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
电话那头的声音嘈杂, 有人在哭、有人在闹、有人在摔东西,乱七八糟的,完全想象不出会是一番什么样的场景。
叽叽喳喳的声音吵得很,程天爽也是勉强听到她喊什么“没王法了”、“养在外面的女人都敢上门撒野”、“带着你和你的女儿滚出去”这样的话, 才听出是又有人找上门来了。
“赶快, 赶快让恁妈叫人来, 村长、保安队都叫来!把这对不要脸的母女都给我赶走!”
曹敏的这通电话与其说是求救,更像是在当着外人的面虚张声势。
毕竟她要是真的想把闯进家里的人赶出去,直接报警就好了,何必要大费周章地给村委会的人打电话?
离得老远, 程玉秀都能听到那头传来的动静, 索性放下手里的菜刀,从程天爽手里把电话拿过来:“咋回事,把话说清楚一点, 谁去恁家了?”
“靠恁娘@#¥%……”
“我警告你, 你嘴巴放干净一点。”
“恁妈赖笔#¥%¥%”
“妈妈!哇……!”
听声音,曹敏似乎正在跟那女人撕扯,来不及解释清楚就慌忙挂断了电话。
看了一眼手机,程玉秀的眉头都快拧成一股麻花了。
“她刚才说咋回事没?哪来的女的?是谁?”
程天爽一头雾水地摇摇头:“俺小敏姨刚才上来第一句话就是:有个不要脸的狐狸精带着妞上门撒野,让恁妈赶紧来……我听她那话的意思,应该是俺叔在外面的另一个女人找来了。”
程玉秀:……
苏世壮竟然在外面还有别的女人?并且还有了个女儿?
好家伙, 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家里红旗不倒, 外面彩旗飘飘。
结婚十来年,曹敏这个原配一个孩子没有, 倒是在外面生了两个娃。
程玉秀担心她们闹起来会出什么事,赶紧扯下腰上的围裙,一边给村长那边打电话一边准备出门。
见程玉秀出门急得忘了拿钥匙, 程天爽赶忙拿起桌上的钥匙跟了上去,“妈,我跟你一块去。”
这样大的瓜,不比晚饭好吃?
她也想见识见识,苏世壮到底长得是个什么模样。
得多俊朗啊,才能在外面同时找两个女人。
程玉秀没有拒绝,挽起她的手便一起出发了。
村长住得离曹敏近,程玉秀到的时候,村长已经来了一会了。但是,比村长更早到的是几名警察,大概率是邻居听到叮铃咣当的打砸声后报的警。
“孩子们不懂事,麻烦恁跑一趟了。”村长一边把警察往外请,一边赔着笑脸。
不管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都不能在警察跟前分说清楚。
让人看笑话不说,事情要是闹大了,以后可就不好收场了。
不止是村长,屋里的几人在看到警察后也老实了不少,不动手了、不打架了,就这么各自坐在椅子上,一边大喘气一边虎视眈眈地盯着彼此。
警察也不想管这样的闲事,在往外走时还不忘对村长嘱咐道:“都是成年人了,有啥事坐下好好说,打扰邻居不说,吓到小孩也不好啊,你说是吧。”
村长:“是是是,我等会一定好好说他们,保证下次不会了。”
在村长送警察离开的时候,程玉秀和程天爽走进屋后,下意识将房门给掩上了。
看样子,她们应该是动手了。
曹敏的领口被扯到了肩膀头,脖子上依稀还能看到一个巴掌印,不过那个脸生的女人更惨,手上、胳膊上全是被指甲抓出来的血道道,鼻子里面塞着一团纸,眼睛因为眼泪和愤怒变得通红。
而她带来的那个小女孩,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性子像她的母亲,哪怕脸上还挂着泪痕呢,手里也紧攥着一根用来打人的木头棒。
王云英倒是没受什么严重的伤,可她的儿子却被那小女孩扇了两巴掌。
“姐,先喝口水。”
从屋里端了一杯热水出来,在递给曹敏的同时,王云英还拿了条凉毛巾帮她擦拭着脖子上的红印。
拉来一张椅子横在两人的目光中间,程玉秀皱着眉问道:“小敏,这到底是咋回事?”
家里终于来了个能向着自己的人。
程玉秀这句话一出,刚才还强如铁娘子的曹敏眼泪一下就涌出来了。
“我哪知道啊?你去问屋里那个王八蛋吧,这祸都是他闯出来的。”擦着脸上的眼泪,曹敏委屈极了,可为了在那个贱女人面前不露怯,还是得挺直了腰板。
三个女人一台戏,而引发这场戏的罪魁祸首,却躺在卧室的床上美美隐身了。
走到卧室门口,程玉秀的脸上更难看了,语气也变得阴冷:“姓苏的,你今天必须把话给我说清楚,好好的,从哪又冒出来一个女的、一个妞?”
苏世壮一个劲儿地摇头,肠子都快悔青了,可既然瞒不住,只好老老实实向程玉秀把事情交代清楚:
“外面的叫春桃,是我十年前去东北跑车那会认识的。妞……也是我的,叫婷婷。”
春桃和苏世壮之间,比王云英还要早上几年。
和王云英不同的是,春桃在东北已经嫁了人,是在结婚后认识的苏世壮。
春桃的男人没有生育功能,当初是花钱找到苏世壮,才把春桃的肚子给“买”大了。
可没想到,春桃的肚子是大了,可心也被苏世壮给拐走了。
这么多年,苏世壮一直和春桃保持着联系,只要去东北拉货,就一定会跟春桃和孩子见面。
去年,苏世壮听说村里要拆迁,便跟春桃说只要拆迁就会跟曹敏离婚,到时候一定会把她和女儿接到身边,让她们跟自己吃香喝辣。
没想到春桃把他的话当真了,竟然真的跟自己的男人离了婚,带着女儿净身出户。
早几个月一直是苏世壮给她们租房子住,后来苏世壮因为断了腿,失去联系的她们便也像王云英一样,不远千里地从东北跑来找他。
于是就发生了今天晚上的事……
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到卧室门口,曹敏心灰意冷道:“你要跟我离婚,跟她在一块,是吧?”
“不!不是!我不离婚,我不会跟你离婚!”
一听到“离婚”这两个字,苏世壮一下子就慌了,也顾不得自己的腿还打着石膏,扑通一下摔在地上,试图给她下跪,乞求原谅。
“苏世壮!”
同样是听到“离婚”,外面的春桃也慌了神。
本来带着闺女找上门来,就是靠他曾经给的承诺撑着一口气,结果听他这么一说,她的心气儿也散了:“你答应要跟我结婚,咱一家三口过一辈子的!你不离婚,我咋办?婷婷咋办?”
“爸爸!”
那个叫婷婷的女孩跟小军差不多大,预感到自己要被父亲抛弃,也“哇”地一下哭了出来。
“我,我……!”
苏世壮左右为难,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边是跟自己共患难的原配妻子,那边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对他来说,不管失去哪一边都是极大的痛苦。
跟在程玉秀的后面,程天爽仔细观察了一下苏世壮这个罪魁祸首。
说实话,他的五官并不是多么出挑,只能说是比较端正而已,但是模样却很憨厚老实,属于那种看着就很好说话,性格也很好的类型。
不过仔细想想,这些女人这么坚定地选择他,肯定也是觉得他是个能踏实过日子的脾气。
可惜啊,她们都看走眼了……
送走警察后,村长回来时也把脸拉得老长,双手背在身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啊你,瞧着多老实一个人,咋净干这不老实的事?一个不够,你还找俩!”
面对众人的埋怨,苏世壮无言以对,只是不停地向曹敏道歉:“敏啊,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就原谅我一次吧!不能离婚,咱俩不能离啊!”
“苏世壮!你是不是个男人!你!你……”
苏世壮求得越卑微,春桃哭得声音越大,春桃哭得声音越大,曹敏的心里就越烦,越不想看到苏世壮。
他们就像是陷入了一个无限的恶性循环,谁都没办法跳脱出来。
最后,还是程玉秀把曹敏给拉了出去,才暂时叫停这场闹剧。
来到厨房把门关上,程玉秀心疼地替她把衣服整理好,“小敏,离还是不离,这事儿你可得好好考虑清楚。”
“离,我肯定离!”
曹敏狠狠擦了一把脸上的泪,也只有当着程玉秀的面,她才能哭得这么伤心:“这日子还有啥过头啊?一个也就算了,又塞来一个,他到底把我当成啥了?”
这么多年,她一直辛辛苦苦地攒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就想着俩人没有个孩子到老的时候能够轻松点。
结果呢?他外面竟然有两个孩子,合着现在攒的这些钱,以后都是用来给他们的吧!
重新给她接了一杯水,程玉秀抚了抚她的后背,安慰道:“中吧,那你先缓一缓,等过几天缓过劲儿了就给我打电话。”
曹敏:“好。”
……
曹敏和苏世壮搬家了。
是几天后,村长在聊天时随口告诉程玉秀的。
“他俩搬家的事没几个人知道,好像搬到西边水利厅附近的小区了。”村长这样说道。
原本村长也不知道的,正好那天打电话问他俩要资料的时候,苏世壮那边传来搬东西的声音这才知道。
程玉秀淡淡地回说:“换我,我也搬。”
小三儿的儿子不小心放了煤气,小四儿又跑上门来跟原配打架,换成是谁都不好意思再住下去。
不过程玉秀在意的不是他们搬不搬家,而是曹敏接下来的打算。
“他俩还住在一块?”程玉秀又问。
村长摇摇头:“应该是没有,我听说他们是租了两套房。出了这事儿,小敏咋可能还像没事人一样跟他过下去?”
对嘛,这才像话。
既然下定决心要离婚,分居是必不可少的流程。
反正他们之间没有孩子,苏小军的户口也是跟在苏世壮那一边,曹敏想要离开还是很轻松的。
仔细想想,她应该是已经偷偷把婚给离了,就像是搬家那样,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所以谁也没告诉。
不联系自己也没关系,只要最后的结果是好的就行。
可事实证明,程玉秀还是太高估曹敏的底线了……
曹敏再次联系程玉秀,已经是快一个月之后的事了。
那天程玉秀正在自己的办公室,挑选着房产中介送来的几处门面房,毕竟妇女主任也不是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因此她还是想开一间棋牌室,在方便村民的同时还能赚点零花钱。
看了两处觉得还不错,正打算下午过去看看,结果办公室的门突然从外面被推开,不等程玉秀开口问她怎么了,哭得梨花带雨的曹敏就这么跑过来扑在了她的肩膀上。
“姐!姓苏的真不是人!世上咋会有他这么蹬鼻子上脸的人啊!!!”
程玉秀疑惑地问:“你俩不都离婚了?他又咋你了?”
“没,俺俩没离。”曹敏抽噎道。
程玉秀:……
曹敏的一句话,直接让程玉秀失去了跟她说话的欲望。
她的底线竟然这么低吗?
