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颂愣了愣，心中一沉。原来是她自作多情了，乔羽蓝根本从未打算拉她一把。
“他说你完全不够格。”他敛眸坦言：“是我拿着你的壁画，跟他争了半天，说公司需要这种功底扎实，又不按套路出牌的人才。”
棠颂的心脏忽地跳得厉害。她应该感激涕零的，可为什么隐隐觉得JC每句赞美背后都藏着心思。
“我会珍惜这个机会的。”她端起咖啡，小心翼翼地回答。
“璞玉不应该在偏见里蒙尘。Goodjob！我看好你。快去上课吧！”说罢他慢条斯理地走出培训室。
她真心感谢他的知遇之恩，忽略了那一丝不和谐的第六感。没有JC，她就不会开始拍卖师生涯。
集训最后，棠颂和另外32名管培生一起签订了劳动合同。她感受到了强烈的归属感。
签名的时候她忽地想：乔羽蓝不想见到她。如果可以能进JC部门就好了。
可所谓墨菲定律，说人话就是怕什么来什么！
棠颂不明白，为什么轮岗期她会进了乔羽蓝的瓷器部，倒是那个公开对乔羽蓝示好的Shirley反而去了JC部门。
今年春拍任务重，各专家部门收集拍品、估价、制图、宣传、预展各个环节都在密锣紧鼓进行中，其中收集拍品可谓重中之重。
其他专家管培生每天都在录标签、旁听一下估价就差不多了，下班都约着去哪消遣。只有乔羽蓝这么看得起新人，除了杂事，刚入职就安排他们每人独立做全案策划书以及至少收集一件优质拍品。
棠颂和同部门管培生薄轩慧苦兮兮早出晚归疯狂加班了两周，熬到黑眼圈都冒了出来。棠颂连风雨不改坚持多年的夜跑也暂停了。
新人们大都是富二代，小事一桩，但这可难为了出身普通的棠颂。她拜托成为了剧团演员的大学同学贝梦果，好不容易关系搭上搭才联系上一个名流——西饼王国美妙集团董事长路橙，结果人家为了避开棠颂，和新婚妻子躲进小树林大半天不出来（备注，参见本章
作者有话说）。
无功而返后，棠颂锲而不舍缠着贝梦果找有钱人，幸好终于赶在限期前提交了作业。可眼看薄轩慧的拍品早已通过审批，自己的还是杳无音讯。
她如坐针毡，很怕会被乔羽蓝一声不吭地炒了。
棠颂觉得不能坐以待毙，终于在周五下午敲响了乔羽蓝独立办公室的门。
他抬眸见是她，勾勾手指示意她进来，自己继续温柔地一边讲电话一边看电脑点鼠标，不搭理她一眼。
她敲门时本来铿锵有力，但听见他亲昵的语气瞬间萎了，选了离他最远的沙发坐下。
“今晚行，当然是我做你的舞伴。先吃晚饭？JoelRobuchon吧，我记得你喜欢那里的鱼子酱。今天我这身衣服……好，听你的。”
棠颂的胃倏然绞成一团。她不该偷听的，可脚像生了根。
脑海中幽幽地浮现画面——先在米其林三星侯布雄享受人均5000的法餐，再相拥共舞，最后乔羽蓝修长的手指扯下白富美的礼服拉链，他冰凉的唇落在对方温热的颈间……品尝她不为人知的鲜和美。
乔羽蓝又“嗯、嗯”附和了几句，终于挂了电话，看了看手表，抬头像是倏忽发现房间里多了一个人在视奸自己：“什么事，Lyla？”
乔羽蓝办公室里的衣帽架品味卓绝，棠颂在家居公众号上见过，价格是她一年工资。但他的侧脸更好看，棱角分明。
虽然心酸，不过罗丹最好的雕塑也远远不及眼前会呼吸的乔羽蓝，她不由得晃了晃神才答应。
“Jo，Noelle的拍品已经批了。请问我的是不是有问题？”
“这就是你磨了半个月的成果？自己想。”乔羽蓝淡笑像冰，直勾勾盯着她。
“我……想不出。”
鼠标敲击声戛然而止。
乔羽蓝缓缓抬眼：“想不出就辞职。”
棠颂的呼吸停滞了一秒，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最终只能僵硬地鞠了一躬退出办公室。
走廊上，她扶着墙壁，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两周前被JC破格录用的喜悦还历历在目，现在因为乔羽蓝一句话就走人？
回到工位，棠颂把策划案从头到尾看了3遍。每个数据反复核对，每段分析推敲再三，甚至连标点符号都检查了——依然找不出问题所在。
直到快下班，她看见乔羽蓝换了一身YSL塔士多双排扣古典黑西装，墨绿色反光天鹅绒衬衣，皮鞋裎亮走回了办公室。
