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人？！”
崔意扬和慕鸿异口同声地惊呼道。
将军缓缓肯定道，“不错，这蝗虫并不吃庄稼，反而以人为食。”
“这虫灾已闹了几日，若不是实在没办法，不会请求你们派人来解决。”
慕鸿咽了下口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他的确很少离开长留仙山，虽然人家也没说什么，但他脸皮似乎有点烧得慌。
陆乘川没什么感觉，反倒追问道。
“这蝗虫与一般蝗虫有什么区别？”
将军神情凝重，“的确与一般蝗虫不同，它估计长达半个手臂，外壳长满尖锐的倒刺，十分坚硬。你们务必要注意的是，它口器中的锯齿状利齿……”
他语气郑重无比，“被那个咬住，不死，也得掉块肉。”
殷照霜幻想了一下有半个手臂那么长的蝗虫，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萧珠玑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嘀咕道，“那可不行，我这细皮嫩肉的，它肯定盯着我咬。”
将军瞥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只是道，“明天我领你们去昌安县。”
昌安县是最先被食人蝗冲击的地区。
可今日日色还早，慕鸿正想问，就有人慌乱地掀开了营帐的帘子。
“将军，李岳他快不行了！”
将军沉默了一秒，撩开衣袍大步向外走，跟着军医往伤员所住的营帐而去。
慕鸿及时刹住车，庆幸自己没问出口。
几人对视一眼，还是决定跟上去看一眼。
还没走近伤员所住的营帐，就听见了里头的惨叫声。
萧珠玑立马停住了脚步，她已经猜到里面是什么场景了，肯定很血腥。
她皱了皱鼻子，“师姐，我就不去了。”
殷照霜摸了摸她的头，跟着慕鸿等人进了营帐。
帐顶很低，灯光也昏暗，但血肉模糊的断肢伤口还是那么清晰。
军医慌忙往伤口上倒酒，受伤的人哪怕意识不清晰，也依然发出痛苦的嘶吼，脖子青筋爆出，痛苦万分。
将军沉沉地立在一旁，面色被昏暗所笼罩着，神色不明。
军医用手背抹了一把汗，求救般看向将军，“将军……”
营帐内默了半晌，将军才慢声说，“给他一点麻药吧。”
军医举着沾满鲜血的双手愣了一下，他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可再没有其他办法了。
“是……”
他轻轻抚上男人的眼皮，看着他因为痛苦而扭曲的五官逐渐恢复了平和。
最后能做的，只能是让他不那么痛苦地死去。
崔意扬有些不忍，悄悄问殷照霜：“师姐，不能给他喂回春丹吗？”
殷照霜的视线凝在男人身上，轻声回他，“不能，凡人的身体承受不了的。”
“喔……”
崔意扬心里有点闷闷的，他蹑手蹑脚掀开了营帐，想要逃离。
没人说话，磨莹闭上眼，默默念起了《往生咒》。
如石像一般没动弹的将军终于转过头来，眼神里蓄着化不开的沉重。
“所以各位，请宽恕他们对你们的恶念，只是比起强大的你们，断肢不能再生，人死不能复活，他们只能以自己的血肉之躯去抵御怪物。”
他长长的叹息一声，声音里带着些似有若无的悲哀：“也许在阵前，我们的命真的不是命。”
将军轻声的慨叹夹在痛苦的呻/吟和惨叫里，让殷照霜的心忍不住狠狠地颤抖。
格外熟悉的这句话，让她想起一个命运悲苦的女人。
好像……她也曾这样泣血控诉过。
所以，我来到这里到底是为什么？
出生于南越国常山府宁穆县陇山村的殷照霜的一生，到底是为了什么？
慕鸿的表情有些黯淡，每个人的脸上都很难有笑容，他们只能沉默地看着伤员的营帐里端出一盆盆血水，又抬出一具具尸体。
这样痛苦的绝望，从士兵的心里，渐渐弥漫到所有人的身边。
将军所住的营帐一夜未黑，第二日天光乍亮，他便掀开了帐帘。
他的眼圈周围熬出一圈红，青黑色的胡茬冒出来忘记了修理，面容疲惫不堪。
“走吧各位，我们进昌安县。”
能够跟在将军后面一起的将士，稀稀拉拉凑不出一个连队。
不是因为他们畏惧死亡，而是其余的人已经伤重到无法跟着队伍行进。
修士们沉默地跟着，直到写着昌安县三个大字的城门映入眼帘。
殷照霜注意到，有士兵只是站在城门口，身体就不自觉地开始颤抖起来。
慕鸿问：“昌安县还有幸存的百姓吗？”
将军摇摇头，“不知道，我们仅仅是拦住这些食人蝗，就已经牺牲了大半的将士，就算里面有……”
那嗜人血肉的食人蝗又怎么可能放过他们？