苏世壮都带了两个女人、两个孩子回来了,这她都不肯离?
又不是离了他就没钱、没房、没未来了……老天爷,她难道就这么爱他?!
见程玉秀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曹敏很有自知之明地稍微收了收眼泪,等到情绪稍微稳定一点后,这才开口跟她解释:“俺俩现在虽然没离婚,但已经是各过各的了,就是没扯那张证而已。”
程玉秀冷漠地“哦”了一声。
她还能说什么?
出轨只有零次和无数次,孩子只有零个和无数个。
他既然都放任两个外遇、两个孩子找上门了,难道还怕以后会没有第三个吗?
曹敏:“他说了,只要不离婚,他的钱和房子就全都给我,还说去找律师做公证,以后这都是我的个人财产。”
能得到全部的房和钱,是曹敏愿意妥协的最大原因,另外的原因……则是她放不下自己这几十年苦心经营的感情。
曹敏和苏世壮虽然结婚十多年,但其实他们从小就是青梅竹马,彼此都是自己的初恋。
曹敏放不下他,看在钱和感情的面子上都是,再加上苏世壮的苦苦哀求,她只得点了头。
当然,苏世壮也并不是把所有的财产都交给了她,他还给春桃和婷婷母女留了八十个平方,等回迁房建好,差不多就是一套两居室的小房子。
还有苏小军,苏家的独苗苗,也为他的将来留下了三十万。
今天,原本是他们去公证处做公证的日子,可在签字的时候,曹敏忽然发现有一项条款不太对劲:
……以上条约生效的前提是:曹敏女士需要接纳苏世壮先生的三个孩子(两男一女)。
等等,三个孩子?
这份公证的合约曹敏之前看过,可在她的记忆里,这一项里写的是“两个孩子(一男一女)”才对啊。
也正是她无意中的一瞥,才发现了苏世壮一直隐瞒的最后一个秘密:
除了苏小军和苏婷婷之外,他还有第三个孩子。
程玉秀:“看看?看看!我说什么来着!”
她就知道,男人啊,再一再二还再三,外面都已经有两个孩子了,怎么可能凑不出第三个?!
“这第三个又是哪来的?他跟你说了没?”
曹敏:“孩子她妈去世得早,孩子现在一直跟着姥姥过。”
程玉秀:……
程玉秀本想劝曹敏的,可意识到劝不动她后还是选择了沉默。
“那你今儿来找我是为了啥?”
曹敏有些不好意思:“我,我想问问你有没有时间,陪我去川省把那小孩接来。”
程玉秀:!!!
“你还要接来?”程玉秀的音调都气得变形了,“曹敏,你没毛病吧?”
“没办法,既然都把合同签了,总不能把孩丢外头吧。”曹敏解释道。
那可是上百平的面积和上百万,要是闹掰了离婚,她可就拿不到这些了。
况且苏世壮说了,以后孩子们的吃喝拉撒都不用她管,他自己一个人就能承担起来,就像以前一样,曹敏这才选择看在钱的面子上忍一忍。
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曹敏又说:“反正就算离婚我也不会再找别人了,以后就权当搭伙过日子吧。”
程玉秀听得恶心,比上次听到她吃苏世壮的那玩意儿还要恶心。
常听说过为了自己孩子将就着过的,还头一次听说为了别人的孩子将就着过的。
哪怕这跟自己无关,程玉秀也是越想越憋屈。
曹敏也是真敢想,一个人去接孩子算了,还得带上自己一起。
也就是因为看在过去几十年的交情上,再加上现在自己是妇女主任,以及还有那么一丢丢丢丢地对小孩儿的好奇,这要是换成别人,否则程玉秀是绝对不可能答应她的!
说走就走,第二天曹敏就买了俩人去川市的火车票。
上铺、软卧,曹敏主动掏的车票钱,为了哄程玉秀开心,出发前还拎了一大兜的零嘴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俩是出去玩的。
路上翻来覆去折腾了十来个小时,到川市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
下车后,两人也不多耽误时间,打了个车就去了苏世壮给的那个地址。
那是川市里一栋看起来很破的居民楼,还没进去都能闻到一股很浓、很劣质的香水味,上楼时还能隐约听到一些不堪入耳的动静。
这明显不是什么好地方。
也是,如果是什么好地方的话,苏世壮又怎么可能会来呢?
来到五楼,敲响那户3501的门,很快就有一个女人跑过来开门了。
“来了来了!”
那是一位瞧着五十岁左右的女人。
许久没有染头发去遮了,依稀能看到她泛白的发根。程玉秀能看出来,她之前一定也是做那种工作的,哪怕她现在不化妆、不收拾,依旧能从她的举手投足间,看到男人会喜欢的那种妩媚。
“你们找谁?”看到来人是两个女的,女人有些警惕。
“苏世壮让我们来的,”曹敏在开口时,目光不停地偷偷朝屋里观望,“我是他媳妇,他让我来接他的小孩,叫文文的。”
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份,曹敏还把自己和苏世壮的结婚证拿给她看,以及苏世壮亲手写的一封书信。
确定不是坏人后,女人这才放她们进门:“你们总算来了,赶快把他带走吧,他在这儿住着,我都不好做生意。”
程玉秀:……
好一个做生意。
“他去幼儿园了,再过半个小时就回来了,正好你们可以把他接走。”
女人和那位苏世壮去世的情人是母女,俩人一起在这间出租屋里做着这种“小生意”。两年前,她女儿出了事故意外离世,便由她一个人承担起了抚养孩子的责任。
尽管苏世壮每个月都会给她钱,可孩子一天天大了,总不能一直住在这样的地方。
苏世壮说过好几次会把孩子带走,今天总算是履行承诺了。
“哎啊~哎啊~”
里面的那间屋传出了几声婴儿的啼哭声。
程玉秀这才注意到,房间里到处都放着奶粉、尿布这些新生儿用的东西。
可是……苏文不是已经四岁半了吗?
听到屋里的孩子在哭,女人感觉自己的天都快塌了,“对了,屋里那个孩子恁能一块带走吗?那也是小苏的孩子。”
程玉秀:???
曹敏:!!!
曹敏肯接受三个孩子已经是她的极限了,这从哪又凭空冒出来一个?
“为啥老苏没跟我说过,你咋证明是他的?”曹敏厉声问她道。
女人:“我没必要骗你,不信你可以带他去医院做亲子鉴定。”
瞧她的模样不想说谎,可……年龄也对不上啊?
她的女儿都已经过世两年了,怎么可能会有一个还在吃奶的孩子?
程玉秀追问道:“这个孩子也是苏世壮跟你女儿的?”
“不是,”提起孩子的身世,女人有些难为情,但还是说了实话,“是小苏跟我的。”
第42章 第 42 章 你可真是饿了,什么都吃……
女人的一句话, 让程玉秀和曹敏同时陷入了沉默。
女人看起来至少五十岁,这还是因为看起来保养得当,实际上,只有天晓得她到底是多少岁。
都五十岁了, 竟然还能怀???
那句哽在曹敏的喉咙眼, 说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难受得很。
想想自己和苏世壮在一起的这些年……
要不是之前做过几次检查,每次医生都十分笃定她的身体没有问题,她绝对会把生不出孩子的原因归咎到自己身上。
可如果不是自己的原因,问题又出在哪里。
苏世壮在外面都已经四个孩子了, 甚至有一个女人还是年龄超过五十岁的站……特殊工作者, 怎么自己的肚子就偏偏没动静呢?
“啥时候的事?”程玉秀替曹敏问道。
“去年过年前,”女人轻描淡写的语气,像是说着一件与自己没有多大关系的事, “当时他来给文文送过年的生活费, 我就留他吃了顿饭,然后他一喝多就摸我的奶……”
这画面感实在是太强了,程玉秀感觉自己再听下去可能耳朵会长泡,于是赶忙阻止了她:“好了好了,别说了。”
不是程玉秀对她有偏见,是在苏世壮的这几个外遇里, 眼前的女人实在是有点丑了。
至少五十岁的年龄, 身材不仅走样而且发胖……苏世壮当时难道就这么饿?什么样的菜都吃得下。
女人跳过了细节的描述后,继续说:“后来过完年以后, 我发现我的身体不太舒服,去做了检查才发现是怀上了。”
“那你咋能肯定是苏世壮的?”
女人:“因为没跟他做安全措施噻,跟别人都有戴。”
“哎啊, 哎啊……”
刚才哼唧的两声好像是没睡好在闹觉,这声音才更像是肚子饿了。
从屋里把孩子抱出来,女人熟练地将他抱在怀里,同时单手给沏了一瓶奶粉。
即便是还有生育能力,但她的年龄毕竟已经很大了,没有多余的奶水能喂孩子,只能用奶粉喂养。
孩子只有三四个月大,旁人还瞧不出什么来呢,但曹敏却越看越觉得他和苏世壮有七八分的像。
确实,这大概率就是苏世壮的孩子。
女人一边给怀里的孩子喂奶,一边理了下耳边的碎发,好像自己是什么特别讲究爱干净的人,“别看我赚钱不光彩,但我也是很惜命的,我可不想得什么脏病,死得那么难看。”
女人的话让曹敏一阵阵地犯恶心。
比起女人,她感觉自己才是那个容易得病的人。
想想苏世壮天南海北跑了这么多地方,想想他每次回家都要跟自己在床上呆一整天不下来,想想他在回来前还接触过那么多的女人……
呕!
来这儿之前,曹敏还对苏世壮抱有幻想,觉得他即使是出轨,起码找得也是干干净净的良家妇女,但是现在看来,他还真的玩得出乎自己的意料。
离,必须离!
从椅子上站起来,曹敏什么话都没说,自顾自地往外走。
“哎?文文还没回来呢,你们不是要接他走?”女人以为曹敏是嫌弃自己的孩子,“不带小的也行,起码把文文带走啊。”
停在门口,曹敏冷冷地回道:“不带,一个都不带,谁的孩子谁来领。”
她不要孩子,也不要钱了,她要离婚!
她受不了这样的日子了,哪怕给她再多的钱,再多的房子,她也不会再跟苏世壮过下去!
下楼时,不知道是被气得太狠还是楼道里的香水味太刺鼻,曹敏的眼前突然一阵晕眩,还好程玉秀在旁边及时扶住了她,这才没一头栽下去。
以为扶着栏杆缓一缓就好,结果刚走几步,整个人就一下就失去意识晕倒在了程玉秀的怀里……
曹敏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点滴瓶里的药液一颗一颗冒着泡泡,守在旁边的程玉秀表情不知该怎么形容。
“你醒了?”
见曹敏想坐起来,程玉秀赶紧让她躺好,“别动,医生说了,你现在需要休息。”
休息?怎么可能好好休息?
自打家里冒出这么多孩子以来,她就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
咽了咽口水,曹敏只觉得嗓子眼有点干,身上也没什么力气。
想起方才在那女人家里说的话,又想起自己刚才晕倒的经过,曹敏不安地问:“秀,我这是得啥病了?严重不?”
