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城主夫人脸色一变，神情越发警惕了，“各位什么意思，不妨直言。”
“夫人莫急。”
也许是陆乘川的君子气质和温和话语让她稍微放下了点戒心，她并没有立刻将众人赶出去。
“想必夫人也很为这麓城的怪物所头疼，前几日我师姐被人掳走，我们怀疑与这怪物之事脱不了干系。这次前来拜访，也只是想从城主大人这里了解一些情况。”
陆乘川并没有承诺自己会解决麓城的尸怪，反而用一点小暗示表明自己和城主他们是一边的，以此来获得城主夫人的信任。
见他风度翩翩，言辞恳切，城主夫人沉默了片刻，有些无奈地说，“你们想知道什么？”
陆乘川抛出了他们一开始就在疑惑的问题，“按理说，麓城这种情况，应该上报给万相宗处理吧？为什么一直搁置到现在？”
侍女和管家都极有眼色地退下了，厅内一时间只剩下城主夫人和他们一行人。
城主夫人缓缓坐在了上首的椅子上，“麓城的事，只有城内人知道。”
怪不得。
殷照霜眨了眨眼，这事儿压根就没人知道，怎么会有人来管？
崔意扬却不解，“那这不是城主的失责吗？这应该不合仙盟的规矩吧。”
殷照霜望着崔意扬那张天真的脸，有时候感觉这个师弟真是天赋异禀，情商怎么能这么低。
城主夫人叹口气，“不是不想说，是说不了。”
她神色有点麻木，起身看着殷照霜几人，“你们不是想见城主吗？跟我来吧。”
萧珠玑紧贴在殷照霜身边，跟她嘀咕，“师姐，我觉得这事儿一定另有隐情。”
殷照霜睨她一眼，说的这不是废话吗，萧珠玑娇憨一笑。
城主夫人领着他们穿过回廊，刚走进一个院子，就有一个小孩冲了上来。
不到腰部的半大小孩，穿着精致繁复的服饰，旁边是几个照看他的侍女，他兴奋地挥着手里的木蜻蜓，“娘！陪我玩竹蜻蜓！”
城主夫人弯下腰，一把接住了冲进她怀里的小孩，与方才相比，原本黯淡的眼里像注进一泉活水，满是柔情和疼爱，“光光想玩竹蜻蜓啊……等会陪你玩好不好？”
小孩探头好奇地看了一眼跟在她后面的几个人，懂事地点头，“光光自己玩。”
城主夫人挥手让侍女带儿子去玩，领着几人继续往前走，直至又穿越了个院子，来到人烟最冷清的后院。
那看起来像是最普通的一间下人房，可门前却守着四五个身强力壮的侍卫。
见到城主夫人，他们恭敬地行了一礼，随即退到一旁。
事已至此，城主夫人也不再遮掩，她坦然道，“你们要见的人，就在里面。”
崔意扬半信半疑地跟陆乘川对视一眼，把眼睛凑上门缝。
一只猩红的眼睛猛地冲上来，崔意扬大叫一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叶非妄把他扶起来，萧珠玑暗感丢人别过脸。
下一秒，城主夫人做了个出人意料的动作，她一把打开了门，门大敞着，屋内的景象一览无遗。
里面的东西一接触到日光，顿时缩到角落，发出痛苦的嘶吼。
定睛一看，这青黑色的皮肤，这不是尸怪吗？
殷照霜指着他，还是再确认了一次，“您是说，这是康城主？”
城主夫人神色既复杂又悲哀，“是。”
两条长长的铁链拴住了这东西，不，应该是康城主的脚，让他无论如何也出不了这房间。
他似乎已经彻底变成了尸怪，嘴里发出着不明意义的吼叫。
殷照霜这下犯了难，这人都这样了，还能问出些什么东西？
夫人合上门，忽地冷冷说了句，“也是报应。”
磨莹叹口气，忍不住担忧，城主都这副模样了，城内的百姓又该怎么办？
夫人重新将他们请回正厅，“你们也看到了，他已经那副模样了，你们想知道什么？”
殷照霜想起那张灵符，问她，“您可知道康城主所下发给居民的灵符是怎么一回事？”
提到这个，康夫人先是一脸茫然，随即才反应过来，“这符，我也不知他从哪里弄来。”
她开始缓缓讲起她所看到的一切。
“半年前，麓城周边的山里第一次出现了怪物。他知道后，立即派了人上山处理，但那些人去了也就没再回来。
没两天，城内就有人夜间被那进城的怪物所杀，死状凄惨，城内一时间人心惶惶。原本他给皇城的信都已经写好了，可第二天，那封信就被他烧了。
他给百姓们发了那些符，果然将怪物们挡在了屋外，因他决定瞒下此事，我与他大闹一场。
后来我发现，他每隔半月总会深更半夜偷偷摸摸会见一个黑衣人。我只能猜测，那人也许是给他符的人。”
殷照霜和叶非妄几乎是异口同声：“那黑衣人是不是身形瘦小？”
夫人怔了一下，努力回忆后肯定道，“正是！”
陆乘川又问，“既然这人帮麓城防住了怪物，那康城主又是缘何变成这样？”
