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此一事,张震索性又将府中整顿一番。等到终于捡起出城跑马的计划,也已经是三天后了。
这两天,孟珏行走在外总带着决明。她已与张玟说好,之后会带决明入京。偏巧贺嬷嬷的腰病又犯了,箐兰便顺理成章地在旁伺候着。自墨竹走后,箐兰的性格总也变得婆妈起来,绕着孟珏看了三圈也放心不下,另又叮嘱决明好一会儿才肯放二人离开。
因着巫蛊的事,张玟少不了要跑趟严家,所以此次便由张昭带队。一行人轰轰烈烈,一个个如同脱缰的野马在林道奔驰。花香渲染了视线,飞鸟煽动着光晕,整片山野都是自在欢脱的声音。
众人一路疾行,直至太阳高悬头顶方才来到草场。此时延安才过春,漫野的草植还没长起,光秃秃的草原上仅有些零星绿色点缀其间。虽仍荒败,可隐约透出的勃勃生机却又叫人生出期待。
孟珏解下水袋抿了一口,顺势瞭望整片草场。张斓甩甩带着薄汗的长发,指着不远处的马厩说道:
“这里便是侯府名下的马场。我的红缨、大哥的乌金都是这里驯养出来的。别看如今荒凉,再过一月,花草便会生得漫山遍野。往里一躺,那叫一个舒服。”
张斓四下指点,目光也随之张望,只是视线转过一圈,眉眼却露出些许疑色。她抬起身,又伸长脖子望了望,这才开口问道:
“江翁不在?!”
江翁是马场的监官,负责场内的大小事宜。张斓素来贪玩,儿时总爱来此撒野。江翁一孤寡老人,自然十分稀罕张斓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娘子。这一来二去,两人便成了一对忘年交。江翁平日上山遇到什么新奇玩意总会收好留给张斓;而张斓,也时不时会给江翁带些天南海北的物什孝敬与他。
张斓仍不死心,又细细从马场上扫了几圈,这才终于丧气地垂了头。
她还特意给江翁带了上好的青州酿呢……
本想着今夜烧炉饮酒,与江翁喝个痛快。难得大姐不在,她能放肆一日。谁知主意还没等实施,就中道崩阻了……
张昭朝她睨了眼,没好气地说道:
“这不是正如了你的意?今日江翁不在,午饭也没个着落,还不得‘就地取材’?”
就地取材?!
张斓眨眨眼,显然是还没反应过来。张旸不知从哪儿变出了两把长弓,就势朝她抛了来。
“怎么样?久违的比试,你来不来?”
张旸摇摇手中的弓,言语间带着一丝挑衅。张斓眼前一亮,立马整整弓弦,将缰绳缠于掌心。
“老规矩,谁输了……”
“谁剔肉!”
二人纵声大笑,谁也不肯让谁身位,相携蹿入山间。飞鸟惊起一片,林丛乱作一团。张昭皱眉看着,语气是一如往常的嫌弃。
“真是够疯的……”
孟珏抿唇一笑。
张昭说是这么说,其实特意挑监官不在的时日来,还不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台阶,好叫张斓能“名正言顺”地去山里打猎。
“要不要跟去看看?”见孟珏迟迟不肯收回目光,张昭便也提起箭袋,又从怀中掏出一只小弩。
“这只机弩的簧管是三叔翁特意调整过的,虽不能远程射击,但作为防身之物杀伤力还是足够的。”
孟珏接过箭弩。
张家三子张湛……曾于庆宁六年败于李郦之手,被夺去了双眼。据说他对机关机巧研究颇深,组织改良了不少器械。如今军中使用的连弩、云梯、火器均出自他手。
“近来金兀时局动荡,三叔翁人在青城不能脱身,便先叫人送来给你。日后再见,他会再补上一份见面礼。”
孟珏正研究着上面的机括,听到金兀也想起一事。沉吟着问道:“和萧家有关?!”
张昭一愣,宕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面上露出几分悦色。
“不错。”
待孟珏装好箭弩,二人缓步入林。
“金兀皇帝病危,太尉萧俞欲推三子上位。”
“三子?”拜荀徽所授,如今的孟珏对天下局势已是了如指掌。“我记得金兀皇帝已经定了太子。”
张昭淡然一笑。
“所以才要‘推’三皇子上位。”
金兀太子耶律齐,其母襄韫太后是云州城中的一个歌婢。因其独冠天下的歌喉和倾国倾城的容貌被金兀皇帝看中接进宫中。只可惜红颜薄命,入宫仅过三年便撒手人寰。此后,金兀皇帝便如疯魔一般,对襄韫留下的独子耶律齐百般宠爱。甚至后来,还亲手缢死了自己的结发妻子,并将她的儿子——当时的金兀太子耶律洪活活烧死,扶耶律齐上位。
而耶律齐也果真没有“辜负”金兀皇帝这泼天的恩宠。他个性乖张,性情暴戾。曾多次派人刺杀欲弹劾他的朝臣。封王后,他迟迟不肯搬离宫中,为的便是与后宫嫔妃宿、奸。
有这样一位储君,也难怪金兀的重臣想要“欺君罔上”。
只是……
仅听张昭的话音,这位三皇子似乎也是“另有乾坤”。
孟珏犹在思索,张昭却已转了话题。他搭好弓,箭尖指向前方示意道:“试试?”