“不是得病。”
替她掖了掖被角,程玉秀也不知道此时此刻,这个消息对她来说是好还是坏:“你是怀孕了,差不多有八周。”
曹敏:???
这么多年,一直没等来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来了?
……
“三十四五,那应该算是大龄产妇了吧?”
“是啊,医生说了,她这个年纪怀孕不容易,要是打了估计以后就怀不上了。”
“啊,你咋知道的。”
“废话,她去做检查的时候我陪着去的。”
曹敏家的事热闹,村里人聊得也是火热。
麻将房里,就算是坐在不同的牌桌上,大家聊得也都是曹敏和苏世壮的那点事。
谁让他们家“封建”呢?这都二十一世纪了,过得还跟二十世纪初一样,不仅有什么大房二房三房,还有好几个孩子哩。
不过大家最关心的,还是这出闹剧的受害者,曹敏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
“那孩子估计是要生下来了,唉!可怜啊,一出生就没爹。”
“没爹?呵,俩人可没说离婚,还要一块过呢。”
“啥呀?!”
众人异口同声地惊讶道。
程玉秀已经习惯曹敏的操作了,面对他们的诧异,她只是淡淡地打出了一张五万:“说是不想孩子跟自己一样,从小没爹,说想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
要是没这个孩子的话,曹敏八成会跟苏世壮离婚,可孩子一来,就彻底把她给绑住了。
封建的不止是苏世壮,曹敏的思想其实也是个裹小脚的老太太,啊不,是裹小脑的老太太。
毕竟换成正常人,谁能接受自己的男人养这么多小老婆?
为了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
呵,这样的借口也就她会用,哪怕是村里比她大的人,也肯定会选择离婚。
比起一个完整的家,有一个正常的家庭,才是最重要的吧。
“那川市的俩孩接回来没?”有人又问。
程玉秀摇摇头,“不知道,没问。”
经过这接二连三的事,程玉秀是彻底不想管曹敏了,她最见不得这样做事优柔寡断的性子,更见不得三两句话就能被哄好的脾气。
曹敏这可不止是心软了,她从头到脚的骨头也都是软的。
爱咋咋地,不管她了。
她乐意跟一群“姨太太”在同一个屋檐下打擂台,愿意自己的孩子一生下来,就要跟几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争家产,那就随她吧。
好不容易最近村里没什么事,程玉秀还得忙活自己刚租到的那处门面呢。
听说她想开了活动中心,村长举双手赞成,上个礼拜,村长给程玉秀推荐了一处门面,几乎是完美符合她的要求。
就在她住的陈家庄,在程家后面的那道街。
之前开的是一家中医馆,这两天房子刚腾空出来,房东还没往出说,消息灵通的村长就先通知了程玉秀。
那是一栋两层的小独栋,最早的时候是陈家庄的村委会,因为周围的房子建得太密,没办法拆了重建就只能租出去。
程玉秀去看过,一楼对半的两间房,一边用作棋牌室、一边用来平常看电视、放电影;二楼直接改成孩子们的午托,谁家要是懒得做饭还能到二楼去吃。
更重要的楼顶也能上,平常放几张摇椅,在上面晒晒太阳也是美得很。
完美~
“啥时候能弄好?”
程玉秀:“估摸着得等到十月多,再散散味,差不多年底能弄好。”
“中,等你的棋牌室弄好了,以后就去你那玩。”
“咱都是一个村的,可得给俺便宜一点。”
程玉秀:“放心吧!肯定比外头的棋牌室便宜。”
时间不早了,看看手表上的时间,程玉秀打完这局后把桌兜里的纸牌都掏了出来,“好了好了,不打了,我得回去了。”
“这才四点啊。”
程玉秀:“明天俺妞开学,今儿晚上俺全家一块吃饭呢。”
程天爽从小上学程玉秀都没能参与,身为未来的大学生、程家的骄傲,开学前的最后一顿饭,她这个当妈的当然要亲自下厨!
……
高三开学的第一天,程天爽是由程玉秀陪着去学校的。
四中离家不算远,坐公交车大概六站就到了。
程天爽以复读生的身份去了四中,跟普通的高三学生在一个班。可惜,分班的时候没能跟程望龙分到一起,要不姐弟之间还能相互照应。
“妈,别担心了,我今年都快二十一了。”拉着程玉秀的手,程天爽轻声安慰她道,“我这不也没住校嘛,每天都能回家。”
这是程玉秀第一次送她上学,比她想象中的画面晚了十几年。
虽然程天爽已经二十岁,说不定还是班里年龄最大的学生,但在程玉秀眼里,她永远都是个小姑娘。
拉开书包检查着里面的书本,程玉秀再三嘱咐道:“在学校要照顾好自己,别的事不用管,要是有人欺负你一定要给老师说,千万别憋着。”
程玉秀对她的学业不担心,既然曾经能在林市考上大学,来了豫市再复习几年想来也不成问题。
她唯一担心的,是学校的环境。
四中在豫市的东南边,附近很多家长图方便,为了不走读,都让孩子选了这所学校。
而在四中的周围有很多都市村庄,学校里几乎有一半的学生都是村里的,剩下一半中的一半也有从其他县市来的借读生。
程玉秀太了解那些都市村庄的孩子了。
学习刻苦的孩子少之又少,大部分都是去混日子的。
毕竟比起靠种地谋生的城边村,城中村的原住民家家户户都有几套房子用来出租,没有了生活上的压力,后辈自然会变得懒散,性格大多也都很张狂。
她怕女儿是外地的,会招引那些学校里小混混的目光。
唉,要是一中能收留往届的复读生就好了,虽说需要住校,起码周围有比较好的学习氛围。
“放心吧,我不会被欺负的,”程天爽向她保证道,“真要有人找我麻烦,我肯定会保护好自己。”
程天爽已经不是曾经的郭慧贤了,不会再懦弱,更不会忍气吞声地受委屈。
既然当初决定了来四中,她自然做好了心理准备。
真要有不长眼的小混混找自己麻烦,那就碰碰看嘛。
好久没有迈进高中的大门了,站在校门口的那棵法桐树下,看到背着书包的学生们陆陆续续地走向各自班级,程天爽仿佛回到了几年前,自己刚上高中的那一天。
和程玉秀挥手告别后,程天爽便和他们一样,走向了自己所在的班级。
高三一共有十个班,每个班五十个学生,所有的复读生都被打乱,随机分散在了各个班级里。
不过应届生都是按照成绩排的班,尖子生都在一班,垫底的差生都在十班。
程天爽在十班,程望龙在一班,分别在教学楼的一楼和四楼,一个在地下、一个在天上。
“别跑,妈了逼,看我不扇你!”
“开学第一天,能不能别闹了?你不学别人还学呢!”
“好好好,让你学,就算学也不见得能考上大学。”
“学习的目的是为了明理、丰富自己,考不上大学也能找到更好的出路。”
“靠恁娘,我一共就买了仨包子啊!”
走进班门的一瞬间,教室里混乱的画面和程天爽想象中差不多。
在班主任来之前,有人在看书、有人在睡觉、有人在吃早饭,前四排和后四排简直是两个全然不同的世界,相互不干涉彼此,却又相互会跟彼此交流。
是因为自己工作过,所以心智会更偏向成人?
虽然只比他们大了三四岁,但程天爽却有种看小孩子的感觉。
看到程天爽进门,班里嘈杂的氛围倏地暂停了那么一瞬。
班里除了复读生外,其他学生从高一和高二差不多就是一个班的,所以很容易分辨出谁是班里的复读生。
很多同学,准确的说是很多男同学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
程天爽那张综合了南北方五官优点的样貌很亮眼,那一束束的眼神里,大多都是诧异和惊喜,似乎没想到班里会来一位漂亮的姐姐。
不过程天爽并没有在意,她是来学习的,对她来说除了书本和老师之外,周围的环境、接触的人都不重要。
进门后,她自顾自地找了一个靠前的位置把书包放下,随后拿出了一本书来复习,同时等待着老师来上课……
时间在学校里有不同的流速,比起高一高二的松散,高三的节奏明显要更紧凑。
好久没有坐下来听课,程天爽一直努力地调整,好不容易适应了上下课的复习节奏,一转眼就到中午吃饭的时间了。
程天爽跟程玉秀商量过,中午不回家了,直接留在食堂吃饭,这样可以省下不少时间来看书。
程望龙也是一样,不过他不是因为不想回,是因为家离得有点远。
“姐,还适应不?”
中午去食堂吃饭的时候,程望龙问她道。
程天爽点点头:“还行,就是感觉教材跟我之前学得有点差别,老师教得也不太一样,不过可以跟得上。”
“那就行,”程望龙又问,“班里同学对你咋样?有欺负你的没?”
“没,我没跟别人说话,别人也没来找我。”
程天爽又补充道:“其实我觉得班里大部分人都还挺好的,就算自己不学习也不会特别打扰别人。”
“等一下。”
原本两人是并排走的,程望龙低头系了个鞋带的功夫,一抬头,才发现她外套的帽子里好像有一张叠成四方形的纸条。
“这是谁扔你帽子里的?”程望龙帮她把纸条拿出来。
“啊?”
程天爽抖了抖自己的帽子,“我也不知道。”
打开那张纸条,还没来得及看清下面那一排歪歪扭扭的字,就先看到了最亮眼的一颗红心:
——程同学,你长得好漂亮,晚上放学我可以请你吃米线吗?zw
这不是一张普通的纸条,是一封邀约函,啊不,是属于高中生风格的情书!
纸上的字写得挺好看,如果说字如其人的话,那这纸条的主人应该是个瘦瘦高高、文质彬彬的好学生。
但是看程望龙那怒不可遏的表情,程天爽觉得他更像是什么危险的人物。
“zw?周武!是你们班的周武!”拿过纸条,程望龙只看了眼就把它捏成了一团,“那个鳖孙,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程天爽:“周武是谁?”
今天是她来十班的第一天,她只认得周围一圈六七个人的名字。
“他从小到大都是学校里的刺头,跟我们在一个村,之前住得也离我们家不远。”
说起来周武,那不止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之前在八里河村也是各家各户都头疼的惹祸精,别说是学校的老师,就连他亲爹妈都管不住。
“他这人恶得很,经常打群架,吸烟喝酒样样精通,之前还听说他把一个高一的女生肚子给搞大了,还没成年都带人一块去瞟唱,唉,真的是没话说!”
周武?
程天爽半点印象都没有,更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把这张纸条塞到自己帽子里的。
可从程望龙的描述来看,他确实不是一个省油的灯。
“姐,你可千万别去,他八成会动什么歪脑筋。”
程天爽:“我当然不可能去。”
普通男同学的邀约她尚且都不一定会同意,更何况是一个爱惹事的刺头?
