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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千红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番外(完)


    注:??????无责任番外,与正文无关???接受不了gb别看!!!千万别看!!!


    无责任番外之逃离淫窟


    大约是被戳中肺管子,九婴过于恼火,迈过窗户便要往里冲。被殷冥一手按住,手指竖在唇边,叫他噤声。


    百花仙听着声响,抬头问道:“怎么了?”


    玉衡抬头,看了眼外头,红色窗花掉在地上,风刮了一阵,纸却似黏在地上,纹丝不动。


    玉衡面无表情道:“荒山野屋,犄角旮旯里难免蹲些大耗子。”


    百花仙点头。


    二人正要叙旧,百花仙腹中遽而一叫。


    百花仙面上发红,颇有些不好意思,玉衡微愣这才想起,百花仙来得匆促,怕是风餐露宿,方才又在院中劳了一阵,定是疲累饥饿。


    桌上都是些剩菜,玉衡再去做也来不及,去屋中寻摸了几块以前殷冥带来的极好的点心。


    玉衡拿了块干净巾帕,拉了百花仙手过来,细致擦干净后,才道:“先吃些垫垫。”


    三人眼神皆落在玉衡那只碰过女人的手上,只不过除了九婴在外头醋的眼睛发红,咬牙小声道了一句“师兄对待旁人,倒是体贴!”,余下两人皆面寒不语。


    外头醋火滔天,屋中气氛却好,玉衡忖头瞧着百花仙,道:“仙子在外一年,过的可好?”


    百花仙摇头:“不好。”


    玉衡眉心一皱,声音不自觉严厉几分:“可是破军殿中有谁欺负仙子了?”


    百花仙:“不是。”


    玉衡:“那是……”


    “是我思念仙君,却不得见。”


    玉衡微愣,随即垂了眼睛,道:“那仙子在破军殿中如何,我瞧你信中总是提个叫薛壮的朋友,大约是处的极好吧……”


    百花仙笑道:“对,那是个很好的人,乐观活泼,为人率性,当真非凡。我一生之中,少有几人能叫我钦佩,这人便是其一。”


    玉衡听百花仙毫不吝啬夸奖别人,心下一酸,道:“你喜欢便好。”


    百花仙:“若是仙君有日能与其相见,定也会喜欢的。”


    玉衡呵呵笑了两声,百花仙又道:“其实……今年岁首,我本不打算来的……”


    玉衡心头忽而一梗,只觉得呼吸都难了几分。


    百花仙道:“不来仙君也许还能开心,来了,怕是给你添麻烦了。”


    玉衡摇头,正要说:“乱说,仙子怎么会是麻烦……”


    话还未能出口,百花仙道:“夜里,我与薛壮同屋,夜不能寐,她见我碾转,听我说了许多,劝我来的。”


    “同屋?”


    玉衡瞳孔一缩,脱口而出。


    百花仙点头:“对,我与薛壮,自从入了破军殿,便同屋同寝,已有一年。”


    “……”


    玉衡指节发僵,强笑两声,心口涩涨发痛,他也想到迟早会有这日,却不成想,这日来的也太过早了。


    玉衡顿了片刻,才道:“仙子也无亲人,我便算你的哥哥……改日你们成亲,把人先带回来,让我看看,能不能配得上仙子……”


    百花仙还没从这句哥哥中回神,又听玉衡后头的话,惊道:“成亲?”


    玉衡嗓音微哑:“仙子……在寻常人家,睡在一起,便是要成亲的……”


    窗外九婴听了这话,双目一亮,喃喃道:“师兄这不是明白么,那我明日便来娶他……”


    殷冥深吸口气,点了九婴哑穴,让他彻底闭了嘴。


    百花仙这才知道玉衡误会了什么,笑道:“仙君,薛壮,她可是个女子……”


    玉衡一愣:“女子?”


    百花仙道:“人家可是个正经姑娘。”


    玉衡大松口气,尬笑道:“哈哈……她父母可当真厉害,起的名字……还蛮特别……”


    百花仙道:“我不会同他人成亲的。”


    玉衡倒了杯茶水,本要喝上一口压惊,百花仙这话落下,玉衡动作顿了。


    他抬头看了眼桌前那人。灯光之下,百花仙原本清冷的眉眼染上层温意,阔落柔和,肤如凝脂,美得叫人情不自禁。


    玉衡不知何时碰到百花仙脸颊,更不知何二人贴的如此之近,眼看便要吻上,外头不知何处飞来只鸭,在院中呱呱乱叫。


    那鸭实在聒噪,在院中飞来扑去,叫的人头疼。玉衡往院中瞧了一眼,眼神极冷。


    外头天上几个花字已经模糊,玉衡静了好一会儿,忽而笑道:“仙子,我才发现,有些事,是永远也变不了的。”


    说到这里,玉衡轻松了些,自己喝了盏茶,又给百花仙倒了一杯,道:“外头天寒,又吃了些干物,喝些暖暖肚子。”


    等百花仙喝下,玉衡才道:“我想起屋中还有种其他点心,我去寻来……”


    百花仙摆手:“仙君,不必了,这样就够……”


    玉衡微微一笑,道:“不够的。”


    说罢,玉衡便进了内室,等人再出来,断了盘碎了的雨露糕。


    鸭还在屋外呱呱乱叫,玉衡从百花仙身边走过关窗,百花仙闻到一股浓烈至极的香气,她还未来得及想这香气是什么,头便嗡然一昏,等玉衡将窗子关上,百花仙才悠悠回神。


    屋外聒噪声骤停。


    百花仙刚刚抬头,唇上一温,被人抬高下颚,轻柔吻住了。


    这是两人之间,第一个吻。


    一吻结束,玉衡都未听到任何声响。玉衡笑了,他站在百花仙身前,伸出手道:“仙子,我们走吧。”


    百花仙一愣:“于言′去哪?”


    玉衡不知从何处摸出来个已经打好的包裹,道:


    “今日仙子一来,我才觉得此处院落,实在偏僻荒凉,夜中连些生灶柴都没有,怎么能住只凤凰呢。我要带仙子……”


    玉衡指了指门外,笑得分外明朗:“去吃天下最好的东西。”


    强调


    第八十九章


    “哪怕你恨我入骨,也一样要被我玩弄。你的拒绝反抗,我只当是婊子接客前的情趣。”


    “比如说现在,你不但要被我玩弄,还要为我生下个孩子呢……”


    “……”


    玉衡瞳孔骤缩,孩子二字如此刺耳,玉衡一拳下去:“闭嘴!”


    九婴结实挨了一拳,牙齿发软,磨牙道:“你急什么,生儿育女,本就是坤泽的天性……”


    玉衡还要出手,被九婴躲了,他重重推了玉衡一把,道:“和我动手?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玉衡被他推倒在榻边,九婴抬胯压上来,玉衡喝道:“滚!”


    九婴嫌他太吵,解开腰带,将人翻了个身,绳带横过玉衡唇齿,绑了两圈。


    九婴拇指捻过唇角,舌尖卷过,呸出两口血沫,牙齿越磨越响,扯开玉衡亵裤,抬手在两瓣白肉用力的轰。


    “唔……”玉衡拼命挣扎,被九婴按住脖颈,重重一下抽在红肿的穴口,身体疼软,闷哼出声。


    九婴心中有气,力道极大,每下去一掌,都在软肉上留下指痕,他在软穴上狠抽几下,道:“这么肿,跟被人操过一样。”


    九婴手指往里头伸,又软又湿,捅过几下,又把穴往两边掰,扒出个两指大的肉洞,里头骚水泡着红肉,九婴忍不住,一手狠狠揪里头的阴核往外头碾,一手死命往女穴里抠。


    一向禁闭的生殖腔被顶开小口,手指激烈抽插,玉衡绷着脚尖儿,好似被浸在热水中,挣动时骨头咯咯的响,他仰着头惊叫:“啊……唔!”


    腥臊温水顺着痉挛的屁股淌到腿根,喷湿手掌,九婴撩开下襟,半臂长的阴茎直而插入。


    玉衡呼吸一梗,眼圈骤红,好一会儿,才全身发颤得哭起来。


    九婴在玉衡臀上抽了两下,不满意的狠狠顶他:“今日,哭得太早了吧。”


    短短一日,玉衡身体已经被两根粗长阴茎插入,穴口肿成臀肉一样的淫红,肛口撑成圈环,如同个阴茎套子,裹着凶器。


    他快要疯了。


    九婴整根拔出来,又整根插进去,玉衡全身抽搐痉挛。


    方才,在殷冥身下,他已经快要被折腾死,粗暴的性爱,刻意玩弄的手指,让他在屈辱中高潮,掏空了身体。


    方才前戏做的并不算少,九婴往里头顶了数下,往女腔中撞,玉衡挛动蹬腿,被九婴按住头颅,压进被褥。


    九婴俯身道:“放心,我叫你爽。”


    ……


    逍遥仙被这一脚踹昏半晌,等他再醒,被九婴揪进屋中,瞳孔缩成很小一点,全身发抖。


    玉衡裹在褥里,榻下净是随手扔的物件儿,鞭绳,烛台,雷神锁,银簪散了一地。


    半晌,逍遥仙嘴唇哆嗦,难以理解道:“他如今这样,你……”


    九婴道:“爽到一半,人便昏了,你把他弄醒,我还未痛快……”


    逍遥仙用力摇头,退了两步,道:“我不行……”


    “你不行?”九婴露齿一笑,道:“好,那我来。”


    玉衡伏在褥中,被九婴揪起头发,甩了几个耳光。


    玉衡呜咽两声,睁开眼睛,面色极白,扒到床沿往下面爬。


    九婴半倚在玉衡腰上,道:“去哪?”


    玉衡透不过气,急喘两声,眼眶通红,十分可怜。


    九婴正在兴起,自不可能放过他,他骑在玉衡身上,指腹拭过师兄眼角,嗤笑道:“什么三界第一药仙,到底还是我这法子有用……”


    玉衡身体一僵,道:“逍遥?”


    “你想他?”九婴掰正玉衡的脸,皮笑肉不笑道:“那不,就在门口。”


    玉衡一怔,须臾,开始费力挣扎,这次,倒是往床里缩了。


    逍遥仙瞧见玉衡被九婴扣在被褥中,白玉样的脖颈崩出青筋,玉衡瓷肤瓮白,此时却透了些病煞的红,虽双目无神,却仍叫人目愣心摇。


    九婴手伸进被褥,用力拧他乳尖,道:“叫的不好,娇叫几声,让人听听……”


    玉衡怒骂:“滚!”


    “师兄精神济济,我们把未玩完的,都再用上一遍……”


    九婴撩开下摆,挺腰凑到玉衡嘴边,逍遥仙虽看不清楚,却也知他要做些什么。


    玉衡惊道:“你……疯了!……唔……”


    玉衡搡九婴手臂,惊怖欲绝叫两声“逍遥!”,屋中这才有脚步声响,人退出去了。


    逍遥仙走前,听得九婴笑道:“装什么?他就算不看,还不知你和几个乾元,都干……”


    逍遥仙当即将门关了,绝了后头声响。他在房中呆坐一夜,第二日晌午,才见九婴扛了个铺盖,从屋中出来。


    逍遥仙:“要我帮……”


    话未说完,九婴道:“不必。”


    逍遥仙仿佛忽想起百年前,他把玉衡从瑶池中捞出,可玉衡醒后,却无半点劫后余生的高兴,他道:“逍遥,你真不该救我。”


    当时逍遥仙还骂玉衡没些骨气,可到如今,逍遥仙却想……


    或许,打一开始,错的便是他。


    ……


    既已暴露,便没什么理由再居此陋室,九婴把玉衡带回了冠华楼。


    第三日,便生了件大事。


    九婴在冠华楼中摆了一桌,妖帝妖后皆落于坐,逍遥仙坐在一角。


    九婴抱着玉衡出来,外头风凉,玉衡身上布料精细,脖颈裹在厚重狐毡之中,只露出张脸。


    虽才过数日,逍遥却见玉衡脸色更白几分。易容丹失效,虽说玉衡面上仍有浅疤,却仍稠艳昳丽,如月下银光皎皎,天下无双色,人间第一春。


    饭刚吃两口,九婴便道:“父王,母后,我要与他合籍,不必太多人知道,就要个名分。”


    玉衡一怔,筷子磕在碗沿,“哐啷”一声脆响。


    玉衡在妖界也有了些日子,帝后二人,一早便知这些动静,只是对二人独子向来纵溺,便由他胡闹。


    天上星宿,若是九婴想要,都要给他摘下,更何况……是一个无人在意死活的下贱坤泽。


    妖后温声道:“好。”


    九婴兴起,刚落一句“那便这样定了”,却听旁边那人阴沉着脸,冷冷的道:“不好。”


    九婴嘴角勾着,眼神极冷:“师兄,你乱说什么?”


