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夜死寂。
昏暗的墙边,烛火拉出一道孤影。窗外时不时传来鬼哭狼嚎的风声,为冷夜平添了一丝恐怖。突然,门外传来的急促敲门声,力道极重,像是破门而入一般。
孟珏回神,正要起身,门已被人从外撞开,一股劲风势如破军,可怜烛火还来不及挣扎便没于风中。
“娘子……”箐兰面露慌张,冰凉的手覆上她,孟珏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孟珏心中一突。她刚要询问,屋外已大跨步进来三人,为首的正是一直跟在文骛身边的侍从齐云。
“这么晚了,齐大人擅自闯入,可有要事?”孟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站起身,竭力控制住颤抖的身体,直视齐云。
“有什么事不妨进来说。”她站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不必。”齐云的嗓音极冷。“将军方才在外‘捡’到一些‘东西’,着属下前来问问可是永和公主丢的。”
齐云没去看孟珏霎时雪白的面容,他退到屋外,铁臂好似招魂的幡旗。
“永和公主,请。”
孟珏紧紧攥住裙摆,箐兰忐忑不安地看向她。
“娘子……”
孟珏用力扯出一个笑容。
“箐兰放心,我去去便来。”
孟珏随齐云来到大堂,途中反复安慰自己。
所有事情都已安排妥当。若是将三人一同留在延安或许会招致文骛怀疑。所以她先将性情刚烈的墨竹与不宜操劳的贺嬷嬷托付给张家,自己则带箐兰上路,其他交给张家的替身。替身不能完全模仿但一时顶包也便足够——毕竟没有人会在意一个下人。接下来的时日自己只要带着箐兰出来瞒住众人即可。只要撑到兴庆,文骛离开,替身便可带箐兰回国。
张文素来不睦,纵然事后替身被发现,文骛也不会去和张家要人。只要墨竹贺嬷嬷入了侯府,计划便成功了一半,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出现此前嬷嬷被追回的事了!
可当看到文骛本人,对上他势在必得的双眸,孟珏攥了攥僵硬的手掌,原本勉强压抑的心又狂跳不止。
文骛挥挥手,齐云退下,关门声嘶哑嘲哳,仿佛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死前发出的最后一声哀鸣。
“永和公主。”文骛缓缓开口,嗓音淬了冰,刺得人通体发寒。“今夜凉风习习,倒适合出去走走。”
孟珏喉咙干哑,声音低沉。
“将军说笑了,我自幼身体不好,平日里也受不得冷风。”
“公主今晚没有出门?”
“我一直在屋中休息,不曾出门。”
文骛老神在在地站起身,视线在孟珏身上不断打量。
“今夜……你可曾丢过东西?”
孟珏勉力一笑。
“自然是没有丢的。”
文骛冷笑一声。
“来瞧瞧这包东西是不是你丢的。”
哗啦一声,一只包袱被丢到桌上,只一眼,孟珏便发起抖来。
“来看看这包东西你是否眼熟——”
“她们人呢?”孟珏突然开口,尖利的嗓音令文骛侧目。
孟珏快步走到文骛面前,猩红赤血的双眸紧紧盯着文骛。她攥住文骛衣襟,用力到指尖渗血。
“你把她们怎么了?”
文骛一把攥住孟珏手掌,目光十分冰冷。
“她们携金潜逃,还打伤守卫,我自然要好好拷问拷问,比如说之后会不会伙同他人劫走和亲……”
啪地一声。
清脆的声响回荡在空旷的厅堂,门外守着的齐云猛然回头,眼里划过一丝惊讶。
文骛瞳孔急缩,刺痛的感觉逐渐从脸颊传来,他摸了摸泛热的面庞,这才明白自己是被面前女子扇了一耳光。
“你……!”
他刚想发怒,视线却对上一双泪水盈盈的眸子。
“汝等无能造下的苦难,由我一人背负还不够吗?”
“将军到底需要多少枯骨,才能实现您心中抱负?!”
“同为卫国人,为何将军要对她们赶尽杀绝?!”