她倏然意识到，当年微笑学长乔羽蓝是她的王子，但今晚名流绅士乔羽蓝注定是别人的王子。
饭碗快保不住了，顾不上伤心。棠颂咬咬牙，打印了策划案再次走向他办公室。这次她敲门的手在抖。
“还是想不出？”乔羽蓝的声音比空调冷风还凉。
她深吸一口气：“我检查了所有细节，确实没发现问题。如果您能指出具体——”
“这件拍品过往主人的名单清楚吗？”乔羽蓝的眼睛让她心悸。
棠颂犹豫，点头。
“这幅《唐宫春晓图》背后的标签，仔细看过吗？它曾经被野口宏志收藏过。知道他是谁吗？”
棠颂摇头，心跳如鼓。
他走近一步，逆光中他的轮廓锋利如刀：“野口宏志是山本五十六的后人，他和家族成员都是在二战中掠夺艺术品的交易商，拍卖圈早已闻名。一旦标签信息被公之于众，即使其他人获得拍品的手段是正当的，拍品价值都会急速下跌。”
棠颂的脸刷地白了。这么重要的行业动态，她居然不知道。
“没资源可以积累，没眼界可以开拓。”乔羽蓝的声音倏忽加重，“但不敏锐的人，在拍卖圈活不下去。”
她死死咬住下唇，眼眶发热却倔强地不让眼泪掉下来。
乔羽蓝最讨厌职场女性使用眼泪攻势，这是缺乏实力的表现。但凝视着她颤抖的睫毛，目光中的严厉不知何时化成了某种她读不懂的情绪，嗓音柔了些：“哭能解决问题？”
“不能。”棠颂抬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声音沙哑却坚定，“请再给我一周，下周五前交新方案。”
他心神一乱，却瞬间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口吻：“不必。Noelle绘画能力不如你，但她敢质疑。我部门需要拍卖师而不是画师。你没有资源、眼界，甚至不敏锐，真的不适合这份工作！好好考虑我的建议，早日另觅高就。”在专业领域，他从没留意到自己的理性分析像把尖刀，狠狠捅进她心脏。
“我终于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
棠颂鼻子一酸，泪水再也止不住，将她6年来所有不解和委屈，一字一顿爆发出来：“我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出国，知道你现在为什么处处刁难我！在你眼里，我一无是处，连呼吸都是错的。”
她抹了把眼泪，却越抹越多，“如果早知道你招员工、谈个恋爱要先考察家底，当初在你送我回宿舍时就该——”
“就该拒绝我？”乔羽蓝走近她，声音倏然哑了。完美冰冷的面具，第一次在她面前出现了裂痕。
他难以忘怀，自己失约害她失落校园歌手比赛大奖那晚，在她宿舍楼下，道别时俯身一击即中突袭她的唇，唇肉纠缠时，心跳怦然。
但6年前的惨剧，将过去的自己一同毁灭，只留下悲哀。从小到大遇事他只会迎难而上，但如今也学会了逃避。棠颂没任何错。
办公室里静得可怕。
她仰头看他，心慌意乱。当年那个浅尝辄止、未完成的吻，此刻正悬在他们呼吸交缠的距离里。棠颂多希望他能否认，哪怕只是敷衍一句“你想多了”。
她在他眼里看到了痛苦、挣扎和一闪而过的脆弱，但她不敢信。
乔羽蓝扯松了领带，双手插入口袋，后退了一步，冷冷扫过她泛红的眼尾，眼底的风暴被强行压下：“Goodbyekiss是社交礼仪，一个吻而已……或许我们过去太轻率，今天你就更该化悲愤为力量，用实力打我的脸。”
说罢他走到门边，触碰到门把的刹那又回过身：“还有，永远不要用爱情去衡量你的价值。今晚辛苦加班，竞拍号牌全部打包准备寄出，明天快递上门收。”
论资源家世，她先天不足。他的苛刻是期望，严厉是保护，所有不近人情，都是为她能成长，堂堂正正证明她值得。但他太骄傲，肉麻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
这次他真的头也不回地走了。
喜欢他的真心像喂了狗。她的初恋，一句轻率就被草草带过。
棠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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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泪再次涌出，哭得很狼狈。他的名字挂在她心六年了，该取下来了。
