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娘夜宴受辱、发出恶毒警告后的几日,紫光殿的每一寸空气都弥漫着高度戒备的紧张。殿内侍从行走间脚步放得极轻,交谈也压低了嗓音。
黎岳不顾肩胛处箭伤未愈,亲自督查防务,每日巡查殿宇各处,影卫的巡逻班次与暗哨布置加密到了令人窒息的程度,几乎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所有送入紫光殿的饮食、器物、甚至一卷帛书,都要经过至少三轮不同影卫以不同手段的严格检查,重点防范一切可能蕴含幻术陷阱或咒杀媒介的物品。
白虞将她所能调动的一切眼线尽数撒了出去,死死盯住十一娘宫殿及其所有已知心腹的动向,任何细微的人员出入、物资调配、甚至是不寻常的寂静,都会立刻形成密报,迅速呈递到商九雅案头。
然而,预想中十一娘那睚眦必报、狂风暴雨般的反击却并未立刻到来。她的宫殿大门时常紧闭,异常安静,仿佛那夜宴席间歇斯底里的威胁只是一场消散的噩梦。但这种死寂般的沉默,反而像一块不断增重的巨石,压在紫光殿每个人的心头,带来更深的不安。
商九雅身处这风暴眼的中心,不敢有丝毫松懈。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十一娘那般性情,绝无可能咽下这奇耻大辱。此刻的按兵不动,必然是在酝酿更为周密的计划。在这种巨大的压力催逼下,她几乎将所有的空闲时间,包括夜深人静本该休憩的时刻,都投入到了那间荒废偏僻、被她设为禁地的小书房里,近乎自虐般地疯狂修炼那卷《焚髓蚀心诀》。
那卷以诡异材质制成的功法,所记载的行气路线刁钻而凶险,完全悖逆于常理。当她凝神静息,尝试引导丹田内那丝微弱却灼热的气流,按照《焚髓蚀心诀》的路径运行时,难以言喻的剧痛便会瞬间爆发。
冰冷的汗珠瞬间浸透她的鬓发和后背,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牙而这仅仅是肉身上的痛楚。
更为可怖的是随之而来的精神侵蚀。功法运转之时,各种光怪陆离的幻象纷至沓来:有时是无数怨魂在耳边凄厉哀嚎,撕扯她的神识;有时是自身血肉仿佛在寸寸腐烂剥离,露出森森白骨;有时又是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要将她彻底吞噬湮灭。无数次,她在那非人的痛楚与精神折磨中濒临崩溃的边缘,意识涣散,只想立刻放弃这自我摧残的行径。
支撑她一次次挺过来的,是那夜十一娘淬毒般的眼神,是敖厉、关山月视她如蝼蚁的冷漠,是这魔界无处不在的致命危机。她不想死,更不甘心就此悄无声息地死去。
而就在她咬牙忍受着这焚髓蚀心之痛,艰难提升那微弱修为时,她意外地发现了一件与功法相伴的奇异之事——那柄与《焚髓蚀心诀》一同被发现的暗沉无光的短刃,似乎随着她功法的精进,开始产生某种难以言喻的变化。
起初只是一种极其模糊的感觉。当她手握这柄冰冷沉手的短刃进行修炼时,那侵入骨髓灵魂的剧痛仿佛能稍微变得耐受一丝。
后来,变化逐渐明显。她注意到,短刃那原本毫无光泽的刃身,开始从极深的内里,隐隐透出一种如同凝固了的血液般的暗红色泽。这种色泽并非始终如一,而是当她全力运转《焚髓蚀心诀》,体内那灼热刺痛的气流变得异常活跃澎湃之时,短刃的温度也会随之微微升高。
这诡异的变化让商九雅惊疑不定。这短刃究竟是什么来历?它与此等邪功相伴,绝非偶然。她曾试图在紫光殿所能接触到的有限魔族典籍中查找关于类似短刃或《焚髓蚀心诀》的线索,却一无所获。这一刃一诀,都透着一股远超她理解范围的气息,仿佛来自某个被遗忘的纪元。