    瞧起来荏弱的人,抬手掀翻桌子,碎瓷尖片碎了一地,玉衡道:“我说不好。”


    逍遥仙并非第一次见识玉衡脾气,若是他能瞧见,听了这混账话,大概桌上那盆热汤,就要扣在九婴头上。


    闹完,玉衡要走,九婴一把扣住玉衡后颈,将人拽回怀里,地上碎瓷险些扎进他脚里。


    九婴抱着人退了三步,额角青筋直冒,磨牙道:“你瞎着眼,往哪里走?!”


    “要扎死谁?!”


    玉衡冷冷的道:“不用你管。”


    提起合籍,玉衡便想起数百年前那场闹剧。


    想起承华,过往悲惨屈辱,叫人齿寒。


    逍遥仙看到九婴脸色,正要说玉衡千万莫火上浇油,就见玉衡甩开九婴,道:“滚!”


    旁边侍从已将桌子扶正,桌上狼藉,只有人往上放了盏烛台。


    九婴磨牙,忽一把抓住玉衡手腕,按在桌上,烛台攥在九婴手中,并非情乐之用的热蜡滚在玉衡手上。


    玉衡:“!!!”


    目不能视,恐惧便如疯涨,玉衡猛然抽回手腕,道:“你做什么!?”


    九婴:“做什么?师兄这样害怕,大概是想起些以前的事吧……”


    玉衡当即僵了身子。


    天界合籍大典,凌云殿中,玉衡忘了为何,惹怒了承华。


    被人按住玉衡双腿,便是将这灼蜡,滴进玉衡身子女穴里。


    九婴冷冷地道:“师兄如此怕他,我若想你听话,不如将他做过的事重新做上一回,不知是否有用。”


    玉衡:“……”


    九婴拖着玉衡往屋中走,逍遥仙被人请出去时,听妖后同人吩咐:“要是死了,随便卷卷,扔出去便好。”


    明日三更,感觉好像大家都不太喜欢九婴这只狗子……咱们快进一点到最后终极狗子和三人共妻。


    第九十章


    当日后来发生如何,逍遥仙并不知晓,总之,玉衡未被卷上两圈扔到乱坟岗上去。


    妖界也有药仙,并非次次都要来寻他。如此……倒也不错,逍遥仙叹道,至少玉衡无性命之忧。


    一日,九婴过来同逍遥仙讨上次他喂给玉衡的灵药,说是倘若玉衡出事,若等不到他来,就先给人喂上一颗保命。


    逍遥仙又惊又怒:“还想下次?若有下次,还服什么药,不如干脆叫他死了!”


    两人话中夹枪带棒,颇有些剑拔弩张,九婴正准备软的不行,直接硬抢,忽听外头有人道:“殿下,您房中那人,跑出去了……”


    逍遥仙心下一跳,冠华楼十三阵,传闻之中,可困大罗金仙,玉衡瞎着眼睛,竟敢往外头跑?


    九婴眼中闪过戾气,一掌拍碎屋门,厉声道:“一个瞎子,你们竟让他跑了?!”


    逍遥仙不动声色,退了一步。


    逍遥仙记得,还在仙藤林中时,九婴整日笑呵呵,脾气挺好,虽纨绔顽劣,却不喜怒无常。


    可如今……


    外头那人道:“殿下放心,外头迷阵已动,约是刚至迷阵第一宫,人绝对逃不出去,奴才这就去把人带回来……”


    九婴面色微缓,他低头微忖,冷笑道:“不必。”


    “就叫师兄在迷阵中多玩一会儿,过些时候,我亲自去接他。”


    ……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九婴出门时,把逍遥仙一方小药庐搜了个干净。


    九婴走时,逍遥仙道:“病若一起,便会生根。药虽再好,也不比不吃。”


    九婴自知他担心什么,露齿笑道:“以防万一罢了,我怎么舍得当真伤了师兄。”


    冠华楼外十三迷阵,九婴来时,未想到,玉衡已过七八。


    阵外有人看守,此时满脸惊异。


    妖界冠华楼,乃三界第一藏宝库,奇珍异宝难以计数,吉光片羽遍地都是,自招惹过不少奇人异士和亡命之徒。


    冠华楼安稳至今,皆由十三阵庇佑。


    十三迷阵变化莫测,千百年来,不少精通五行八卦之术的“高人”硬闯,皆困死其中。


    就连如今惊才冠世的麒麟帝君有要事相商,亦要暂闭灵脉,递贴请入,再由妖后送出。


    一个瞎子,低贱坤泽,全身骚骨,进去也是送死。


    谁都不成想,一个时辰,他“胡摸乱撞”,连破数阵。


    九婴冷着脸,在外头站了许久。


    玉衡在阵中跌倒,一块飞石从他面颊侧边飞过,留下一道血痕,九婴再忍不住,径直踏入阵中,他胸口灵光熠熠,自成一道灵罩,庇他不受阵伤。


    九婴一脚把玉衡膝盖踹弯,不准他再乱动。


    他拍了巴掌,磨着牙冷嘲热讽:“不愧是架海擎天的玉衡仙君,就算瞎了,也要闹得鸡犬不宁……”


    玉衡本在挣扎,听到九婴的声音,人冷了脸,皱眉未语。


    九婴俯身,扳起玉衡下颚,指尖沾了药粉碾过玉衡面上伤口,恶里恶气道:“还要加条狗链。”


    玉衡面露厌恶。


    他推开九婴,撑着起身,却腿上发软,好一会儿才能站稳。这几日,他在九婴身边受了不少折磨,人越发清减,腹部累赘得微凸一点,背却挺得笔直。


    九婴眯起眼睛,盯着他盯了好一会,忽道:“师兄如此精神,那我们打个赌,可好?”


    玉衡冷冷的道:“不好。”


    九婴摇头,露齿笑道:“莫要拒绝得如此快嘛……若是师兄能赢,我便放师兄和逍遥仙一起走,如何?”


    这话落下,玉衡抬了头。


    “你……让我们走?”


    玉衡明知道,九婴放他走这事,几无可能,可此时此地,他听到这话,却仍双目一亮,绝境之中,心头生出些愚蠢至极的希冀。


    万一……


    万一……


    九婴眉眼皆弯,倒像是发自内心的高兴:“但倘若师兄输了,便答应同我成亲,可好?”


    “……”


    静默半晌,玉衡终喉结微微滚动,道:“玩什么。”


    九婴轻笑一声,面上没半分意外,他甩出柱香,道:“一炷香功夫,若是师兄真能出了这十三阵,便算成功。”


    此话单是听来,便知绝无可能,可玉衡想都未想,便道:“好。”


    九婴又要开口,又听玉衡道:“但你不能食言,我要你歃血起誓,族室天道命数,气运子嗣为誓,不得欺我眼盲,暗中龌龊。”


    九婴冷冷一笑,道:“好。”


    他吊儿郎当,漫不经心道:“若我欺你,骗你,便叫我族王室断子绝孙,百世功德,一夜倾塌。”


    玉衡认真听完,道:“好,开始吧。”


    玉衡踏入阵中,九婴悄无声息,跟在玉衡身后。


    阵中凶险,若错一步,性命危矣。


    九婴放心不下。


    前头倒还轻松,一盏茶功夫,玉衡已摸到第九阵桃花魇,虽磕磕绊绊,但也不慢。


    九婴最初还有心思瞧着玉衡那张晴光映雪脸,暗痴欢喜,可当玉衡踏入十阵,手中燃香才不过一半,九婴脸色沉下。


    末尾凶阵十分险恶,玉衡堪堪躲过些机关暗器,机括暗器之上皆有剧毒,若是沾上,只能等死。


    玉衡做主仙藤林时,曾有段时间痴迷道术,博阅群书,藏书阁和万花坞中每本他都翻来瞧过,破过不少奇阵怪法。他曾听闻妖界十三阵,有次妖后来林前探访,与她说过几句。


    妖后爱子心切,见玉衡颇有兴趣,为了让他多照顾些在林中求学的九婴,曾将妖界十三阵图赠与玉衡,不过也只是阵图,并无破解之法。


    玉衡向来逞能,这些旷世奇阵,挠得他心痒,他不眠不休琢磨了半月,终于将其一一破解。


    后来,玉衡便将那些阵图通通扔进纸桶,不知是谁收拾走了。


    玉衡在阵中滚了几遭,身上破有些狼狈,方才他被绊倒,手上被块飞石砸了下,指骨咔吧做响。


    玉衡咬牙继续,冠华楼迷阵虽难,但若真给他时间,就算他眼盲,走出此阵,非不可能之事。


    跟至大半,九婴从阵中而出,外头侍从虽见不得里头情景,却能看到阵眼动至过十,个个瞠目结舌。


    九婴沉声道:“叫人把逍遥仙带来。”


    一个侍从连忙应道:“是。”


    逍遥仙被人绑出,跪在冠华楼外红漆高门处,他见地上插了香,两指长短。


    九婴一脚踩上去,将红点碾成黑灰。


    一把大刀架在逍遥仙脖子上,冷的他声音打颤:“这是做什么?”


    无人应他。


    逍遥仙亲眼瞧见十三阵眼漩动,漆门打开,里头的人刚要踏出,却听得前方落下一句:“来人,将他杀了。”


    逍遥仙还有些迷糊,正纳闷九婴怎可能对玉衡动手,等刀刃割破皮肉,腥血湍流,这才惊叫道:“啊!!!”


    “等等!我冤枉啊,为何忽然要杀我!”


    玉衡抬头,仿佛当头一桶冰水当头浇下,只觉得血寒头昏。


    玉衡喉咙干涩:“逍……逍遥?”


    逍遥仙道:“玉衡……到底怎么回事?”


    玉衡仙君站在阵口,脸上一阵青一阵红,最后是死人一样的惨白。他想冲出去,在九婴脸上重重给上一拳,咬断他的脖子,把他骨头一根根抽出来……


    但他不能动。


    他只能站在极煞凶险的阵中,踏出去,逍遥会死。


    玉衡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他站了那么久,最后道:“九婴,你又骗我。”


    九婴恬不知耻道:“我怎么骗你,我说若是师兄能出此阵,我定会遵守约定,让你跟逍遥仙离开。但我却未说,跟你走的,是活的,还是死的。”


    “逍遥仙是死是活。师兄,你来选吧。”


    第一更。


    第九十一章


    只差一步,玉衡便能踏出。


    玉衡如同僵死在原地,九婴见他这样,颇有些愉快,他笑了一声:“既然师兄不做选择,那我就帮你。”


    九婴拉了玉衡一把,出阵之时,玉衡一抖,甩了九婴的手,猛然回头往阵中闯。


    九婴双手将玉衡圈紧,道:“香已经燃尽了。”


    “是你输了。”


    逍遥仙还在旁边,九婴倒也不避讳,在玉衡嘴角吻了一下:“该师兄履行约定了。”


    “你得嫁给我。”


    玉衡拼命摇头:“不……我不行……”


    九婴抓住玉衡手腕,叫人上来包扎,等玉衡手指裹好,把人背起来往屋中走。


    路上,九婴哄他:“师兄,和我在一起有什么不好,你若和我成了亲,整个冠华楼都送给你,里头奇珍异宝,都是你的……”


    “天底下,所有好玩的,漂亮的,有趣的,只要师兄喜欢的,我都帮你抢来,师兄怎么就不想和我在一起呢?”