下午的第一节是体育课。
和高一高二的不同,高三的体育课更像是自由活动课,想干什么都可以。
在教室里学了一上午,班主任鼓励学生去操场活动活动四肢。
程天爽是不爱运动的,不过见班里有人睡觉,怕自己背书的声音打扰到他们,便拿着书去了操场外面的运动器械处继续看。
“嘿!程天爽!”
隔着一道网,她听到操场有人在叫自己。
循着声音抬头,她看到一头很显眼的卷毛在朝自己靠近。
从篮球场上过来,他的双手交替着运球,快要走近时还用中指顶着球转了几圈,知道的是他在跟自己打招呼,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马戏团的海豹准备逃跑。
不用想,他肯定就是那个叫周武的刺头。
周武的五官长得很端正,一米八几的个子又高又瘦,可惜举手投足都带有一股痞气,或许有人会喜欢吧,反正她是欣赏不来。
合上手里的书,程天爽语气平淡道:“有事吗?”
“看我给你写的纸条了吗?”站在那张铁丝网前,周武一边自信地做着投篮的动作,一边说道,“学校后面那条小吃街的米线很好吃,你一定会喜欢。”
“不好意思,我不爱吃米线,你还是请别人吃吧。”
周武甩了一下额前的刘海,勾起唇角时不由得哼笑一声,“怎么?怕我会欺负你?”
程天爽第一次见到这么自恋且油腻的人,说一句话恨不得做出八百个小动作,简直是自己把自己给迷得要死。
“接着。”
话音刚落,周武就把篮球从网的那边丢了过来。
飞过那面三米五高的隔离网,篮球一弹一弹地朝程天爽这边滚来。
不过她没有回应,而是拿着书去了别的地方。
她可不想配合他玩什么无聊的游戏。
“喂,别走?喂!回来啊,程天爽!”
任由周武在后面怎么叫喊,她都没有理他。
等到她走出大概五十米的时候,忽然听见了身后传来阵阵的笑声。
回过头,只见那只篮球依然静静地躺在操场外的空地上,而在那一面隔绝着操场的铁网上,周武正像一只被火烧了屁股的猴子一样,在铁网的最上面疯狂地扭动着……
第43章 第 43 章 你再招惹她试试
他好像……卡住了?
不对, 不是好像,他就是卡住了。
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不作死就不会死。
要不是他非得图时间,从里面翻出来, 也不至于卡在上面动弹不得。
看他头上的卷毛晃来晃去, 程天爽都能想象出他刚才的那一段心路历程:
我偏要不走寻常路, 我偏要特立独行,我要让你们所有人看到我有多厉害,让你们所有人都知道老子也是会Chinese kongfu的~
确实,他这样的行为吸引了操场上几乎所有人的目光, 可大家的眼神里却没有他意料中的崇拜、仰慕, 有的只是无情且大声的嘲笑。
“哈哈哈哈哈哈!”
“你快,你快下哈哈哈哈,下来啊?!”
“我, 我去, 扑哧!我去帮你叫老师过来。”
周武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从人人躲着走的校霸变成全校的笑话。
“别笑!他妈的,谁再笑,看我一会下去撕烂他的嘴!”
周武厉声地警告着他们,同时还在上面用力挣扎着,试图把卡住的腿从里面抽出来。
那面铁网是由一圈一圈的铁丝围起来的, 铁丝很软没办法攀爬, 周武便手脚并用地爬上了用来支撑两片铁网的那根铁柱。
这不是他第一次翻围网了,动作熟练到闭着眼都能完成。
可他不知道的是, 围网在开学之前特地维修过,铁网和铁柱之间链接的焊点也加固了几次,所以缝隙要比之前窄了将近三分之一。
就是这三分之一, 让周武翻过来的时候不小心卡住了大腿和小腿的膝关节。
一条腿悬在半空使不上劲,另一条腿卡在缝隙里,为了保持平衡,他只能用双手紧紧地拉住那根铁柱,然后不停蹬腿,试图把腿从里面抽出来。
这模样,可不就跟被火烧眉毛的猴子一模一样嘛?
周武急得脸都红了,浑身都在发抖,目光锁定了笑得最大声的几个人,只等着下来后把他们按在地上暴打一顿。
可缺少受力点,被卡住的腿哪那么容易抽出来?
不仅没有抽出来,反而经过他的一通挣扎后还越卡越紧了。
不一会,去找老师的学生就带着老师回来了。
远远看到周武扒着隔网的铁柱,老师气得拿起脖子上的口哨,冲他用力吹了一声。
吁!!!
“周武!开学第一天你就上房揭瓦是吧?赶紧给我下来!”
等他快步走近才发现,他不是不想下来,是真的下不来。
第一次看到校霸出糗,别说是学生了,当老师的也忍不住想笑,不过笑过之后,他还是让人去学校的杂物间搬来一张梯子,好让他赶紧下来。
“慢点。”几个人在下面扶住梯子,好心提醒他道。
一条腿有了着力点,另一条腿就可以使劲儿了。
可惜,梯子到的有点晚,就算可以使劲儿也已经来不及。
膝关节的位置被卡得死死的,任凭他怎么用力都无济于事,反而还因为太使劲儿发出了一声不合时宜的声响。
咔~!
他的裤子猛地岔开了一条口子,围观的女同学没有做好任何心理准备,就这么看到了他里面被黑色裹着的屁股蛋儿。
“啊!!!”
“别看了,女生都回避!”
不止是围网,就连他自己的裤子都在跟他作对。
当他的大腿根感觉到一阵阵清凉的时候,那一刻,一个即将成年的自尊心,就像他的裤子一样,碎了……
周武被困在三四米高的围网上,老师也无能为力。
不止是搬来了梯子,还找人抬了几张桌子过来,可除了能吸引来更多的围观群众之外,并不能把他从上面救下来。
最后实在没办法,老师只能给消防员打电话,让他们来救人。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还正赶上下课,一批批的学生从操场外走过,每个人都看到了校霸被挂在围网上的窘状。
以前他经常骂人家“你妈挂树上飞了”,现在可好,全都报应到了他自己的身上。
差不多过了二十分钟,几名消防员带着消防梯和专业的切割工具赶来了。
是杨旭哥?好巧啊。
程天爽认出了那个单手拎着金属切割机,身材高大,走在最前面的消防员。
不过杨旭只顾着来救人,并没有注意到她。
老师简单向他们说明情况后,三名消防员便撑起消防梯,一边扶着因为被困得太久,两条腿都不住发抖的周武,一边用切割机小心翼翼地将铁网和铁柱的焊接点切开。
滋滋滋!
因为周武的腿卡得位置距离焊点很近,负责切割的杨旭必须十分小心,而为了让周武转移注意力、放轻松,另外的消防员也试图跟他聊天,转移话题。
“小伙子有两把刷子啊,这么高都能爬上来?”
“好好的打篮球多好,咋还想起来翻网了?”
这么丢脸的事,周武不想再提,倒是人群中的好事群众不合时宜地提了一嘴:“他想追那个女同学,图省事就翻了。”
“女同学?”教导主任嗅到了一丝不该有的八卦,“哪个女同学?学校不允许早恋,不知道吗?”
本以为是意外,没想到这意外还有违反校规的导火索啊!
“我。”
程天爽主动站出来,举起手向教导主任坦白道:“我们不是早恋,他是把球扔出来让我捡,但我没有给他捡。”
程天爽瞧着有些眼生,可能看得出来,她是那种很规矩的好学生,上体育课还不忘拿着书,学习成绩应该也不错。
教导主任选择相信程天爽,于是便没有再继续追究。
看到程天爽站了出来,杨旭也摘下了头上的防护面具。
程天爽?她不是叫郭慧贤吗?
忙活了快二十分钟,周武终于被救下来了,啊不,准确的说应该是被抬下来的。
因为他的腿一条被卡得太久,一条被挂得太久,暂时都使不上力气,只能由消防员抬下来。
从三四米的高度重新回到地面的那一刻,周武选择用衣服蒙住脸。
他的自尊心已经在众目睽睽之下碎成渣渣了,哪还有脸见人啊。
看到学生被救下来后,教导主任向消防员们表达了感谢,闹剧结束,学生们也纷纷散开,各自回到班里准备上课。
“程天爽?”
收队离开的时候,杨旭在路过教学楼时,试探地叫了一声走在前面的程天爽。
程天爽转过头,点头微笑道:“杨旭哥。”
一圈圈地把手里的电线绕好,杨旭好奇地问:“你不是叫慧贤吗?怎么改名了?”
“嗯,前几个月出了一些事,后来我就随我妈姓了,顺便也换了个名字。”
程天爽没有多说,杨旭也没有多问,只是点点头。
“那个男生是咋回事?”杨旭换了个话题问。
程天爽:“他想请我吃米线,我懒得去,然后他翻网出来的时候就被卡住了。”
担心他会回去跟家里人说,家里人平常闲聊的时候又会传到程玉秀的耳朵里,于是特地强调道:“我不喜欢他,也不可能早恋。”
“行。”
杨旭没有多说什么。
“那你快回去上课吧,我们就先走了。”
程天爽:“好,那你路上慢点。”
杨旭快要走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周武又追了过来。
“嘿,哥!等我一下!”
周武没有受伤,所以简单休息了一会后就恢复了行动能力。
不过,他扯破的裤子是没办法恢复了,只能用一件外套围在腰上,才能阻止跑步时刮起的风吹到他的屁股蛋。
“还有事吗?”
周武太烧包了,跑来时还不忘耍酷地甩一下自己额前的刘海,“我就是想亲口跟你们说一声谢谢。”
杨旭:“不用谢,应该做的。”
“你这机器是在哪买的?”
话音未落,周武的手就伸向了他拎着的那台切割机,想拿过来掂量一番,“我也想买一台在家里放着,这样以后有啥事就不用麻烦你们了。”
杨旭反应很快,不等他的手碰到就赶紧躲开了。
“这是消防局特制的切割机,外面买不到。”
杨旭不悦地皱了一下眉。
周武这种没有边界感的行为让他很不适,联想到他翻围网的行为,大概也能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程天爽是不可能喜欢他,但如果他继续纠缠呢?
“这样啊……”周武挠挠头,又看向了杨旭那一身轮廓分明的肌肉,“哥,你这是平常咋练的?也教教我呗。”
周武个子是比较高,但身上却没什么肉,属于偏瘦的类型。
他一直想成为肌肉男,因为这样就可以吸引更多女生的青睐。
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杨旭好心劝道:“你现在还在发育,还是等身体长好了再练吧。”
“还有,”杨旭脸上表情没有太多变化,手上却逐渐加重了力道,“今天你找的那个女生是我邻居家的妹妹,我劝你以后离她远点,别再招惹她。否则下次你要是卡在哪、伤了哪,我可就救不了你了。”
嘶……
疼疼疼!
