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云落地后，第一时间屏息凝神，耳朵捕捉着屋内的每一丝动静。
不多时，他就听到主卧传来呼噜声，断断续续。
“看来王弘伟还在里面睡觉。”
秦云低语。
这种时候睡觉确实是减少消耗的一种方式。
不过他并没有完全放下戒心，轻轻推开储物柜门，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目光迅速扫过次卧。
窗户被木板钉死，墙角一圈泛着暗绿霉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发馊的气味，暴雨半年，这是水汽积聚所致。
秦云自己家也有。
随后他的视线落在角落的衣架上。
几件洗得发白的内衣挂在上面，款式简单，尺码不小，领口还缝着一朵褪色的小花。
毫无疑问这都是王依雯的。
秦云心头微动，想起她刚才趴在窗边喊他的样子，眼里的担忧几乎要溢出来。
看来这个女人是真的倒向自己了。
秦云退出次卧，踏入客厅，一股更浓烈的酸臭味扑面而来。
沙发上堆满了男人的脏衣服，有的甚至已经结块，像是穿了很久没换。
茶几旁散落着几个空酒瓶，地面还有烧焦的布料残渣，半截袖子蜷缩在烟灰缸里，显然曾被人点着过。
“生火做饭？”
秦云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点灰烬，“看来王弘伟还有存货。”
他站起身，朝厨房走去，打开冰箱门。
伴随一声轻响，灯不亮，内部结了一层厚厚的黄褐色污垢，底部积水发黑，散发出腐烂般的恶臭。
显然是断电太久，冰层融化后食物腐败所致。
显然，王弘伟的存货没有藏在冰箱里。
秦云没有意外，藏在这里太容易让人找到了，他可是连女儿都要防的人。
摇摇头，秦云转身走向玄关，手刚搭上门把，门外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开门的瞬间，苏乃欣站在外面，穿着黑色卫衣，脸上带着紧张与期待：“你怎么……真的进去了？顺利吗？”
“从阳台翻进来的。”
秦云随口解释了一句，又问：“人都叫来了？”
“关志文和范德义已经在楼下了，等你信号。”
“去接他们上来吧，王弘伟把自己锁在立马睡觉，我们先把房间占了再说。”
苏乃欣应了一声，连忙下楼。
这时候秦云家的门也忽然打开了，传来一声轻唤：“秦云哥哥！”
王依雯从3102门口冲了出来，头发有些凌乱，脸颊因奔跑泛红，眼睛睁得大大的，满是焦急。
她跑到门前，看到秦云安然无恙，整个人像是松了一口气，双腿一软，差点跌倒。
秦云眼疾手快将她揽入怀中。
“我没事。”
他低声道，声音里竟有一丝罕见的温柔。
王依雯仰头看着他，嘴唇微微颤抖：“你吓死我了……我以为你会从窗户爬进去，要是摔下去怎么办……我爸他虽然混账，可我不想你为了我……”
话未说完，秦云低头，在她唇上轻轻一吻。
短暂，却炽热。
王依雯浑身一僵，随即软了下来，靠在他怀里，心跳如鼓。
“我已经进来了。”秦云松开她，拇指擦过她的唇角，“而且，你做得不错。”
“啊？可是我什么都没做。”
“就是因为你什么都没做。”
秦云一笑。
王依雯不傻，顿时懂了这话的含义。
她咬着下唇，眼中泛起泪光：“秦云哥哥，从今往后我……我就是你的人了，我只跟着你，你说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你说怎么样我就怎么样。”
秦云看着她，目光深邃：“我相信你了，现在你先回去等着，剩下的事我来处理吧。”
王依雯还想说什么，却被他轻轻推了一下肩膀。
想到等会要来的苏乃欣和关志文等人，她终于点头，转身跑回自己房间，临关门前，又回头看了一眼，仿佛确认他还站在那里。
秦云目送她进门，才收回视线。
几分钟后，苏乃欣带着关志文、范德义以及他们的家人悄然抵达。
关志文憔悴的脸上带着欣喜，身旁女人抱着一个裹着毯子的小女孩，正是他老婆巩桃和女儿关小瑶。
范德义身后则跟着一位50来岁的大妈，应该是他妻子王杨澜。
“这就是3101？”关志文环顾房间，“比我想的还要好。”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住过像样的房间了。
范德义激动地拍着秦云的肩膀：“小兄弟，谢谢你！”
“先收拾一下，还有事情要处理。”
秦云却是冲着主卧努了努嘴。
范德义点头：“明白。”
他立刻拿出一把水果刀，插进门缝轻轻一撬，锁舌发出轻微“咔”声，却没有完全弹开。
“反锁了？”他颇为意外，好在里面的呼噜声还没有断，“这家伙也是真能睡的。”
关志文哼道：“锁得住一时，锁不住一世，咱们五六个人住进来，他已经锁没锁已经不重要了。”
他拿着一根铁棍，似乎是想要破门。
秦云抬手制止道：“先不急，等把东西搬进来，完全占领了这里再说，免得被人钻了空子。”
“好。”
众人点点头，于是没再理会王弘伟，开始搬东西。
“妈妈，我们以后就可以住在这里了吗？”
这时，关小瑶从母亲怀里探出小脑袋，怯生生地看着秦云。
秦云注意到她嘴唇干裂，脸色苍白，便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果，蹲下身递过去。
“吃吗？”
小女孩迟疑地看了妈妈一眼，在得到默许后，轻轻接过，小声道：“谢谢叔叔。”
秦云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以后这儿就是你们的家了，不怕。”
他站起身，见东西都搬完了，大门也已经反锁，于是看向众人：“现在可以跟王弘伟好好谈谈了。”
此时王弘伟还在呼呼大睡。
大暴雨已经下了整整半年，厚重的黑云像一块腐烂的铁皮盖在天空，遮尽了阳光，分不清昼夜，唯有机械表盘上微弱的荧光还能勉强指示时间。
昨天晚上，王弘伟抱着他的真人手办，在潮湿发霉的卧室里玩了一整夜。
被吃干净的压缩饼干壳子落在床单上，他啃完便直接睡去。
隐约间还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又见到了秦云。
那时还是在大洪水之前，秦云躲在电梯拐角，眼睛贼溜溜地盯着自己女儿。
并且这一次，秦云不只是偷看。
他还伸手摸了上去，而他的女儿，不但没有躲，反而浅笑一声，主动解开了衣扣。
怒火瞬间炸开，王弘伟想要冲上去撕碎秦云，可喉咙却像被堵住，发不出声。
他眼睁睁看着秦云和女儿纠缠在一起，肆无忌惮。
就在这时，秦云忽然转头看向他，冷笑一声，随手将一块发霉的压缩饼干扔到他脚边。
奇怪的是，那一瞬间，所有的愤怒都烟消云散。
王弘伟扑过去，抢起饼干就往嘴里塞，那味道腐中带香，焦苦混着油脂的腥气，直冲脑门。
他狂咽口水，拼命咀嚼，可无论吃多少，胃里依旧空得像被掏穿。
他一边吃一边嚎叫：“我要！我要！我还要——”
“嘭！”
一声闷响，仿佛重物坠地，王弘伟猛地惊醒。
屋里漆黑如墨，空气凝滞，带着陈年积水的腥味。
他怔在原地，冷汗浸透后背，梦境与现实的边界尚未厘清，就看到门口站着三个人影。
最中间的那个，正是梦里的秦云。
他呆住了：“秦……秦云？你个畜生怎么在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