    “你也试试如同以前那样,喜欢喜欢我吧……”


    低三下四一会儿,九婴忽又想起玉衡心尖儿的人,十分委屈。


    九婴真不知那个女人比他好在哪里,一个二等仙,无财无位,无色无趣,不知是给师兄下了什么迷魂药。


    好在他已经将那女人杀了,别管什么妖术,都不能蛊师兄一辈子。


    九婴那口恶气出了些,他把玉衡往上抬了抬,道:“算了,你如何想并不重要,既然师兄无论如何不可能喜欢我了,我便随心所欲好了。”


    “日久天长,师兄总会……”


    九婴顿了顿,道:“总会不那么讨厌我的。”


    玉衡冷冷地道:“我会厌恶你一辈子。”


    九婴脸皮极厚:“啊,这样不好,和个厌恶的人过一辈子多么不爽,你变变心……”


    玉衡:“……”


    又走出几步,九婴道:“对了,三日后,我们便合籍。”


    第二日,九婴又请来妖界帝后,商量喜宴上诸多事宜,有嬷嬷进门,量玉衡身上尺寸,还笑吟吟直道恭喜。


    玉衡听闻是为三日后大喜之日裁剪衣裳,当即脸色惨白,将人轰出去。


    还是九婴踹开门,帮着按住狼狈抵抗的玉衡,等摆弄完了,玉衡嘴唇都要咬出血来。


    玉衡仙君:“上次天界那场笑话,你还嫌旁人看得不够?”


    九婴凑在玉衡耳边,道:“那不一样,承华那是要昭告天下,我可不是,更不会请那么多人……”


    玉衡仙君:“那你想如何?”


    九婴笑道:“自然是要师兄给我一个名分!只要婚成,父王母后面前,我便不是师兄名不正言不顺的野男人了……”


    “……”


    玉衡气的说不出话。


    又过一会,一位冷着脸的妇人进门,要给玉衡验身。


    玉衡这身子,验或不验并无意义,早在数百年前,从里到外便都叫人肆意碰过了。


    九婴刚要叫人下去,却瞧见那妇人手上端的物什,不知是用了什么木做来的鸟嘴长器,上窄下粗,中间做空,一端握在手中,能将上头打开。


    九婴忽来了兴致,道:“你下去,东西留下。”


    等门关上,九婴将玉衡绑了,吊在床头横木上。


    这条横木,是九婴专叫人加的,他喜欢将玉衡吊起来玩弄。瞧美人被迫敞开身子,羞辱难当的模样,是一乐趣。


    玉衡当即头皮发麻,颤声道:“你又要做什么?”


    九婴将那物件拿起来摆弄,道:“师兄不知道么?大婚前,新娘子总要验身的嘛……”


    玉衡:“验身?”


    九婴笑吟吟道:“一会儿师兄便知道了。”


    绳子今日放得松,只起个束缚用途。玉衡怕他又搞些乱七八糟,人又急又怕,挣得厉害。


    九婴哄道:“师兄别怕,新娘子都是要如此。”


    “唔!!啊……你放开我!!”


    一瞬间,骤然而至的痛苦,目不能视的惊慌,将恐惧升至顶点。


    玉衡想起来了,数百年前,栖凤殿中,承华就是如此,用恶毒淫具撑开他的身体,将热蜡灌进他身子里。


    嘴器插进肉穴,手上用力,软肉搅不过铁具,被迫张开,露出里头水红的嫩肉。


    九婴手指探进去,又摸又戳,骚话张口就来:“我瞧不见新娘子的膜,还要往里摸摸……”


    玉衡听他羞辱,双目发湿,羞怯欲死,身体蒙上一层薄汗。


    九婴道:“新娘子是个荡妇,这幅身子,哪里都不干净,碰上一碰就满手的水,早被人玩烂了……”


    “滚!”


    玉衡眼中全是水色,九婴心中一软,凑上去亲玉衡额头:


    “莫要哭了,不干净也无妨,谁叫我就非你不可呢。”


    ……


    第二日,玉衡发了高热,九婴将逍遥仙寻来,倒也不是什么宽恕,不过是寻常医师,很难叫玉衡一日之内便能退热。


    玉衡烧的颇有些迷糊,逍遥仙在玉衡腕上探了一下,当即便翻了脸,怒道:


    逍遥仙:“你这样乱来,你不知他……”


    九婴也知昨夜确实过分了些,逍遥仙话未说完,挠头解释道:“我这都是有些收敛的,你看,也并未伤着他,本来冠华楼里还有好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我都想同师兄试试,也都忍住了……”


    逍遥仙气的头昏脑涨,他看今日九婴心情不错,胆子大了些,将人轰出去了。


    九婴在门外嘱咐道:“也不必治的太好,师兄这个脾气,若是活蹦乱跳,明天还有的闹……”


    逍遥仙听不得他这些鬼话,“哐当”把门合了。


    屋中只剩下他们两个,逍遥仙才慢慢冷了脸。他到了床头,给玉衡喂下颗猛药,虽然伤身,却能叫人速醒。


    他不想伤害玉衡,当下却已没有办法。


    玉衡留在这里,怕是不出一年,就会没了性命。


    这些日子,九婴与玉衡种种,逍遥仙都看在眼中。


    他曾以为,玉衡这几个师弟,对他这样残忍,多是报复,亦或是求之不得的憎恨和心魔。


    可如今看来,倒像不是。


    九婴似乎并非怨恨玉衡,而是……喜欢?


    他像极了个顽劣成性的稚童,抓住了只心爱的鸟,不分昼夜,一直攥在手心里。


    天真且残忍,马上就要将鸟儿活活捏死,却还亲吻着它的羽毛,说着喜欢。


    床上,玉衡咳了两声,脸上病态绯红,悠悠转醒,只觉得身子里有把枯火在烧。


    逍遥仙:“玉衡,你能听得我说话么?”


    “明日你与九婴合籍,不要妄动,我有法子,带你离开这里。”


    第二更。


    第三更怕是今天到不了了,明日会双更的,对不起。


    第九十二章


    重剂之下,玉衡醒了。


    逍遥仙再三对外头的九婴嘱咐,不可再行事肆意,不然就算大罗金仙,也不能叫玉衡明日从床上爬下来。


    九婴倒是高兴,分明逍遥仙语气并不大好,却未生气,还破天荒多夸了逍遥仙几句“神医再世,妙手回春”。


    合籍典前夜,九婴乐得闭不上眼,抱着玉衡又亲又揉,碎语到深夜。


    “师兄,你喜欢冠华楼里哪件宝贝?”


    “师兄,你穿那件红衣裳可真好看。”


    “师兄……”


    那夜,九婴说了许多,玉衡听着,只记住其中翻来覆去的一句:


    “师兄,我真的好开心。”


    ……


    隔日,冠华楼中热闹,这合籍典时间虽赶,却也像模像样。


    冠华楼设计精巧,五鼓露头,檐角皆挂喜灯,雕梁绣柱,十分精巧。踏入楼中,里头摆着红玉屏风,挡着后头百十格子,格子里随意摆着古董玩器。


    楼中鼓乐喧天,笙歌聒耳。


    不过这回,与数百年前凌云殿中仍是不同。


    天界那次,承华宴请三界,宴上朴素,却甚热闹,来人众多纷杂,多是些凑热闹的闲人。


    这回倒是不同,妖界重血脉,纵情潇洒,随心所欲,轻市井俗言。冠华楼中一宴,到场之人,大多是九婴妖界中那些至亲血眷。


    宴上穷奢至极,乱香围绕,也并无人什么人抻头瞪眼,明显的不怀好意。


    当日,一切出奇顺利,只是逍遥仙万没想到,闹出些岔子的,不是玉衡,而是九婴。


    九婴同玉衡中间绑着红结,跪在妖界帝后跟前,三拜礼成,要将人送进洞房时,九婴忽在玉衡耳边道:“娘子,我们终于名正言顺。”


    “……”


    玉衡忍了又忍,没有开口。


    本到此也就了了,九婴从怀中掏出一方玺印,巴掌大小,通体漆碧,莹润柔和,上方盘着九条青龙,雕得极为精巧,九婴把东西塞进玉衡手中,道:“从今以后,冠华楼归你所有。”


    “……”


    此话一落,满座哗然,妖后都端坐不住,脸色十分难看。


    妖后声音冷了些:“胡言乱语!”


    冠华楼,又称天机宝库。


    天魔二界皆是铁血之政,妖界有子纨绔如此,却还不见势弱,皆靠财力支撑。


    九婴要娶个什么,都随他开心。如何玩,玩什么,都无关紧要,就算玩死了,铺盖一卷,再寻摸个更体贴的就是。


    更何况,还是个不值钱,又生性下贱的坤泽,不会有谁会为他不平。


    九婴想要星辰高月,做母亲的,都能为他寻来,唯独冠华楼,不是小孩子过家家,随手便能送人的东西。


    煞面龙头玺掌控冠华楼中所有机关,世间只此一方密钥,若真送人,便是掏了老底。


    妖后起身,脸上略带些严厉:“才喝几杯,怎的就醉了,乱说些胡话?”


    台下人随声附和,都当少主醉昏了头,正要将这事恍过去,却听九婴道:“并非胡话,我一字一言,皆是认真。”


    “今日之宴,虽说匆促,但绝对真心,冠华楼历代皆是传于妖后,如今也是一样。”


    九婴攥住玉衡的手,捏了一诀,咬了手指,歃血立誓,只见一道浓浊滚煞的咒印自玺间腾然而起,腥气逼人,空中转了两圈,落于玉衡腕上。


    歃血咒,玺为引,生死同命,历代妖界帝后皆是如此。


    古有传闻,冠华楼本是数万年前,三界未分之际,一代上神下历情劫时所起,是为讨其心上之人欢心。


    之后,历代冠华楼皆是做于“彩聘”,传于妖后。但由其过于珍重,帝后之间绑此恶咒,生死同命,防生歹念。


    妖后当即变了脸色,嘴唇颤颤,厉声斥道:“胡闹!!!”


    妖后一怒,满坐寂然,只九婴漫不经心道:“生死煞已经落下,从今以后,也不能反悔了……”


    妖后拦不住九婴一意孤行,脸色死一样的白,过来要给他个巴掌,刚走两步便捂住心口,手僵脚硬,一副要昏的模样。


    逍遥仙被人请上来,扶着妖后下去诊治,殿中也算落了个清净。


    一场喜宴“顺利”收尾。


    九婴这个爱热的闹脾气,今日却未出来吃酒,钻进屋里,挑开玉衡盖在头上的红布,往他身上蹭。


    九婴道:“师兄不知道,今日我有多高兴。”


    “从今日起,妖界众人,再也不会有人不看重师兄,我母后也不会。”


    玉衡淡淡道:“是么。”


    九婴凑过来,抱住人亲吻磨蹭,小声道:“那是自然,师兄如今可是冠华楼楼主,天下第一的富贵人,师兄以后想要什么,便有什么……”


    玉衡仙君:“我若说不想要你,那也可以么?”


    九婴微微一怔,随即摇头苦笑道:“师兄总是这样,只对我说这些残忍的话,我就不信若是对着承华和殷冥,你会这样……”


    “今日我们合籍,我又送了如此大礼,师兄便说些好听的,好么?”


    玉衡冷淡的道:“不好,你送的,全不是我想要的。”


    九婴今日心情算好,玉衡肯同他说话就算赏赐,吃了憋也不生气,只在床上撑着头,痴痴迷迷的瞧他。


    九婴道:“师兄可真好看。”


    玉衡顿了顿,道:“没有乾坤殿中那位好看。”


    九婴终被刺的变了脸色:“今天这个日子,师兄还想我去找别人?!”