孟珏回神,余光却倏然划过一道弧光,紧接着,又一道冷光直追前刃而去。前矢擦过树梢,轻巧地削下一枚果子,而后矢则紧随其后,只在它落地之前便将其贯穿,咚地一声,钉在了树上。
张昭拍马取下,放在嘴边咬了一口,沁香甘甜的汁水顺喉而下。他拍了拍树,比着弓弩的距离在地上擦了条线,然后道:
“箭术讲究敏捷灵巧。你若想练,不如就以此为法,效果也不比活物差。”
他怕是看出自己不忍杀生了吧……
孟珏心中一暖,愈加佩服张昭的细腻心思。二人一教一练,一时竟忘了时辰,若不是张旸来寻,只怕日落时分才能尽兴。
满足了果腹之欲,几人暂时也停在马场休憩起来。张斓忙着将自己带来的东西都归整进屋,张旸则又陪着张昭在院中比练拳脚。孟珏落了单,跟着张家兄弟看了会儿拳脚便悄悄退出,一人漫步在原中,神游天外。
诚然,张震将琼玉楼交给自己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
孟珏掏出扳指,细细摩挲着上面刻印的花纹。
那是一朵梅花,孟珏知道。
在太婆的那些书笺中,她曾见过一次烙着红梅的信笺。便是文骛之前追问的,张家解兵之事。
文骛料想不错,当年即便有荀徽妙算先机,张家也不可能猜中解兵的具体数字。正因有太婆的传信,张家才能掐着数,名为兵败实则伏兵,就此躲过一劫。
文骛……
孟珏缓慢咀嚼着二字,视线逐渐迷离。
张旸在京时曾与自己传过一封信简单交代了京中局势。即便此次和亲结果是重创平夏,朝中对于她依旧是罚大于赏,特别是她的生身父亲,时任礼部郎中的孟宁。
他屡次上书请求官家维持婚约,即刻送孟珏回夏。并以王妃之名,推举拓跋玉上位暂理朝政。而以陆章元为首的朝官却不愿再向平夏低头,主张应趁此时机即刻出兵,收复旧土。
整整一月,整个汴京是人仰马翻。街头巷陌,随处可见议论此事的百姓。两方人马吵得是不可开交。
“也不知情况如何了……”
孟珏双眼放空,丝毫没有注意自己不自觉地将心里话都讲了出来。
“官家已决意将虞山赐作封地,保留你永和公主的封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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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熟悉的声线蓦然入耳,孟珏身形一颤,眼中满是惊诧。
“你怎么……”
文骛翻身下马,眉宇间透着掩藏不住的倦意。倒是追风精神极佳,它似乎还认得自己的崽,挥舞着马尾绕着小马走了三圈才停下,姿势亲昵地蹭了蹭。
孟珏收敛心神,眉头微锁。以她的眼力,自然看出文骛话未说尽,可她并不在意——
利用,代表着你有所价值。
而攻守之势谁又能保证不会逆转?
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发,脸上带着理所当然的神情。
“条件呢?”
孟珏迎上文骛的眼。
“官家总不会平白给我这个尊荣。”
文骛轻屏气息。
生平第一次,他终于理解那人口中的话。
慧者惠以,愚者愚以。
文骛眸色加深,语气也郑重起来。
“卫国需要一份新协议。”
孟珏凤眸一眯,她几乎立刻便明白了官家的打算。
谋中求上。
对于如今的卫国,对平夏自然是讨伐为上,议和为中,媾、合为下。
从前北面有国力最盛的金兀虎视眈眈,卫国不敢全力攻夏。可如今,金兀内部硝烟四起,一触即发,哪里还有坐收得利的兴致?
但最为吊诡的也就在这儿。
金兀固然内乱,可他卫国却也不是举国齐心。
如今平夏虽不太平,但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吃掉的。供给运输、兵力配比、以及最重要的军费……
李郦可不是等闲之辈,如果决意开战,卫国首先要解决的便是一笔庞大的战争军费。这可不是仅凭一家一族就能负担得起的。庞家自不必说,他们巴不得边北维持现状,那么文骛就能一如既往地埋身于边北军务而无暇分身。而文骛,自也不可能赌上一切去为庞家攻取天下。
如此一来,皇党能走的路便只剩一条——议和。
于是,陆章元一改政见,主张全力攻夏。国库经不起查,若是庞家想要保下户部,那便只能自己说出议和的话。
中庸之道正是如此。
便如你说想凿壁取光,那多半有人会跳出制止。可若你说想要夺其灯火,人们便会觉得凿壁取光的做法还不算糟。
而庞家也果真没法,只得退而求其次主动提出和谈之策,并叫枢密院尽快拟定人选,前往平夏。
“所以,枢密院最后定下的人选是先生。”
虽是询问,可孟珏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元景五年,卫国屡番战败,上下困乏。一面是新权初立的平夏,一面是日益强盛的金兀。为图自保,卫国不得不重新谋求与金兀的盟约。
可卫金之战,本就是始于景帝毁约。此时战败又要求和,此等不义不道之事又如何得以服众?和谈之艰,可想而知。但就是这样的条件,荀徽却硬生签下了合约。不仅劝服金兀退兵,更没有割地求和。
有此为例,也不妄乎朝廷会将主意打到荀徽身上。
只是……
孟珏面露犹疑。文骛目光深邃,脸色也逐渐深沉下来。二人心照不宣,彼此之间都未将那层窗户纸捅破。
选定是一回事,成事又是一回事。
荀徽未必会接下此任。
荀徽本就无意仕途。于他而言,当年他于群臣之中挑起重任,为的是扭转张敏入京的命运。可如今时移世易,曾经立于青城之上侃侃而谈、舌战群儒的青年已然改变,而他心中的女子也早就逝去。他还能一如昨日,摒弃前嫌,接下这一重任吗?而太后,也当真是为了为难皇党才会拟定这样一个人选么?
思及至此,孟珏后背一凛,心中对德慧太后的忌惮愈发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