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便到了姜庭屹的帐篷,踌躇片刻后,沈昭容才敲了敲门。
开门的正是谢桥,望着如花似玉的沈昭容,谢桥于心不忍,可想起姜庭屹的话,他为难道,“大人说了,姑娘着实不必如此煞费苦心!”
这倒是下了逐客令了。
沈昭容摇了摇头,将手中提着的食笼举起来,道,“谢公子,我只想给大人送药。还望谢公子同大人说一声!”
谢桥很是无奈,正此时,却听到姜庭屹的话,“让沈姑娘进来!”
见到姜庭屹时,沈昭容自然而然地将药放在他面前,还没有等姜庭屹拒绝,沈昭容便解释道,“这药是我父兄找寻的秘方,对脚伤最是有效。大人若是想早日找寻他们的踪迹,不若就饮了吧!”
果不其然,听到沈昭容的话,姜庭屹没有丝毫犹豫便将药一饮而尽。
沈昭容心中很是酸涩,唯有提到她,才能让姜庭屹改变主意。
下一刻,便见姜庭屹颤颤巍巍往外走出,沈昭容将眼底的落寞敛去,好奇地问道,“姜大人欲往何处?”
姜庭屹看着阴沉的天光,天光洒落在他俊俏的容貌中,只听见他回应道,“自是去找寻他们的踪迹!”
……
不知可是少女的怀抱过于炽热,燕陵潇昨夜模模糊糊睡着,半夜还出了一身热汗。
翌日一大早之时,燕陵潇身体便好得七七八八。
这几日过于劳累,望着睡在干草堆中的少女,细微的天光落在少女亮如鸦羽的睫毛。
望着尚在睡梦中的宁楹泠,燕陵潇看着少女酣睡的模样,脸上竟不自觉噙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将身上的衣裳脱下,只留下一单薄的里衣,随后将已然看不清月牙色的衣裳铺在少女身上。
山洞外,秋意渐浓,秋风徐徐吹过,林间落叶犹如雨珠一般洋洋洒洒落了一地。
山洞内,宁楹泠忽而梦呓道,“红烧肘子,贵妃鸡,蟹粉酥……”
不多时,少女的唇角已然流出晶莹的水珠。
燕陵潇眉心微动,望着地板上那所剩不多的果实,心中俨然有了主意。
只见他用力折下树枝,随后将其削成锐利的刀状,随后大步往林间深处走去。
宁楹泠醒来之时,太阳高高悬挂在正空中,落在密密麻麻的树枝上,在地面上留下一条斑驳的光影。
待揉了揉眼睛后,她这才发现偌大的山洞中唯有她自己,望着铺在身上的月牙色衣裳,一股淡淡的木兰香袭来。
“燕陵潇!”
少女大声喊到,可回应她的却是山洞空荡荡的回应。
想起他昨夜那虚弱的模样,少女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倘若他就这般不明不白地失踪了,宁楹泠这一世都不会安心。
霎时间,宁楹泠脑海中浮现出千百种可怜。兴许他是跑出去打水了,又或者是听到有前来营救他们人马的声响,前去同他们应和。
可想了想,宁楹泠只觉得自己越来越荒谬。
直至,一个黑暗的念头在脑海中出现,少女顿时脸色苍白,只觉得后悔不已。
或许,燕陵潇是抛下她,独自离去。毕竟,她曾经那般刁难他,想要硬生生折断他的傲骨,让他成为安国公府最低下的马奴。
所以,便想着在此刻报复她。思及此,少女只觉得战战兢兢。这偌大山洞不再是容身之所,倒像是安葬她的坟墓。
周围除了风声,鸟兽的鸣叫声,便只剩她的呼吸声。
正胡思乱想之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脚步踏着枯叶,一步一步朝着山洞走来。
宁楹泠回过身之时,正好看到身影颀长的少年,右手提着一只刚刚断气的野鸡,左手拿着一柄似刀非刀的木枝。
还未等燕陵潇开口,宁楹泠便飞奔而去,心中充斥着阴郁的情绪,像是狂风暴雨一般,毫不征兆地朝着燕陵潇袭去。
“燕陵潇,你出去不会同我交代一声的吗?看着这空荡荡只剩下我一人的山洞,你不知我会担心,我会害怕?”少女一鼓作气,带着哭腔将心中的怨气全然撒向懵懂的少年。
燕陵潇将野鸡放在地上,反问道,“小姐害怕什么?”