    “他同我一模一样,”玉衡想了想,又改口道:“不,比我还要俊俏,他既化成那个模样,便是有心与你相交,找他不是更好?”


    “……”


    九婴眼中寒光一闪,随手一推把玉衡扑倒,露出尖齿,在玉衡后颈狠狠咬了一口,硬生生将自己的信香强行灌满玉衡空了的腺囊。


    九婴动作粗暴强势,玉衡四肢发软,如同只发情后被咬住后颈的母狗,所有唾骂都变成呻吟。


    九婴松了嘴,玉衡喘得厉害,不知为何,自打来了妖界,每次与九婴同床,体内都卷起股腾腾锐气,与九婴气息相抗。


    搅得玉衡痛不欲生。


    九婴咬得够了,道:“我喜欢师兄,不只是一张脸。”


    “呵……”玉衡嗤笑一声。


    玉衡有时也会想,于他们而言,究竟什么才是喜欢?


    是让他只要想着他们便瑟瑟发抖,寝食难安?


    是把他拴在栖凤殿中,像母狗一样玩弄?


    还是让全天下的人,都把他当成个笑柄,茶余饭后消遣?


    玉衡挣扎这么多年,无非也只是……


    想像个人一样活着。


    九婴最受不了玉衡对他视若无物,正要上去给玉衡些教训,却听到外头有人叫道:“主子!主子!冠华楼……冠华楼走水了!!!”


    九婴一怔:“走水?”


    方才他同玉衡聊的心无旁骛,并未留意。


    此时抬头,才瞧见屋外不知何时竟起了滔天火光。九婴皱眉,这不对劲,若是往常,火势刚起,便会有人通传,断然不会如此。


    “师兄,这里危险,我带你……”


    九婴刚要抱着玉衡起身,肩上却骤然一痛,低头一看,一把尖刀直插进他胸口。


    火葬场开始。


    第九十三章


    九婴瞧了眼透穿胸口的尖刀,其实,并不多疼。


    外头火光漫天,浓烟已灌进房屋。


    ‘师兄莫怕,我带你出去……’九婴本想开口哄他,喉底却呛出口血,淌在大红华服上,转眼便瞧不见了。


    九婴朝着玉衡伸手,这刀上约摸有毒,他胸口滞涩,透不过气,拼尽力气,才攥住玉衡手腕。


    玉衡一颤,他不知方才那插中了哪,不知九婴为何拽他,慌乱中,抬手一下,正插在九婴腕上。


    玉衡豁然起身,道:“你不要碰我!”


    九婴并未松手,他咬着牙,用了些力道,把玉衡拽到怀里。


    九婴顶着刀刃,张手将人抱住,咳了两声,呛出不少血气,好容易才清了嗓子,在玉衡耳边道:“师兄莫怕,今日大喜,我好高兴,不会真伤了你的……”


    玉衡不信他。


    冠华楼铁桦为基,木石为体,一旦失火,不消片刻,便已汹汹。


    窗柩处已渗得浓烟滚滚,九婴抬了被血淋透的衣袖,掩住玉衡口鼻。


    玉衡鼻腔中血腥味道掩了齑尘粉呛,他听九婴道:“师兄听话,外头机关密布,你瞧不见,我护你出去……”


    ……


    逍遥仙匆匆到时,便瞧见这幕,九婴拖了一地猩血,抱着玉衡,一步三晃。


    逍遥仙跟在后头,心中大惑,他给玉衡那把尖刀,上头涂满剧毒,任谁中招,都该如绞心碎骨,四肢无力……


    那这……


    逍遥仙这些疑虑,转瞬,全烟消云散。


    刚出冠华楼,九婴便带着人倒地不起,再无了声响。


    逍遥仙跑过去,等到玉衡身边,却见玉衡一动不动,满脸血污。


    逍遥仙大惊失色,生怕是玉衡计划失败,九婴一怒之下,将他杀了。


    可等多瞧两眼,才松出口气,他只是被定了身而已。


    逍遥仙给玉衡解了穴,紧张道:“我来晚了,玉衡你怎样,可有受伤?”


    按原计划,逍遥仙趁宴上众人聚集,外头重兵集中,趁机散了毒香,此香一落,半刻钟功夫,人便昏昏沉睡。


    再趁看守不备,于冠华楼宝库处放火,引人注意,到时他再和玉衡从九婴身上取了东西,趁机而逃。


    只是计划之中,这火本该不烧到这里,此处离宝库还有些距离。


    逍遥仙不知这看似富丽堂皇的冠华楼竟是木竹为架,火势一起,便铺天盖地,难以阻挡。


    经今一夜,妖界必遭重创。


    逍遥仙眼中只有玉衡,他怕玉衡再受火伤,又怕他着了惊吓,扰了腹中气血。


    逍遥往玉衡腕上探,瞳孔一缩,他这时这才发现,玉衡手腕,还被人死死攥着。


    逍遥仙低头,对上双偏执至极的眼睛。


    九婴,竟还醒着!


    逍遥仙毛骨悚然,他简直是个怪物!


    玉衡手腕已然一圈淤青,逍遥仙伸手掰九婴手腕,这才瞧见,他腕骨早已被一刀穿透,污血涔涔,沾了玉衡满身。


    逍遥仙下意识抽气道:“你还不松手……不痛么?”


    痛?


    九婴想,几刀而已,倒真还好。


    要说起来,还比不过瑶池水。


    ……


    百年前那日,九婴从外头回来,手上举着偷来的龙头玺,他想:‘师兄贪财小气,定会喜欢的。’


    他兴致冲冲,可刚到栖凤殿,没见着玉衡,只有红菱哭得死去活来。


    她说,玉衡死了,他跳了瑶池。


    龙头玺掉在地上,滚了几卷,九婴没捡。


    他赶到瑶池边上,承华在那,他问:“师兄呢?”


    承华没什么表情:“跳进去了。”


    “扑通”一响,平如银镜的瑶池,溅了水花。


    并无几人知道,玉衡“死”的那日,妖界太子,其实也跳了瑶池。


    九婴想,他得救师兄出来。


    妖界费了老大力气从池中捞人,好在九婴并未在瑶池中浸了多久,冠华楼中异宝无数,妖后一夜白发,好容易才救回个儿子。


    九婴醒时,有人同他说:“玄皇镜有灵,那个坤泽,他还活着。”


    九婴满嗓血泡,开口时,吐了不少脓血,道:“太好啦!”


    瑶池水烈,灼得人体无完肤,妖后以泪洗面,麻沸散用了一瓶又一瓶。


    那时,九婴都没皱几下眉毛,瑶池水嘛,也就如此。


    等九婴好了,被妖后提着脖子寻到那方龙头印,如此贵重的东西,从未经过这样摔打,上头裂了道细口。


    妖后在他耳边骂了半晌,一字一句都说这印有多宝贝,只能留给妖界新后,哪能像他这样,随手拿来摆弄,竟还能丢了!


    九婴这回听话,真把东西仔细收好了,贴在心口,日日带着。


    他想,那就等师兄下次回来,把人娶回冠华楼,再送给他好了。


    第九十四章


    自打九婴有记忆起,母后便同他说,冠华楼,龙头玺,是你最宝贵的东西。


    今夜,九婴说他高兴,是当真高兴。


    他终于,将他最宝贵的东西,送给了最喜欢的人。


    九婴紧盯着玉衡,眼神疯狂,逍遥仙看的头发发麻。


    远处火光滔天,人声乱杂,似乎朝这边近了些,逍遥仙将玉衡手腕往外拉扯,道:“快放手!”


    放手?


    怎么可能放手。


    他永远都不会放手!


    失血过多,阵阵目眩中,九婴爬到玉衡手边,亲吻他。抬头间,满眼偏执痴迷,他咳出两口血,道:“师兄,你高兴么?”


    玉衡终于有了回应,他道:“我高兴什么?”


    “今夜的冠华楼,不是师兄想要的么?”


    玉衡忽笑出声:“我想要的?”


    玉衡用尽力气,指节青白,一根根掰开九婴手指:“我想要什么,你永远都不知道。”


    玉衡脱下喜服,怀中那方龙头玺坠到地上,在九婴面前碎成几块。


    九婴瞧着碎玉,忽有些迷茫,毒气已入脏腑,嘴角往外直淌黑血。他嘴唇蠕动,道:“师兄……咳咳……不喜欢冠华楼么?”


    玉衡面无表情,道:“厌恶至极。”


    “……”


    九婴记得,早些年间,在仙藤林中,师兄就喜欢寻些稀罕物件,终日摆弄。


    以前那么喜欢的,如今……怎么就不喜欢了呢?


    九婴想不明白。


    碎玉滚到逍遥仙脚下,逍遥仙捡起来,痛心道:“如此好的东西,可惜了……”


    九婴胸口遽然一闷,他眨了下眼,逍遥仙将碎物和着大红喜服踢到九婴面前:“我们不稀罕。”


    原本的三界至宝,碎在尘泥之中,变成废物,又还给他。


    九婴抬头,甚是茫然,道:“师兄……想要什么啊……”


    “可我……只有这些……”


    “我没有东西,能换师兄多喜欢我些了。”


    他这样子,实在太过可悲,逍遥仙不自在的扭了脸,不再看他。


    玉衡在仙藤林中,教了他三个师弟许多,却大概从未教过他们……


    喜欢,是两个人的事。


    玉衡手指蜷曲,好一会儿,他才道:“九婴,你听清楚。”


    “我不想要你的东西。”


    “我这辈子,无论如何,都不会喜欢你。”


    一字一句,如此凿凿,九婴表情凝固了。


    他中了毒,眼中本就没什么光彩,这话落下,瞳仁发散,眼中刹那全灰。


    九婴趴在地上,伤口混了灰屑土渣,这时才觉得心口刀伤剧烈疼痛,他喘息着想捂住血口,却发现他早就没了力气。


    他太痛了。


    玉衡转身,哑声道:“逍遥,我们走吧……”


    逍遥仙一愣。


    这和他们商量的并不一样,他们分明还有事未做。


    冷不防,九婴又爬几步,他狼狈不堪,用尽力气跪在玉衡脚边,不知哪来的力气,死死攥住玉衡衣摆,满身尘土鲜血,却不松手。


    不……不能走!


    你说过永远都陪着我的!


    你答应的,通通都忘了,只我一人,还都记得!


    九婴说不出话,灰了的眼珠死死盯住玉衡,映衬着背后漫天火光,好似从地狱里挣出的恶鬼。


    逍遥仙毛骨悚然,心中猛跳两下,忽然,他下了决心,一把拽住玉衡,道:“等等,还有事未做……”


    玉衡身子僵了。


    逍遥仙从腰中抽出把匕首,道:“玉衡,要医好你的眼睛,一直就只差一味药……”


    “九首紫尾蛇的灵胆。”


    逍遥仙一脚将九婴踢翻身子:“多亏今夜这宴,大部分值守都安排在宴外,以后都再不会有这机会……”


    玉衡听到匕首出鞘的声响。


    他站在原地,鼻尖闻到股浓烈至极的血腥气,听得脚下有人叫他。


    “师兄……”


    ……


    “师兄!”


