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早上的五点半，我爱人已经轮休回家了，不过他白天还要回队里工作，所以我起早点给他做早饭，吃饱了能量满满才能一天保持好状态……”
伽马机械公司宽敞明亮的会议室内，除了视频中流淌的低沉男声，没有其他任何声音，几乎所有与会人员都埋头坐在座位上，眼观鼻，鼻观心。
主位上，阿拉曼·费尔笑得前仰后合，几乎要从椅子上栽倒下去。
“啊哈哈哈，老弟，所以你要收购我们公司是干什么？是要来给我们企业食堂做大锅饭吗？到时候视频标题我都给你想好了，就叫‘娇夫回归社会，一人食到千人餐’？听上去和符合你的频道啊。”
陆晏清的视线从会议室角落里的老旧星舰模型上收回视线，不再看那部件老化接触不良而时时发出规律“滋啦”噪音的摆件。
他幽深的黑眸望向长桌对面的年轻继承人，没有被他的恶意挑衅羞辱到，反而露出个笑。
“阿拉曼少爷真是有做网红的天赋，至少看上去比做CEO的天赋高。”
此话一出，会议室里一片倒抽冷气。所有人都没想到，那个网络上形象天真烂漫、装娇夫上瘾的陆家少爷，居然言辞如此辛辣。
阿拉曼笑容消失，慵懒陷在座椅里的身姿坐直前倾，一双棕褐色的眼死死瞪着对面的陆晏清。
陆晏清却不慌不忙，像是闲话家常般继续道：“说起来，您三年前发表在制造业自动化领域核心期刊的关于优化生产线布局与算法的论文我看了，想法真是不错。我一直很好奇，这么优秀的想法，为什么没有在贵企业付诸实践呢？”
阿拉曼的瞳孔微缩。
那套方案是他技术理想还未被家族斗争磨灭前的成果，当年搭模型、做仿真的时候那样干劲满满。
后来被董事会牵一发则动全身的利益捆绑住手脚而无力施展后，他的堕落与同流合污就仿佛是对昔日自己的背叛。
如今，这套被时间遗忘的方案被首都星来的网红豪门纨绔骤然提起，这才让他的情绪真正开始有些波澜。
陆晏清也算是谈判场上的老手，一眼看出了对手的态度变化，决定再推上一把。
“我还以为贵公司走各类合规报批手续堪比联盟机关。哪想到上个月董事会通过新采购总监的人选提案那样草率。不过也是，您堂兄小舅子的公司，可就指着贵公司输血救命了。要真老老实实走流程，怕不是破产清算都够走完两轮了。”
“陆少爷去做网红可真是屈才了。”阿拉曼的嗓音冷下来，原本散漫的神色也收了个干净，“你真该去军部情报部门供职，说不定还能和尊夫人夫唱夫随，双剑合璧。”
陆晏清并不会被这样冷不丁的奚落激怒。
他施施然靠到座椅上，笑容不变，但身上原本青涩阳光的少年气如潮水般褪去，露出地下冰冷礁石般的商人野心。
“我只是关心未来投资的风险性与回报可能罢了。相比于这些道听途说，还是贵公司连续三个季度在瓦特深空工业集团供应商评分中被亮黄牌比较让我关心。另外，明年第七星区政府要增缴的‘星区安全税’将给贵公司带来的成本激增。还有，最重要的……”
他的声音顿了顿，身体前倾，一双总是盛满笑意的眼此时目光锐利，打在长桌对面阿拉曼的身上。
阿拉曼只觉得自己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他下意识知道陆晏清要说什么，他想要大吼让对方停下，但实际他张开口，却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你们赖以生存的深空舰主轴技术专利，下个月就要到期了。”
会议室里落针可闻。
阿拉曼的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他没有想到，眼前这个被他当草包纨绔接待的年轻人居然连这些被他一直死死捂住的信息都敏锐查到了。
“你究竟想干什么？”他开口才察觉到自己语气的色厉内荏。
“想让你们的技术活下去。”陆晏清没有半分犹豫，回答笃定沉稳。
“你当然可以选择继续任由所有亲戚把你敲骨吸髓，把芝麻大小的个人利益都要置于企业发展之前。让你们原本全联盟都能排上号的技术水平和人才团队全部被埋没。又或者……”
陆晏清再次露出一个笑容，声音不高，却像在阿拉曼耳边炸响一记惊雷：“你接受我的并购方案，你本人继续担任CEO，但董事会我会重新洗牌。我会给你足够的权限和资源，让你实现刚接手公司时的宏图抱负。”
阿拉曼僵在原地。
他想要像之前那样用讽刺来回应，去戳破小少爷的异想天开。但他的所有话语都被堵在了喉咙里。
他的对面，陆家小少爷起身，前倾身体，向他伸来右手。那是展示合作诚意的信号。
他突然意识到，星网上那个洗手作羹汤，张口闭口做娇夫的网红形象，不过是小少爷的一张精心织就得面具。
