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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求死

作者:非天夜翔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再回来时,段岭跪坐在房里矮案前,把所有的药粉一次吞了进去,再将药丸倒进嘴里,和着桌上的冷茶一吞。


    “哎!”武独大喊一声,慌忙冲进来,所有的毒|药被段岭吃得干干净净,他马上点了段岭的穴道,单膝一跪,将段岭扳得脸朝下,膝盖顶着他的胃,按着他的背脊,运劲猛力一催。


    段岭“哇”的一声张口,将刚吃下去的药散合着晚饭全部吐了出来,武独连催三次,段岭一吐再吐,武独狠狠给了他一耳光,怒吼道:“你做什么!”


    武独把段岭扔着,转身去找药给他清胃,段岭却在地上摸索,从呕吐出来的秽物里摸那药丸,抓着朝嘴里送。


    武独翻找药物到一半,回头看见段岭在做什么事,立即一阵风般冲来,揪着他的衣领就是一阵耳光,连着近十余下,打得段岭眼冒金星,昏死过去。


    段岭歪倒在案旁,武独翻到清胃的药,用一杯茶调开,让段岭仰躺,以芦管朝他鼻孔里强行灌了进去。


    不片刻,段岭只觉胃中翻江倒海,又是猛地吐了出来,武独便拖着他,将他朝院里一扔,段岭侧躺在院中,不住抽搐,武独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把烧着水的壶朝段岭一扔,开水溅了他满身,段岭被烫着脖颈和后背,却没有动,无神的双眼睁大了,直直看着门里站着的武独。


    那眼神充满了绝望,武独实在搞不清楚,上前去,踢了下段岭,问:“在想什么?”


    他提着段岭的衣领,把他提起来些许,手指头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段岭一动不动,只是双眼发直,武独不耐烦地又扇了他一个耳光,清脆响声里,段岭没有任何反应。


    他睁大的眼睛里,有泪水正在慢慢地滚出来,清澈的瞳孔倒影着武独的容貌。


    武独莫名其妙,把他放下,不管了,进去收拾东西,扫掉段岭呕出的酸臭物,还有囫囵吞下没消化的肉,显然是晚上饿得狼吞虎咽,吃太急了。


    武独又看看段岭,段岭始终在院里侧躺着,一动不动,就像死了一般。


    武独皱着眉头,扔了扫把,趴下来,也侧着头看他,见地上有不少水,眼泪正从段岭的眼角源源不绝地淌下来,淌在院里的地上,积成很小很小的一摊水洼,倒映着夜空里的银河,仿佛是一方很小的世界。


    “到底是怎么了?”武独说,“喂!”


    段岭慢慢地闭上了双眼,武独不知他为何会有这反应,又去打扫,扫着扫着,忽然想通了——


    这少年兴许原本就想寻死,只是没找到好办法,看那模样,说不定是父亲死了,吞下毒|药以后去跳河,又被自己救了起来,初时恢复了活着的念头,今夜听到那毒|药时,不知又受了什么刺激,兴起寻死之念。


    “喂。”


    武独打扫完后,出来在门槛上箕坐着,手肘搁在膝盖上,卷了衣袖,打量躺在院里的段岭,说:“我且问你,你是不是没说实话,初始是自己服的毒,跳的江。”


    段岭一声不吭,他已失去了对这世界的感知,脑海中一片空白,停留在与父亲相伴之时,犹如筑起了一面墙,将外界所有的事都挡在了外头。


    “西川十里锦街,碧水如带,玉衡云山雾绕,江州灯红酒绿,彻夜不眠,以天为被,以地为席……”


    “一到春天,开满桃花。还有大海,无边无际……”


    “这世上你要的,我都可以给你。”


    “每个人一生之中,都有自己要去完成的事,有的人为打仗而生,有的人为当皇帝而生……”


    “是爹欠了你,这辈子不会再有人来替你位置了。”


    “人生苦短,活在这世上,便不得不去面对许多惨烈与残酷之事。”


    “你长大了。”


    “你再说一句,爹就不走了,本来就不想走……”


    “我儿。”


    “你爹是不是死了?”武独的声音瞬间击垮了这面墙,令段岭的意识一点一点地回来了。


    武独又说:“你爹定想你活下去,见着他死了不曾?”


    段岭的瞳孔渐渐地有了焦点,眼前是武独坐在门槛上,高大的身材像只猎犬,模模糊糊,有点像李渐鸿笑着朝他说话。


    “你以为爹不在了吗?”


    李渐鸿温和地注视着他,说:“我儿,爹一直陪着你。”


    许多不相干的念头涌进了段岭的脑海,也许是巧合,也许是天意使然,他竟是直到这时,才得知父亲逝世的消息。


    这消息来得太突然,一瞬间便击垮了他。


    但这消息也来得恰到好处,没有令他死在鲜卑山的悬崖下、落雁城的风雪里、岷江的湍流中,而是在这样一个陌生人的面前,在这样一个月夜,得知了此事。


    他没有死,而是被武独救回来了。


    在此之前与他重逢的念头,断断续续地支撑着他,走到了这个人的面前。


    冥冥之中,李渐鸿的英魂仿佛用尽一切力量,让这最疼爱的儿子在世间活下来。


    哪怕颠沛跌宕,哪怕众叛亲离……他不想让段岭知道这一切,于是老天仍在庇佑着李家的大陈,他终究是踏上了回家的路,并成功地回来了。


    每一次他梦见李渐鸿时,都有人仿佛带着某种缘分与天命,来到他的面前。他的身影再次消失,剩下一脸不解的武独,段岭的神智渐渐回来。


    “想想清楚。”武独最后说,“人生在世,总要死的,好死不如赖活着。”


    武独起身,回入房间,关上了门,熄了灯,月夜下,段岭孤零零地躺着,这时候鼻子才抽了抽,眼泪如同开闸一般地涌了出来。这是他这辈子最无助最悲伤的时候,他挣扎着爬回房里去,用垫在地上的袍子捂着脸,把脸深埋在膝前,呜呜地哭着。


    他还记得那时候父亲送他上学堂,站在窗口看他,舍不得走,自己催他快点走,免得被同窗笑话和议论。


    他带兵出征的前一夜,他们最后分别时,父亲还说:“你说,你不恨我,你原谅我了。”


    那时段岭还不答应,要与他击掌发誓,其实他又怎么会恨他?还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期盼着他来,并执着地相信,他总有一天会来,他们会相依为命,就像李渐鸿跋山涉水,历尽磨难也要找到他一样,他始终在等着自己迟到的父亲。然而他仅仅陪伴了自己如此短暂的光阴,连声告别也不曾有过,便匆匆而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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