慕鸿深呼口气，打起精神，“各位，无论如何，自身安全为上，切勿离开大家的视野范围，遇到危险不要吝于使用……”
他握紧了青士的剑鞘，坚定地伸出手臂横剑于人前：“我希望出来时，二十五个人齐齐整整，不会有一个人掉队！”
慕浩磐虽未说话，但与慕鸿对视上时，对他重重地点了下头。
这次出发前，殷照霜将终雪背上了。
从前她总是逃避，害怕自己的轨迹脱离原本的安排，不愿多用剑，仿佛一心炼丹就能变成书里那个殷照霜一般。
可殷照霜自己都忽略了，她的存在本来就是意外，一切的一切，早在她出现在这里时就彻底打乱了。
陆乘川、萧珠玑、崔意扬、叶非妄，甚至还有磨莹和慕鸿，他们都不是真的纸片人，他们遵从着自己的内心真切地生活在殷照霜身边……而他们从来没说过，自己想要的是，那样的命运。
殷照霜想，她似乎不应该这么自私。
她吐出一口气，挺直了背脊，静静地看着慕鸿激情昂扬的面容。
哪怕被剑鞘裹得密不透风，殷照霜依然能感受到背上终雪所传递来的寒意。
她觉得，自己能做的，就是用好这把剑。
在慕鸿的强烈要求下，将军无奈地带着将士们退离距昌安县城门较远的位置。
他原本打算抱着赴死的心同这些年轻的修士们一块进去。
可慕鸿口口声声说，“将军，你们同我们一起的话，我们还得分神保护你。”
还有名与慕鸿差不多年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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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兄弟，也笑着劝他，“对呀将军，相信我们，轻松就能解决掉，真的不需要你们！”
再一抬头，他只记得那少年郎明亮澄澈的双眼和颊侧不听话的浅窝了，他们俩意气风发的脸庞是那么相似……
将军眉头微蹙，真拿他们没办法。
昌安县的城门缓缓向内展开，将士们紧张地看着那道看不清的空隙越来越大，直到修士们谨慎地开始往内走。
一道又一道身影消失在了城门投下的阴影中，直到最后一个人也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身侧的人口气里充满了忧虑，“将军，他们真的能解决吗？”
将军看向他，这是个稚嫩的面庞，他的兄长是自己最器重的护军，在昌安县里失去了双腿，现在还躺在床上生死不明。
而他……听从了兄长的遗愿，受伤也要跟着自己，用炽热的目光说：“宁死也要护将军周旋！”
不复前一日对慕鸿等人的抗拒，将军默默用手摸了摸他的头，轻轻道：“希望……”
“呜！”
缓慢合拢的城门里猛地窜出一道黑影，膜翼会在振翅时高速震颤，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嗡鸣声。
那坚硬的翅膀切割空气发出了巨大的声响，还卷起了地上的阵阵尘土，直冲着鲜活的血肉而来。
年轻的将士眼里带着恐惧，尚且还有些发懵。
将军已迅速反应过来，这是从城内冲出来的食人蝗！
“防御！”他厉声暴喝道。
将士们手忙脚乱地抬起盾牌，还挂着血丝的利齿已要啃噬上那还稚嫩的身体，他才十六。
将军想都没想，一把抓过他，挡在他身前，将脆弱的胸腹暴露在食人蝗的面前，主动诱它饱餐一顿。
将军死死摁住了身后人挣扎的动作，睁大了眼睛等待着被啃食的剧痛来临。
“将军！”
“咻——”
只见还未合拢的城门留出了一道小缝隙，霜白色的流光猛地划破了黑暗，瞬息之间飞至众人面前，利剑似有意识一般，擦过将军的脸，狠狠钉中那食人蝗的虫体。
被锁定的食人蝗发出尖锐的嘶鸣声，被锋利的剑身扎在地上，触角剧烈抖动着。
剑身毫不留情地一寸寸深进了土地，咔嚓一声，食人蝗的虫体生生裂成了两半，流在地上的一滩黑血飞快地凝结起来。
众人又惊又惧，见虫没了动静才敢慢慢地上前。
“……死了吧？”
将军拦住他们，刚想迈步上前查看的动作被剑忽然的嗡鸣所顿住。
那剑不住地颤抖着，萦绕在身边的白色灵光大涨，从地中抽离出来，在空中旋转了几下，似乎在辨认方向一般。
洁白的剑身上不染一点污迹，它忽地顿住了，随即便似一道长虹般直直向着昌安县城门的方向飞去。
在众将士惊愕的视线里，剑飞进了城内，磅礴的剑意刮起劲风。
“砰！”
原本还留着一丝缝隙的城门被猛地合拢上，只余一阵静谧。
“将军，你没事吧？！”小将急得眼泪迸出来。
将军视线还凝在城门上，他摇了摇头，抹掉脸上被剑意激出的血迹。
“也许，他们真的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