“害怕你不讲武德,将我抛弃在荒山野岭!”
“那小姐担心什么?”燕陵潇继续问道。
宁楹泠看着他像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更是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她将左手揉成一团,也不管面前的少年昨夜才染上风寒,直冲冲地朝他胸口锤去,“自是担心你的安危!”
胸口一阵微痛,燕陵潇脸上笑了笑,随后走向山洞中的石壁。天光乍现,正好照映到那处。
只见上头被刻着几个字迹工整的大字,“前去猎物,莫要担心,速回!”
燕陵潇将手放在下巴,认真思索道,“在小姐身边也算有些时日,清淮竟是不知,小姐竟然大字不识?”
宁楹泠脸上浮现两朵绯云,她怎么就没有发现,那处最明显的地方呢?
可气氛已然至此,她却不好意思朝燕陵潇低头,只嘟囔道,“我自是认识!倒是你,好了伤疤忘了疼。昨日还病得迷迷糊糊的,现在好了一些便独自出去打猎!”
“……”
燕陵潇沉默片刻,随后便又提着野鸡消失在林间。
宁楹泠咬了咬唇,生怕自己这番话让他生气,便快步跟着他的步伐。
只见燕陵潇带着野鸡来到湖畔中,在岸边快速将野鸡拔毛破腹。
少年驾车熟路,很快便将一只处理好的野鸡架在篝火中炙烤。
不过片刻,香味便响彻林间。望着诱人的野鸡,宁楹泠腹中的馋虫被引诱出来,她看着那被烤的金黄色的野鸡,口水直流。
正此时,少年朝她走来,紧接着她的手中出现一只香喷喷的鸡腿。
宁楹泠不争气地将口水咽了回去,惊喜问道,“这鸡腿可是给我的?”
“嗯!”燕陵潇回话道。
少女心头大喜,数日不曾沾染荤腥只觉得四肢无力,手中的鸡腿虽烫,但却格外得诱人。
约摸一炷香的功夫,野鸡便吃得七七八八。酒足饭饱以后,宁楹泠看向燕陵潇清隽的面容,脸上娇羞,像是红遍山野的杜鹃花。
“对不起,燕陵潇!”宁楹泠态度诚恳,随即看向燕陵潇那双黑如寒夜的眸子,正色道,“是我没有顾及到你的感受!”
燕陵潇斟酌几番,随后小心翼翼躲在湖边,用冰凉的湖水净手,“小姐素来如此,不是吗?”
这一番话,着实让宁楹泠哑口无言。
她没有想到,原来燕陵潇依旧对着从前的事情耿耿于怀,还以为他们彼此熟络些许,他会忘却过去。
宛若葱段的手指绞作一起,掩饰着少女的心虚,她红着脸,“我不是说从前!我说的是前几日,我没有提前同你说,自己偷偷去采摘浆果的事情。”
时至今日,她终于明白,为何那日燕陵潇会这般生气。
要在这世间彻底理解他人的感受,唯有感同身受才能做到。
少女看着他被日光拉扯出长长的斜影,继续说道,“我本来是想要给你一个惊喜的!可不曾想,却是弄巧成拙,让你这般担心。”
两人在山洞中相依为命,只有彼此。倘若一方不告而别,另一方会有多么担心,宁楹泠也是刚刚才明白。
“我是不是很笨!”宁楹泠自嘲问道。
“嗯,的确!看来小姐还是有自知之明!”少年不假思索回道。
宁楹泠抬头,脸颊鼓成一团。
她本以为燕陵潇会宽慰他,不料却还是这般不解风情。
可看到地上那一堆被啃食得干干净净的鸡骨头,宁楹泠却是不敢反驳。
毕竟,吃人嘴短。野鸡可比浆果好吃多了。
……
苏府。
宁云倾回到府中的时候,已然夜幕降临。繁星点点,落在庭院中,铺上了一层星光织造的锦裘。
还未踏进厢房,便闻到一股刺鼻的酒味。
在门口驻守的小丫鬟见状,脸色含笑道,“夫人,大人回来了!”
