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花年纪小,越和她相处,吴小卷却越觉得她像村镇委员会门前的那棵古榕树。
榕树树干健壮稳固,枝叶庞杂繁茂,和她在一起,看见她幽深的瞳孔,如同能感知到安定,知道她会为你遮风挡雨,拂去你所有焦虑和烦恼。
以前吴小卷就想当一棵树,最好是美丽的枫树或者是银杏树。
但是作为一棵树,如果主干枯败扭曲,分枝稀疏细瘦,风一刮雨一淋就飒飒掉叶碴子,那绝对和美丽二字扯不上关系。
来到这里之后遇见镇花,和她比起来,吴小卷觉得自己不是当树的料子,而是更像一朵长在下水道里的阴暗蘑菇,身体不停野蛮生长,探出了井盖的头,褶皱的脑干却发育迟缓,有时候想法比一张宣纸还要浅薄。
蘑菇栖息到枝繁叶茂的大树下,灵魂仿若在此得到抚慰,不用被迫直面毒辣阳光,被灼伤,浑身开出裂口。
对于吴小卷来说,只有先对她好,才可能得到在日后伤害她的机会,如果感受到别人的不怀好意,她会先下手为强,分泌有毒的汁液,让人一碰就被麻痹神经,动弹不得。
镇花不一样,她天生就会包容人、给予人庇护、托举人成长,但同时也对人类缺少防备心,如果在别人拿着砍刀靠近时,还依然笑着敞开怀抱,就很可能遭到致命袭击。
所以蘑菇吴想在树干上喷射毒液,成膜以后把榕树镇花套起来,尽可能保护她不受伤害。
“第三,”吴小卷伸手捏了捏镇花的脸蛋,神智终于回笼,“不要见着一个家伙,在不清楚这个东西是人是鬼的情况下就朝它笑。”
镇花听得认真,听完立即收敛笑容,拉起吴小卷的手,点头:“我会记得你说的话,教我的事情。”
这么乖。
好烦。
搞得吴小卷一下子就没那么阴暗具有攻击性了,心变得软软,也不好再长篇大论说些什么。
她焦虑地咬了咬口腔内壁,扫雷似的小心翼翼,问:“你喜欢他吗?那个带你看婚房的男的。”
镇花笑着摇头。
吴小卷:“有什么事情必须要请他帮忙吗?”
镇花:“暂时没有。”
吴小卷松了口气,顺嘴一问:“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镇花羞涩地低头露出三下巴。
哈?
吴小卷再度犯焦虑。
又是哪位不知名猪把她家里这颗白菜给拱了啊?
她忧心忡忡,皱眉问:“是我吗?你爱我吗?”
镇花抬头,一本正经地看着吴小卷:“我每天都非常爱你。”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又把下巴低下去:“但是我喜欢的人……”
吴小卷扶额。
完蛋。
*
富贵哥隔三差五就来镇长家找镇花。
吴小卷烦死。
她认出来了,那天夜里横冲直撞害得电动三轮侧翻的轿车就是他的,现在经常停在院坝里,霸占孩子们日常做游戏的地盘。
富贵哥看上去不怎么样,实际这人就是不怎么样,吴小卷嗤之以鼻,这样的人她见多了。
以前她能轻易勾搭走的都是这样的人。
听他自述个人经历,仿佛在听成功人士做演讲。
他说自己从小就被人夸长得好,但自从跟父母去了外地,就不够看了,大城市的俊男美女数不胜数。后来他又有机会去了国外,好家伙,他直接变成了外国人口中的油腻男、死胖子、黑公猪。
不过他不惧命运坎坷,将歧视和吃过的苦化作动力,努力做生意,学习外贸进出口知识,终于成就了现在强大的自己,也为自己的家乡引来了外资。
他深深为自己感到自豪。
呵,自豪。
吴小卷拿扫把进屋里毫无章法地大舞特舞,打断富贵哥吹牛逼,让他自豪地抬起臭脚。
富贵哥今天没抹粉,素颜是妈生黑皮,看着神似阴沟里的胖老鼠。
胖老鼠凝视的目光长久停留在风风火火的吴小卷身上,抬脚,咔吱咔吱嗑瓜子,指着她,对镇花说:“看,国外就喜欢长她这样的。”
看看看,看你个头。
吴小卷直起腰,干瞪眼,想说就你有嘴,脚离地嚼碎瓜子直接吞,像个披着人皮吃人不吐骨头的鬼,晃眼看见镇花对着她微笑,又强行忍住,撂下扫把,转身往厨房去了。
从厨房把富贵哥从县城带回来的炸鸡套餐拿出来放桌上,吴小卷两根手指捏着盘子边缘朝镇花使眼色。
——你拒绝啊,赶他走啊,不爱就要勇敢说出口,只要你开口,我立刻就把这盘沙拉酱扣他脑门子上!
