夯土锤砸落的闷响震得人虎口发麻,汗水顺着李子渊紧绷的脊梁沟往下淌,在初冬微寒的空气里腾起淡淡白气。
李子渊直起腰,抹了把额头的汗,目光扫过眼前初具雏形的坚实矮墙。
这是由粘土,河沙和他亲手烧制的生石灰混合而成的三合土,在力道的反复捶打下,正凝结成一片坚硬的灰白色壁垒。
“成了!”
老张头粗糙的大手用力拍打着刚刚夯实的墙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他咧开嘴,露出被烟草熏得发黄的牙齿。
“李大人,神了!真他娘的硬实,比咱们老家地主老财砌的砖墙还扛造!这玩意儿糊上墙,再大的风雨也甭想钻进来!”
几天前,当李子渊指挥人把那些在土窑里闷烧得滋滋作响的石头块和海边捡来的贝壳碾碎成粉,又混进河滩的沙子和挖来的黏土里时,老张头心里是直犯嘀咕的。
这玩意儿看着灰扑扑的,能行?
可如今,这灰白色的泥墙就在他手下变得像石头一样坚硬冰冷,这简直打破了老张头活了半辈子对泥土的认知。
苏婉抱着一摞劈好的细竹片走过来,额角几缕汗湿的碎发贴在莹白的颊边,更添几分楚楚风致。
她将竹片放在墙边,看向李子渊的目光里水波流转。
“大人,内墙用的竹筋都备好了,按您的吩咐,纵横交错着嵌进去,对吗?”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邀功和亲近。
“不错。”
李子渊点头,接过一块竹片掂量了一下,硬度和韧性都合格。
他抬眼,眼前这片正在建造的,不是什么防御工事,而是营地规划中的第一座正规猪圈。
那几头当初捕获的成年野猪和几只活蹦乱跳的猪崽,如今还临时圈在简易的竹栅栏里,整日哼哼唧唧,刨得地面一片狼藉,成了营地卫生和安全的隐患。
现在用三合土和竹筋加固墙体,就是要把这些不安分的家伙彻底安顿下来,也为以后扩大养殖规模打下基础。
毕竟无论哪个年代都是——民以食为天!
没钱没吃没好处,别说他是兵王穿越,就算是韩立下凡也没用。
谈理想就跟老板给你画大饼,一次两次还行,次数多了,老板也敢掀翻!
“都听仔细了!”
李子渊提高声音,正在附近忙碌的众人立刻停下手中的活计,目光齐刷刷聚焦过来,充满了信赖与敬畏。
这敬畏,不仅源于他神鬼莫测的手段,更源于他总能把不可能变成现实的强大能力。
“三合土墙基要深,至少埋进去半尺,墙体的厚度,不得低于一尺!每层土料都给我铺开,浇水湿润到能捏成团不散开最好,再用夯锤给我一层层砸实!”
“砸得越密实,三合土干了就越硬,野猪拿脑袋撞塌了山,也撞不塌咱这墙,还有竹筋每夯两层加一层进去,交叉绑牢,这是筋骨!”
他一边说,一边拿起一块宽厚的木板制成的简易夯锤,亲自示范。
沉重的夯锤高高举起,带着风声狠狠砸在新铺的湿泥层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泥浆微微溅起,留下一个清晰紧密的凹痕。
“就这样!力道要沉,落点要匀,一层接一层砸,别图快!”
“是!大人!”
众人轰然应诺,干劲十足。
几个流民汉子抢着去抬那最大最沉的石夯锤,女人们则挽起袖子,利落地搅拌着三合土料,或者传递着竹筋和木板。
林红袖一身利落的短打,正带着几个经过训练,神色间少了几分怯懦多了些英气的女兵,在远处山坡上练习射弩。
弩弦的嗡鸣声和报靶的呼喝声隐约传来,为营地的劳作增添了几分紧张的韵律。
她偶尔瞥向热火朝天的猪圈工地,眼神落在那个挥汗如雨却指挥若定的身影上,嘴角微微抿起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
柳芸儿背着药篓,刚从附近山坡采药回来,她小心地将篓子放在干净处,便挽起袖子加入了搅拌土料的行列,动作麻利,丝毫不介意泥浆沾染了她的衣裙。
她的目光时不时飘向李子渊强健的手臂和被汗水浸透的后背,脸颊微微发热,又赶紧低下头,把那份悸动藏进翻动的泥浆里。
阿雅娜依旧戴着那顶轻纱帷帽,抱着双臂,悄无声息地靠在一棵棕榈树下阴影里,像一道沉静的影子。
轻纱下,她的目光锐利如鹰,紧随着李子渊的每一个动作。
这个汉人男子,又一次颠覆了她的认知。
三合土的奇迹还在眼前,那边利用毒盐井制出雪花般精盐的壮举也才过去不久,此刻,他却又带着一群不久前还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和流民,用这种前所未见的“泥巴”,要建一个关野兽的牢笼?
更让她感到一丝奇异的是,他做这些时那种全神贯注,挥汗如雨的真实感。
没有高高在上的姿态,没有施舍般的怜悯,只有一种为了活下去,为了活得更好而迸发出的强大力量。
这力量,让她这个习惯了丛林法则,首领为大的峒族圣姑,也感到一丝莫名的……触动?
她抿紧了唇,很快将这丝异样压下去。
猪圈的建设如火如荼。
有了李子渊的亲自示范和督造,加上三合土的神奇特性,围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地而起。
灰白色的墙体在冬日的阳光下反射着微光,坚硬齐整,散发着一种牢靠的气息。
那几头野猪似乎也感受到这新家所带来的压迫感,在临时栅栏里烦躁地转着圈,用鼻子拱着竹栅栏,发出不满的哼哼声。
其中一头格外雄壮,獠牙森森的公猪,更是用身体狠狠撞击着围栏,撞得整个栅栏哗哗作响。
“嘿,那畜生还不乐意了?”
老张头抹了把汗,啐了一口骂道。
“等老子把你关进这石头笼子里,看你还横!”
几个负责照看牲畜的流民汉子,看着那躁动的公猪,脸上也露出轻松的笑意。
在他们看来,只要这墙一立起来,这些畜生还不是手到擒来?有人甚至隔着栅栏,用木棍去逗弄那头最凶的公猪。
“别靠太近!”
李子渊皱眉喝了一声,可是他见过野猪发狂的威力,那獠牙能轻易挑开人的肚肠,他有着兵王的本能直觉,估计是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劲!
然而他的警告还是慢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