她露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笑，既像笑又似哭，“我要说，这铁链是他自己给自己缚上的，你们信吗？”
这出人意料的坦白让几人有些愕然。
“大约一月前，他忽地找铁匠来打造这铁链，那足以困住一个猛兽。我想问，但他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接下来的五日，我是亲眼看着他一步步变成这毫无人性的怪物的。”
她眼神有些空洞，这消息她不敢泄漏，将城主府关得死死的，不至于让百姓们都跟着慌神。
崔意扬摸着下巴，喃喃道，“恐怕那时康城主已经知道自己的下场了……”
磨莹蹙着眉头，“恐怕从康城主发放灵符起，整个麓城实际上已经被那黑衣人一步步控制了。”
陆乘川默然，这背后之人的用意不明，既庇佑了城民们，却又掳走师姐，害康城主沦落为尸怪，他到底想干什么？
殷照霜问康夫人，康城主是否有结过什么仇敌，却得到了否定的回答。
她形容自己的丈夫，“贪恋权势却又胆小懦弱，讨好别人的事没少做，得罪别人的事却不敢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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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个自己枕边十多年的男人，没人比她更了解他的秉性。
一行人再也问不出更多的信息，带着满脑袋的疑惑和思考又回到了客栈。
客栈的老板姓周，他接来了妻女和老母在客栈里，因为有殷照霜等人的存在让他心里多了一丝安全感。
他们回到客栈时，周老板正抱着自己还只会流口水的女儿哄她，用拨浪鼓逗得她咯咯笑。
见他们回来，他眼前一亮，迎上来，“几位少侠可有什么线索？”
线索倒是有，可缺失了那最关键的一环将一切连贯起来，殷照霜沉默着摇了摇头。
她也并不打算告诉对方康城主的现状，恐怕也只是徒增恐慌罢了。
周老板有点失望，却还是强打起精神欢笑，“今日我内人下厨，她别的不行，厨艺还过得去，各位到时一定要赏个面子。”
他身旁是个朴素老实的妇人，闻言跟着点了点头。
殷照霜谢过他，准备再回房间内仔细梳理一下情况。
上楼时，身后应该是周老板的老母亲在间歇性地咳嗽，模糊间听周老板感叹了句，“也不知长青姑娘什么时候腿好，让她来给您老人家开服药就好了！”
一个关键词猛地撩动了殷照霜的神经。
她在师弟妹们不解的眼神中快步回到一楼，认真地看着周老板，“你说的，谁的腿伤了？”
周老板有些不解，但还是回答道，“就是那济世堂的长青姑娘啊，前两日她腿伤了，因此这两天都没出门行医。”
萧珠玑有点惊讶，“她坐在轮椅上时，我还以为她一直不良于行呢。”
叶非妄却敏锐地意识到了，望向殷照霜，“师姐，你刺伤那人的地方，不会就在腿部吧？”
殷照霜神情凝重地点点头。
原本像一团迷雾般的思绪豁然开朗。
是了，初进济世堂时，她娴熟地使用轮椅的姿态，让他们下意识以为对方是一个常年残疾的人。
对方什么也没说，但却通过这些细节误导了他们的方向，他们无论如何也怀疑不到一个生来腿脚不便的弱女子身上。
娇小瘦弱的身材，与刺伤殷照霜以及偷偷联系康城主的神秘人都吻合得上。
恐怕……
陆乘川看向殷照霜，那些周老板口中消失的仙人，就是像殷照霜一样被掳走后失去了音讯。
他们的下场，不会与康城主差太远。
即便是反应再慢的崔意扬，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个看起来弱柳扶风的女子，估计就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陆乘川语速飞快地盘问周老板，“有关这长青姑娘，你都知道些什么？”
周老板将女儿递给妻子，搓了搓手，慌慌张张开始回忆，“一年前，贺神医带着长青姑娘来到我们城里，没多久就开了济世堂，因为贺神医医术精湛，城里有许多人都找他瞧过病。
后来贺神医为了继续提升医术，说要出游，济世堂便由长青姑娘接手了，她收费低，医术也十分出色，还收了一个乞儿当医童，城里人都十分信任她。再多……再多的关于她的，我竟也不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