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霖几个大步跟上，偷瞄了一眼她的神色。见她闷头往反方向走，他不得不出声提醒：“车在那边。”
杨喻绮脚步一顿，二话不说，转身就朝正确方向走去。
赵霖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他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刚才还有说有笑的，马上就变脸了。
上了车后，见副驾的人低头划拉着手机，屏幕的光映着她没什么表情的脸。赵霖开口想说什么，但又不知如何说起。
他有点懊恼自己刚开的玩笑没轻没重的，明明她今晚心情不好。
“我说......”赵霖顿了顿，想找说辞。
杨喻绮没听到他后半句话，抬头看来：“什么？”
赵霖扫了一眼她的表情，指尖无意识敲了敲方向盘，他找了个相对安全的话题：“你住的那小区，房价现在什么水平？”
“......”
杨喻绮愣了两秒，完全没料到他会问这个，不过还是报了个数，“不过是两年前的价了，你有兴趣？”
“随便问问。”
“哦。”杨喻绮顺势问，“那你现在住哪呢？”
“通州那边。”
杨喻绮在心里快速估算了一下，从她住的地方到通州，几乎要横穿大半个城市。“你这来回，得绕上二十多公里呢。”
“没事。”赵霖不由分说。
此话一出，空气微妙地安静了两秒。
赵霖立刻意识到这话有点站不住脚，马上就给了看似合理的解释：“反正赶巧碰上了，送一趟也无所谓。”
是赶巧吗？
赵霖撒着这种明眼人都能识破的慌，有些心虚。
“是挺赶巧的。”杨喻绮心思也飘到别处。
她要没看出点儿赵霖的小九九，就别在演艺圈混了。但赵霖的言行举止，和此前追求她的那些男人不太一样。他没这么明显，但还是很容易被看穿。
他基本上不会掩饰。
两人各怀心思，气氛就这么又微妙地安静了，直到抵达目的。
杨喻绮解开安全带，作势要开车门，赵霖叫住了她。
杨喻绮心轻轻一跳，回头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按捺住波动，装傻地问道：“怎么了？”
比起她满脑的粉红泡泡，赵霖心思却在那通偶然听到的电话上——
该怎么和她说呢？
但这是她工作的事，他貌似也不好插手。他这身份，由不得他来说。
而且......她应该不知道自己落选吧？
“你到底要说什么啊？”杨喻绮眉头有些蹙，一副哭笑不得的口吻。
赵霖看着她，最终在这一秒做了决定。
与其现在说出来让她扫兴和难堪，还不如让她自己自然知道。
他低头，无意扫到放在杯架上的矿泉水，“你又落东西了。”
杨喻绮嘴角几不可见地撅了一下，一把接过水瓶，小声嘟囔，“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酝酿老半天。”
“我要说什么？”他微微一笑。
又来了！又是这幅让她琢磨不透的眼神和神态！
连个明确的表示都没有，就想撩她？
杨喻绮没好气地道：“谁知道你要说什么！我走了。”她挎上包，带着一丝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委屈，把车门“砰”地一声轻轻摔上。
赵霖听着那略带情绪的关门声，看着她头也不回走进单元门的背影，纳闷极了。
他复盘了刚刚的那套流程，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刚刚还只是有点小脾气，现在这一摔门，反而还比刚刚更糟糕了。
赵霖琢磨着，脑壳一阵疼。
他觉得，杨喻绮比起任何他监测的动物而言，行为模式更复杂。
手机屏幕亮起，是林骏军的消息。
林骏军：[安全把老师送到家了，你回去了吗？]
赵霖：[在路上了。]
林骏军：[你说的有事，不会是去送那位女明星吧？]
赵霖：[嗯。]
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求助林骏军，[你谈过恋爱吗？]
林骏军发来一串问号：[？？？兄弟，你这话问得我容易想歪]
赵霖无奈地笑了笑，[我有点困惑，你要是有经验，我打电话和你聊聊]
林骏军很快就拨来了电话，语气略带一丝八卦的兴奋，“老赵啊老赵，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啊。”
赵霖笑了笑，不接他话，问道：“我请教一下你啊，感情的事我不大懂，女生为什么会上一秒好好的，下一秒就马上板着脸？”
林骏军顿了几秒，“你问我这单身狗？”
赵霖道：“你不是之前看过很多恋爱书么？”
林骏军想了想，“有个理论啊，就是女生很多时候发脾气，不是因为你做错了某件具体的事，而是因为你没做对她心里期待的事。她在乎的是你的态度，是一种感觉。你要记得这个就对了。”
这番话让赵霖更蒙了。