云织却没有因着苏承桉的回来而欣喜,她为宁云倾打抱不平,嘟囔着嘴道,“明知道夫人您最是不喜欢人喝醉,大人还如此。和先前说的,背道而驰!”
宁云倾这一回,却是没有制止云织。
她推门而入,随行的还有秋风。秋风吹拂,将浓烈的酒味吹散整个厢房。
宁云倾眉头微皱,转头便看到脸色红润,带着醉意的苏承桉。
苏承桉躺在拔步床上,听到宁云倾的动静,连忙睁开双眼,“枝枝回来了!”
“怎么喝得这般多?”宁云倾将愁眉敛去,随即将窗牖打开。
被寒风吹拂,苏承桉只觉得身上凉浸浸的,整个人清醒过来。
瞥见宁云倾的脸色,他当即将宁云倾的手拢在手心中,柔声道,“枝枝,是我不好。从前答应你的,却是做不到了!”
云织见夫妻二人有难得独处的时光,送上热茶以后,便将门掩上。
宁云倾看着面前温柔遣倦的男子,蓦然想起成亲之前,他跪在安国公府门口时信誓旦旦地说,“如若承桉当真能迎娶宁大小姐为妻,必然会让宁大小姐事事如愿,绝对不做宁大小姐不喜之事。如有违背,便让我苏家绝后!”
苏家六代单传,谁人不知,苏家最渴望得便是开枝散叶?
可苏承桉为迎娶宁云倾,竟然不惜用苏家的子嗣来发誓。
那时候,宁云倾以为,自己应该是遇见良人。一来下半生的幸福有指望,二来苏家与宁家门当户对,也算是圆了姑母的心愿。
可哪曾想,婚姻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宁云倾为他倒了一杯热茶,问道,“我懂得!承桉你身在官场,定然身不由已。应酬在所难免!”
见夫人这般贤惠,苏承桉先前的惶恐全然消散。他抿了一口热茶,随后将宁云倾搂入怀中,意气风发,“还是枝枝知大体!世人皆知,小阁老好酒,这才不得不舍命陪君子!”
闻言,宁云倾从苏承桉的怀中抽离出身,随即将苏承桉手中的那盏热茶放回置案几中。
看到宁云倾的变化,苏承桉凑了上前,解释道,“枝枝,可是因着我与小阁老应酬一事不满?”
宁云倾望着苏承桉那被酒气熏得通红的脸颊,圆润的眼眸中带有几分焦灼,生怕宁云倾生气。
听闻小阁老这三个字,宁云倾着实没有什么好心情。
顾家与宁家因着当年的事情,不对付许久。且那小阁老为人着实不厚道,三年前还听闻小阁老高中状元那日,因着路边乞讨的少年不小心碰到他新做的靴子,便将他的腿打折。
只是碍于顾家在朝廷中的势力,无人敢上书。小阁老无事发生,在仕途上越走越顺,短短三年,便入了内阁,成了朝廷的一把手。
宁云倾点了点头,语重心长道,“承桉,我自是知晓你渴望位极人臣。只是,有时候越是急功近利,越容易迷失方向。”
苏承桉脸色微变,宁云倾继续道,“小阁老心机深测,喜怒无常。你常伴他身边,难保有朝一日他不会为了利益将你舍弃。毕竟从前亦是有过先例,不是吗?”