    九婴仰着脸笑:“师兄……”


    妖后将人送来那日,九婴刚见玉衡,便紧抱住他的腿,张口闭口都是无师自通的这两个字。


    妖后本还端着些庄重,眼见自己儿子如此不值钱,脸霎时垮得老长。


    玉衡从未见过如此热情的师弟,前几日天界送来那个小“主公”,那目中无人的冷淡脾气,可是连个眼神都不给他。


    玉衡揉了把九婴的头,笑道:“这小殿下,倒不认生……”


    九婴脸蹭在玉衡腿边,摇头喃喃道:“不生,我们见过的……”


    玉衡当时忙着同妖后寒暄,小孩子脱口而出的撒娇话,谁都并未在意。


    玉衡本以为,这小殿下是天生热情,可等他入了仙藤林,玉衡才发觉,这个师弟……


    不是热情,是太粘人。


    林中另外两个师弟,一个视他无物,一个颇有敌意,只有这么个娇生惯养的妖界太子,书不学术不练,一天到晚跟在身边。


    玉衡记得曾有一日,他在林中随意寻了一处,盘膝而坐,练气修灵。


    正值早春,晴雨不定,出来时,日头大好,才半个时辰便刮起风,掉了雨点。


    玉衡仙君坐了一会,雨越飘越急,正要回去,眼前落了道影子,九婴不知从哪钻出来,抓着只芭蕉叶,遮在他的头顶。


    他那么小,踮着脚,才到坐着的玉衡头顶。


    玉衡仙君奇道:“诶,你怎么在这?”


    九婴一怔,失落道:“我一直都在的。是师兄从未在意过我……”


    “……”


    玉衡仙君尴尬一笑,接过芭蕉叶,把九婴抱起来,道:“九婴真乖。”


    初时,玉衡的确是最喜欢九婴的。


    九婴会趴在他膝盖,陪他彻夜苦读,陪他练功习法,陪他养兔喂鸡。


    他十分听话,什么无聊至极的事,都会同玉衡仙君一起去做,日日嘴上都是一句:“师兄好棒,我好喜欢你。”


    仙藤林中,枯燥无味的日子,身边陪他的,都是九婴。


    九婴天分极高,当世罕见,如此筋骨,到仙藤林一年,连个基本入门功法都未学成。


    一日,玉衡终忍不住,把九婴叫来,让他摊开掌心,在上头用竹板拍了数十下,玉衡仙君问:“你来仙藤林,是为了什么?”


    玉衡本以为他会说,为了学习盖世神功,为了成为三界至尊,为了振兴妖界……


    可未想到,九婴委屈巴巴,抽抽鼻子道:“我来这里,是为了师兄啊。”


    这话回的玉衡仙君猝不及防。


    “为了我?”


    九婴点头道:“为了师兄。”


    “九婴想陪着师兄,日日守着,一辈子在你身边……”


    “我好喜欢你。”


    九婴那时,屁大点的年纪。


    他煞有其事说出这话,颇有些滑稽。


    玉衡仙君在九婴脸上拧了一把,笑道:“那好,话说定了,以后你大富大贵,莫忘了师兄……”


    九婴眼睛炙热发亮,他举了手,微仰着脸,十分郑重道:“一言为定,我要陪师兄一辈子。”


    “我不要什么大富大贵,我最珍贵的,全送给你。”


    “求求师兄,一定要最喜欢我……”


    他如此乖巧,玉衡仙君心肠被熨的极软,他道:“我本就最喜欢九婴的。”


    ……


    九婴:“师兄……”


    玉衡全身都抖了起来,他喉结滚动,极艰涩的道:“等等……逍遥。”


    九婴想,我以后不要做只被忽略的乖狗狗了。


    九婴线儿今天就会完结了,婴婴的火,真的挺旺的。


    第九十五章


    “等等……逍遥。”


    刀插进九婴肚子,逍遥仙回头看他:“玉衡,你记不记得,当年他挖掉你腺囊的时候,可丝毫没有留情。”


    幼时的九婴的确乖巧,以后的九婴……也的确可恨。


    玉衡被挖掉腺囊,躺在不同男人身下,被迫张开大腿,生不如死的日子,全都是拜他所赐。


    栖凤殿中,被折磨到痉挛,失声痛哭不能自已的每个夜晚,敞开身子,抛弃自尊,任人玩弄,疲惫到昏厥。


    从没有谁,想过给他一点仁慈。


    玉衡脑中闪过万千,血腥气爬过鼻腔,渗进心里,逼得他眼睛一根根爆出血丝。


    太恨了,实在太恨了。


    玉衡摸到逍遥手上的刀,插进九婴肚子里。


    他摸到温热的血,感受到那副折磨过他的身体抽搐微抖。


    玉衡把刀拔出来,又插进去,每落下一刀,恨意都释放的酣畅淋漓。可……脑海中,那个伏在膝边,乖巧懂事的孩童,面孔也越分明。


    玉衡在笑,他勾着唇,眼睛却疼得落泪。


    什么时候,那样炙热明亮的眼神变得如此浑浊龌龊的呢?


    玉衡不知道他捅多少下,兴许是五刀,十刀,十几刀。


    亦或更多……


    玉衡没有数,他数不清。


    温血浸湿鞋底,死气沉沉的人呛咳起来,血点溅在玉衡眼角。


    玉衡停下了,他忽然问:“叫啊!为什么不叫!你不会疼么?”


    毒性麻痹神经,九婴本早已说不出话,肠穿肚烂的苦痛,逼出点回光返照的力气,他伸出手,碰到玉衡眼角,想擦干净,可他满手是血,却把人越蹭越脏。


    “不疼……咳咳……”


    “我很高兴。”


    玉衡愣了,他好似听着什么听不懂的东西,十分迷惑的重复:“高兴?”


    九婴爬着,把肠子塞回肚子里,蹭到玉衡脚边,他大口吐血,道:“师兄……嗬……在我身上寻了乐子……”


    九婴咬着齿间鲜血,笑道:“若是你想,可以挖出我的心,把在手里玩……我也愿意……”


    “……”


    玉衡松了刀,他双手捂住眼睛,好似重重一拳锤在棉花上,茫然道:“哈……你不会难过么?”


    “我……咳咳,我一直都在难过……咳咳……”九婴已没了什么力气,瞳孔发散,身体发凉,最后一句,却说的如此清晰。


    他道:“从你喜欢别人,我一直都在难过。”


    玉衡肩膀发抖,声音似哭似笑:“你……我……”


    对着一个疯子,他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逍遥仙揪住九婴衣襟,道:“就因为你那点喜欢,把害他成这样,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不会愧疚么?!”


    愧疚?!


    为何愧疚?!


    九婴动弹不得,舌根僵硬,话也说不太得,眼神落在玉衡身上,里头尽是痴迷。


    他喜欢的人,是天边月,是镜中花。


    他是太阳,温暖了每一个人,却不是他一个人的光。


    太过珍惜高贵,他仰头瞧他,看得见摸不到,更不要说拥有。


    只有让光坠下天,把花揪进泥潭。


    美好践踏成肮脏低贱,外人不屑多看一眼,他才能彻底得到。


    不管师兄变成什么样子,他都一样爱他。


    他从不后悔,若是重来,他更甚如此。


    逍遥仙呸道:“恶心。”


    逍遥仙正下死手,玉衡道:“逍遥,算了……”


    逍遥仙手上一停,磨牙道:“玉衡,你还真是尊菩萨,泥菩萨!!!”


    他记得他们是师弟,可这几个畜生,谁记得他是师兄。


    三个乾元将他囚困之时,那样的淫殿,压根就没想叫他活着出来。


    玉衡涩声道:“还有生死咒。”


    逍遥仙一怔,他看了眼脚下出气比进气多的九婴,惊道:“你怎么不早说!”


    玉衡淡淡道:“妖后不会叫他死。”


    当夜,玉衡走时,挑断了九婴灵脉。


    饶是如此,逍遥仙还不解气,在九婴身上落了几脚,骂道:“今夜你还能活着,皆都是承你师兄的情……”


    火光之下,九婴满身血污,血流潺潺,一身修为化为乌有,趴在尘泥中,眼中仍是只有玉衡。


    是的,今夜,都是承师兄的情。


    妖界迷阵,玉衡走过一回,第二次带了个逍遥仙,虽算不得容易,但这场大火着实太旺,并无人来追。


    路上,逍遥仙不安道:“玉衡,他若不死,还会找你。”


    至死方休。


    玉衡未语,他瞧不见前路,被逍遥仙拽着走。


    玉衡也知道。


    “逍遥,百年之中,我身在药王谷,做过许多场梦。有那么一次,我是笑着醒了。你可知道我梦着了什么?”


    逍遥仙:“什么?”


    “是美梦成真,与举世无双百花仙终成眷属?”


    玉衡摇头。


    逍遥仙又道:“是大仇得报,这三个畜生全都死无全尸?”


    玉衡还是摇头。


    逍遥仙几次都未说对,道:“那你说说。”


    “不过是许多年前,仙藤林中,最普通不过的一日。如今种种,好似大梦一场,从未发生,他们都还会好好叫我师兄。”


    最后,玉衡湿着眼睛嗤笑:“不过,也只是梦罢。”


    下一章玉衡仙君恢复视力了,还有人在么?!


    这章下来,可能会有小伙伴说玉衡狠,或者有小伙伴说他不够狠。


    我觉得玉衡目前做的事,是合乎逻辑的,因为玉衡不只是虐攻的工具,他有自己的情感,他对师弟们后来的憎恨是真的,但前期的关爱也是真的。


    他是个正常人,他也会想起这些人的好,也会想起这些人的恶,复杂交织才是他的情绪。


    他会想起九婴的好,但是下手也没留情。他出手狠毒,心里也有不忍。


    他会想回到以前,是因为他希望一切都是大梦一场,噩梦醒来,兄友弟恭,歹毒恶事从未发生。


    但,梦终究是梦,玉衡比谁都懂。


    第九十六章


    从冠华楼出来,已过一月。


    天下之大,倒也不是无处藏身,逍遥仙带玉衡入了人世,寻摸了个荒僻村子,又找了个无人住漏了顶的破院,暂时落脚。


    玉衡眼前绕了圈厚重白布,逍遥仙坐在他跟前,道:“先说清楚,若是解开,你还是看不着,可不是我医术不行,是那畜生的胆汁不行……”


    玉衡点头:“知道知道。”


    玉衡眼前布料揭开,睫毛颤了几下,光线骤入的锐痛消失,周遭一切,慢慢在眼前清晰。


    玉衡喉结微动,心脏怦然狂跳,呼吸紊乱。


    逍遥仙凑在玉衡身边,热泪盈眶道:“如何如何?”


    玉衡抬眼,仔细端详眼前这张脸,忽的一把将人抱住,涩声道:“逍遥,这些年来,你辛苦了……”


    逍遥仙怀中一暖,听玉衡这话,刚有些鼻酸,随即又听他道:“不过百年,你像老了几千岁,头都要秃了……”


    逍遥仙:“……”


    逍遥仙把玉衡从怀中扯出来,往嘴里塞了颗药丸,怒道:“是易容丹!你以为荒山野岭就算安全?我每每出去,都心惊胆战!这才是我本来的模样!”


    玉衡仔细看他两眼,喃喃道:“你这吃了解药……好似也没什么变化……”


    逍遥仙一梗:“……”


    玉衡拍他肩膀,安慰道:“放心,我给你养老。”


    逍遥仙气乐了,那点眼泪生憋回去。


    偶尔,他也觉得玉衡这个性子确实是欠些收拾。


    ……


    玉衡这一稍好,立马鸡飞狗跳。


    人世下境,上三界渗透得少,多是些地界里混不下去的杂鱼,才来人间兴风作浪。


    一些个低等妖魔肆意做乱,天界下来管理的土地灵力低微,众人请愿也无几个天官愿意下来管。


    世道不好,就算个荒村破寨,也不平静。


    逍遥仙本就指望如此,到时候就算那几个畜生来找,人海茫茫,四处动荡,犹如大海捞针。


    可是!


    玉衡仙君多么侠肝义胆!


    玉衡仙君多么芒寒色正!


    这一出门,只要瞧见欺男霸女,有人为非作歹,便忍不住要黜邪崇正。


    逍遥仙一个头两个大,带着玉衡连换五六个村寨,皆是如此。


    这夜,荒村破屋,二人挤在一张破床之上,玉衡仙君躺了片刻,忽坐起来,叹起了气。


    “哎……”


    逍遥仙道:“怎么了?”