面具之下，是锐利辛辣的商业目光，足以洞穿他的虚张声势和公司积重难返的沉疴旧疾。
他姿态傲慢的拿乔，在对方面前，像个一戳就破的幼稚笑话。
没有更多犹豫，阿拉曼深吸一口气，同样起身伸手，与陆宴清交握。
“那么，陆少，合作愉快。收购方案我们团队会尽快进行评估，给您反馈。”他的声音里不自觉带了些许敬畏。
……
从伽马机械公司出来的时候，日头已有些西斜。
陆晏海的车在街口等待。
陆晏清坐上车，便宜姐姐冲他露出个欣慰的笑。
“可以呀，老弟，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搞定了。”
“还不算，要等双方把收购方案敲定下来，才能算告一段落。”陆晏清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整个人也放松了下来。
陆晏海正色道：“后面的保密审查和质量把控你都要做好思想准备，每一步都有无数坑等着。我这边最多给你争取三个月的时间，这个窗口期里你要是能让他家达到德拉机械厂同等的质量水平，合格供应商双流水我可以给你开。”
陆晏清：“他家主要就是机构冗余和管理混乱，技术水平是没话说的，管理层也大部分都具有技术背景。三个月时间达到要求问题不大。”
陆晏海点点头，想想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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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主轴，还有几个核心部件的生产厂家控制权在陆平那孙子手里。不过第七星区没有可以替代的厂家了，但我心中是由备选方案的。但你必须用这家厂作为给我的成绩单。合格了，后续其他星区的厂家，我可以给你提供更多资金和内部的政策扶持。”
陆晏清对此没有异议。
反倒是陆晏海，叹了口气，颇为感慨道：“当年但凡我再大个两岁，不是读博的时候出的事，也不至于只保住研究所。争到现在，也还是受制于人。”
陆晏清不知道怎么接话，最后，不确定地轻声说：“现在我大了，除了研究上的事爱莫能助，这些企业管理、运营、供应链整合之类的事，我都可以帮忙分担。”
陆晏海回头笑了：“的确，你真是长大了。”
这话说得陆晏清有些尴尬，又有些愧疚。陆晏海真正的弟弟已经死在了一个月前回第一星区的路上，如今坐在她面前的，不过是个套了同一个壳子的冒牌货。
面对陆晏清的沉没，陆晏海全然不觉，笑说：“晚上请你吃饭，当庆功了怎么样？把你家上校也一起叫上。”
陆晏清调整好情绪，看一看时间，摇头。
“不了，他前段时间负伤了，最近正在恢复期，外面食物不健康，我回家给他做。”
陆宴海：……
陆宴清回头看她一眼：“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吃？”
陆宴海连忙摇头拒绝，只觉得牙酸，坚决要和这对新婚小夫夫保持距离。
她眼见着陆晏清点开食材购买配送的页面开始挑选，甚至单开了一个分屏，对照一本古地球华夏中医养生食谱，认真参考，不禁生出颇多感慨。
“我昨天还有点担心你们两个之间出了问题，现在看到你这个态度，也算是放心了。既如此，我今晚就走了。”
她一边说，一边点开光脑，给秘书发消息，让对方帮忙预定私人星舰的航线。
陆晏清被她说得还真有些心虚，旁敲侧击问道：“我俩一直挺好的呀，你怎么就觉得我俩有问题了呀？”
陆晏海：“因为昨天你们两个身上都完全没有彼此的味道。一般AO之间，哪怕没结婚呢，只要确定了恋爱关系，临时标记哪对不是恨不得每天都要补的？”
她看陆晏清微微有点愣神，补充道：“但今天你一来，我就知道，是我多虑了。”
“啊……哦哦，是呀，哈哈哈。”陆晏清大脑一团浆糊，甚至连合适的反馈都难给出。
他身上的泥土味道这么明显的吗？陆晏清有点不确定。
他至今还不能很好区分信息素和香水的味道，对于哪些人是标记状态的，哪些人是未标记状态的，更是完全没有概念。
被姐姐点醒，才意识到自己之后可能要在补标记上更勤快一点，才能保住假夫妻的西洋镜不被人轻易拆穿。
两人又闲聊几句，快到家时，陆晏清的通信界面骤然跳出一个弹窗。
看清发信人，陆晏清原本轻松的神色瞬间冷了下来。
【老乡，我来耀川星了，晚上出来喝酒呀。】
——发信人：陆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