口说道，“我错了阿姊。”
“温颂一事我已经知道你们有你们的考量，也不多说了，你先起来再说。”
他苦笑一声，像是自嘲，双手扶着望若絮的手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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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起来，声音中带着三分说不出来的悲怆，“不，初晏也不知道。”
跪下，是怕你知道真相以后从此都不再理我了，所以先行谢罪。
“我笃定了你当时一定会去救温颂，我笃定了你一定不会对众弟子的视若无睹。所以我利用了这点，我想逼你，逼你在危急时刻冲破灵脉封印，让你立刻恢复所有灵力……先前海潮天的那次历练亦是……”
“我想逼你……”
“灵脉封印恢复的可能极小，我翻遍了四境的所有古籍，只在只言片语当中知道，灵脉亦是境脉，心境突破封印自解……人在极端悲痛的情况下才会感受到心境突破，我让你知晓爹娘仙去，见苍生悲苦，看温迎闭目，我一直……都在逼你。”
回想回到朝域种种，所有经历的事情当中总有望千萧的身影，因为他举足轻重的位子，她从未想过一切都是阿澈的手笔。再仔细剖析也能知道，以阿澈的本事与心思，这些事情若是他不想让自己知道，那他可以瞒一辈子。
“阿澈……本就是真相，何来逼我一说？”
她没有怪望千萧，这一切本来都是她应该面对的，不过是由望千萧引着自己去看而已，路是原本就在的东西，怎么能怪引路碑告诉你这里有路呢。
她蹲下身来与望千萧平视，伸手撩去他额前碎发。一向高贵自持的绝岭尊如今鼻尖泛着红，嘴抿成了一条线，像是认错的孩子一般跪在阿姊面前。
“我没有办法了……我真的……没有办法了……我能当你永远的靠山，可我不能当望州永远的靠山。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多少弟子在我手中永远闭上了眼，我不逼你不行，因为百姓弟子会撑不住……如若连你都修为尽失，我想不到任何法子能继续支撑望州了……”
“对不起……对不起……”当他见到望若絮恢复灵力之后第一时间就是冲去暮疆，他抓不住的阿姊，就如同少年时一样，抓不住她消失，那种落空感，那种惊恐，让他浑身战栗。
望若絮没听出望千萧什么错处，只觉得他这十年承受的太多太多了，九日九夜跪不起，一身病骨撑望天，这是何等的艰难，何等的煎熬？望千萧的抽泣让她心如刀绞。
将望千萧揽在怀里，轻声安慰道，“你没错，是我错了。是我将你一个人留在望州，让你一人背负这些事情，你殚精竭虑为望州筹谋多年，不过是让我看到了一些事实，何错之有？”
望千萧靠在阿姊肩上，泪水滑落，凝着他这十年来的深夜对月迷茫，一人在房中的孤苦伶仃，弟子越发稀少的形影相吊。
我也曾恣意妄为剑指九天悬月，可曾想日后举杯玉盘顾影自怜。
姐弟俩维持着这个姿势良久，直到望若絮眼皮子都有些沉了都还没有松开，最后是望千萧缓缓松开了望若絮的手，低头偏过去不再看她。这副模样着实是有些……与他平日里的形象不符。
他略微收拾了一番面上的痕迹，压着声音清了清嗓才说道，“天已晚，阿姊早些休息，明日上午大殿议会。”
望若絮点点头，故意使坏一样伸手在望千萧的脑上揉了两下，他倒是任由她揉着，换做以往，估计会后移一点避开她的手。
望千萧起身扶起望若絮，又将一瓶补身子的丹药塞在她怀里，叮嘱几句之后方才离开了院子。
门关上时，望若絮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卸了下去。她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办，人终有定数，这场朝域与暮疆的对决终归有人会离去，可能是自己，可能是望千萧，可能是初苍明，可能是任何人……
但她没法阻止，她能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