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相宜这人有个坏毛病。
按照江蕤的话来说,她这个人就是太爱想东想西。这有很大程度上是受到了高慕枝的影响。天还放晴就想着家里挂着的雨衣,上课被老师叫出去,就想着会不会是家里人出了什么事,看见路边站着的老人,不管是步履阑珊还是精神抖擞,她都会幻想是不是遇到了什么苦难。
这导致她的心里总是堆积着许多事情,没有人问,她是不会说出来的。
年幼的她长得瘦瘦小小,或许也有遗传了高慕枝四川娇小体量的原因,发丝毛躁,像是团起的鸡窝,一双大眼睛在消瘦侧脸的衬托下显得无神突出。幼儿园的老师就常常一边捋顺她打着死结的头发,一边叹息。
高慕枝彼时还没找到段家油水这么丰厚的工作,四处找着工作。今天去做洗碗工,明天去做清洁员。大多是日结,有时候工资拿不到,只能灰溜溜的离开。命运磋磨着她身为书香门第的尊严,却打磨不了死皮白赖要工资的傲骨。她很矛盾,于是常常沉默,面对沈相宜的时候自怨自艾。
那段灰色的岁月里,高慕枝神色平静,眉头并没有像电视剧里苦情女主那般微微蹙起,显露出苦大仇深,那么同样,也就没有女主角那么好的运气脱离苦海。她只是平静的,进屋,脱鞋,放下手中褪色的布包,拿出给沈相宜带的晚饭,通常是一个面包,又或许是一个鸡蛋饼,然后洗漱,坐在床前算钱。
多少钱要交学费,多少钱要维持生活,多少钱要交房租,多少钱要交水电费。
沈相宜现在还记得,地下室的房间没有窗户,有的只是楼上厕所漏水滴落下来生长的青苔。唯一的光线是天花板上的灯泡,光是暖黄色,时明时灭。高慕枝一头乌黑浓密的秀发早就剪短,秀丽的脸蛋开始蔓延斑点,挺直的腰就这样一点一点的弯了下去。
明天会更好吗。明天会更好吗。
沈相宜狼吞虎噎的吃完面包,不敢出声。高慕枝就这样背对着她,直到她支撑不住汹涌的困意沉沉睡去。
这么潮湿的记忆,无数次发生,无数次被她铭记。
她担心钱不够,担心天花板会突然塌下来,担心门外盘旋的男人会突然踹开门进来,担心灯泡会爆炸,海水会倒流,世界会末日,妈妈不爱她。
沈相宜再次清醒过来,已然坐在了前往西藏的飞机上。
窗外是柔软的白云,光线强烈,色彩对比非常鲜明。身侧的一位女孩已经陷入深度睡眠,似乎做了什么美梦,唇角扬起漂亮的微笑。
她揉了揉双眼,接过空姐递来的柠檬水,微微缓解着自己朦胧的睡意。
赵观翡送她到了机场后便赶着去参加新的会议。二人都非常的不舍,但这几天的陪伴。已经足够了。
“吃饱饭,睡好觉,有事写信。香香,照顾好自己。”
赵观翡细细清点着行李,思索着还能加些什么东西。高原反应,感冒药,消炎药,止疼药......这些东西到底是冗杂还是必不可少。赵观翡看着沈相宜乖巧站在一旁的样子,泄愤似的揉了揉她的脑袋。
“跑这么远去,该夸你是个independentgirl。”
这次归期不定,赵观翡得不到确切的回答也只能坦然接受,只是在她临走前往她手机里安了定位系统。沈相宜不回话,只是大方的抱住他蹭了蹭。
等重新见到日喀则碧水蓝天,沈相宜才有种回归现实的实感。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前往希望小学的路就不算太复杂了。与她一同前来的还有江静姝派过来负责建设希望小学项目的负责人。一名二十六岁的耶鲁大学法学硕士,名字是汪瑜,非常干练的女士。
沈相宜大包小包,汪瑜轻装上阵。
看着有些狼狈的沈相宜,汪瑜伸手捞过她背上的背包。
“我以为出来考察项目不用准备这么多东西。”
汪瑜有些调侃。她一心埋进自己的事业,两耳不闻窗外事,不知道赵观翡与沈相宜的关系,只是觉得她同自家老板关系不错,却不会存在攀扯的念头。这个年头,多少人扎根这片土地,却干不了多少实事。
“我带了些小玩意儿,还有些书。”
“那群小屁孩们喜欢,我就累一点。”
沈相宜自然的回话。
“你以前来过西藏吗?”
“没有。学业很忙。工作也很忙。”
“那你这次可以看看了。这边的风景非常美。”
汪瑜利落的扶起自己的墨镜,推开大巴车上的窗户,将脑袋探出去看了看。
“我们多久能到?”