孟珏嘴角渗血,一番疾言叫她咬破了自己的口舌。细密的疼痛从舌尖一路传到心脏,一股熟悉的恐惧将她牢牢攫紧,孟珏不得不加重呼吸。文骛似乎也未反应过来,只是矗在原地静静地听着。
“将军。”孟珏心中希望破灭,索性也不再忍耐,仿佛要将自己心中所有的愤怨都要发泄到那人身上。
“请您千万把握时间厉兵秣马!我会在凛北日夜祈盼您心愿成真!”
她收回手,一片断甲挂在文骛襟上,滴滴猩红落在地上,开出血色的花。孟珏的衣袂好像一把利刃,狠狠隔开静谧的月光。文骛落在椅上,良久都没缓过神。
——
翌日。
仪队重新上路。
墨竹贺嬷嬷当晚还是回到了孟珏身边,她二人身上没有伤,只是略略伤了神。孟珏并未与二人解释太多,墨竹等人见她精神不佳也没敢多问,只时不时用无比担忧的眼神看着她。至于文骛那边——
也不知是从未被扇过耳光,还是脸皮太薄,总之文骛今早便带着红肿的半张脸出现在众人面前。知道内情的大多将视线投向车厢,不知道的……
“这是怎么了?”肖镇西并行于文骛身旁,满脸好奇地盯着文骛侧脸。
“不像是被水烫了……”肖镇西反复确认。“我看着倒像是……”
肖镇西越凑越近,文骛皱起眉,大手一张将肖脑袋推开。
“滚。”
文骛语气里颇有种恼羞成怒的感觉,肖镇西挠挠头,转头想与齐云询问,文骛却又叫住他。
“你与永和……”
“什么?”难得听文骛主动提起孟珏,肖镇西立马回过头。文骛眼中闪过一丝不适,但到底还是压了下去。
“你与她相处半月有余,可曾从她身上看出什么端倪?”
肖镇西先是一愣,随即打趣道:
“你不是不感兴趣——”眼看文骛扬鞭欲走,肖镇西连忙拉住缰绳,沉吟片刻才道。
“第一次见她,邢嬷嬷正考较着她的礼仪。她住的地方你也知道,是孟家从前安置下人的园子,下人都不住的地方却让她一个正经娘子住……”
“地面坑坑绊绊,前夜又下了雨。积水成洼,我都嫌晃眼。可她并未埋怨,一步一步完成了考验。”
“那个礼部侍郎唯恐苛责公主、私扣官赐的丑事曝露引得官家发难,竟当着我的面恐吓于她。本以为她会与我抱怨两句,或是诉诉苦——毕竟我才为她出了头。可她只是一笔带过,对被抢嫁妆的事只字未提……”
“再见时,她脸色不好,身边也没个侍女。整个人好像乱葬岗上漂浮的一缕孤魂,荡着风向我走来。我闻到她身上有很重的药味,裙裾也沾了许多炭灰……”
肖镇西想起当时自己进退失据的模样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当时我领着红豆二人,见到她憔悴的模样不忍开口。谁会想要身边放两双眼睛呢?她明显也是知道这二人是来做什么的,可她还是收了,没有一丝勉强,甚至没对我说一句不满的话……”
“我知道,跟你们这些一句话能绕十八弯的人来说我确实算是一个蠢人,但识人的眼力我还是有的。”
“我不觉得一个彻夜照顾下人甚至亲手煎药的人会利用她们来博取同情。”
“你道她研学平夏语是装模作样,可我曾与她对过话,口齿伶俐对答如流,根本不像是花招子。”
“剑川,我知你心头症结所在,所以我不能开口叫你抛却成见看待孟大娘子。可她…真不是你所认为的那种女子。”
肖镇西看向前方,视线却逐渐迷惘。
“这几日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我一全手全脚的七尺男儿不忙于卫国守疆,而是在此——在送亲求和的路上……”
“我们培养暗桩细作、厉兵秣马,是为了看住钱炳怀那等朝廷蛀虫,是为了守护一方子民,不是用来对付无依无靠的弱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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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社稷,该是由我们…由那些站在高堂庙宇尸位素餐的大臣将士去担的!而不是躲在妇孺身后,自诩正义!”