杨旭只用了三四成的力道,就把周武捏得龇牙咧嘴。
松手后,又在他的肩上重重地拍两下,差点把他瘦弱的身板给拍散架了。
从杨旭眼神里,他发现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狠厉。
乍一听,这只是一句很普通的提醒而已,可他却怎么觉得自己被警告了呢?
……
程玉秀的耳报神灵得很,当天晚上,就听说有男生找自家女儿吃饭,结果还卡在铁网上下不来的事。
她平日虽说不常往八里河去,可也认识不少人,随便问了一圈就把周武家的情况打探得一清二楚。
这小子是家里的独生,爹妈快三十岁才有了他这么个儿子,所以从小就是惯着长大的。
玉不琢不成器,小时候就没管教好,长大后自然就长得歪了,还有一两个月才成年呢,做的乱七八糟的腌臜事就有一箩筐。
“你在学校可得离他远点,千万别被他招惹到。”吃饭时,程玉秀反复叮嘱她道。
程天爽:“远不了,俺俩一个班,成天低头不见抬头见。”
“那就躲着点,别靠近他,也别跟他说话,”顿了顿,程玉秀还是觉得不放心,“不中,明天我就去找找人,看能不能给你换个班。”
程玉秀的反应让刘淑琴有些惊讶:“不至于吧,一个毛都没长齐的生瓜蛋子,还能欺负到咱家小爽头上?”
看她那如临大敌的语气,哪里像是在讨论一个高中生,更像是在说一个丧心病狂的恶魔。
“生瓜蛋子?你可把他给说轻了,”程玉秀摇摇头,“这小,从小就是村里的魔王,听说小时候就把一个小孩差点给淹死。”
“啊?!”
程玉秀也是听人说的,说是当年周武有七八岁大,跟村里的孩子们在河边玩的时候,把一个小孩给推下去了,还好捞得及时,要不就得被淹死了。
“那他的心肠可恶得很啊,小时候就这么坏。”刘淑琴不禁感叹道。
程玉秀:“不止是这呢,手脚还不干净。家里的钱、外面的钱,见到钱就偷,你想想看,七八年前那时候就敢偷百十块,那得有多大的胆子啊。”
把孩子推下水是恶毒,手脚不干净是品德问题。
一开始只是偷家里的几毛钱,后来就是借着玩的借口去小伙伴们的家里偷钱,更重要的是,他还撒谎不承认,几个人都指认是他还嘴硬,气得他爹妈恨不得把他屁股打开花。
周武的爹妈没啥文化,也不会教育孩子,平常只会“皮带炖肉”、“鞋底抽屁股蛋”这两道菜,时间长了也对周武没什么威慑力了。
再加上他现在长大了,赶上青春期,经常能听到他家院里传来他和他爹妈的对骂声。
“唉,也是冤孽。”刘淑琴叹了一口气。
这样的孩子已经是养废了,未来是啥样,差不多一眼就能看到头。
要是再不想办法悬崖勒马,怕是以后只能跟看管所打交道了。
可其实,这都是程玉秀最担心的,因为跟他把别人肚子搞大的事比起来,其他都是小儿科。
“啥啥啥,啥啥呀?咳……咳咳!”
一听说他还没成年就办了荒唐事,吓得程兵吃饭都呛到了。
程玉秀赶忙抽了张纸巾递给他,“没错,老田跟我说的,也是四中的,跟他一个年级,好像是个戴眼镜的小妮。”
把别人肚子弄大可不是小事。
而且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看看苏世壮的事就知道了。
这下不止是程玉秀,刘淑琴和程兵也开始担心外孙女的安全。
“换班吧,明天就让恁妈去学校找教导主任,给你换个班。”
“天天跟禽兽在一个班里谁能受得了啊?万一有点啥事,那一辈子可就毁了。”
“哦对。”
说着,程玉秀又起身回屋里拿出一只半掌大的东西交给程天爽。
“放在身上,要是下次他还敢骚扰你,你就扎他!”
那是一把改过的折叠刀,是程玉秀以前大晚上去打工时防身用的。
还好,这把刀她备了好几年都没有用过,也希望女儿以后没有机会能用到它。
程玉秀:“我之前问过律师了,要是别人先惹你,你还手就属于正当防卫,不用怕。”
看着那把边缘有些微微生锈的折叠刀,程天爽不知道该怎么说。
虽然她和周武认识才不到一天,说的话加起来也不到十句,可他看起来……唔,也不像是个“畜生”啊?
第二天,程玉秀特意去了一趟学校商量换班的事。
坏消息,教导主任没有答应她的请求,理由是不能对学生有任何的歧视,哪怕是差生也要一视同仁。
不过也有好消息,就是周武后来确实没有再招惹过程天爽……
高三的时间过得飞快,和程天爽记忆中林市的学习进度不同,豫市的高三压力要更大,每天都在往脑子里塞东西,至于能不能消化就只能看每个人的本事。
后来她才知道,紧凑的复习频率是因为高考的压力巨大,以她曾经在林市的高考成绩,在豫市说不定只能勉强摸到民办三本的通知书。
还好她适应得很快,一开始还有些步调缓慢,但经过将近一个月的紧追慢赶,已经完全融入到这股学习氛围里了。
当然,她的生活也不止是学习那么单调,身在最差的班,每天都能吃到点有趣的瓜。
“姐,尝尝?”
坐在操场旁边的凉亭里写题时,程望龙从书包里拿出了一小盒牛肉干递给她,“俺妈买的,说是蒙省的牛肉干,我感觉还挺好吃的。”
学习说是只动脑子,但其实也是一项体力活,需要多补充一些蛋白质才能给脑子提供更多的动力。
星期三的下午,整个高三年级都有两节课自由活动的时间。
很多学生都会去图书馆看书,也有些会在教室里写题,只有不怎么想考大学的那批人才会真的“自由活动”,在操场上随意地撒欢。
程天爽本来是想去图书馆的,但没抢到位置,班里又有人睡觉,只好拿着书来小亭子里看,顺便把几篇生涩的古诗文再背几遍。
程望龙则是受了父亲和大姨的嘱托,有时间就守在她身边,免得被“某些人”盯上。
吃着那根牛肉条,写题写得有些头晕的程天爽一边活动着脖子,一边转过头看向操场生长的那一排绿色,缓解着眼睛的疲惫。
操场上的四个篮球场都有人,二十几个人里,就只有周武的那一头卷毛和他脚上那双绑着荧光鞋带的球鞋最扎眼。
不止是她,在操场上散步和坐在草地上的一些女同学,也会看向篮球场上那些运动的身影。
虽说学校不允许早恋,但青春期那种荷尔蒙萌动的感觉,是没办法被规矩压住的。
“那个女的,是不是就是被周武……”
“嘘!”
哪怕周围没有别人,程天爽也连忙打断了他的话:“那只是外面在传而已,而且人家只是胖,不是怀孕。”
他们说的,是坐在草地上那个戴眼镜的胖女孩。
她叫方芳,是高三五班的学生。
程天爽平常听班里的人闲聊时说过,方芳喜欢周武,从高一开始就喜欢得不行。
周武长得算是可以的,高一的时候学校里有不少女生喜欢他,包括现在,也有不少高一的学妹会给他塞情书,还会在他打球时在一旁小声地讨论。
但仅限于不了解他的情况下,稍微认识他久一点,那种对样貌的冲动就会慢慢褪去,反而还会因为他自以为是的行为和桀骜不驯,产生厌恶。
只有方芳,从高一一直喜欢他到现在。
周武当然知道她的存在,也不止一次地拒绝过她,可她依然对他充满了崇拜,看他的目光里也装满了银河的群星。
之前程玉秀虽然没打听出学校怀孕的人是谁,但根据那些特征推测,大概率就是方芳。
毕竟要换成别人,早就闹起来了,怀孕的话肚子也肯定藏不住。
所以程天爽认为,方芳的身材偏胖,又因为对周武一往情深,所以才会被人传成是怀孕了,并且怀的是他的孩子。
坐在草地上,方芳手里拿着一本语文书,可她的注意力从始至终都在周武身上,只要他投进去球,哪怕他不会在意,她也会轻轻拍手替他庆祝。
不止是打球,程天爽之前留意过,哪怕是平常他们的班级在不同的楼层,方芳也会找机会来多看他两眼,有时候,甚至是周武随手丢掉的一片树叶她都会捡起来。
可能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在方芳眼里,周武干什么都是帅气的、美好的。
所以哪怕知道学校里有人在传,说她怀了周武的孩子,她也丝毫都不会在意,因为这起码能让自己和周武有一些关联。
方芳好像不太舒服。
她没有坚持到周武打完这一场就站起来了,一边捂着肚子一边朝教学楼的方向走。
她应该是病了,而且病得很严重,因为她走路的步子都迈得很小。
吃完那根风干牛肉条后,程天爽感觉脑力也恢复得差不多了,于是再次拿起笔准备再写一套卷子。
补充了足够的蛋白质后,她感觉自己的状态很好,只用了四十分钟就把两页的数学题都做完了。
当她翻过页准备写后面的大题时,忽然,从教学楼里传出一声尖叫……
第44章 第 44 章 厕所出生?天崩开局!……
“啊?!”
是一个尖悚凄厉的女声, 像极了恐怖电影里面被鬼吓到的女主角。
篮球场上的身影被那声音吓了一跳,脚下一崴,差点栽在地上,在跑道上散步的女生们也下意识地回头看向教学楼的方向。
大白天的, 还能闹鬼了?
不到一分钟, 就看到一个女生哭着从教学楼里跑了出来, 惨白的脸色、踉跄的脚步还真像是被鬼给吓到了。
还好,她在班里的好朋友在她摔倒前及时扶住了她。
“怎么了怎么了?”
“我……那……她……哎呀!”
女生吓得语无伦次了,只是用手指着卫生间的方向。
其他几个人也是胆子大,看到她被吓成这样了也不害怕, 甚至还壮着胆子, 准备结伴一起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又过了不到两分钟,几个女生也惊慌失措地跑了出来,胆子稍微大点的直接去了教务处, 另外两个则跑来操场寻求帮助。
“救命!快去叫校医!快去叫老师!方芳流血了!”
几个腿脚快的人一听出事了, 赶紧往校医室跑,在打篮球、羽毛球的人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好奇地往教学楼的方向挪了几步。
流血?
跟生理上的恐惧比起来,好奇心带来的驱动力还是更胜一筹。
哪怕已经有好几个女生被吓到了,还是有不少人胆大地往教学楼一楼的卫生间方向走,尤其是那些男生, 更是没把“流血”当成什么大事, 只想赶紧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会真是怀孕要生了吧……”
刚才程望龙好不容易相信程天爽的话,觉得方芳不是怀孕, 只是身材偏胖而已。
但是结合刚才这几个女生的反应,他还是觉得怀孕的几率更大。
不止是他,想想刚才方芳捂着肚子的症状, 再结合上流血……天啊,不会是真的吧?