小阁老的业师自幼便教授其功课,传闻业师当众点出小阁老骄傲自大。半年后,小阁老便为其捏造谋逆的罪名。
师徒之情尚且如此,又何况与苏承桉的酒肉之交?
苏承桉将手从宁云倾的肩膀上抽出,随即叹了口气,“我自然不只是为了我自己,还是为了岁岁!”
“岁岁?”
苏承桉点了点头,望向窗牖外那最是明亮的寒星,“我知晓,枝枝嘴上虽不说,但心中定然有许多怨言。岁岁遇难,至今生死未卜,可我却还时常不归家,让枝枝你独自哀伤。”
宁云倾看了眼苏承桉,见他说得这般真切,心中有些懊悔,想来竟是她错怪了苏承桉。
苏承桉又继续道,“我不过是户部侍郎,掌管的都是户部中的事情。岁岁失踪,可谓是无能为力。听闻小阁老手下有一批暗卫,最是擅长找寻人。这不,我便想着,能否拖小阁老帮忙找寻岁岁!”
“原是如此!”宁云倾失笑,“是我愚见了!”
当务之急,便是找寻岁岁。若是岁岁能平安,一切都好说。
“委屈你了,承桉!”宁云倾重新投入苏承桉的怀中。
想起为岁岁求的签,签文中写着“塞翁失马”,想来岁岁遇难一事,或许并非全是坏事。
美人在怀,苏承桉长舒一口气。忽而想起些什么,苏承桉低头望向宁云倾,解释道,“近日我与小阁老应酬多,枝枝也知晓,小阁老是何人!所以去的地方,多是烟花巷柳之地,不过还请枝枝放心,我不会忘记当年发的誓!”
宁云倾果然在他身上闻到除却酒气,还夹杂着的胭脂水粉的香味。
她抬眸,正好看到苏承桉认真的神情,心中忽而有些迷茫。
苏承桉,应该不会骗她。
……
皇后帐篷内。
烛火通明,夜风袭来,将烛影吹斜。皇后坐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
皇后年近四十,保养得宜,看着只有三十出头。岁月从不败美人,饶是坐在贵妃榻上,依旧不削减其风韵。
因着宁楹泠一事,皇后的眼睑甚是肿胀。崔嬷嬷为其揉捏太阳穴,宽慰道,“锦衣卫们找寻许久,如今已然有线索了。小姐他们没有跌落悬崖,想来定然不小心误入林间深处。”
悬崖下,已然派人找寻,没有年轻男女的尸体。这意味着,宁楹泠他们还活着。
皇后闻言,脸上浮现许久不见的笑意。只是一想到,宁楹泠与燕陵潇共同骑着一匹马参加比赛时,皇后便想不通。
岁岁,何时不厌恶燕陵潇了?
皇后缓缓睁开眸,随即问道,“说来也怪!岁岁像是变了人似的,本宫瞧岁岁那日满心满眼只有那书生。就连姜庭屹也不曾多看一眼!”
被皇后这么一说,崔嬷嬷也觉得奇怪,“听宁大公子所说,二小姐近来在府中,对那书生颇多照顾!”
虽说不喜欢宁知韫,可在宁楹泠婚事上,宁知韫倒是同皇后她们一条心。
毕竟,若是岁岁嫁给姜庭屹,一来安国公与镇国公攀亲,势必会提携宁知韫。二来,过继一事又有了指望。
皇后唯恐多生变故,当即吩咐道,“那便继续叮嘱宁知韫,待岁岁他们平安归来时,让他见机行事!最好能让,那书生知难而退。”
崔嬷嬷点头,又伸出手为皇后揉捏。
这时,魏鹤之前来觐见。
“参见母后!”魏鹤之跪在皇后面前,恭恭敬敬道。
魏鹤之身着一身朱红色麒麟纹长袍,脸色苍白,眸中布满红血丝,整个人看着很是憔悴。
皇后心疼,但面上却不露,只道,“身为皇子,定是要注意自身仪态。”
“儿臣日后必然会多加注意!”魏鹤之回道。
皇后摸了摸手上的玉镯,“夜已深了,你前来有何事?”