    玉衡仙君想起今日,他瞧见两个山匪,大庭广众之下,提着刀要掳走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哭声声嘶力竭,如此凄惨,四下竟无一人敢拦。


    玉衡叹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逍遥正想同他说这些事,索性也起了身:“这就是你一脚把两个壮汉踹飞,如此招摇的理由?”


    “你还记不记得,现在可是在外逃窜!”


    玉衡侧头,有些心虚,扶额看他:“我招摇么?”


    逍遥仙额上青筋突跳,张口想要骂他,还招摇么?


    就半个月,这荒村十几寨,都听闻有这么个活菩萨,还以为是什么新飞升的小仙,破土庙都建了两座。


    逍遥仙:“你……”


    话未出口,逍遥仙对上玉衡仙君的眼睛。


    那是双极美的眼睛,百年之中,灰蒙浑色褪尽,月色偏心,洒了他一身,衬得如同身披银玉。


    逍遥仙心下一跳,呵斥的话在嘴中绕了两圈,转成了不轻不重一句:“莫忘了遮掩……”


    玉衡扯了衣袖往脸上蒙,掩住下半张脸笑道:“那是自然。”


    说完,人又躺下了。


    初春时候,天还料峭,玉衡怕冷,破被漏顶挡不住风,玉衡往暖和的地方靠。逍遥仙被拱得险些摔到床下,刚要说他两句,低头却见玉衡已睡过去了。


    逍遥仙一口气堵在胸口,越觉得拿玉衡没有办法。


    玉衡这样的人,从小被人捧着,哄着,供着,若非有这几个师弟,怕是会一帆风顺到直登神界。


    逍遥仙将玉衡耳边碎发往耳朵捋顺,他想不明白,如此珍玉,旁人舍弃所有,想捧起来还来不及,怎的就有人偏要打碎他。


    第二日天亮,逍遥仙醒时,桌上热气腾腾,摆了粥菜馒头。


    逍遥仙坐起来,打个哈欠,问:“你做的?”


    玉衡仙君喝了口粥,无奈道:“不是,有人送到门口来的。”


    “有人来过?!”


    逍遥仙坐到桌前,狠拍桌子,大声道:“你不怕了?!以前在药王谷,可是求你都不肯往外走一步!”


    玉衡手上一僵,死要面子,嘴硬道:“我以前也不是怕谁……那是眼睛不好使,出去也不大方便……”


    逍遥仙笑了一声:“那如今是眼睛好了,也不看自己几斤几两,便要去行侠仗义了?”


    玉衡虽瞧得见,灵脉却是断的。


    体内灵力运转不畅,遇上些臭鱼烂虾还能抵挡,若真惹着个行家,可是要吃大亏。


    玉衡自知理亏,辩解道:“我未想多管,可偶然遇见,还未来的及多想,便已经出手了……”


    逍遥仙扶额,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饭后,逍遥仙推门便见外头围了一圈磕头送菜有事相求的村民。


    逍遥心道,此处怕也不能留了。


    逍遥仙关门收拾行囊,玉衡小心翼翼,问了一句:“我们吃了他们的供奉,当真不帮一把?只是些匪寇罢了……”


    逍遥仙吸了口气,一把攥住玉衡手腕:“你跟我过来!”


    逍遥仙带着玉衡从后窗翻到外头,往西去了几百步,到了两座庙前。


    两座庙,虽同在一个村子里,却天差地别。一个红漆整瓦,倒是规整。


    一个壁洞顶空,破败不堪。


    玉衡少见如此败落的庙,抻头往里瞧了一眼,竟连个供桌都没有,墙上石像刮痕斑斑,头都被人拍掉。


    他正好奇,几个小娃娃跑来,站在那还算规整的庙门前,手上捏了不少砖块石子,往破庙里石像上砸。


    玉衡打趣道:“这是哪个神仙,混的如此凄惨?”


    逍遥仙先往身后那处整庙指了指:“这是巨灵庙。”


    “巨灵神,还记得他么?”


    玉衡想了想,笑道:“隐约记得,那傻大个,如今混的还不错么……”


    逍遥仙又朝破庙抬抬下颚,手指戳在玉衡心口:“这处,原本供的是你。”


    玉衡一愣。


    ……


    当年,玉衡仙君是坤泽一事闹得天下皆知,一众哗然。


    不止是玉衡,就连开元仙尊,在人界庙府也全都砸了个乱七八糟。


    谁会容忍自己虔心祈祷,却供奉一个秽乱三界的淫物?


    一个坤泽,怎会如此盛名,怕是不知用了什么卑劣手段?


    如此貌美,怕是只有淫荡双修,才能年纪轻轻便到此境。


    玉衡仙君成了个笑话。


    并与其他,只因他是个坤泽。


    “当年你困在栖凤殿后,点滴种种,皆被人拿来大做文章,一言一行,一字一句,一笔一画,都被冠了些含义……”


    “其中与巨灵神这点过节,也被人揪出来大做文章。那日天界宴上之事,传之又传,便成了他性情英豪,看不惯你轻浮浪荡,好好修理了你一番。”


    “之后,凡何处曾有你一庙,巨灵殿便会立于一侧,传闻是镇你身上那些妖邪气,人界相传,越是对你苛责,巨灵殿便越神灵……”


    “哈哈……是么……”


    玉衡听得木然,逍遥仙在他心口戳的那下,颇有些疼。


    几个童子正朝玉衡石像砸的起劲,如此还嫌不够,有人脱了裤子,朝庙内来了一泡骚尿。


    逍遥仙眉心微敛,抬手一道毒风,赏了他们一脸脓疮。几个小童吓得屁滚尿流,哇哇哇大叫,哭着跑了。


    逍遥仙道:“玉衡,收起你的善心。


    你怜悯众人,却无人怜悯于你,墙倒人推,便是人性。”


    ……


    “如何?”


    凌霄殿中,端坐其上之人开口,不知喜怒,声颇淡淡,却又低磁,如蕴清檀,入耳冷悦。


    巨灵神道:“禀陛下,三日前,二人又换了方住处。如今已然事成,要直接将人带回来么?”


    承华:“不必。”


    百阶之上那人,落了最后一笔,合了宗卷,淡淡道:


    “狗,会自己爬回来的。”


    第三个男人心狠手辣,天下第一牛,提前预警。


    大家不用看之前版本的剧透,文章会大修。


    互相尊重,弃文勿告知。


    女腔指生殖腔,受不是双性。


    第九十七章


    那日, 玉衡回去,不吃不喝,攥着被角面壁了半晌。


    逍遥仙于心不忍,凑上来哄他:“你是如今才知道自己风评不佳?”


    玉衡头抵在破墙上,委屈道:“听闻是听闻,瞧见是瞧见,听闻和瞧见,总归是不一样。”


    “……”逍遥仙心里不是滋味。


    他以为玉衡没心没肺,才想让他经些敲打,可不成想,这人瞧起来虎,内里是个脆瓷软玉的心。


    逍遥仙未告诉他,他今日瞧见的,不过冰山一角。


    玉衡常年身处仙藤林,所见之人寥寥数几,世人流言恶意,哪是这三言两语便说清楚的。


    夜里,逍遥仙睡得正香,身边窸窣有响,一睁眼,玉衡又坐起来了。


    玉衡道:“逍遥,我们聊聊。”


    逍遥仙叹出口气,心道:早知他如此在意,真不该同他讲的。


    玉衡眼睛红了半晌,此时终于说出道:“我不是他们说的那种烂人。”


    逍遥仙道:“我知道。”


    “上界百千仙神,皆承香受礼,却无人及你。”


    逍遥仙这话,十分真心。


    ……


    逍遥仙与玉衡仙君初遇,本是恶交。


    当时正值祸年,北旱南涝,处处饥荒,又遇瘟疫,民生凋敝。


    人间惨境,逍遥仙略有听闻,却未想插手。


    逍遥仙活的通透,活的明白。


    天降横灾,不过是近些年来人界繁盛,处处平安,无患无祸,自然就少了焚香供奉。


    一场浩劫,不过是天界要稳其尊位。


    虽说如今赤地千里,祸势滔天,但物极必反,等过些时候,随手一点施舍,难过也成好过了。


    逍遥仙缩在药王谷中,二耳不闻山外事,偏偏天不遂人愿,咱们玉衡仙君闯了药王谷,一剑劈开大门,把他从谷中揪出来,逼他“拯救苍生”。


    逍遥仙记得那时,他还有些上仙架子,忍耐道:“此事,还望仙君另请高明。”


    玉衡拍拍逍遥仙肩膀,鼓励道:“你就够了,还用什么麻烦别人……”


    逍遥仙头冒青筋,忍无可忍:“这位仙君!你好多管闲事,便也要别人同你一样多管闲事么?”


    玉衡仙君笑了一声,道:“就算是了,又能如何?”


    逍遥上仙这辈子最恨有谁威胁,更何况是这等费力不讨好的“闲事”。


    他跟玉衡动了手,最后,被玉衡一根捆仙索拴了,牵着他走了三日。


    叫逍遥上仙好好见识了……什么是人间炼狱。


    处处饿殍,析骸而炊,瘟祸蔓延,传不可计。


    玉衡同他道:“如今这样你也瞧见,医者仁心,你冠药仙之籍,受万家供奉,本就该救民于水火。”


    “你若真铁石心肠,那就莫怪我使什么手段了。”


    逍遥上仙嘴硬:“呵,你能有什么手段?”


    玉衡仙君笑弯了眼:“我瞧你是香火吃的太多,熏坏了脑子,你这心肠,得灌两斤屎才能配你!”


    逍遥仙大惊:“你敢!”


    玉衡仙君好似听着什么笑话:“我有什么不敢。”


    说罢,找了个臭不可闻的地界,随手就要把逍遥扔进粪坑。


    逍遥仙大声道:“等等!你救他们,不惜惹祸上身,是图什么?”


    玉衡仙君皱眉:“救人而已,那不是七级浮屠?如何就惹祸上身了?”


    那时,还是玉衡戳了他心口,道:“图什么?


    “为仙者,兼济苍生。”


    “你此时袖手旁观,也配称为三界第一药仙?


    天帝将人界管成这样,也配稳住屁股,在那位子上动也不动的端坐?”


    逍遥仙目瞪口呆,听他“疯言疯语”,听他“大逆不道”。


    逍遥仙咽了口水,道:“你也就敢对我如此,有本事你去找天帝叫嚣,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胆子……”


    玉衡一拍脑袋:“对了!我找你施药救灾,不治根本,还不如直接去找天帝,好好同他论道!”


    那日,玉衡仙君揪着逍遥闯了九霄凌霄殿,十八上将,三十三金仙,一起来拦,都未摸着玉衡根头发。


    殿上,天帝面色不虞:“玉衡仙君,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玉衡将人间种种说了一通,最后一句,逍遥仙记得甚是清楚,他真当着天帝的面,落了那句:“下界祸难如此,天帝若骇坐视不理,那可真就是德不配位,草菅人命了。”


    此话一落,凌霄殿内,一片死寂。


    只有玉衡仙君一人自在,拍了拍逍遥仙肩膀,道:“还有,多亏了他,不然我还想不起,人间之事,请愿不达,直接来同你说便好了。”


    逍遥仙:“……”


    一口浊气堵在逍遥上仙胸口,险些当场憋死。


    没过几天,有旨请到了药王谷,撤了他一级仙阶,从个上仙沦为散仙。


    自此之后,逍遥仙在天界那些老君朋友,皆利尽交疏。


    逍遥仙曾磨烂了牙恨玉衡伪善,刻意凌霄殿上出言害他。


    后来久处,这才发现玉衡仙君……他真就是一根筋罢了。


    他生长在仙藤林内,从小除了练功,便只听开元仙尊讲那些虚无缥缈的道理,偶尔下山除祟,亦是人至祸消,万人敬仰。


    不入人世,自不通人事。


    可笑的是,玉衡风光时候,天帝忌惮,再无过多对人界苛难,等玉衡落魄了,又是灾祸横行。


    也算是印证了传言,坤泽祸天灾星,出则动荡不安。


    不怪玉衡委屈,逍遥仙都替他委屈。


    玉衡精神头好,这一夜起,轻易别想再睡,拉扯着人絮叨,忧心忡忡道:“我如今臭名,百花仙子在人间游历,听着传闻,会不会厌弃我了?”


