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雨悠对着微信输入框,手指在键盘上悬了又悬。
她脑子里千军万马:有解释的、有道歉的、有寒暄的,想了很多话,但在发送前都被删掉。她不知道该拿什么语气和他说话。
挺狼狈的。
原来爱是周而复始的。
灯光黯淡的房间,凌湛丢开手机,半边脸隐在阴影里,手指摸到烟盒,却没点火。烟在唇间打了个转,塞回盒里。
七年没联系,这丫头深夜突然冒出来,他猜不透她到底想说什么。
“有事说事。”他简短地发过去。
1
合雨悠吓了一跳,盯着他的新消息,像做梦一样,怎么会守株待兔一样刚巧……!
该不会就是守株待兔吧……
前任竟然是这么视奸她的?
合雨悠犹豫了下,压制情绪,打字:“你那个电影……”
“?”
最烦打问号的男的了。
合雨悠忍耐住了。
“你新电影是不是要拍了……”她试探。
“在筹备,最近开拍。”他回复得简短。
合雨悠在原地思考了几分钟,终于鼓起勇气打字:“请问你们剧组美术组缺不缺设计师,或者概念原画?我都能做,我有大量相关经验,可以把简历发给你邮箱。”
“??”
凌湛盯着屏幕,几乎要笑了。
原来不是为了复合,是来求职的?
凌湛知道她一个成功漫画家,应该不太会缺钱。
所以这只是借口,一个重新接近他的理由。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搞笑。
要邮箱不能直说?
要他新号码不能直接问?
“等消息。”他最终只回了这三个字。
“谢谢谢谢,谢谢你啊。”
合雨悠忙着回复,一连三个谢,像在庙门口还愿。
凌湛没回。
等了好久,对面竟然连个晚安都没有,就一句生疏的道谢。
凌湛嘴角无意识牵扯出冰冷笑意,想不通,当初甩人的是她,现在来求复合的也是她,合雨悠你这么高贵,求什么复合。别求了,他这辈子都不会和她复合的。
可那点情绪又渐渐散开,化成一种细微的钝痛。
七年前,网吧包间里,她总会在一旁学习,困得睁不开眼还非要等他,问他片子剪得怎么样了,凌湛明明没完,还是会把她送到楼下,他们在小区隐秘的角落里沉醉地接吻,热烈、笨拙、毫无章法。躲避着邻居和亲戚。
烟雾在昏暗的房间里氤氲开,凌湛随手将烟摁灭。修长如玉的手指在键盘上停顿片刻,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输入了那串密码。
硬盘里的加密文件夹在桌面上展开,文件名显示着【2016/Summer】。
屏幕上一帧帧旧影像闪烁,翻开的胶片在时间的指缝里漏光。
那些画面还在,贺叔在橘浦村山上的半山别墅里,和她一起在阁楼放映室看《杀人回忆》,他们看黑泽明和特吕弗,看《德国零年》和《婚姻故事》。她不爱看所以会打瞌睡,会趴在他腿上,睫毛垂在睡得泛红得柔软脸颊上。
合雨悠穿着他的衣服睡在他房间的沙发上,盘腿坐在他旁边画分镜和速写……他探头一看,又是什么人外触手,寄生兽或者裂口女……
总画这些莫名其妙画面还有点恶心的东西。
这是他和合雨悠相处的点点滴滴,2016年,夏天。
距离重庆市区五个小时车程的万州银溪镇、橘浦村。
这里接壤湖北利川,靠近长江。
彼时是凌湛高二那年的暑假,七月流火,父亲凌飞出国参加建筑家交流会,他背着包带着作品,坐了五六个小时的大巴过来找贺叔。
贺叔是湖北人,在大师指点下,建了一栋乡间别墅建在橘浦村半山,选址掩在一片鲜艳的橘子林后。
建筑外立面采用了粗犷的裸露水泥,冷灰的水泥墙体像波浪般起伏绵延,是凌飞最得意的作品之一,落地那年就上过建筑杂志,不过鲜少有人知道主人是他。落地窗从一楼延伸到三楼,玻璃映着云影波光,连廊和露台散落在不同的高度,仿佛悬浮在空中的漆黑琴键。
贺峰靠在低背皮椅上审他的片子。
贺峰适才刚从戛纳回来,新片《红棉》又拿了一个得意的奖。房子两面都是落地窗,一侧朝向长江,另一侧面向开阔的稻田和山间溪流,光斑洒在地板上。
凌湛坐在一旁,指节微微发紧,仔细盯着自己来之前、不管怎么样都觉得满意的片子,和贺峰谈不上表情的表情。
“整体的构架很扎实。”贺峰一只手抖着烟灰,表情不掀波澜,“凌湛,你的声画调度很有意思,用人物走位和光影来制造张力。尤其是那个雨夜的长镜头,把人物内心的不安刻画得到位。”
“但转场还是有些太刻意了。”他点了点平板,“比如这里,为了衔接上下场戏,强行用了一个推轨。”
凌湛点头,解释:“我是想用镜头运动来暗示人物的……”
“我明白你想表达什么。”贺峰笑了笑,“但有时候,‘不做’比‘做’更有力量。”
他调出另一个片段:“这里的调度也很精准,但太完美了。”
