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慢些走！"
天玑提着裙摆追赶，见言笑倏地停住脚步，忍不住嗔怪，
"你今日为何这般动气？"
言笑转身凝视着她，语气难掩焦躁，
"她就这般随意将人留在身边...."
"姑姑向来如此啊。"
天玑不解地眨着眼，
"你又不是不知。"
言笑蓦地怔住。
是了，他怎会忘了。
这些年来她身边男子如过江之鲫。
但每每云雨初歇，她总会慵懒无力地倚在他肩头，用那双媚眼如丝的眸子凝望着他，气若幽兰，
"旁人皆是逢场作戏，唯你不同。"
她确实也做到了。
这些年来，她身边再得宠的面首也超不过月余，唯独他始终在她身边占据着一席之地。
可方才那少年...
言笑不自觉地攥紧掌心。
那孩子看她的眼神，分明带着与他如出一辙的执念。
这绝非那些贪图富贵的庸脂俗粉，而是同类的气息。
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如藤蔓缠绕心头。
他第一次意识到，或许真的会出现一个，能取代他特殊地位的人。
就在此时。
"天玑。"
清越的嗓音自身后响起。
天玑闻声回头，见是妲己，立即笑靥如花，
"姑姑！"
言笑听见她追来的脚步声，心头蓦地一软，唇角刚不由自主地扬起，又强行压下。
他固执地背过身去，纹丝不动，只留给她们一个倔强的背影。
妲己眸光流转，哪里看不出他在耍小性子。
这般情态，她早已司空见惯。
天玑看得奇怪，伸手想去扳他的肩膀，
"言笑，你怎的不看姑姑？"
却发现他身形稳如磐石，根本纹丝不动，索性也不再勉强。
她蹦跳着回到妲己身边，亲昵地蹭了蹭姑姑的衣袖，语带娇嗔，
"嘿嘿，姑姑你可来了。"
妲己轻柔地抚过天玑的发丝，目光却始终凝在言笑的背影上，唇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
“但似乎有人并不乐见我在此。”
天玑闻言一怔，睁大眼睛环顾四周，
“谁？哪个不识相的！”
妲己低笑一声，作势转身，
“既然如此，我便回去陪伯宰了。”
天玑正要挽留，却听言笑冷声道，
“去便是，去了就…”
他倏地回首，却发现身后早已空无一人。
她竟真的走了！
“言！笑！”
天玑气得跺脚，
“你竟然把姑姑气走了！她难得主动来寻我们！”
少女攥紧裙裾，
"再也不要理你了！"
说罢转身就跑，珠钗摇曳，消失在门外。
言笑仍怔立在原地，眸中交织着震惊与受伤，眼尾渐渐晕开薄红，修长指节微微发颤。
他垂眸苦笑，正要抬手拭去眼角湿意，忽闻头顶传来一声带着笑意的轻语，
“真哭了？”
抬首望去，妲己斜倚在房梁上，墨发垂落如瀑，不知看了多久好戏。
微风拂过她垂落的青丝，那双含情目正似笑非笑地望向他泛红的眼眶。
他别过脸去，耳根微红："谁哭了。"
鞋尖轻点，翩跹落地。
素手执帕拭过他泛红的眼尾，绢面上映出淡淡水痕，
"那这是什么？"
"风沙迷眼。"
他捉住她手腕，却舍不得用力。
妲己挑眉，帕子轻甩在他脸上，
"既然如此，往后你就与这帕子作伴罢。"
幽香萦绕间，言笑忽将人拥入怀中。
香气交织，他嗓音发闷，
"别走。"
他手臂收得紧，在她耳边低语：
"那孩子.....非留不可？"
她指尖抚过他后颈，如安抚炸毛的猫儿，
"放心，他威胁不到你的位置。"
他执拗地凝视着她，眼底翻涌着不安，
"我不信。"
可终究还是心软了，低头在她颈后轻轻咬了一下，留下个浅淡的牙印，
"这是惩罚。"
妲己吃痛轻哼，眼尾却漾开笑意。
言笑的目光突然触及她腕间尚未消退的伤痕，声音顿时沉了下来，
"这又是谁留下的？"
妲己眼波流转，指尖轻点他胸膛，
"什么叫又？这世间能伤我的人还没出世呢。"
言笑唇角一勾，眼底没有一丝笑意，
"是了，前日刚在床上打伤个剑修，昨日又在榻间废了个法修。"
他俯身在她耳边低语，
"瑶光仙君好大的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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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顺势环住他脖颈，吐气如兰，
"这般对比，岂不正说明..."
红唇擦过他耳际，
"我对你格外怜惜？"
"巧言令色。"
言笑眸光转暗，正要低头吻住那张能言善辩的朱唇。
"言笑我想了想，要不我们回去找姑姑吧，姑姑她说的......"
天玑的声音突然从回廊转角传来。
妲己眼波微动，当即抬手将言笑推开。
砰的一声。
言笑猝不及防跌坐在地上，墨发凌乱地披散在肩头。
天玑转过廊角，见状惊讶地睁大眼睛，
"你坐地上干什么？地上凉快吗？"
她视线一转，望见伫立在旁的妲己，立即笑逐颜开，
"诶，姑姑你在这儿呢！"
言笑站起身，漫不经心地掸了掸衣袍，
"地上确实凉快。"
天玑挽住妲己的手，眨着眼睛："那你就多坐会儿。"
说着便要拉妲己往自己院里走，
"姑姑都好久没去我那儿了。"
妲己任由她拉着："这不正要去寻你么？"
天玑亲昵地靠在她肩头，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儿。
言笑正要开口，却见妲己背在身后的手轻轻朝他摆了摆。
那姿态，像是在逗弄街边的小狗。
可他依然伸手，小心翼翼地将那只柔荑握入掌心。
妲己微微侧首，眼尾漾起潋滟波光。
言笑恍惚间忆起初见那日。
那时的自己，身量才将将及她腰际。
她似乎总是格外垂怜稚子。
从当年的他，到现在的纪伯宰。
彼时的他没有灵脉，术法全无，在欺凌践踏中苟延残喘。
是天玑与他交好，引他踏入这片不该涉足的天地。
那时的她尚非瑶光仙君，却会在他受辱时轻抚他发顶，会在他高烧时彻夜守候。
虽不及对天玑的万般宠爱，却已是暗无天日的生活里，他唯一能触及的微光。
人间至苦，莫过于贪恋本不该属于自己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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