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正中,敕造的青底金书匾额高悬,“武威郡王府”五字遒劲有力。
马车穿过丹漆仪门,眼前景致霍然开朗。容恪在旁解释道:“这里是银安殿,我平日在此理政。”
谢浅轻轻颔首。
待行过银安殿,容恪又道:“到后殿了,我平日住这儿。”
马车未停,自殿侧辘辘而过,最终停在一道垂花门前。容恪先行下车,朝她伸出手。
谢浅心知他是存心要为自己做脸,顺从地将指尖放入他掌心,被他稳稳握住。
甫进院门,便见一位气质沉稳的中年女子领着众多仆妇静候,齐声请安。
容恪叫起,特意唤了为首女子近前,对谢浅温声道:“这是娴宁姑姑,从前在母妃身旁伺候,如今替我打理内院。”
娴宁朝二位各福一礼,“殿下安好。”“谢姑娘安好。”
容恪唇角含笑,“娴宁姑姑是看着我长大的,最是妥帖不过。今后,我可把谢姑娘托付给你了。”
娴宁垂首应道:“殿下言重了,本是奴婢分内之事。”
容恪笑意淡了些,目光沉下来,“分内是分内,用心是用心。往后姑姑待谢姑娘,便如待我一般。”
娴宁心下一凛。人都还未过门,便这般大张旗鼓地当着众人面敲打她,分明是铁了心要在正妃娘娘定下之前替这位立威。
容恪见娴宁一时竟未回话,语声冷了下来,“今后谢姑娘往来府中,后院一应仆侍,皆由她调度。”
娴宁听出他语气不善,忙轻声应下,默然退至一旁。
容恪挥退众人,柔声问谢浅:“这儿如何?”
谢浅将手从他掌心中抽回,四下打量,“威严有余,雅致不足。”
容恪低笑出声,这分明是他在扬州说过的原话。他看向谢浅,眼中笑意荡漾开来,同方才威严持重模样判若两人。
他牵着谢浅朝内行去,“京城建筑多是如此,不似江南灵秀。日子久了,你便习惯了”。
二人步入正院,谢浅斜斜睨他,“带我来这儿做什么?这可是未来王妃娘娘的住所。”
容恪轻捏她鼻尖,“促狭。”
“本王的王妃,不就近在眼前?”
谢浅轻哼一声,转身欲走。容恪拉住她衣袖,“在金陵我就说过,你若为侧妃,我便不会有正妃。”
“既出我口,决不食言。”
谢浅心思百转,终是未接话,反而轻声问:“陆忠呢?来京后便不曾见过他,他不是你身侧之人吗?”
“别故意打岔。”容恪稍稍用力,将她带回身侧。
谢浅不想泼他冷水,轻叹道:“好,我知道了。”
话毕,便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又道:“陆忠呢?他人在哪儿?”
容恪咬牙,“陆忠到底有何值得你惦念!他如今在龙骧卫当值,好得很!”
“你若真想见他,我便让他下了值,沐浴更衣,打扮得俊朗些前来见你,可好?”
正在当值的陆忠连打三个极响的喷嚏,莫名摸了摸鼻子。
谢浅扭头低笑,“说的什么胡话。”
容恪将她脸转了回来,“有时我甚觉与你心意相通,无需多言便能明了对方之意。可有时,又真看不透你。”
谢浅有些头痛,心知定得寻个无懈可击的理由,他日后方能在婚事上消停些。于是引他来到院中,仰头望天。
“你瞧,这里是正院,已经是王府女眷能到的最大、最高之处。可这里的天空,依旧这般狭窄。”
“一辈子,便只能困于这四方天。”
容恪侧首看她,“日后你想去何处,我陪你便是。”
谢浅笑笑,“你又有多少闲暇?没有你相伴,这院中女子至多只能往来亲眷府邸,永远见不到外头的海阔天高。”
“你认识我第一日便知,我从来都不是温室娇花。我不愿早早的便在这深宅高院中,度过日复一日毫无新意的时光。”
“我是鹰,生来就应翱翔长空。”
容恪凝视着她眸光灼灼的模样,忽地想起她率船破水而来的那一幕,仿佛冥渊地府的罗刹,又如从天而降的神女。
他在宽袖下重新牵起她的手,“那我的这只鹰,还打算翱翔多久?”
谢浅轻轻回握住他,低声道:“至少等我自个能在京城立足吧。再说,之前同你说过,表哥那边也需要时间,你也应了的。”
她言辞凿凿,并无任何不妥之处,可容恪心下却无端掠过几分不安,仿佛若不早些定下来,日后定生变故一般。
强行压下这缕不安,他用力握紧她掌心,“今日在府内逛逛,晚上便宿下?我平日多往校场,与你相处总觉太少。”
见谢浅唇角轻勾,他轻咳一声,补充道:“我住后殿,你住这儿。”
二人晚膳在小花园亭中用毕,谢浅望着冒出一点绿芽的枝头愣神。容恪上前来,握住她手,“冷吗?”