镇花与她对视,接收信号,一秒没迟疑,戴上手套。
抓起一只鸡腿就大口大口啃起来。
“……”
喷射菇吴小卷简直要憋得爆炸。
她大力往桌面上一拍,转身给镇花拿水果解腻去了。
你就吃吧大馋丫头,被喂成三高了始作俑者可是不会负责给医药费的。
*
不愿意待在家里看富贵哥和他的小轿车再次出现,吴小卷每天很早就带着自己的水壶和鸡蛋离家上工。
发电站的活干完,她就跑去找白窦桦。
吴小卷抱着白窦桦的胳膊,甩甩甩:“求你让我坐你车吧,这次我们就在空旷的、没人的地方慢慢兜兜风,不会有问题的。”
白窦桦老神在在,轻而易举拿捏起一个小故事。
“从前有一个农夫,冬天去砍柴,被一条小蛇绊倒摔了一跤,农夫气得挥起镰刀打算拍一拍蛇头,把它拍晕。然而就在农夫侧握镰刀拍完蛇头后,他发现这蛇原来不是故意使绊子,而是在冰天雪地中冻僵了,本身就是晕乎动弹不得的。”
“看出这蛇没毒,长得还很好看,解冻了应该会软趴趴的,农夫出于愧疚和猎奇,准备将蛇带回家,好好养一段时间,看看能长成什么样子。”
“带着这不为人知的念头,农夫把蛇放进口袋,转头继续砍柴,没留神被镰刀割到了手。鲜血流了一地,农夫也没当回事,潦草处理完伤口,收拾收拾往家里走,刚走两步就崴脚滚下山坡。”
“滚到山脚下,农夫不信邪啊,搂起从口袋里掉出来的蛇,晕头晕脑往家里赶,回家爬上床,终于按计划把蛇放进了自己的被窝,让蛇在温暖的被窝中慢慢软化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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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几个月后,农夫在被窝里发现了一床蛇皮。”
“小蛇以极快的速度生长,通体遍布金黄鳞片,越来越大。农夫家里条件一般,门窗不严实,热天漏紫外线,冷天钻风雪,在一个春夏交接不冷不热的夜晚,还溜进来一伙强盗偷东西。农夫睡得沉,无知无觉,倒是那条金黄色的蛇立起来吐信子到处乱爬,将房间里所有东西都弄翻在地,易碎物品通通没能幸免于难,同时强盗也给吓走了。”
“农夫被惊天撼地的动静惊醒,起床检查屋内,发现什么东西也没丢,只是脆弱点的的都碎了,于是心痛地回头看一眼回到床上钻进被子装死的蛇,拿起扫把整理房间,边整理边自我宽慰钱财乃身外之物,要不是蛇保镖,现在更可能人财两空,农夫宽慰着宽慰着就不心痛了,反而为自己当初捡到这条蛇感到庆幸。”
白窦桦盯着吴小卷,顿了顿,又继续讲。
“好景不长,长大后的蛇很活泼很调皮,隔三差五把家里弄得一团糟,还很喜欢紧紧缠绕在农夫的脖子上表示亲密,农夫被勒得喘不过气,就留蛇独自在家中,自己跑到山上去砍柴,谁知刚到山顶就远远瞧见自己家里冒起了浓烟。”
“农夫连滚带爬再次回到家,才被邻居告知自己家中养着的蛇名为黄金蟒,是名贵的保护动物,上次的强盗被蛇吓走,随即起了歹心,想要再次光临把它带走剥皮卖钱,不料不小心让蛇逃窜钻进了地洞,强盗便放火烧屋,打算引蛇出洞。”
“最后农夫面对一片焦黑,被警察拷上锁链,才突然意识到,他应该在这条黄金蟒解冻时就将其放生,而不是沉溺于温柔梦乡,等到犯罪分子偷家,还被人举报私藏保护动物,没了蛇毁了家还入了狱,最终害蛇又害己。”
故事不长不短。
吴小卷觉得有点耳熟,但又不是那么熟,思考片刻,按流程问:“什么意思?”
白窦桦:“意思就是不要。”
不要兜风。
吴小卷马上把狗屁不通的故事抛之脑后,又动手甩甩甩,尾音带着波浪线:“哎呀~求你了~要,你要。”
她给出诱惑条件:“我给你捶背。”
白窦桦不为所动:“不要。”
吴小卷:“按肩,捏脚。”
白窦桦:“不要。”
吴小卷:“把尿,擦屁股,暖被窝……”
白窦桦三观尽碎,从容的外壳出现一丝裂痕,嘶哑道:“吴小卷,为了坐一辆破三轮你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吴小卷“啊”了一声,丝毫没有廉耻心,甩甩手里抱的精壮小臂,为三轮车鸣不平:“哪里破了,那可是我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才得来的全新电动三轮车,称得上是村里的顶配交通工具之一,比镇长的摩托车还多一个轮儿呢。”
白窦桦提醒她:“你口中的全新电动三轮车,已经翻过一次车了。”
吴小卷:“那咋了,还是顶配。”
吴小卷又贴上来,开始给白窦桦咬耳朵做吹气按摩:“要~你要!”
白窦桦耳道发痒,脸皮有些发烫,为转移注意力,他将视线缓缓飘向远处,冷不丁问:“你为什么总喜欢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