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相宜躺在柔软的被褥里,思绪有些发散。
每每到了这个时候,窗外的黑夜总是能轻易勾起她的回忆。赵观翡察觉到她低沉的气氛,长臂一伸将她揽入怀中。
沈相宜将脑袋埋进他的肩膀,轻轻嗅着佛手柑与橡木苔的香味。
“真的过年了呀。”
“赵观翡,你知道吗。以前每年这个时候我都会回去的。”
上辈子与现在的回忆与场景不断重叠交织。她一会儿又想起高慕枝在她断腿后悲恸的神情,一会儿又想起前几个月回家时她的冷漠。现在的赵观翡像是前世的他,却又不太像。
她不太能完全领会这种复杂的感觉,沈相宜知道,如果没办法处理好这些情绪,会变成一个大问题。
赵观翡安抚的捋顺她有些毛躁的发丝。
“我小时候,最开心的就是回四川。那个时候过年,虽然地方很偏,房子修建的也不好,但我就是想回去。”
“我跟着我妈跑来上海,有地方睡,有饭吃,但我就是不自觉的想得到她的爱。不想一个人待在家,不想看见她对别人笑,不想看见她连睡觉都要背对着我......”
“她究竟爱我吗?这是我从小到大一直执着的问题。可我去了这么多的地方,我发现我的苦难对于别人来说,像无病呻吟,显得太渺小。”
“对,他们还在为了活着而努力的时候,我说,我不需要很多钱,我需要很多爱。你知道吗,我总是在听了别人的遭遇后,把自己想要倾诉的东西憋回肚子里去。”
“我觉得自己有些可怜,但别人连自认为这种情绪也鲜有拥有。”
沈相宜越说越迷茫。
赵观翡知道,她需要认同。因为原本的她本可以就这样自怨自艾,因为父母的工资不算太低,她大可以就这样每个月拿着一笔钱沉浸在自己孤芳自赏的梦里。但她没有,她四处去看,用自己的痛苦作为参照。仿佛这样就能够印证自己的悲伤算不得什么。
赵观翡沉默了许久,斟酌了一会儿才开口。
“但你得知道,痛苦不需要参照。”
将自己的情绪捆绑在道德枷锁下,无疑是一件愚蠢的事。在大多数情况下,你的痛苦对别人来说,或许只是一句口头安慰。世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只要你不期许别人能够妥帖的安慰你,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沈相宜轻叹了一口气。
她的痛苦就这样在生根发芽。
“大四毕业那一年,我报名了志愿计划,前去西部支教。”
“整整一年。”
“我不明白厄运怎么会降临在破碎的家庭里。”
一边清醒,一边谴责。
脸蛋红成绯云的女孩们站在教室外踮起脚尖观望。背上背着装菜的背篓,衣服甚至掉色,短小。她们黑润的瞳仁像是这片荒原的露珠,脑袋上歪歪扭扭的头发,是她们自己扎的,莽莽的野草,却依旧充斥着对美的渴望。
来娣,招娣,盼娣。
大学毕业的那一年,她总会紧凑的攒钱。一边用来看演唱会,一边用来资助认识的一个女孩。同行的人谴责她,询问她为什么宁愿花钱在追星上也不会把钱省下来多资助一个人。
沈相宜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她看着满屋的周边,只是沉默。如果没有这个目标,她会挣钱吗,会开心吗,会对下个阶段有希望吗?大二之后,她再也没有收过章平转来的生活费。大学毕业后跟着江蕤来香港,也拒绝了江蕤的帮助。上辈子的她误入歧途,但现在的她不想这样做了。
资助的女孩改了名字,上了高中,读了大学。在小县城里,考了出来。
前几年却在大学毕业时飞速结了婚,当上了全职主妇。
沈相宜很讶异,几次劝诫。但女孩只是哽咽。
弟弟到了要读书的年纪,全家贷款把他送到大城市来,紧紧贴付着她吸血。她与她一样,渴望爱。一句关心,足够让她卸下心防。不光是大学四年以来全部的奖学金,就连平日里的兼职也大半给了家人。
她怕沈相宜自顾不暇,拖着不肯告诉她。沈相宜怕她压力太大,总是将询问哽在喉头。
那晚,沈相宜一夜未睡。她看着相册里女孩每年发来的成绩单与奖状,看着她从山村走向县城,再从县城走向城市。
“姐姐,我真的很对不起你。可妈妈得了癌症,我需要很多钱。我户籍在小乡村,我读的大学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二本,我原本以为我会找到工作的,我原本以为我还有许多时间的。”
“可我找不到工作,我没有时间继续考研,没有时间准备考公。我从那个山村来到这里,我不知道怎么规划我的人生,我不知道找工作的门槛这么高......”