程天爽他们所在的小凉亭离教学楼很近,放下手里的笔,程天爽和程望龙也跟了过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卫生间在楼梯的拐角处,程天爽他们来的时候,有一名女生正守在女卫生间门口,焦急地朝外面观望。
楼梯上、班级门口、二楼的栏杆前,也有不少好奇的目光像麻雀一样朝这边窥探,并且小声地同身边的人议论着。
“校医呢?校医来了吗?”门口的那名女生催促道。
被她这么一催,那些议论的目光纷纷收敛了不少,虽然会帮着朝校医室的方向看一眼,却没人回答她的话。
一阵风从窗户经过,把卫生间里的味道都带了出来。
除了一股厕所特有的骚臭味之外,里面还一股腥味,不是刺鼻的血腥,而是一股难以描述的腥……
“啊,好,好疼……!”
程望龙毕竟是男生,哪怕再好奇也不敢靠近,反而被这一声叫喊激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禁怯怯地往后退了几步。
倒是程天爽,在听到方芳无力的叫喊后,赶紧走了过去帮忙。
女卫生间里,方芳正瘫坐在隔间里,脱到一半裤子已经被不明液体浸湿,身边还有一些被不明液体冲淡的血渍。
靠在墙上,方芳试了好几次想要站起来,可她的浑身都使不上力气,只有不争气的眼泪顺着脸颊一滴一滴地落了下来。
她这不止是怀孕,而是要生了!
程天爽之前在纺织厂上班时,碰到过在工作时同事羊水破了的情况,就是和方芳现在的情况一模一样。
“救救,救救我……”
看到程天爽脸上的惊愕,方芳还以为自己要死了,眼泪流得更凶了。
程天爽:“别着急,校医马上就来,我,那个,你再坚持坚持,别害怕,没事的,老,老师一会就来帮忙……”
程天爽不敢上去扶她起来,又没办法提供什么帮助,此时大脑一片空白的她,只能尽量说一些能安抚她情绪的话。
“啊!啊!!!”
话音刚落,方芳就又因为一阵撕裂的疼痛发出一声叫喊。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好像,好像看到……
很快,校医拎着药箱赶来了。
不止是校医,教导主任和几个班主任也一路小跑地赶了过来。
他们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走在最前面的教导主任脚下一踉跄,气得他鼻梁上的眼镜都差点掉下来。
学生?怀孕?生产?
这几个词是怎么能联系在一起的?
赶到卫生间时,校医和女老师也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慌乱地把人都驱散后,又对教导主人说道:“快快快,报警,打119!不对,打120!”
咚!
为了保护方芳,说完这句话后老师就把厕所的门给关上了。
从里面出来后,程天爽趿拉着步子,双目无神地看向程望龙。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刚才自己看到的那一幕实在是太震撼、太夸张了,已经彻底震碎了她的语言能力。
那个圆圆的,是孩子的头吗?
“姐,姐?”
程望龙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怎么了?你没事吧?”
稍微缓过一些神后,程天爽摇摇头。
看来之前听到的八卦是真的,方芳原来不是胖,而是真的怀孕了!
“别慌,用力!用力!”
“老师,我害怕,我,我……啊!!!”
里面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哪怕隔着一道门也挡不住。
为了不让负面影响扩大,教导主任命令在场的人立刻、马上全部回到自己的班里,甚至还用记处分这样的方式来威胁。
可事情已经闹出来,再想堵嘴也是无济于事。
一传十、十传百,让学生们回到班里不仅不能稳住场面,反而让更多的人都知道了“厕所里有人在生孩子”这件事。
再加上女厕所里传出来的声音越来越大,不到半个小时,几乎每一层的栏杆前都趴满了一双双好奇的耳朵。
滴嘟……滴嘟……
呜噫!呜噫!
呜……哇!呜……哇!
救护车、警车、消防车几乎是同时驶进了学校的大门。
聚集在一楼拐角处的卫生间,十多名医护人员、警察、消防员都在各自忙碌着。
警察正在向教导主任和目击的学生了解情况,医护人员在帮助方芳继续分娩,而消防人员则守在外面随时待命,场面的紧张程度不亚于一场战争。
“一楼怎么了?围了那么多人?”
周武向来对跟自己无关的事不感兴趣,刚才他一直在操场上打球,直到自由活动课的时间结束,才单手拿着篮球满头大汗地回来。
“有人在厕所生孩子呢!”那人表情夸张地说道。
周武不以为然地哼笑一声,“是老赵生了?她不是刚怀上嘛。”
老赵是他给美术老师起得外号。
“不是她,是方芳,”另一个人补充说,“就是五班那个,一直暗恋着你的那个女的。”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周武身上。
学校里的人听说过她怀孕的不多,但大家都知道方芳喜欢周武,并且全心全意地暗恋了他三年。
虽然周武并不喜欢她,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厌烦,可……万一呢?
比起其他人,周武是罪魁祸首的几率明显要高出一大截。
“都看着老子干啥?”
周武不悦地皱了下眉,同时扬了一下手里的篮球,“再看把你们的头都打肚子里!”
恼了?恼了?
恼羞成怒了?
别人或许怕他,程天爽可不怕。
走到他面前,程天爽义正言辞地问他:“方芳的孩子是不是你的?”
虽然班里大多数人也有这个猜想,但只有程天爽这么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
胆大,胆子不是一般地大。
周武:“啥?”
“如果是的话,我劝你赶紧向警察坦白,你和方芳都是未成年,不管对方是不是愿意,你这都是在犯罪,如果法院判定下来,你是要去少管所的。”
“放你妈的屁!”
程天爽一句话一下子就把周武给激怒了。
用力地把篮球扣在地上,要不是程天爽是女人,他的拳头绝对会毫不犹豫地落在她的脸上。
“老子跟她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她生几把孩子跟我有毛关系?咋?暗恋我那她就得怀我的孩子?有病吧你!”
虽然周武的个子要比程天爽高,声音也比她大,但这种事情可不是谁的个子高、谁的声音大就占理的。
程天爽不想跟他斗嘴,骂来骂去的没意思。
稍稍往后退了两步,程天爽淡淡地道:“没关系,警察会调查清楚的,到底是谁做了这么肮脏的事,总会真相大白。”
“好!”
周武也不带怕的,指着她发誓说:“那老子就等着,看那个野种是不是老子的小,真要是我的,我他妈把头拧下来给你当球踢!”
发誓?
这种事程天爽可听过不少,所以她根本就不会当真。
她要一颗头有什么用?
真要犯了错,法律自然会惩罚他。
关于事情的真相,程天爽本以为还要过几天才会水落石出,没想到下节课刚上到一半,警察就敲门进来了。
“周武在吗?请跟我们走一趟,配合调查。”
……
豫市四中,火了;
周武,也火了;
当天晚上,电视上就报道了关于《高中女学生,厕所产下双胞胎》的新闻,一时间所有人都对周武的禽兽行为口诛笔伐。
以前或许也有男女学生私生活不检点的事,但是像他们闹得这么大的,别说是四中的校史,放眼整个豫市的所有高中,怕是也找不到和他们一样炸裂的。
一个上高三,平常看着老老实实的女学生,换谁也想不到她会做出厕所生子这样的事。
当然,最招人恨的还是周武。
方芳是留守家庭,父母都在外地打工,平常一直是年龄大的爷爷奶奶照顾。
听说女儿出了这样的事,两人第二天就从外地赶了回来,跑到周家门口向他们讨要说法。
“你是没看见,啧啧,给那妞的亲妈气得晕过去两次,”程新华一边扒拉着碗里的米饭,一边给他们讲着自己的所见所闻,“好不容易缓过劲儿,还没哭两声就又晕过去了。”
方芳的父母找上门时,吃了周家的闭门羹。
虽说周家的两口子,早听说过自己的儿子可能搞大了别家闺女的肚子,可在警察的调查结果出来之前,他们还是选择闭口不言。
不见面、不认错、不道歉。
一是还抱有孩子的亲生父亲是另有其人的侥幸心理,二是因为没有做好应对这种情况的心理准备。
但,哪有人能做一辈子的缩头乌龟?
况且就算他们不露头,也不代表方芳的父母没办法。
见周家死活不开门,方芳的父亲直接开始砸门,砸开门后又跟周武的父亲一通撕扯,可周武的父亲也不是软柿子,一不小心就把方芳的父亲也推进了医院。
女儿生下双胞胎后因为本身就营养不良,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里没出来;公公婆婆听说孙女未婚先孕也是几度昏厥,现在连自己的丈夫也被送去了医院……
放眼整个方家,现在也就她一个女人来为他们讨要公道了。
“恁村的村长呢?警察呢?都没帮帮她吗?”刘淑琴问道。
程新华摇摇头:“现在就没法帮,就算周武的嫌疑再大,也得等警察那边的调查结果出来吧。”
周武被警察带走,是因为方芳在生产之后,护士向她询问孩子的亲生父亲是谁时,她报出了周武的名字。
但现在他们的血液样本才刚送上去,刑事案件要用到的亲子鉴定技术起码要三四天才能有准确的结果,所以在结果出来之前,一切都是未知数。
“哼,净耽误事,”程玉兰轻蔑地呵一句,“那姑娘我瞧着老实得很,咋可能会是乱来的那种人?要不是周武,她为啥给他泼脏水?”
程玉秀也觉得她这话在理,“就是啊,周武那小子本来就孬得很,而且之前早就传出来他把别家闺女的肚子弄大了,我估计啊,再咋等最后也还是这个结果。”
自从周武闹出了这么丢脸的事后,更多关于他的荒唐事也都从各处浮了出来。
之前大家都是在私下交谈几句,现在直接都放在明面上说了。
谁谁谁家的孩子宿夜不归?是周武带着去台球厅了,后半夜还跑去网吧打了半宿的游戏。
谁谁谁家的孩子偷了家里的钱?也是周武逼的,要是不从家里拿钱供他吃喝玩乐,那就得被拉到学校后头的巷子里挨打。
谁谁谁家的孩子藏了三级片光碟?周武给带坏的,不止是看碟片,还拉着去了城中村找楼凤呢!
现在几个村子的人都知道周武的名字了。
吃喝嫖赌抽、坑蒙拐骗偷,简直是十恶不赦、无恶不作!
说起这事儿,程玉秀也是庆幸得很。
还好,还好让程天爽提前防着他,要不说不定自己也得被他给欺负了。
“恁学校里头这几天咋样?”程玉秀问道。
程天爽摇摇头:“教导主任下命令不让提,老师也天天装作不知道。但那一间厕所现在已经封上了,大家一个个都人心惶惶的。”
“嗯,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你只管好好读书,别掺和就行。”
“嗯。”
吃完饭后,程玉秀要去各家分发有关青少年生理健康安全的手册。
因为出了高中生少女未婚先孕的事,前天,市妇联通知了各个街道、乡村的妇女主任去开会,一再强调女性安全和青少年性教育的重要性。
三十几页的手册也是抓紧印制出来的。
拆迁后,村里没有地方给各家开会,只能把这些手册挨家挨户地发到他们的手里。
也好,趁着发宣传册的机会,还能去周家门口看看,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虽然周家不是十里堡村的村民,但他们住在池花寨,而十里堡村有好几家人都住在池花寨,所以也能顺道路过。
程天爽和程玉兰也主动请缨要一起去帮忙。
俗话说得好,人多力量大嘛,一家人呢,有瓜又怎么能不分着吃?