“完美不好吗?”凌湛下意识问。
“说不上好坏。”贺峰语气平和,“只是少了点混乱。”
实际上也称不上多么完美,是为了追求完美的炫技,有掩盖不住的灵气,同时也充斥了不该有的匠气,这是他学了太多技巧,单纯模仿而缺少自我内核的必要过程。
作为学生作品,肯定不差。
说完,贺峰把平板递给凌湛:“阿湛,去看看《阳光灿烂的日子》,看《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想想为什么那些导演拍得‘脏’一点,画面却更让人心动。我以前教过你,电影是灵魂的触碰,而不是展示你高超的技巧。你的片子做的像宫殿,太干净了。得去尘,得出汗。”
凌湛沉默地握着平板,想说他其实都看过,不止一遍,他能把每个分镜倒背如流。而且技巧他有的是。
贺峰拍了拍他肩膀,关怀道:“你年轻又优秀。但记住,有时候完美的反面,不是糟糕,而是生动。”
“生动……”凌湛有些琢磨不透。
简单的词汇在此时却难以理解。
他拍的难道不生动吗?
是他拿着摄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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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来走去拍的。
“缺了点温度。”贺峰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山下的农田和鱼塘。夕阳把池塘染成金色,微风吹过,荷叶微微摇晃。
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你知道为什么《广岛之恋》里,那对偷情的男女会让人感同身受吗?因为导演没有用任何技巧去强调他们的感情。他只是让镜头安静地看着,看着他们在废墟里相爱,在和平年代失散。温度不是靠计算和设计,而是来自导演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那要怎么做?”凌湛皱眉。
“离开镜头。”贺峰转头说,“去感受生活,去爱一个人。不是为了拍电影而去爱,而是真正地投入感情,就像你……”说到这里,贺峰戛然而止,好像快要提到什么不该说的了。
贺峰错开话锋,转而道:“你去谈个恋爱算了,找到恰到好处的、可以洞穿灵魂的温度。”
谈恋爱?
凌湛想说他没空。
况且这有什么必要吗?贺峰的婚姻也不见得多完美,一个每天喝一碗鹿血壮阳的五旬老汉,仍然拍出那样高超的经典作品。
窗外的蝉鸣此起彼伏,远处农田边是戴着草帽的农民,热浪一波一波涌进来。
“看,他们就很有温度。”贺峰指着楼下,说,“电影本质上是情感的传递。”
透过窗户,凌湛看见一辆鲜红的电动三轮车停在院子里。十几岁的女孩从车上轻巧地跳下来,锁骨发随意地扎起,露出一截白皙的后颈。她仰起脸,汗水在皮肤上折射出晶莹的光,像被太阳亲吻过一般,散发着金黄的橘子般的响起。
“贺叔!早上好啊!!我和妈妈来送菜了!”她的声音清脆地穿过夏日的燥热,仰头朝他们招手。
凌湛的目光凝固在她身上几秒。
“哎!马上下来。”贺峰对楼下说。
“这一家人啊,”贺峰的声音忽然温和下来,手里的烟缓缓燃着,“我心里烦闷的时候看见他们,就觉得这世界上还是有值得珍惜的东西。”
他看向窗外,目光落在那对忙碌的母女身上。女人干练地地从车斗里取出新鲜蔬菜,而女儿则弯腰帮忙搬运。
“你看那个萝卜,露出的泥土还是新鲜的。菜心上的水珠还在滚动,还有毛毛虫。这就是生活最本真的样子。”贺峰轻声说,“电影拍来拍去,不就是为了记录这些转瞬即逝的温暖吗?”
他似乎想起什么笑道:“记得去年春节我生病了,一个人住这儿。大年三十,这丫头跟她妈妈骑着电三轮,顶着雪把我送去医院。一路上就跟个小太阳似的,一会儿给我讲笑话,一会儿给我倒热水。”
凌湛干巴巴地说:“年纪不大,挺会巴结人的。”
贺峰扶额:“……你真是,”他摇头,“这一家人都很质朴,我接触那么多人,很少有这种感受,虚情假意我还分不清吗?我这么多年,拍了那么多片子,努力拼凑生活的意义。可有时候在他们家吃顿便饭,听他们说说家长里短,反倒让我觉得,这才是我想表达的东西。”
烟灰抖落。贺峰的目光有些悠远:“凌湛,明白我说的温度是什么了吗?”
凌湛没出声。
他觉得贺叔的意思是……找个朴实的姑娘谈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