魏鹤之脸上露出笑意,兴冲冲地告知皇后,宁楹泠他们兴许还活着的消息,渴望看到皇后高兴的模样。
可回应他的,只有皇后那不苟言笑的神情。皇后看着眼前的皇子,心中很是郁闷,当即又告诫道,“此事你崔嬷嬷已然告知母后了。”
魏鹤之天资平平,甚至不懂得察言观色,这着实让皇后很担忧。
“鹤儿,你可知此次赏花宴的目的?”皇后发问。
魏鹤之看了看皇后身旁崔嬷嬷的脸色,随即又看着皇后那不怒自威的神情,小声回道,“儿臣知晓,这主要是讨皇祖母的欢喜!”
皇后心中憋着一股气,又继续问道,“还有呢?”
“还有……”魏鹤之渐渐没了声,不知该如何回应。
皇后很是无奈,冷冷说道,“讨你皇祖母欢喜是一回事,让你父皇欢喜此行来意。陛下膝下唯有你一皇子,看似有十足把握,实则不然,宁王与顾家关系密切,对皇位虎视眈眈,端王虽风流成性,不理朝政,但到底是陛下疼爱的弟弟。陛下迟迟不肯立你为太子,想来定然是念及到你两位皇叔。”
大魏朝立贤不立长,若是王爷们有才能,亦是能被封为皇太弟。这也是皇后这般着急的原因。
“世人皆知,我大魏靠骑兵夺得天下,你父皇当年亦是骑着马南征北战,才有如今的大魏!你明明知晓萧大将军重视骑术,为何又不报名赛马,若能得他赏识,日后对你只会大有益处!”
魏鹤之的头颅渐渐低垂下去,差一点儿,就要碰到地板。
他这时候更加希望,岁岁能回来,若是岁岁在,定然会为自己求情……
皇后气不打一处来,还欲再言。可看到魏鹤之那跪着的身影已然发抖,到底于心不忍,“罢了!回去吧,好生记着本宫今夜的话。”
魏鹤之走后,崔嬷嬷轻叹一口气,“娘娘当真是辛苦了!大皇子,确实辜负娘娘的栽培!”
皇后看着魏鹤之离去的身影,尽是失望。但也是别无他法,她沉吟道,“本宫何尝不清楚,鹤儿并非当皇帝的好料子?但为了宁家,本宫无论如何都得扶持鹤儿,登上皇座,如此一来,方可保住宁家的平安!”
外头忽而传来宫人通报的声音,是乾清帝来了。
皇帝很是清瘦,看到坐在贵妃榻的皇后,眸中闪过一丝笑容,“阿蕙身子可有好些?”
崔嬷嬷朝皇帝行礼后,回话,“经太医调理后,娘娘的身子有所好转!”
乾清帝刚走到贵妃榻旁边之时,伸出手想要摸摸皇后的额头,可皇后这时候却道,“虽有所好转,但臣妾到底体虚,如今又觉得乏了。”
悬在半空中的手踌躇片刻,还是收了回去。乾清帝尴尬笑笑,“那朕不扰阿蕙清梦了!”
看着皇帝离去的身影,皇后只觉得轻快不少。
一旁的崔嬷嬷见状,忍不住摇了摇头,“娘娘,您这又是何苦呢?”