周家在池花寨租的是一处门面房,前面开小卖部,后面住人的那一种。
好巧不巧,十里堡村的张家老二,就住在他们家对面那栋楼。
程玉秀她们来到楼下时,周家的小卖部是关着门的,窗户的玻璃被砸碎了一个洞,用一块木板挡着,卷帘门也被石头和不知道什么东西砸出了许多凹痕和一个巨大的豁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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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用红油漆写的字被抹过,但还是能看出是这三个字。
从门口那些没来得清扫的垃圾能看出来,这几天门口一定没少爆发冲突,而且估计今天上午就有一场。
“唉,那妞真是可怜得很啊。”
随便翻了翻那本宣传册,张老二的媳妇不禁感叹道:“今儿上午她妈又来了一趟,说是生下来的双胞胎有一个没保住。”
张家和周家的小卖部直线距离不超过二十米,所以周家有什么风吹草动在楼上都能听得清楚。
担心周家的两口子会跑,方芳的母亲在他家门口守了一整夜,结果天刚亮就被警察给叫去医院了,回来后又对着卷帘门大哭大闹了一场。
方芳的身体太弱了,瞧着身体是有些胖,但她根本提供不了两个孩子所需要的营养,再加上是在女厕所生的,碰到了一些脏东西,所以双胞胎的其中一个夭折了。
“真是作孽啊。”
程玉秀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说得难听一点,这两个孩子原本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
爸妈都还是不懂事的孩子呢,怎么可能照顾得好他们?在女厕所出生对他们而言已经是天崩开局,以后的日子必然会过得更苦。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早点离开也能早点换一个好的家庭去投胎。
“那现在她妈去哪了?”
张老二媳妇:“不知道,中午吃饭那会周武她们接了个电话出去了,方芳她妈估计也跟着一块去了吧。”
方芳的母亲不敢对周家人有片刻放松,生怕他们会跑了,毕竟自己的闺女和丈夫还在医院躺着,要是他们跑了,谁来付医药费?
所以不管周武的母亲去哪,她都要一跟到底!
坐下聊了一会后,程玉秀她们就准备走了。
下楼的时候,接连从楼下听到了两段刹车声。
第一段不急不缓,第二段则着急得不行。
“别跑!姓周的,你给我站那!”
从出租车上下来,方芳的母亲快步走上前,一把抓住了周武母亲的袖子。
顺着声音朝窗外看去,她们不止看到了两个中年妇女,还看到了前面那女人的身边,跟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卷毛少年。
是周武?
他竟然被放出来了!
在警察局被关了好几天,周武的状态变得很差,整个人都失去了往日的活力,脸色难看极了,一头卷发也软趴趴地耷拉着。
“放手!你听见没有?!”
周武的母亲用力拽着方芳母亲的手,可任凭她怎么使劲儿,她的手都像是钩子一样死死地挂在周武的袖子上。
方芳母亲:“你个强JF!凭啥?凭啥警察放你回来?你是不是塞钱了!你说!你是不是花钱让警察包庇你了!”
“阿姨,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面对方芳母亲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周武没出息地哭了。
这是程天爽第一次见到他哭。
在警察局的这几天,他的精神一定接受了高强度的压力,以至于方芳母亲的一句话就能彻底击碎他的心理底线。
“不是你是谁?俺妞都说了,是你!”方芳母亲的手指攥得更紧了,“你说,你为啥要这么对她!为啥!!!”
“松手!”
周武的母亲也恼了,也顾不得周围围观的人,和什么体面了,直接一巴掌甩在她的脸上。
“警察刚才说过了,恁妞的孩跟俺小没有血缘关系!”
前几天或许会觉得自己有些理亏,但此时此刻,她完全不带怕她的:“我再说最后一遍,恁妞的初女磨都好好的,孩子也不是俺小的,这些都是警察和医生调查过的,你要再死乞白赖地纠缠俺小,我跟你没完!”
众人:???
什么意思?
初女磨是完整的,但是能生孩子?还是双胞胎?
第45章 第 45 章 他真的没跟你那啥?……
“快快快!快看快看!”
“哇塞, 这么帅?!”
“嘘,声音小点,别被老师听到。”
“他是六班的?长得好像费翔啊。”
“别糟蹋我偶像,虽然长得确实可以, 但跟我偶像差远了!”
步入高中的第一次升旗仪式, 许多女生都偷偷看向了六班的最后一排。
正是春心萌动的年纪, 充满阳光、青春四射的面孔往往更能吸引到女生的注意。
台上,学生代表正在演讲。
台下,那张聚集着许多目光的面孔,却在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双手背在身后, 他的身体一前一后地摇晃着, 升旗仪式才开始二十分钟,他的注意力就跑到九霄云外了,脑海里满是关于各种帅气扣篮动作的幻想。
周武并不想上高中, 要不是爹妈软硬皆施, 又是答应给他买球鞋、又是威胁他如果不上高中就断绝关系、不让他进家门,他宁愿随便找个厂子打工。
累是累了点,起码自由。
都说高中的课业压力大,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可周武却觉得度日如年,趴在桌子上都睡完一个整觉了, 还没到中午放学的时间。
“哥, 走去食堂啊,请你吃烤肠!”
初中的好哥们罗子阳, 大方地把自己的钱包撂在他的桌子上。
两节课后有一个大课间,不少早上赶着上学没吃饭的学生,都会去食堂买一点吃的垫吧垫吧。
打开他的钱包, 看到里面有两张十块、一张五块时,不禁抬了一下眉,“又拿恁妈的钱了?”
罗子阳挠挠头,“就拿了十块。”
啪。
周武把钱包不轻不重地丢回他怀里,“还想骗恁爹呢?”
罗子阳“嘿嘿”地笑了两声。
周武:“每次你偷钱恁妈都找我,我特么到底是你大哥还是替你背锅的?”
“咱兄弟,还计较这么多吗?再说了,我偷钱不也是给你花的嘛,俺妈再咋念叨不也没找过你的事?”
这倒是。
从小到大,周武都是村里长辈们眼里的孬孩。
不过也不怪他们,毕竟他小时候确实调皮了点,也的确做过不少惹人生气的事,周武都认了。
只是后来村里不管丢了什么、坏了什么都找他,这种被冤枉的感觉让他感觉很不爽。
他也试着解释过,可是没人信,自己的爹妈也在心里认定了是他。
那他干脆就不再解释,随便别人扣什么帽子,他受着就好了。
不是挨顿骂、就是挨顿打,反正他已经习惯了。
到后来他索性破罐子破摔,不再把任何人的言语放在心上,更不会在意任何人的目光。
不得不说,这种感觉还真是爽极了,看到村里人都躲着自己走,反而还更轻松自在了。
“那一根烤肠可不够,”从位置上起来,周武伸了个懒腰后,手臂顺势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再给我买个饼夹菜。”
“中!”
食堂里,方芳在那条队伍的末尾几乎站了快三分钟。
每来一个人,都会自然而然地站在她前面的空位,而她知道对方是在插队,却鼓不起勇气去开口指责他,哪怕心里把“同学,请不要插队”这句话重复无数遍,可嘴巴也说不出一个字。
她从小到大就是这样一个人,不会拒绝、不会抵抗,就算被人欺负到头上,她也只会低下头默默地承受。
因为她知道,自己不像别的同学那样,有父母在身边照顾。
爷爷奶奶的年龄大了,身体也不太好,为了不让他们为自己担心,只能咽下所有的委屈。
排了很久的队,终于轮到她了,可是档口里的饼夹菜都卖得差不多了,没办法,她只好买了一根烤肠。
再过三分钟就要上课了,教学楼的预备铃响起后,学生们就像是听到召唤一样纷纷加快了回去的脚步。
从食堂里出来,方芳不紧不慢地一边吃一边走着,三分钟的时间足够她回去,用不着那么急。
咚!
不知是谁跑得时候撞了一下她的右肩膀,手里那根只吃了一口的烤肠,就这么掉在了地上。
“阳子!”
“咋了?”
罗子阳只顾着叼着烤肠往前跑了,听到周武叫自己的名字,才停下脚步转过身。
看到地上那根被自己碰掉的香肠,罗子阳一边嚼着嘴里的那一口烤到爆开的肠,一边毫无悔意地对方芳说了一声“对不起”。
方芳想把香肠捡起来,那好歹是花钱买来的,可是……
“给。”
身后忽然递过来了一根,和自己掉在地上的那根一样,不过却是一根完整的。
这烤肠的味道他不太爱吃,比起这种转出来的台式烤肠,他还是更喜欢那种用油炸开花的淀粉肠,撒上一点孜然和辣椒面,别提有多香了!
左右自己也不想吃,索性就拿自己手里的这根赔她了。
“替他赔你了。”
看着眼前又高又帅的周武,心口原本隐隐作痛的那一处,倏地绽开了一朵粉暖色的花。
他好帅,声音也很好听……
距离上一次感受过善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但在这屈指可数的善良里,周武绝对是其中最帅,也是让她印象最深刻的那一个。
接过他递来的那根烤肠,方芳的脸有些红,她不敢跟他直视,只是小声地说了一声:“谢谢。”
烤肠分明都是一样的,可方芳却觉得手里的这根似乎更香一点,凑近些,甚至还能闻到签子上残留的属于他的味道。
是一股很干净的皂角味,还有几缕被阳光晒饱后的暖息。
就像他本人一样,整个人都充满了蓬勃的朝气。
扑通,扑通!
方芳听到了自己逐渐加速的心跳声。
看着他快步离开的背影,不知怎地,那一刻,她感觉自己从头到脚都有了不一样的变化……
再次和周武接触,是快两个月之后的事了。
方芳的家住在离学校不远的白马庄。
在从学校回家的路上有一处凉亭,平常会为路人提供歇脚的地方,方芳也经常在凉亭里看书、写作业,这样回家之后,爷爷奶奶就不用怕打扰她写作业,干什么都小心翼翼的了。
那天,方芳正在凉亭低头写作业,忽然有一颗石子落在了刻有棋盘的桌子上。
啪嗒。
“嘿!”
是一伙小混混。
哦不,不对,不是小混混,是学校里高二的学长们。
他们每个人的手里拿着一件家伙事,木棒、铁棍、双节棍……似乎是有一场群架要打。
来到凉亭后,为首的那个抬脚踩在她旁边的石凳上,瞥了一眼她的作业本:“高一的?”