“还有很久。”
沈相宜看着渐渐变得熟悉的景色,心中有些期待,也有些不舍。最开始四处去采风的时候,她还会想家。因为章平做的川菜非常正宗,章珍也非常活泼。高慕枝虽说不苟言笑,但她总会在不经意的时候看见她眼底的幸福。
不过次数多了,她便也就习惯了。
见汪瑜这么兴致勃勃,她有些好奇。
“你不会想家吗,第一次出远门的时候。”
汪瑜“啊”了一声,摇摇头。
“当然不会啦。我第一次出远门是在小学六年级,从美国飞到香港见祖父母。那个时候碰上过年,特别热闹。”
“就算我一直在家,我爸妈也不在家。”
沈相宜点点头,没有再继续询问。
“不过这是我第一次来西藏。这边,怎么说呢,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汪瑜后来才对她说,她以为的西藏,是荒芜的土地,地理图书上的那些照片与文字,虽然美,但比不上她用眼睛丈量过的每一寸土地。比如新西兰连绵的冰川,夏威夷惊险的潜水,普罗旺斯芬芳的薰衣草海洋。
她第一次知道,西藏是一个花很少,但依旧鲜艳的地方。
小学校门是用水泥糊成的,褪了色,爬满了裂缝。宽度只是四个小孩并排站立的大小,上面有着藏族地区特有的花纹,只有墙面脱落的墙皮展示着他们的贫穷。老校长在校门外等候迎接。沈相宜仔细看去,发现央金也顶着头顶可爱的两个小辫,乖巧的站在一旁。
汪瑜仔仔细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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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打量着,询问。
“这是学校吗?”
“对,校内有三百人。一到六年级一共是十个老师教。”
因为过完了年,青年志愿教师开始陆陆续续的抵达,沈相宜不再肩负一人教授三个学科的重任。汪瑜认真的拍着照,表示知道了。
一下车,央金便飞奔过来。见沈相宜没有躲,她才开开心心的扑到她怀里撒娇。老校长迈着步子走近,先是简单的同沈相宜打了招呼,便朝着汪瑜鞠了一躬,向她握手。
“久仰久仰,您就是江老板派过来的人吧。贵姓啊?”
汪瑜绽开一抹热情的笑,亲热的回握住老校长的手,也微微鞠着躬。
“我姓汪,叫汪瑜。校长您叫我小瑜就好。”
“您是长辈,不用这么客气。”
老校长连声应是。
“多吉呢?”
沈相宜见少了个虎头虎脑的人,揉了揉央金的脑袋问她。
“阿妈听你要回来了,就说要杀只羊来吃。哥哥去帮她啦~”
央金家是单亲家庭。阿爸早在二人还未出世之前,便死在了雪崩里。阿妈就这样将两个娃娃抚养长大。一家人都特别敬重老师,沈相宜借住在他们家里时,受到了许多照顾。
“小沈老师,你都不知道,我有多么多么多么的想你呢~”
“啊......有多想呢?”
“想到,想到,想到我连诺布都不怎么骑了呢......”
央金有些为难,挠了挠脑袋,绞尽脑汁的体现着沈相宜在自己心中的重要性。诺布是她的小马,枣红色,有着油光水滑的毛发,黑亮亮的眼睛。央金常说,诺布是她最喜爱的小马,正是因为有了这匹小马,她才能成为央金。因为草原的女儿是缺少不了马的。所以,央金每天都会和她的诺布驰骋在那片草原上,清晨去追赶太阳,夜晚去追赶星斗。
她和多吉一起,放羊,玩耍。如果沈相宜在,那么,在夜晚洗漱好后,她就会躺在沈相宜布满葡萄皂角香味的床铺上,多吉躺在另一张床上,二人静静地听着沈相宜讲故事。
阿妈会在夜晚顶着寒风回来。她准是又去帮那些迷失在雪地里的骑行客们指路去了。有时甚至还会带着一些早已没有粮食的游客们回来。围着篝火,泡上一壶奶茶。
沈相宜让他们自己挑着书。
有时是桃花扇,有时是罗密欧与朱丽叶,有时又是安徒生童话。
文学连接着不同人的心,所以相遇才显得弥足珍贵。
央金不怎么识字,但她还想听沈相宜舒缓的嗓音轻轻念出那些经典的故事。像是星穹里,终于找到了除了草原以外的世界。鲜花繁绿,欣欣向荣。
沈相宜心里一阵慰贴,轻轻环抱住了央金。
“那这位汪小姐可有口福了。央金妈妈做的烤全羊可是一绝的。”
汪瑜本来就被小央金逗得开心,听了这话更是双眼一亮。
“烤全羊?”
老校长也笑。
“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先去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