……
天气晴朗,阳光透过云层,洒落在大地中,将满山的枫叶映得愈发红艳,秋风吹拂,像是跳动的焰火,让人移不开眼。
沈昭容跟在姜庭屹身后,见他一瘸一拐走到马场那处,随后挑选了一匹健硕的骏马,熟络地坐到马身上。
“大人可是又要出发了?”沈昭容望着姜庭屹的腿,上头被纱布缠着。
姜庭屹脸上一改多是来的阴翳,只见他望向远处,眸中有了希望,“听闻已然有了他们的下落,想来沿着那条路,自是能找到他们!”
林间错综复杂,古树盘踞。得知他们并没有摔落悬崖,那便是掉落在林间深处。
锦衣卫找寻许久,范围越缩越小。姜庭屹相信,再跟着找寻下去,定然会看到他们。
沈昭容看向姜庭屹指的方向,荆棘密布,阳光也渗透不进,只怕前路艰难。
可看着姜庭屹那坚决的模样,沈昭容二话不说,当即选上了一批通体雪白的骏马,随即一个翻越,便坐在骏马身上。
她笑了笑,“既如此,那昭昭便陪同大人一起前去。”
姜庭屹诧异不已,看向沈昭容的眸子闪过别样的情绪。但那抹情绪,渐渐被一种落寞所取代。
眼见沈昭容这般执着,姜庭屹二话不说,当即便领着沈昭容往林间走去。
另一边,燕陵潇望着终于放晴的天空,心中俨然有了念头。
今日刮东南风,而众人落座的地方,正是园林的东南方。
只见他堆搭起火堆,在宁楹泠的注视下,将火星子扔向篝火那处。霎时间,火焰升起,贪婪地侵蚀着周遭的一切。
宁楹泠被生出的烟呛到,她看着燕陵潇自信的模样,脸上绽放笑颜,“我们可是能出去了?”
被困在林间深处许久,宁楹泠先是由恐惧,着急到如今的期待。
她知晓,她遇难一事,肯定让姑母等人担忧不已。
燕陵潇摇了摇头,继续往火堆中增添柴火,“自是不能!”
这几日,他在外出打猎之时已然探查过,这林间深处野物诸多,这便意味着有着凶猛的虎豹豺狼。
光凭他们两人,若是遇到凶猛的野兽,只怕凶多吉少。更何况,燕陵潇自己又受了伤,更加没有胜算。
“今日刮东南风!天气晴朗,想来他们定然会看到我们发出的信号!所以,这火不能停!”燕陵潇道。
宁楹泠终于明白他的用意,见他这般认真,心中亦是生出希望来。
可看到少年左臂,她到底是于心不忍。于是走到燕陵潇旁边,让他到旁边歇息。
火势愈发大,宁楹泠见状又用枯叶作葵扇扇风,让火势愈发浓厚。
秋风起,黑色烟雾挣脱树冠的束缚,朝着蔚蓝的天际飘去。
宁楹泠被熏得眼泪只冒烟,可脸上的笑容却是愈发盛。
坐在旁边观察烟雾走向的燕陵潇脸上也逐渐浮现笑意,随后便看着少女蹲在火焰堆,动作很是娴熟。
少年满腹狐疑,开口问道,“小姐金枝玉叶,怎会这般擅长起火?”
世人皆知晓,宁家二小姐乃安国公府最受宠的小姐,安国公夫妇视若珍宝,含着口中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
因此,这宁家二小姐着实娇纵。
可落难这些时日,燕陵潇却发现,宁家二小姐和从前变得不同了。
不再是从前那个娇生惯养,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宁二小姐,如今竟能够自食其力了。
宁楹泠手中的动作停下,嘴上浮现出一抹苦笑。她将干燥的树枝放下后,回道,“燕陵潇,人都是会变的!”