办公室众人隔着玻璃，见到崩溃痛哭的棠颂和面无表情的乔羽蓝，正调侃已经见怪不怪的场面——暴君训人战绩又+1。
棠颂也许离辞职不远了。
***
岭南三院慈善舞会上，香槟塔在提琴声里摇晃。
与“最美千金”翩跹起舞时，乔羽蓝没想到棠颂的几句话就能令他心情变差。
柏天旎的钻石手链勾住了他袖扣，她发间性感浓烈的香氛，像融化很久的太妃糖。他不喜欢甜食，不动声色拉开半寸距离。
但柏天旎倏然凑近，红唇在距他下颌毫厘处停住，指尖的水钻甲片划过他喉结，将他扯歪的领带扶正，撩人道：“你觉得，跳完这支舞，明天媒体会怎么写我们？”见他整晚心不在焉，心里有气，她假装失误踩了一脚他锃亮的皮鞋。
乔羽蓝心生一丝厌恶，停下脚步。掌心离开她后腰时，带走一缕缠绕的金线。
他瞥见她礼服裙摆上的一抹墨绿，与自己身上的衬衣相映成趣。
与她的相识更有趣，传媒大亨柏崇文最美又最不务正业的小女儿热衷追星，结识了他三姨唐澜薇——国内最大文化传播公司星图娱乐的CEO。
薇姨总借口用他家茶室约演员聊戏，其实只想多见几面动不动就离家出走，每次都只会逃到他家的女儿。
柏天旎跟着凑热闹，偶然发现了Vivian唐原来有个外甥，不仅长得帅，还比她一直在追的男爱豆更有挑战性。
多少男人梦寐以求攀上柏家这株高枝。
乔羽蓝结交到她这个优质甲方后，确实为Precious带来不少业绩。但他一直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分寸。他只想经营干净的艺术生意，不想做鸭，更不想做连礼服都要穿金主定制的花鸭。
他对柏天旎从未有过兴趣，虚与委蛇地轻笑：“我猜是，善有善报，福有攸归。Tiny，累了吧？走，一起去喝杯香槟。”
***
渣男天打雷劈。但人还是要恰饭的，为五斗米折个腰怎么了？
棠颂哭够了，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给乔羽蓝发了条信息：Jo，打扰了！请问竞拍号牌要寄出的名单和地址方便抽空发我一下吗？谢谢。
隔了很久，舞会到了尾声，乔羽蓝才看到信息，马上回复：下班前已发你邮箱。
棠颂心里“哦”了一声，肚子就跟着“哦”了好几声抗议。七点了，饿得发昏，但就是没心情吃饭，想走到茶水间随便找点吃的。
她刚进门，一只布满皱纹的手倏然从旁边递来盒饼干，“找这个？”
棠颂转头，茶水间阿姨正笑眯眯地看着她，手里那盒饼干包装精致得不像话，全英文标签，束着个红蝴蝶结，像是从进口超市拿出来的。
“这——这不是我的。”棠颂连忙摆手，“我找的是之前那盒奥利奥——”
“知道。”阿姨把饼干塞进她手里，“阿Jo买的，专门放这儿说给加班的人吃。”
“他？怎么可能？”
棠颂的手指僵在半空，打开尝了一块。哗，她震惊竟然有这么好吃的芝士脆。她认得这牌子的饼干，最近要在香港的玛莎百货才能买到，一盒顶她三天饭钱。
阿姨听出她这个职场新人话里飘出一缕心无城府的怨气，哈哈一笑：“其实阿Jo人很好的，经常给加班同事准备零食饮料。瓷器部加班最多，但奖金也最高，升职最快。很多从瓷器部离职的人还时不时回来请下午茶，多谢阿Jo栽培。遇上他加班晚，还会叫我先走，他帮我锁门呢！”
棠颂双眼睁圆。
傲娇、冷漠、绝情的乔羽蓝竟然是个好上司？不过从前自己只被他美色所迷，一见钟情，不算了解他真正为人。
阿姨见她一脸怀疑，拍了拍她手臂：“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大胆问大胆做，别怕他！一份工作而已，天又不会塌，没什么大不了。”
拥有扫地僧智慧的阿姨说罢转身去拖地。
棠颂还在呆呆地想，生在罗马却依然每天提前半小时上班，高强度工作十几小时的乔羽蓝，这么努力图啥呢？
茫然间，棠颂手机倏然震动，一条炸裂的信息映入眼帘：生日快乐！别忘了今晚佳人有约。发信人：李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