    从冠华楼逃出来后,逍遥仙本还苦恼如何与玉衡解释,九婴早就将百花仙子害了。


    好在玉衡似乎是将这回遇见百花仙从头到尾都当成了假的。


    如此也好,省得他还要费心编些瞎话。


    逍遥仙道:“不会。”


    玉衡仙君眼睛极亮:“真的?”


    逍遥仙打个哈欠:“真的,百花仙要是图名声,一开始也看不上你……”


    玉衡皱眉:“什么意思?”


    逍遥仙心道:就算最初,玉衡在天界名声也不太好,出了名的无法无天,一根筋,都说是个傻子。


    逍遥仙笑了笑,夜里风凉,他忽转了话题:“玉衡,你究竟为何,如此喜欢百花仙?”


    玉衡想了想,道:“大约是她对我好。”


    逍遥仙:“那我……亦或是红菱,对你不够好么?”


    玉衡抬头看了眼逍遥仙,在他肩膀锤了一拳,笑道:“兄弟和女人怎么能一样?”


    逍遥仙:“……”


    “那倘若,我是女子,承华也是女子,你师弟几个都是女子,又做如何?”


    玉衡微愣。


    若承华是个女子……


    玉衡心中怦然一跳,喉结微动。


    他刚要开口,忽又想到承华的狠辣手段,那……当真是能把他一根根骨头都能碾碎的人渣。


    玉衡打了了哆嗦,连忙摇头:“不行,不行……”


    谁要和个随随便便就能把他折磨死的人,相处长久。


    逍遥仙:“怎么不行,我瞧你以前可是很喜欢这个师弟……”


    玉衡呵了一声,随口道:“哪能,这世上,最招人烦恶的,非他莫属。”


    夜里风寒,逍遥仙温了些酒端到床边,玉衡摇了摇头,并不想碰。


    玉衡觉得,仙藤林中那晚,若没那些酒,大底也不会有被人轮流压下,肆意虐凌的祸事,更不会落到如今境地。


    逍遥仙道:“药酒,对身子好的。”


    玉衡浅尝一口,便有了二三口,最后灌了个酩酊大醉。


    玉衡头重脚轻,迷迷糊糊,窝在逍遥仙身边呓语。


    “逍遥,你问我为何……为何喜欢她……”


    “我同仙子……好似……她在我心头栓了根绳……”


    “我日日……都能想起她,白日事忙,忘了想她,夜里也会梦到……”


    逍遥仙无奈笑道:“那你可真是喜欢她……”


    玉衡忽而直起身,眼中醉意弥漫,他十分正经摇头:“不,你……你不知道我喜欢谁……”


    逍遥仙觉得好笑:“那你说是谁?”


    “我……我……我喜欢……”玉衡说要出口,心口一闷,他伸手捂了捂,酒意上来,人栽进逍遥怀里,睡着了。


    玉衡梦语,叫了许多人的名字,甚至有殷冥九婴……


    唯独,没有承华。


    都是师弟,偏对承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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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八章


    心中憋闷,又醉了酒,前半夜玉衡拽着逍遥仙东拉西扯,后半夜不知怎么,提到殷渊,又哭又笑。


    玉衡抱着逍遥仙不肯撒手,嘴里全是“对不起”,不知是在和谁道歉。


    逍遥仙把玉衡放平在床上,四下漆黑,已无月光皎皎。


    他道:“不必道歉,是我对不起你。”


    隔日后晌,玉衡睁开眼睛,逍遥仙坐在榻边,手上端着清粥,道:“醒了,先吃些东西,小心胃疼。”


    玉衡把被子拽过头顶,劈头盖脸蒙住,想到昨夜喝完酒后的傻样子,心道:疯了疯了,丢死人了。


    逍遥仙把玉衡从被褥里揪出来,笑道:“一身酒气,就别再往被子上蹭了。再说了,你什么样我没见过,收拾收拾,咱们该走了。”


    玉衡坐起来,端起粥两口便灌完了,玉衡揉揉小腹,酒这东西着实伤身,胃里头痛。


    这些日子他胖了不少,尤其腰腹处,腰带都换了两根。


    屋中并无多少物件,逍遥仙在房中收捡。


    玉衡说要去外头溪边梳洗,逍遥仙叫他收拾完直接到村西,他们顺着外路朝西,能到人迹罕至的五秋山。


    结果,逍遥仙在那等了玉衡一炷香,才见人抱着手臂,龇牙咧嘴的回来。


    玉衡仙君:“方才我在溪边洗脸,大约是酒还未醒,直接栽进去了,摔伤了胳膊……”


    说完,玉衡要接逍遥仙身上包裹:“我们走吧……”


    逍遥仙拽住玉衡手臂,只见从肩膀到小臂一道血口,衣裳划开黏在肉绽的口子上。逍遥仙脸色一变:“这是摔出来的?”


    玉衡摸摸鼻尖,颇有些心虚:“嗯……”


    逍遥仙在玉衡手臂上拍了一下,疼的人吱哇乱叫,逍遥仙磨牙道:“又多管闲事,昨日同你说的,全都是废话!”


    玉衡见逍遥仙生气,自知瞒不住他,索性也不装了:“逍遥,若我真因旁人闲言碎语,真成了那冷血无情的烂人,见着恶匪凶煞避而远之,岂不真应了他们的话?”


    “我……”


    逍遥仙忽而大声道:“那你为何不能应了他们的话?”


    “烂人又如何,只要活得下去,那就做个烂人!”


    玉衡一怔,他少见逍遥如此激动,他顿了顿,从怀中掏出个染了血的苹果:“收人供奉,便应该帮他们平祸。”


    “他们绑上山去的那些姑娘,皆沦为寨妓,有些反抗激烈的,被活着扔进畜生堆里,开膛破肚,被啃得骨头都不剩……”


    “如此暴行,我亲眼看见,实在……无法坐视不理。”


    “我今日如此,是希望他日,百花仙子孤身在外,若遭逢祸事,也有人能出手救她……”


    玉衡又想起什么,道:“我有记得蒙面遮挡,无人瞧见我的模样……”


    逍遥仙死死抓住玉衡手臂,脸色青青白白,十分难看,玉衡被他拽的生疼,未敢出声。


    许久,逍遥仙忽叹出口气,失笑道:“好,真好。”


    斟酌片刻,玉衡小声问:“逍遥,你笑什么……”


    逍遥仙从口袋里掏出瓶金创药,给玉衡敷上:“我笑你未变,也笑你未变。”


    玉衡还想再问,逍遥仙却不想再多解释,给玉衡包扎好伤口,起身道:“走吧。”


    玉衡跟逍遥仙走了几步,觉得不对:“逍遥,我们不是往西去五秋山?”


    逍遥仙没有回头,道:“不必了,我们往东,去通辽镇。”


    通辽镇位于南水一地正中,乃是人界繁荣昌极之地。


    玉衡问:“不会被人发现?”


    逍遥仙道:“大隐于市,那处混杂,只要你不招摇,便都还好。”


    玉衡想想,觉得也有些道理。


    ……


    两天的路走了四天。一路上,玉衡东瞧西看,这百年盲下来,乍能瞧见,什么都觉得有趣。


    第四日后晌,终于到了通辽镇口,玉衡跟在逍遥仙身后,拉低斗笠,面纱底下一双眼睛晶亮。


    玉衡道:“好热闹。”


    已过申时,镇中仍是人来人往,轻骑轿碾,摩肩接踵。


    玉衡先是被路边卖的糖人吸引过去,逍遥仙掏出铜板,给他买了一个,玉衡正摆弄得有趣,忽看到城墙一角围了圈人。


    玉衡抻了脖子往里头瞧:“那边怎么围了这么多人?”


    逍遥仙面无表情道:“没什么,那处是界榜,常放些官府挂出来的悬赏告示,还有上三界示众的诛仙令。”


    玉衡对悬赏有些兴趣,硬挤进去看,瞧见上头有个悬赏三十两的缉拿案,瞧过几眼,心中有数,抬手揭下来了。


    四下哗然,窃窃私语,一众眼神都落在玉衡身上。


    玉衡正看还有什么来钱的门路,眼睛一扫,瞧见了一旁的弑神令。


    同这白纸黑字的告示不一样,诛仙令放置稍远了些。此令从天界下请,明黄绸布,赤红朱砂字书,极为郑重。


    上书:羽族鸾鸟入窃凌霄殿,为巨灵神所擒,诛仙台,弑之。


    玉衡一怔,羽族二字,颇有些触目。


    旁边有人叹息:“真想不到,鸾鸟这等神兽,竟也做出这等事,早些年,可也是福泽一方……”


    有人“呸”道:“什么福泽一方,蓬莱能出什么好东西,早该全杀尽了!你可别忘了,他们族中那只享了数千年香火供奉的凤鸟,结果个祸星坤泽,后来那些天灾人祸,死了多少人……”


    后头的话不大中听,玉衡走了。


    第二日,玉衡跑了半天,大晌揪着悬赏告示上的精怪去换赏银,等钱入手,玉衡又揭了个十银告示。


    正值饭点,街上并无昨日那些人。


    玉衡又瞧见一道弑神令,上头的字同昨天并无几字之差,仍是偷盗之罪,有功的,仍是英武神勇巨灵神,只是凌霄殿变成了天界南门阁,死的是羽族肥遗。


    玉衡耳边一嗡,脑中骤然一震,人退了两步,一个极其恐怖的念头在心头生根,迅速疯涨。


    他头也没回,几乎是逃一样离了城门。


    第三日,玉衡来的极早,未过卯时。他揪着榜上悬赏的悍盗,打晕了扔在官府门口,赏银都未领,人便到了弑神令前。


    玉衡松了口气,上头仍是昨日那道旧令。玉衡回头去要那十两赏银,心道:“今日这十两银子给了逍遥,定要添一间房,两个男人夜夜挤在一起,虽说是暖和,但总有些怪异。”


    玉衡拎着赏银往回处走,不经意又扫过了那张“旧令”。


    霎时,玉衡瞳孔猛缩。


    手上钱袋掉在地上,脚如灌铅,太阳穴如同重凿。


    弑神令不知哪瞬换了新的,上头几行血红大字:


    羽族重睛鸟行刺乾坤殿,重伤魔子。火烧冠华楼,焚杀妖后。为巨灵神所擒,诛仙台,已弑之。


    这只狗男人比较狠。


    第九十九章


    当日,玉衡从外头回来,面色煞白,唇色都褪了个干净。


    逍遥仙以为玉衡受了伤,匆匆过来探他手腕,玉衡摇头,躲进被褥里,饭也不吃,从白日藏到月起。


    夜里,逍遥仙躺下,正要睡了,玉衡扒开被子一角,露出双漆黑的眼睛:


    玉衡问:“什么时辰了?”


    逍遥仙道:“更响过二,已过亥时。”


    玉衡手脚冰凉,又要把自己蒙头盖脸捂住,被逍遥仙扯住问:“从上午回来就心神不宁,是怎么了,遇着什么麻烦?”


    玉衡摇头,神思不定道:“没什么,只是想静一静。”


    逍遥仙见他这样,也不逼他,叹出口气,掏出两粒凝神丸,又端来碗清水:“吃了这个,好好睡上一觉。”


    玉衡心里一温,勉强挤出些笑,道了声谢,发自内心道:“逍遥,你真是个好人。”


    逍遥仙手上一抖,碗中水溅在褥上,洇出了片潮黑。


    逍遥仙道:“是么?”