“这不是一句顾全大局便能推脱责任的,剑川。”
“我们也不能因为自己抱着随时可以为国捐躯的决心,而要别人也怀抱着如此大义!”
肖镇西喉咙发紧,声音嘶哑。
“剑川,有句话我一直想问你。”
“如果当日接旨的不是孟珏而是旁人,你还会如今日这般对待她吗?”
晌午时分,仪队总算停在一处平原整备休憩。
缺了钟攸这个惹祸精,队中众人在诸玄甲卫的带领下也算井井有条。
文骛将马放开,任由它去吃草。他环顾四周,几只灶炉升起炊烟,食物的气息蔓延开来。肖镇西走过来,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问道:
“怎么?”
文骛抿抿薄唇。
“此处地形辽阔平坦。”
肖镇西一脸疑惑。
“所以?”
文骛眉头跳了跳,他忍耐地朝肖睨了一眼,随即口哨一吹,正与跃灵引颈嬉闹的追风扬蹄嘶鸣,欢快地奔向主人。文骛冷着脸一言不发,跨上马扬长而去,留下茫然不解的肖镇西。
“主子的意思是您或许可以去邀公主殿下出来跑马。”从小与文骛一同长大的齐云自然知道他的意思,他牵来自己的马,示意肖镇西。
“这匹马还算听话。”言下之意是叫孟珏骑这匹,毕竟她的配马在进延安那日便撞树断颈而死了。
肖镇西愣愣接过缰绳,走了几步又退回来。
“哎,文骛脸上那巴掌……真是孟大娘子干的?!”
齐云自持慎重,听到此话额头的青筋依旧鼓了鼓。肖镇西偷笑一声,牵着马朝马车走去。
箐兰正打了水往回走,见肖镇西朝她招手忙行一礼。
“你家娘子可在歇息?”肖镇西瞥了眼水囊,问道。
箐兰垂下眸子低声道:“娘子困乏,还在休息。”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箐兰也看出眼前人也并非与娘子一心,说话愈加滴水不漏。她并不想让情绪低沉的娘子再接触这些人,但肖镇西却是一副不愿离开的模样,箐兰无奈,只好掀起车帘。
“娘子,水来了。”她将水囊递给墨竹,墨竹接过倒入小炉,顺手又将火拨了拨。
肖镇西原本还想着箐兰能替他通传一声,不想车内半天没有动静,他长长叹了口气,曲起指节轻轻敲了敲窗沿。
“孟娘子,天气正好,可要出去跑跑马、吹吹风?”
车内一片寂静,窗帘柔顺地垂在窗口,将车内与车外隔成两个世界。
肖镇西望向远方,只见方才策马狂奔的文骛正停在原上,眼睛时不时朝这边看来。肖镇西举起手臂,只当再敲,车内却传来孟珏疏冷的声线:
“烦将军挂念,孟珏惶恐。只是前天方惊了马倒也不敢再碰,此去路途尚浅,我在车内便好。”
礼貌疏离的拒绝,不露一丝破绽。
肖镇西收回手:“既如此,那你便好好休息,一会儿我叫红豆将午饭送到车内。”自昨夜之后,文骛已撤回了放在孟珏身边的眼线,红豆南枝依旧随队,只是不再侍奉孟珏。
这次孟珏回得很快,短促的应声,似乎急于结束这场对话。肖镇西自知不能再留,只好灰溜溜地去寻文骛。
“剑川。”他将马还给齐云,却见一早便不见踪影的渠进正站在文骛面前一脸严肃地说着什么。
“实情确如墨竹所言。此前小涓遇袭乃张旸一人所为,殿下并未参与。另主子托属下转交的话也已带到,但荀先生并未回答,只是盯着天空许久,然后从高堂上取了这个给我。”
渠进掏出一个包裹递给文骛,肖镇西也凑上来细细看去。
“剑川,这是何意?”
文骛接过物什缓缓举过头顶,锋锐的刃弧反射出刺眼的光。
“鸣镝……”
“鸣镝弑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