他没做对她心里期待的事？她心里期待什么？
“你觉得她期待什么？”
“兄弟，你这可把我问住了。”林骏军哭笑不得，“我只是转述理论，具体得你自己琢磨。”
林骏军叹息：“看你这么累，我还是放弃谈恋爱吧，相亲找个女人搭伙过日子得了。”
赵霖反问：“找女人过日子，那也不是照样绕不开这些问题？”
“......”逻辑满分，林骏军被噎得说不出话。
“你要不然这样，请她吃个烛光晚宴，女生不是挺喜欢这种浪漫，送她一朵花，或者是买个包什么的，在行动上弥补——”
赵霖轻声打断：“骏军，我和她还没到这一步。”
林骏军也是头疼，“说真的，我觉得小于对你挺有意思的，人也简单......”他顿了顿，“我不是说那位明星不好，只是她们这个行业，感情确实不太稳定。总之麻烦得很。”
小于是他俩研究所的研究生，赵霖作为助研时常要指导她的课题。这姑娘性格开朗，经常找各种理由向他请教问题，那份心意赵霖不是感受不到，只是始终保持着恰当的距离。
“我和小于不可能，你别乱牵线。”
“行啊老赵。”林骏军笑着揶揄，“我说你怎么一直单着，原来是眼光太高，合着明星才能入你的眼啊。”
他原本以为赵霖这样务实的人，会倾向于找个职业稳定、性格踏实的姑娘。没想到赵霖心仪的竟是演艺圈的人，这确实出乎他的意料。
赵霖笑了下，“你这话怎么说得我这么庸俗呢。”
“不庸俗。”林骏军道，“美女谁都喜欢，但敢追的没几个。我服你，老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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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给她加了太多滤镜。”赵霖望着窗外流动的车灯，“明星的光鲜是工作需求，褪去这层身份，她们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赵霖想起杨喻绮那倔强又拧巴的神态。
人人都只看外表，谁关注她的灵魂？
接下来的几日，赵霖总是有意无意地点开她的聊天框，想说点什么，但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和话题，也就作罢了。
直到看见她更新了一条微博，是雨林和海岛的花絮照。九宫格里既有她的单人写真，也有和节目组的合照。赵霖一张张划过，目光在最后一张照片上停住——那是他发给她的星空照。她还是发了。
评论区很热闹。祁娜和汪鹏都在下面留言。
赵霖脑海中浮现那晚杨喻绮在山谷边上低头许愿的画面。
指尖在评论框上停顿片刻，半晌，还只是在他们所有人的评论下，包括她的动态下，默默点了赞。
杨喻绮手机弹出了微博动态，瞥了一眼，手指微顿，点开，嘀咕了句，“一句评论都不给，真高冷。”
她关了手机，陈芸的电话很快就打了进来。
“小绮，王导那边给明确答复了。”
“怎么说？能演吗？”杨喻绮还是有些期待的，因为在吃饭的时候，王导对她的认可度还是很高的。
陈芸欲言又止，在斟酌用词，像是在考虑她的情绪，“是这样的，小绮，也考虑到你的身体条件，上回王导不是也在吃饭的时候说这事了么，顾小青的角色有大量的打戏，你知道王导对这动作要求还是很高的，到时候你还得系统地跟着老师学习，还有配合上体能训练......”
杨喻绮和陈芸打交道久了，也懂她沟通的话术，见她铺垫这么久，肯定这个结果并不是一个好的结果。
她心里也明白，顾小青这个角色有点人设光环，很容易博好感，也很容易出彩，因此大家都虎视眈眈的。杨喻绮也不是傻，这种角色能轮得上她，可能性也很小。只是在饭局上王导的表现，让她生出了一丝的希望。
这种给了希望又一脚碾碎的感觉，最是磨人。
“顾小青是没选中，不过王导说有个角色可以接，不过就是台词少了点，戏份也不多......不过按我建议的话，能接就接，毕竟这剧流量在那，我刚听男女主人选都敲定了，还是一线的。这是个好机会。”
机会机会机会。
杨喻绮一听到这两个字就反感了。
简直就是放屁！
让她上综艺吃苦，陪酒应酬，最后就像打发叫花子一样给个边角料角色？她换的什么好的结果？一个也没有！
杨喻绮又气又委屈，盯着一处看，眼睛忍不住就红了。
“我不去。”她脾气上来，硬邦邦道。
陈芸也知道她情绪低落，安抚她，“哎，我理解你，不过这行就是这么残忍，有资源才能硬气，要不然就一点儿话语权也没有。”
“你好好先想想吧，也不急着给我答复。”
“好不好？”
杨喻绮在即将情绪失控的前一秒，按下了挂断键。
又是这可怕的安静，再次拖拽她，吞噬她，最终，她变得一滴都不剩。
夕阳西下，在没开灯的房间，杨喻绮像一只飘零的落叶，跌落到了地上，纤细的肩膀颤抖着，哭声隐隐地从腿间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