少女的思绪随风远去,直至回到前世的燕府。
她因着燕府的收留,在燕府中成了一名奴婢。可想要活下去,便再也不能和从前一般,只等着他人伺候。
娇弱的小姐将裙裾剪断,换上了朴素轻快的宫人服。府中的宫人忙忙碌碌,自是无人肯教导她。
可要留在燕府,又岂能什么也不干?她虚心请教,闲暇时刻之时还不忘观察下人们干活的动静。
不过短短半月,曾经不懂世事的少女俨然蜕变,成了众多宫婢中的一员。
秋风停歇,少女思绪归拢,回到被焰火烘烤得温暖的林间。
她看向燕陵潇,笑着道,“燕陵潇,你也会变!”
变成让这大魏朝所有人都恐惧的存在,变成他们口中那十恶不赦的奸臣。
奈何,她还没有亲眼看见世人口中的奸臣到底如何恶贯满盈,她便倒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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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中。
“海沙变成石,鱼沫吹秦桥。”燕陵潇回道,“这世间从未有一成不变的人!”
宁楹泠直视燕陵潇,很是认真,“燕陵潇,若有朝一日,你成了让人闻风丧胆的权臣。安国公府若是出了事,你可会袖手旁观?”
燕陵潇并没有回应宁楹泠的问题,只是反问道,“小姐就这般相信我?相信我日后能成为权臣?”
“我当然相信!”她不假思索回答,潋滟的星眸盛着天光,盛着林间葳蕤的植被,盛着燕陵潇。
“所以,你会吗?”宁楹泠不死心,小心翼翼地问道。
她重活一世,最大的心愿便是能改变前世安国公府人惨死的命运。
她相信父亲,相信姑母,定然不会做出通敌叛国的事情。
可只有她相信,却是远远不够。
燕陵潇眸中倒映着少女期待的神情,他怔怔地看向烧得噼啪作响的篝火,喉头滑动,“或许会吧!”
少女的心如同坠入冰窖,明明是坐在火堆旁边,四肢五骸因着火焰带来的灼热而变得暖洋洋,可她确实没有想到,却像是跌入冰湖一般,四肢百骸都变得凉浸浸。
想起前世最后听闻安国公府众人的噩耗,宁楹泠将心中的悲哀压下去,继续追问道,“或许?所以若是安国公府出事,你有可能会袖手旁观?为何!”
她自是明白,安国公府中的人待他不好,众人皆以为,是他妄图攀上高枝,所以对其也有几分鄙夷。
宁楹泠更是待他不好,将他发配去马厩中,日日与骏马相对。她后悔不已,可奈何已然别无他法。
所以只得,加倍对燕陵潇好,只期望有朝一日,燕陵潇能成为庇佑安国公府的一颗大树。
少女眼中不自觉中已经蓄满清澈的春水,燕陵潇低声说道,“若有朝一日,清淮当真成了权臣,那更不能应着私情,罔顾天下人。”
见少女像是在思考些什么,燕陵潇又继续开口说道,“正如小姐假设一般,安国公府出事,若是安国公府咎由自取,后被绳之以法,那本就是天经地义,民之所向!”
“可若是安国公府被奸人陷害呢?”宁楹泠反问?
燕陵潇弹去衣裳上的灰,“那自是要匡扶正义,还安国公府一个公道。严惩奸臣,让忠臣安心!”
宁楹泠讶异,见少年的神情严肃,得知他并非泛泛而谈。
心中不免生出困惑,燕陵潇当真是日后天下人口中那无恶不作,鱼肉百姓的奸臣吗?
如此看来,宁楹泠不仅仅要对燕陵潇好,还需要查明当年安国公府背上通敌叛国的罪名的真相如何才是。
……
林间层层雾霭,容易迷失方向。直至看到苍穹中那一抹漆黑,滚滚的浓烟,姜庭屹心中更是有了方向。
沈昭容跟在他身后,同样是看到升起的那一抹浓烟,大喜道,“林间深处人迹罕至,几乎并无人在此居住。如今看来,宁二小姐他们真的还活着!”