但现实的危机迫在眉睫,她已顾不了那么多。十一娘的威胁如同悬颈利刃,任何能让她更快获得力量、增加生存几率的机会,她都愿意冒险尝试。她只是更加小心地控制着修炼的节奏与时间,强忍着立刻探究短刃奥秘的冲动,生怕操之过急,会引发什么不可控的可怕后果。
就在这种外临大敌、内修邪功的极端压力之下,一个意想不到的转折,悄然来临。
这日傍晚,黎岳依照惯例,亲自巡查紫光殿外围防线。行至一处靠近宫墙的偏僻哨卡时,与一位同样正在巡视的魔族将领“偶遇”。对方身形高大,面容粗犷,身着边境军团特有的制式铠甲,正是五长老昌栋麾下的一名心腹副官,名叫雷刹。此人在军中以性格刚直、骁勇善战著称。
两人例行公事般地互相点头致意,目光扫过周遭确认无异状后,黎岳本欲离开,雷刹却并未像往常一样立刻转身走向他处,而是沉默地向前几步,与黎岳并肩而立,目光投向魔宫高墙之外,远处那在暮色中隐约可见的象征着边境军团驻地方向的旌旗。
黎岳心中顿时升起一丝警惕,面上却不动声色,同样沉默地望着远方,维持着一位尽职侍卫长的姿态。
短暂的沉寂后,雷刹忽然开口,仿佛只是随口的感慨,“近日这魔宫之内,甚是喧嚷吵闹。为了一条矿脉,同室操戈,兄妹相争,徒耗心力与资源。”他顿了顿,声音沉了几分,“却不知在那西境荒原之上,风沙近日又起,那些鬣狗般的小部族,嗅觉最是灵敏刁钻,专挑内部纷争不休、显露出虚弱的猎物下手,伺机蚕食边境,劫掠物资。”
这番话听起来没头没尾,像是一位只关心边境防务的将领对内部倾轧的不满和对潜在外患的忧虑。但他偏偏是对着黎岳说——魔尊的侍卫长。这其中蕴含的意味,就变得微妙起来。
黎岳面上却依旧平静,顺着对方的目光望向远方,淡淡回应,“魔宫高层之事,非我等职守所能妄加置喙。黎某职责所在,唯守护紫光殿安宁。只是,将军所言极是,守卫疆土、维护一方稳定,确是我辈将士首责,不容有失,亦不容轻忽。”
雷刹侧头看了黎岳一眼,他对黎岳的回答似乎还算满意,微微颔首,瓮声道:“稳定非凭空而来,需上下齐心,惜兵爱卒,充实武备,而非内耗折损精锐,空耗粮秣。”他话锋似乎极其自然的一转,声音压低了些许,“近日宫中虽喧嚷不堪,是非纷扰,却也偶闻得一二清流之举,能顾全大局,知晓轻重缓急,实属难得。”
这最后一句,说得更加模糊,几乎像是随口一提。说完,雷刹不再多言,对着黎岳抱拳一礼,便转身大步离去,甲叶铿锵作响,很快消失在宫墙拐角,仿佛真的只是一次偶然的相遇和随口的闲聊。
黎岳却站在原地,久久未动,目光深邃地注视着雷刹离去的方向。他敏锐地捕捉到了那番“闲聊”中隐藏的机锋。没有丝毫耽搁,他立刻返回紫光殿,将这次“偶遇”和对话一字不差、连同自己的观察,详细汇报给了刚刚结束一轮痛苦修炼的商九雅。
商九雅强忍着经脉中残余的灼刺痛感,凝神倾听,眼神因黎岳的叙述而瞬间变得锐利明亮起来,仿佛疲惫的鹰隼发现了猎物的踪迹。
她走到案边,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桌面,仔细品味、拆解着雷刹——或者说,是雷刹背后那位昌栋长老——的每一句话。
“徒耗心力”–这是对敖厉、关山月乃至十一娘等人为私利内斗不止的明显不满。
“西境风沙又起”、“鬣狗部族”–这是在强调边境不安定的现实,外患始终存在,绝非危言耸听。
“专挑虚弱的猎物”–这是最直接的警示!内斗会导致魔界整体实力虚弱,从而招致外敌趁虚而入。
而最后那句“偶闻一二清流之举,能顾全大局,实属难得”–这像是在…赞赏?他在赞赏谁?近期魔宫之中,有谁做了能被称之为“顾全大局”、“清流之举”的事?
商九雅脑海中猛地划过一道亮光!她想起了不久之前,在那大庆殿上,面对敖厉与关山月的争执,她情急之下说出的那番“无心之语”——正是点出了内耗只会损耗魔界元气,强调了需警惕外敌、以魔界整体利益为重的观点。
难道…昌栋长老注意到了她那番在当时看来无足轻重、甚至可能引人发笑的话?并且出乎意料地认同了她的观点?