    玉衡点头:“当然。”


    逍遥仙垂眼,帮玉衡掖好被褥,道:“睡吧。”


    玉衡闭上眼睛。


    有些事,玉衡不想让逍遥仙知道。


    他明知令上几人皆因他而死,若他龟缩不出,明日便会再多无辜一人因他丧命。


    可他又太怕了。


    殷渊死了,他不敢再见殷冥。


    诛仙令上写妖后死了,他不敢再见九婴。


    那他要去求谁,承华么?


    不……不行!


    玉衡瑟然发抖,缩了缩身子,呼吸发窒,脑袋里如钟乱撞,玉衡蒙着被褥,手指插进发间,扯得头皮生疼。


    他不想有人因他而死,却又不想自己生不如死。


    好一会儿,逍遥仙翻身咳嗽两声,玉衡知他未睡,忽道:“逍遥,有没有种药,吃下之后,没什么痛苦,当即就断了气息?”


    逍遥仙变了脸色:“你问这个做什么?”


    玉衡背对他:“有么?”


    逍遥仙深吸口气,道:“没有。”


    “无论什么毒,都要毒侵五脏六腑,就算转眼一瞬,也要把肠穿肚烂的滋味儿,都尝上一遍。


    “服毒这种傻事,你想都别想!”


    “你一定得活过三千岁。”


    逍遥仙恼了,玉衡咧着嘴直笑,抽抽鼻子,用手臂轻轻撞他。


    “随便问问,不要生气……”


    逍遥仙:“你老实说,究竟怎么回事?”


    玉衡想了想,道:“没什么,只是今日才忽然发现自己竟如此自私伪善,心下不安罢了。”


    逍遥仙:“……”


    斟酌半晌,逍遥仙才道:“玉衡,你不必不安。是人非圣,不必勉强,自私也不可耻,人性罢了。


    你太心软,不如狠心一些,为自己活着吧……”


    玉衡没有点头。


    逍遥仙苦口婆心,他却不知听没听进去,玉衡眼睛望向窗外:“几时了?”


    逍遥仙脸色一黑:“未到子时。”


    玉衡松了口气,喃喃道:“那就好……”


    床头熏香烧了干净,逍遥仙下床,三脚金蟾鼎中插了根红香,白烟袅袅,浅香萦绕。


    玉衡只闻一口,头便发沉,眼中微有些散乱,道:“这是什么,好香。”


    逍遥仙声音越来越远。


    “安眠香而已,好好睡上一觉,不要乱想……”


    这香神奇,玉衡原本神思不宁,惴惴不安,此下却觉得安稳,点了点头,便闭了眼睛。


    ……


    玉衡做了个梦。


    梦中,他同逍遥仙一路西寻,终于在个山水悠悠,仙灵僻谷见着了百花仙。


    三人在山中住下,打鱼逗鸟,终日闲散,柴屋生炊,家禽遍地。


    如此简单一梦,却叫玉衡欢喜的很,竟从梦中乐醒了。


    睁眼已是天色大亮,逍遥仙坐在床边,笑道:“梦到什么,如此高兴?”


    玉衡还未从梦中回神,扶着隐痛的头起身,把梦中之事,同逍遥仙说了一遍。


    逍遥仙笑话他:“就只这样?”


    玉衡仙君:“我之所愿,唯此而已。”


    逍遥仙道:“那不如,我们便当即起身,继续朝西去吧。


    灵梦有引,只要我们不放弃,有朝一日,定会如你所愿。”


    玉衡刚要点头,一点强光透了窗缝进来,刺得玉衡眼睛生疼。他正要伸手关窗,心下骤然猛跳,睡意全消,大声道:“天亮了么!”


    玉衡抓起外衫,踢踏上靴就往外跑,逍遥仙抓住他手腕,道:“你去哪里?”


    玉衡急道:“逍遥,我有些事,先去一趟。”


    逍遥仙未能拉住他。


    玉衡斗笠都未带,横冲直撞,还未到城门前,他便愣住了。


    远远望去,原本应是金绸的弑神令,今日却是红色。


    红色?


    怎么会是红色?


    玉衡原是跑着的,此时却几不敢动了。


    他一步步走过去,到了令下,瞧清楚上头的字,瞬间,脑中一空,他踉跄两步,手撑到墙壁才能站稳。


    玉衡伸手手指,数上头的名字:


    一、二、三、四、……十八、十九、二十。


    四周人声嘈嘈,玉衡却都似听不见似的,玉衡愣然道:“二十,怎么是二十……”


    玉衡要把那令撕下来,却被人拦住了,他抬眼,看到了逍遥仙。


    逍遥仙紧紧攥住玉衡手腕,厉声道:“别做傻事,玉衡。你若今日揭了这令,不到后晌,便会有人将你抓回栖凤殿!”


    玉衡:“……”


    栖凤殿三字太过震撼,玉衡手指一根根收回来,只如此简单一个动作,指节却嘎巴作响,好似被人凭空拧断了。


    逍遥仙把玉衡拽到一边,玉衡眼神却还在那道血红凶令上。


    逍遥仙道:“不要看了。”


    玉衡置若罔闻,微微茫然,道:“我只是睡了一觉,便死了二十个人……”


    玉衡眼睛通红,血丝包住眼珠,他眨了下眼,逍遥仙便心惊胆战,生怕下刻,这双眼睛就要淌出血来。


    逍遥仙试图遮住玉衡眼睛,急切道:“玉衡,这和你无关,上头死的那些人,有他们的罪名,桩桩件件都写得清楚,我们走吧,继续往西边去,你不是做梦都想找到百花仙么……”


    “……”


    玉衡未动,许久,才涩声道:“可惜,梦已经醒了。”


    承华:人狠话不多。


    第一百章


    玉衡十指插进头发,用力揪了半晌,好似终于下了什么决心,豁然起身道:“我去找殷冥。”


    逍遥仙伸手拦他:“玉衡,你冷静些!”


    玉衡眼睛红的吓人:“逍遥,这段时间,当真谢你。”


    说罢,玉衡就向城外走。


    逍遥仙喊道:“玉衡!”


    玉衡置若罔闻,并未回头。


    却不想城门刚踏出两步,就被逍遥仙一把揪住衣襟。


    玉衡推他:“逍遥,放手……”


    逍遥仙低吼道:“放手?放手眼睁睁看你犯蠢,自投罗网?”


    “殷冥,他能帮我……”


    逍遥仙冷冷的笑:“殷冥?”


    “你以为他会帮你?你以为他会心慈手软?”


    “别傻了,殷渊若是没死,还有可能,可他死了,你记得么?”


    玉衡:“……”


    玉衡一怔,他从未见过逍遥仙说话如此尖刻,他无措道:“可,只有他,也许……会帮我……”


    逍遥仙眼睛通红,他揪着玉衡,狠狠摇晃几下,似是要让他清醒,逍遥仙牙齿都磨得吱响:“玉衡!你到底是个什么圣人,次次都要舍己为人?


    “你活了两千余年,都死过一回,怎还是不懂,人活着都是为了自己!”


    “你看看,你看看他们!”逍遥仙远远指着围着诛仙令那圈看热闹的闲散人:“你现在就踩在南水之地,你以为你当初不顾性命也要救的那些人,谁感激你了?你一听听,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他们在说,羽族这些败类,死得好!”


    “你以为你现在回去,跪下求你那几个畜生师弟,你族中之人就会感激你么?”


    “不会,他们比起憎恨承华,更要恨你!”


    玉衡:“……”


    “你总是这样,分明什么都不懂,却要逞能!”


    “我这辈子最厌恶你这种自命清高,活在梦中的傻子!你想救谁,你能救谁?你知不知道,你都自身难保!”


    “这么几个死的不明不白的人,就要回去?杀人的不是你,是他承华。”


    “他承华都不怕,你怕什么!”


    玉衡:“我……”


    他红着眼睛,想要开口,想要反驳,他想说不对,这些人虽非他所杀,却又当真实实在在因他而死……有灾必救,逢难则平,善为之本,古书所载,仙尊教导,字字铭记于心……


    可喉咙却干的吓人,他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确实,已经没人会帮他,殷冥也不会了。


    承华……他又太怕了。


    沉默半晌,玉衡才涩声道:“那我,就什么都不做了?”


    逍遥仙喊了那通,此时已恢复平静,他道:“若不能改变,便当未曾看见。”


    玉衡抬头,烈日灼灼,光刀刺目,眼中一黑。


    未曾看见?


    玉衡闭了眼,却脑中昏昏,那二十个弑名,裹着红令,在脑中转圜不散。


    逍遥仙攥住玉衡手腕:“我们继续往西处去,去原本要去的五秋山,我已经寻了法子,可医好你的灵脉……”


    玉衡问:“当真?”


    逍遥仙点头:“当真。”


    玉衡几乎要应下了,一个“好”字就在口中,逍遥仙却又说了一句:“玉衡,你放心。”


    “蓬莱一脉,千百神鸟,屠岛灭族,岂是说说而已?天上地下,无人敢犯如此杀孽……”


    “屠岛灭族……”


    玉衡讷讷重复一遍,脑中“嗡”然一响,太阳穴忽如锤凿,远处血红弑神令残影裂碎成阵,一字一字如晦咒,“哐”得往他脑袋里凿,似要劈颅溅髓。


    玉衡头疼欲裂,抱住头蹲下。


    ……


    玉衡再睁眼,瞧见脚下遍地血海,尸骨成山,腥极血气缠绕怨气,翻卷成汪赤色浊浊的怨池。


    “啊!!!”


    玉衡听着一声凄极惨叫,如裂心肺。


    他正要瞧是哪里的声音,却发现,这声音……好像从他口中而出。


    是……我在叫?


    玉衡正想,头上一痛,竟被扯出几步,跪在一人脚下,下颚剧痛,被人钳起。


    等他抬头,看清那人,瞳孔骤缩,惊得魂飞天外。


    承华!?!


    玉衡拼命挣扎,却发现自己一动不动,仍跪在原地。


    “如何,今日这戏,可是满意?”


    云间摆了张金玉麟龙椅,他跪在那人双腿之间。那人手掌抚上他脸颊,在他唇角湿漉漉的舔,道:“他们的下场,皆拜你所赐。”


    拜我所赐?


    玉衡低头又瞧了眼脚下,人如蝼蚁,遍地横尸。


    他喉口一紧,几喘不过气,他这次开口,是同那身子一起。


    “你疯了么……”


    字句刚落,喉咙一紧,他被钳住脖颈提起,两腿张开,四肢如同虚设,任由摆弄,赤身裸体正坐在那人腰间。


    玉衡这才发现,之所以不能动,是四肢皆有黑枷,狰狞凶煞,蚕食他所有力道。


    那人道:“乖,莫再惹我生气,我怕玩坏了你……”


    臀瓣被人大力揉拧,被人掰开,腿间泥泞,又被长指粗暴探入,挤出里头灌满的精液。


    天上地下,皆是炼狱。


    同族皆如蝼蚁,血流成河,尸骸遍地。


    他如只母狗般,被按在地,撕裂身子般随人肆意玩弄。


    黏腻肮脏,无力挣扎,他只是闭了眼,再睁开之时,便是漫山怨魂。


    这身子已被调教得太好,信香裹绕,长物钻进去,软肉就死死嘬住凶器,狠撞几下,用力顶开宫口,穴里缴着往外头喷水,他痉挛着说不出话。


    满心激恨,满眼血泪,亦抵不过激撞肉响,水声渍渍。


    玉衡受不了,塌着腰要逃,被揪住玉衡手腕,反拧在腰后,扯回去凶狠地撞,亲昵道:“你越是哭,我越想干死你……”


    ……


    玉衡从魇中回神,远瞧着那张红榜,忽与漫山血海叠在一起。


    玉衡退了两步,摇头道:“不!他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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