“我只能这样了。姐姐,她是我的妈妈,我放心不下......”
这已经板上钉钉了,如果不是她邀请她去参加婚礼,她或许还不知道这件事情。
沈相宜沉默了许久,只说了一句话。
“线上找份工作吧。结婚那天,我给你随份子钱,直接转账,别被他们知道了。”
沈相宜絮絮叨叨的说了很久,直到嘴巴有些干涩才堪堪止住话头。她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突然中止,她只能承认,她真的很想家。即使赵观翡在她身边,她也依旧想家。
赵观翡不可置否。
如果不是沈相宜,他或许不会知道这些。他一向不是一个喜欢随时释放情绪的人,她所谈论的世界离他确实非常遥远,他并没有办法给出恰当的宽慰。相较比女孩的难过,他更在意的是沈相宜在这期间感受到的失落与迷茫。
“今天不是要去找江蕤吗,bb,睡吧。”
“或者,我们出门去山顶。”
沈相宜撑起身。泛红的眼眶微微睁大。
“可以吗?”
赵观翡休息的时间并不多。大年初二便要去忙工作。毕竟过年在西方国家并不流行。对于他们来说,这只是一个国外节日。
沈相宜没听到回复,只是被套上了毛衣与羽绒服。灯被打开,室内变得明亮。赵观翡穿好衣服,又替沈相宜穿好,拎起她下床。穿袜子,贴暖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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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鞋子。
“走。”
“可你......”
沈相宜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赵观翡抬手抵住嘴巴。
“你当然有优待。想去做的,那就去做吧。”
沈相宜闻言,抬头啄吻他的脸颊,抢先几步出了门。赵观翡开车上山,外面太冷,二人便坐在车里。原本是打算看星星,但一番剖析内心,时间已过了很久,于是便变成了看日出。
“要没有星星了。”
赵观翡只是笑了笑。
“星星哪里都可以看。”
“只是和你不常见。”
他的夜晚常常由文件作陪,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做,陪着身边的人闲聊,还真是少见。香港这一圈继承人,玩的五花八门。要么在会所玩的昏天黑地,要么买辆游轮出海玩牌。纵情享乐的日子他也只经历过这么几年,极度的愉悦后是措手不及的空虚。这会令人上瘾。
赵老爷子在后来再也不同意他接触这些。
赵观翡也不在意,说戒就戒。
沈相宜拧眉,搞怪的耸了耸肩。
“你别这样说。好奇怪。”
肉麻。
赵观翡没接话,只是笑着掐住她的脸颊。
“看这片星空,像不像海里的麦穗。”
沈相宜跳过这个话题,指向这片苍穹里潜伏着的繁星。
山顶的风景出奇的好,这片沉沉的天幕里,不只有簇簇的星,还有流畅绵延的深色云。山下亮着的别墅并不多,但远处的城市已经陆陆续续的亮起了灯。大部分是红色的,富有层次的阶阶往下。
“海里哪儿有麦穗。”
赵观翡询问。
沈相宜闻言摇了摇头。
“你傻了,海里当然没有麦穗。”
“可如果不这么说,世界上的一切东西都只能循规蹈矩了。”
“海里没有麦穗,但天是蓝的,天就是海,星星是黄色的,星星就是麦穗。”
“所以,这是海里的,麦穗。”
当一切事情的发生都需要脚踏实地的思考,解释,赋予意义,这样对需要认同的人来说太困难了。赵观翡突然意会到,沈相宜此刻,只是需要他的认同而已。这又有什么难的呢。
只要他想,他当然会一直认同她。
海里没有麦穗,但她可以把这几样东西联系在一起,虽说赵观翡并没有特别领会沈相宜将这些东西联系在一起的纽扣,但他或许能懂她为什么想这样做。她的心里在想什么,她在欲言难止着什么。
海里没有麦穗,城市里没有农民。但天上有星星,土地上有丈量麦子的草帽。
麦浪下是汗水,瓦房里是婴儿的啼哭,门外是悬挂的艾草,黄土下是祖祖辈辈的印记。
困住了,束缚住了。求学的路,出去的路,归来的路,活着的路。
沈相宜点开了女孩发出的朋友圈。生了个男孩。
开心吗,难过吗。但她没有资格去评价。
麦穗沉甸甸,仰头的顺从比低头的痛苦更加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