谢浅点点头,“夜里比江南寒上许多。”
他回身唤人升了两个火盆,又令人用厚毛毡将地面细细铺实,亭内霎时暖意融融。二人并肩坐于毛毡之上,仰头看向夜空。
容恪笑叹:“好似在扬州庄子上一般。”
想起二人在扬州时的机锋试探,谢浅垂首,唇角微扬。
容恪捏了捏她掌心,她侧脸看他,目光细细描摹他英挺的眉目。他的模样一如初见,只是褪去了那时的玩味与淡漠,眼底流露出的爱意,做不得假。
这是旁人无缘见到的他。
她拥有了,可注定要亲手摧毁。
一股强烈的厌恶之情倏地涌上心头。她厌恶自己,也厌恶这个世间。
心力交瘁时,她不是没想过,若未搅进复国大业,她与容恪,是不是也能有那么一丝可能?可不过一瞬,她便嗤笑,如若那般,她根本不会去扬州,又怎会与他重逢?
命运环环相扣,令人无法挣脱。
况且她自己,未必真心想挣脱。也许那不过是累极时,想象出的一条铺满鲜花的幻路罢了。
究竟是从何时起,心境彻底变了?
她也说不清。
可她永远都忘不了内心那股野望升腾时的呼啸。
她好像越来越不像自己了,又仿佛,越来越接近真实的自己。
权力与情爱,最终,她只能选一样。
更何况,这份情爱,本就建立在谎言之上。如同流沙,风一吹,便散了。
其实,根本没得选。
可想起今日他靠近之时,那失控如擂鼓般的心跳,那无法抑制的战栗,她忽而便想通了。
命运的磨难,她已坦然承受。命运的馈赠,她又何必推辞?
既然没有未来,不如直取今朝!
她抬手,抚上他眉眼,终于将心底那个百转千回的名字,轻声唤出。
“阿恪。”
容恪心下蓦地一颤,下意识抬手握住她指尖。她突如其来的主动,竟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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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应对。
谢浅反握住他掌心,语声透着难得的温柔,“阿恪的理想是什么?”
“是坐上那至高之位吗?”
她眸中黑漆漆的,似有漩涡暗涌,令人无法逃离。容恪不由自主道:“还要叫他们,付出该付的代价。”顿了顿,他抬手,抚上她脸颊,“还要你,与我并肩。”
谢浅轻声应下,“好。”
容恪呼吸渐重,忽地一把将她揽入怀中。谢浅自他怀中侧过脸,低语道:“既然旁人能争,你为何争不得!赢了,便是天下之主;输了,也无非赔上一颗人头。划算。”
“鲜花着锦也好,人间炼狱也罢,我都陪你走这一遭。”
他揽在她背上的手臂愈发收紧。
谢浅闭上眼,在心中默念:阿恪,我必尽我所能,助你攀得更高、行得更远。我心悦你,可惜,此生你不在我前途之中。若有一日......望你,原谅我。
月色缱绻,冷冷地铺满人间。
容恪稍稍拉开些距离,借着月色,深深看她。忽而,他侧脸一笑,笑意里还带着几分自嘲,“你这般主动,令我着实不习惯。”
之前强压下的那缕不安倏地沸腾起来。他眸光层层掠过她眉眼,少顷,伸手捏住她下颌,轻叹道:“阿浅,你最好说的是真话。否则,到时我真不知会做出什么。”
谢浅轻笑,“我在你这儿,就这般没信用?”
他指尖力道渐重,谢浅却一声未吭,任由他细细审视。良久,他启唇,“有件事,我想问你许久了,只是不知你肯不肯说。”
“何事?”
“陈翰文,是你设的局吗?”
谢浅没有避开,坦然迎上他目光,“是。”
“为了秦家?秦家,涉了多少私盐?”
“第一个问题,是。第二个问题,我不知,往后秦家亦不会再犯。”
“那日在画舫,我提议你留下做戏,你答应,为的就是那一日?”
谢浅毫不回避,“没有,我又不是神仙,哪能筹谋那么远?留下来,不过是为探听消息,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容恪心下沸腾的不安终于平复,他深如浓墨的眼底渐亮,再次将谢浅拥入怀中。
“好,这事过去了。阿浅,直到此刻,我才信你方才所言是真心话。”
谢浅推开他,眸中灼色燃起,直直望着他,“那我也要问你几句。”
“说。”
“戴秉坤是谁的人?陈翰文又是谁的人?听闻淮安那头直属把总一同落网,漕督果真没有牵涉其中么?”
容恪笑意愈浓,望向谢浅的目光里尽是欣赏与骄傲。他执起她的手,摩挲着掌心,学她说话模样,“第一个问题,是郑王。第二个问题,我不知,你太早将人解决了,我亦没摸清。”
“至于第三个问题么,”他轻笑一声,捏了捏她鼻尖,“没有漕督首肯,码头那一箱箱的脏银从何而来?”
谢浅也笑,挑眉看他,“你与他交换了什么?”
容恪以拳抵唇,轻咳一声,眼底笑意却漫了出来,“直属把总的推荐权。”
谢浅唇角微勾,“这桩买卖,倒是划算。”
话音落下,亭间突然安静下来,谁也没有说话,只是深深望进彼此眼中,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停顿了。
不知多久,二人忽地同时笑出声。
容恪发出满足的喟叹,将谢浅揽入怀中,于她发间烙上重重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