方芳怯怯地“嗯”了一声。
“跟恁班的张豪熟不?”
方芳摇摇头。
“陈元呢?”
方芳依旧摇头。
方芳的一问三不知让他很不高兴,要是她长得漂亮或许还能给点好脸色。
但这毕竟是一个看脸的社会,对方芳这种身材偏胖、长相一般的女生来说,得到的更多还是恶意。
“赶紧滚,这个地儿我们要用!”另一个人开口道。
方芳知道他们不好惹,于是连忙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
可另一个人嫌她动作慢,直接用手把她的书掀翻到的地上。
“磨磨唧唧,会不会快点?!”
方芳不敢反抗,只能顺从地点点头,然后弯腰加快速度把掉在地上的书和笔都收起来。
听着周围木棍铁棍跟桌子碰撞的声音,还有他们聊天时带着脏话的大笑,方芳有点害怕,从始至终都低着头不敢去看他们。
“妈来逼,还不滚?”
她的动作已经很快了,但还是惹得那个又瘦又小的男生不满。
这时候,远处终于又来的一批人,替她吸引了这些人无处发泄的怒火。
“老爷们打架,咋还有娘们的事儿?”
是周武。
不止是周武,还有平常一起跟在周武身边混的一群小弟们。
他们要和高二的这群人争学校“扛把子”的名号,明天到底谁是学校的老大,就看今天这场群架谁能赢了。
周武单手握着一根铁棍搭在肩上,走近时,语气轻蔑地嘲讽他们道:“咋?知道打不过俺几个,所以提前准备找个女的撒撒气?”
周武的目光只在方芳的身上停留了短短一瞬,但对她来说,自己能出现在他的眼里就已经足够了。
“去恁妈了逼吧!少跟我这放屁!”
“我倒要看看你小子的头有没有你的嘴硬!”
有周武帮自己转移火力,方芳终于可以抱起自己收拾好的书包赶紧离开。
她和这场群架无关,但当她跑开不远后,却不舍得转过头看向了“解救”自己的周武。
此时的夕阳,全部洒在了他和他兄弟们的脸上,可她的眼里却看不出除周武以外的任何人。
最美好的一抹光、最美好的一张脸,共同组成了方芳脑海中对“爱情”最美好的幻想。
谁输谁赢,原本不是她应该操心的。
但是现在,她希望周武能赢。
因为,他这看似无意的些许善意,已经在她的心里变成了一颗名为“暗恋”的种子,并且开始生根发芽了……
很快,方芳也加入了学校里暗恋周武的那股风潮。
不过她并没有明目张胆地表现出来,而是把那份喜欢埋在心底,只会在别人议论周武的时候,偷偷竖起耳朵多听一些关于他的事。
“周武?我劝你们还是别喜欢他,我跟他一个村的,他是啥人我可太了解了。”
“人都是会变的嘛,说不定他现在就跟以前不一样了呢?”
“你确定?你确定偷钱?打架?跟长辈对着干这些行为可以变?”
“不是吧……真的那么严重吗?”
“就这么跟你说吧,他学校一年级的时候就敢偷家里的钱了,现在刚高一就当上咱学校的扛把子了,你说呢?”
学校里有一半的学生都来自周边的乡镇,所以有很多都跟周武一样来自八里河。
从小跟着周武一起长大,他们怎么会不知道周武的性子?
所以为了不让同学们误入歧途,还是会在私下偷偷传一些周武的事,提醒他们不要靠得太近。
不管别人怎么想,反正方芳是不信的。
她不信周武会这么不堪。
哪怕他开学两个月就叫了两三次家长,还把高年级学长的鼻子打断了,还有上周的全校大扫除,他不禁不帮同学扫地,甚至还往粉笔盒里弹烟灰……
方芳对周武是有滤镜的,她相信,周武这么做一定是有他的道理。
物理有一条原理是: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同样,错误也是相对的,纵使周武有错,难道其他人就没有错吗?
不止是方芳,对那些同样喜欢周武的女生来说,也会在心里默默地把他那些错误,冠以自己想象出来的理由。
周武对她们来说,更像是火焰于飞蛾。
哪有飞蛾会不喜欢明亮的火?也只有真的烧伤自己,才会发现它的破坏力。
当上学校的扛把子后,周武的事业算是迈到一个新的高峰,就像社会上那些“功成名就”的人一样,周武也开始考虑感情生活了。
期中考试结束后,听说周武恋爱了。
跟周武谈恋爱的女生就坐在他考场前面,听人说是因为女生把答案让给他抄,周武就跟她表白了。
那是方芳第一次看到周武和女孩子牵手。
是在放学的时候,周武牵着那女生去校门口的炸货铺前买炸串。
女生长得不算漂亮,身材瘦瘦小小的,但却是个看起来很文静、很听话的女孩。
方芳能看出来,女生是真的喜欢周武,因为她在看周武时,眼睛里和自己一样都充满了星星般明亮的光。
原来周武喜欢这样的女生吗?
可正当方芳想试着成为周武喜欢的女生时,他却分手了。
一个星期?还是十天?
方芳记不清了,反正俩人在一起不到半个月就分手了。
分手后,女生的状态一直不好,每次在走廊里看到她时都红着眼睛,不过青春期的疼痛恢复得总是很快,没多久她就从失恋地阴影里走出来了。
而她从阴影里走出来的契机,是亲眼看到周武开始了第二段恋情。
那个女生性格开朗,就在隔壁班,她是主动向周武表白的,周武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她,当天就在体育课上偷偷牵起了她的手。
所以比起文静的女生,他喜欢的应该是开朗的?
和上次一样,为了符合周武的喜好,方芳再次学起了那女生的一言一行。
可是想从内向的害羞草变成热烈的太阳花,哪是那么容易的事?
幸好,俩人在一起没一个月就又分手了……
周武换女朋友的速度太快了,每一任在一起的时间都不长,有时候方芳的下一次生理期还没到,周武身边的女朋友就已经换到第三任了。
“我俩就牵了牵手。”
“真的?”
“骗你干啥?他想亲我,我直接拒绝了。”
“哈?为啥啊,谈恋爱不就应该打啵吗?”
“谁跟你说的,又不是所有恋爱都得那么疯狂,我觉得牵牵手就够了,而且我不喜欢他嘴里的烟味。”
“那他对你好吗?”
“唔……也算得上好吧,放学会一块出去玩,买点零食啥的。”
“这就你们谈的恋爱啊,太没意思了。”
“你还想干嘛?”
随着周武谈的女朋友越来越多,方芳也能听到一些他谈恋爱时的经历。
牵手?拥抱?接吻?
谈恋爱的流程大抵都是这些吧?
不过,也不是每个人都跟他体验了全部的恋爱流程,有的甚至还没来得及牵手就结束了。
从她们的描述来看,方芳能看出来,周武其实是一个玩心很重的人,所以根本不懂得什么是爱情,更不懂得该怎么谈恋爱,只是把电视里看到的那些有样学样地做一遍。
比起和女朋友相处的快乐,他可能更喜欢女生仰望自己时的角度,所以两个人一旦在一起后,就会很快失去那种被捧起的骄傲感,从而变得无趣乏味。
但即使是这样,方芳也很羡慕她们,起码她们真正触碰过周武手心里的温度。
“他有没有跟你……?”
“什么?”
“哎呀,就是那种……”
“滚啊!你说啥呢?肯定是没有啊?!”
“真的吗?我可听说他色得很,跟好几个人都那个啥了。”
“真的假的?反正我俩是没有。是谁啊?你跟我说说呗?”
“这哪能告诉你?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据说有好几个呢,还是在咱们学校的教室里。”
“不会吧!这么夸张?”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传出来的,周武跟不止一个前女朋友那啥过。
但大家都是道听途说,谁也说不出个名字来。
不过是谁也不重要,反正周武平日里确实不是什么好人,抽烟、喝酒、打架……样样都会,就算多一项好色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唯独方芳不信,她坚信,周武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人。
怀着对他的幻想,方芳也生出了想要成为他女朋友的想法。
哪怕只有一天,哪怕连一个拥抱都没有,但只要能跟他在一起,也算是没有辜负自己的青春了。
马上就要升高二了,她准备在期末考试结束后跟他告白。
周武的前女友们大部分是主动跟他告白的,只有少数几个是他自己追的,而且,听人说周武“来者不拒”,只要是告白他大概率都不会直接拒绝,要是碰上心情好,说不定当即就会在一起。
于是,这样的小道消息更加为方芳增添了几分信心。
期末考试结束了。
在放假的前一天,方芳在放学后主动找到了他。
方芳不像其他女生那么大方,她是卑微的,连带着她的喜欢也不敢表露于人前,只敢在他身边没有太多人的时候,才敢小心翼翼地靠近。
可想找个只有他一个人的机会太难了,哪怕放学后操场没什么人了,他的好兄弟罗子阳也一直陪在他身边,跟他一块打球。
这可能是她最好的机会了。
从书包里拿出了那封三页的表白信,还有一捧自己亲手折的纸星星,方芳鼓起勇气朝他走了过去,将自己的心意交给了他。
“周武,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
这是方芳这辈子说过的最勇敢的一句话。
扑通扑通……
说完那句话的时候,方芳的心脏都在加速跳动。
咚……咚……
手里的篮球落在地上,一次次地发出闷响。
周武没有接过她递来的表白信和星星,而是有一种很奇怪地眼神打量着她,随后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我不喜欢胖子。”
那句话就像一把刀,扎在了方芳心口最脆弱的地方。
方芳很害怕受伤,但因为伤害自己的人是周武,所以她很努力地挤出一个难看的笑:“我,我知道……不过我还是想跟你在一起,一天也好,一晚上也行。”
“哈哈哈!!!”
笑得最大声的是他的好哥们罗子阳,而周武脸上的笑更多的则是不理解和诧异。
“为什么?我都不喜欢你,为什么还要跟你在一起?”
捧着表白信和星星的手微微颤抖,方芳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以为自己有机会的,但没想到自己从来就没在他的名单上出现过。
思索了片刻后,方芳再次鼓起了勇气:“我,我给你钱……?”
方芳听别人说过,周武偷过钱。
既然会偷钱,那一定是因为很缺钱花吧。
尽管她自己也没什么钱,但为了能跟周武在一起,她可以把自己省下来的钱、每年的压岁钱都给他。
不止是钱,只要是周武想要的,方芳都可以想办法给他。
只要他能够跟自己在一起,哪怕只有一天,付出再多的代价对她来说都是值得的。
方芳以为自己可以买来周武的一天,却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会彻底惹怒他。
“滚。”
周武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变得很难看。
给他钱?把他当成什么了?!
这到底是告白?还是对他人格的侮辱!
不止是他,意识到大事不妙的罗子阳也赶紧收起了脸上的表情。
用力地丢掉手里的篮球,周武指着一边,大声地警告她:“滚,赶紧滚,以后别再靠近我一步,否则就算你是女的我也要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