雷刹这番看似模糊、实则意有所指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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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有可能就是昌栋借助这位心腹副官之口,向紫光殿、或者说向目前代表着魔尊(哪怕只是傀儡)的她们,释放的一种试探信号。目的在于表达他对当前魔宫内部倾轧格局的深切忧虑,以及对任何可能倾向于“维护稳定”、“顾全大局”的行为或势力的潜在赞赏与关注。
这是一个可能打破目前孤立困境的契机,一个能与掌握实权、手握重兵、且似乎对尤赤、贡梁等人热衷的内斗并不感冒、更关心边境实际安危的昌栋长老,建立起某种联系的绝佳机会。
“黎岳,”商九雅迅速压下心中的激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进行更深入的分析,“这极大概率是昌栋长老的试探。他手握边境军团重兵,地位超然,但从雷刹的话中可以看出,他对目前魔都的混乱局面颇有微词,甚至感到不满。他更在意的是魔界整体的稳定与边境的安全。这或许是我们目前所能找到的、最有可能争取的外部支持。”
她沉吟片刻,脑中飞速盘算,随即清晰地下达指令:“昌栋长老既然通过副官用如此模糊隐晦的方式传递信息,那我们也必须以同样的、甚至更加谨慎的方式予以回应。不能急切,不能露出任何攀附或急于求援的迹象。下次若再有‘偶遇’雷刹将军的机会,你可以看似无意地、如同闲聊感慨般,向他透露以下几点……”
她仔细斟酌着每一个用词,确保其既能传达意图,又绝不会落人口实:
“第一,强调魔尊虽深处宫中,静心休养,亦时常心系边境稳定,深知军团将士乃魔界最坚实的屏障。他们的荣誉、安危与需求,至关重要,不容忽视。”——此举意在表明“魔尊”立场与昌栋关切的一致性,表达尊重与认同。
“第二,你可以‘忧心忡忡’地提及,近日通过某些渠道(不必明说),似乎听闻六殿下七穆的部下,在边境地区及其附近的行事颇为‘张扬激进’,甚至与某些恪尽职守的边境驻军发生过小摩擦,长此以往,恐影响边境安宁,滋生事端,徒增将士烦恼。”给七穆上了点眼药,这必然符合昌栋对七穆那种莽撞扩张、可能扰乱边境秩序行为的不满,能引发共鸣。
“第三,最后,可以表达你对昌栋长老始终坚持在边境一线、维护一方稳定安宁的敬意,认为此乃军人之楷模。”
“记住,”商九雅神色郑重地叮嘱黎岳,“整个过程,语气、神态至关重要。一定要自然,就像是同为军人、同样关心边境事务之间的偶然感慨和忧虑,绝不能透露出任何刻意结交、打探或求助的意味。目前阶段,我们只需让昌栋长老那边知道我们的存在,并且拥有与他们相似的关切与立场即可。后续如何,需耐心等待对方的反应。”
黎岳眼神沉稳,心领神会:“属下明白。会谨记尊上吩咐,把握好时机与分寸,绝不贸然急切。”
一条极其隐秘的沟通渠道,就在这看似偶然的相遇和充满机锋的模糊对话中,悄然建立了起来。
商九雅轻轻吁出一口气,走到窗边,推开一丝缝隙。窗外,魔界的天空总是带着几分阴沉的色调,暮色渐浓,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但昌栋透过雷刹传递来的这点微弱却清晰的信号,像是一道细微却真实的光线,顽强地穿透了笼罩在紫光殿周遭的浓重阴谋迷雾,带来了一丝希冀的可能。
她下意识地抚向袖中。那柄颜色愈发暗红、触手微温的短刃正贴藏在那里。仿佛感应到她心绪的波动与体内那因刚才修炼而尚未完全平息的气流,短刃竟极轻微地震颤了一下,一股古老而苍茫的悸动透过布料传入她的指尖。
与此同时,一个仿佛直接烙印在她灵魂深处的古老音节,毫无征兆地在她纷乱的心绪中一闪而过。
那音节扭曲而怪异,她甚至无法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听”清了。
但那感觉无比真实。
像是…“昆…吾…”?
她猛地攥紧了袖中的短刃,指尖感受到那似金非金、似玉非玉的奇异材质下,仿佛有沉睡的力量正在被她的痛苦与决绝一点点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