顺着浓烟的方向前行之时,更是闻到一股给焦灼的味道。树影婆娑,树叶因风而舞,不远处篝火长亮,而坐在篝火旁边的,有两道熟悉的人影。
姜庭屹按捺中心间的激动,驾驭着骏马飞驰而去。
宁楹泠已然听到马蹄声,转头望去,只见姜庭屹的人影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
秋风吹拂,将少年身上那鸦青色的暗花纹长衫吹得猎猎。秋风阵阵,将他漆黑如墨的发丝吹散。
少年的身上布满斑驳的光影,不均匀地落在少年身上,映衬得他如今林间的仙子一般。
“小屹哥哥?”宁楹泠缓缓站了起身,眸中蓄满的温暖的春水犹如奔溃的堤坝,奔流不息,所到之处一片湿漉漉。
拨云见日,是向阳而生的希望!
宁楹泠想过无数回,来营救他们的,或许是锦衣卫,或者是萧大将军派来的精兵,又或者是姑母和魏鹤之带来的人。
可是,她当真没有想过。身为京兆府少尹的姜庭屹,竟然会亲自跑来找寻他们的踪迹。
视野逐渐模糊,宁楹泠喜极而泣,而后才发现,姜庭屹身后亦是站着一道靓丽的身影。
还未等她擦干泪珠,沈昭容便走到她面前,温柔地用手帕将她眼眶中的泪花擦拭,“宁二小姐,没事了!我们来了!”
眼前变得清晰,宁楹泠这才发现,来人竟是沈昭容。
只见眼前的少女见到他们,脸上含着一抹欣慰的笑容,甚至,她的眸光亦是泛着泪花。
宁楹泠难掩激动,扑在沈昭容的怀中,哪怕素日两人并无交集,可她依旧肯找寻她,光凭这一点,便让宁楹泠感动不已。
姜庭屹心中已然如江水一般,奔腾了好几番,可面上却是一如既往得平常。
待看到燕陵潇之时,四目相对,仔细打量一番,却是发现燕陵潇左手上被血迹染红。
而宁楹泠除却脸上那被浓烟熏得黑印以外,毫发无伤。
而燕陵潇亦是敏锐地察觉,姜庭屹的腿上亦是受了伤痕。
两两相望,心中俨然明白些什么。
待发泄以后,宁楹泠望着愈发凶猛的火势时,指了指说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这火势越演越烈,若不浇灭,只怕会酿成大祸!”
沈昭容闻言,点了点头,“不知哪儿有水?”
宁楹泠笑了笑,“沈姑娘莫要担忧了!我们被困在这林间多日,多亏不远处有个湖泊,这才侥幸度日。姑娘不若与小屹……姜大人一同留在这,我独自前去便是!”
“这怎么可以?”姜庭屹与燕陵潇异口同声。
两人的目光再度交接在一起,燕陵潇建议道,“不若姜大人与沈姑娘留在此处,一来照看火势,二来发射信号弹,告知众人找寻到我们的下落。我与娘子前去取水便是!”
娘子……姜庭屹心中那点微光渐渐变得黯淡。
沈昭容看了看姜庭屹的伤痕,也附和道,“公子放心与宁二小姐前去,此处有我与姜大人!”
两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远处,直至被硕大的树影给吞噬。
沈昭容心绪不宁,看向姜庭屹,“姜大人如今可心安了?宁二小姐尚能活着,想来多是燕公子几番照拂。”
同为世家大族的女子,沈昭容何尝不知,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若想要在荒郊野岭活着,谈何容易?
先前看到燕陵潇与宁楹泠的模样,沈昭容心中便明了。清瘦的少年身上伤痕累累,衣裳破碎,想来定是吃了不少苦。
反观宁楹泠,除却身上变得脏乱以外,可谓称得上是毫发无损。
这想来,自是燕陵潇背后默默付出。
“此事多谢沈姑娘!姜某感激不尽!”姜庭屹回话。
若非沈昭容给的沈家秘方,姜庭屹的伤又如何能好得这么快?倘若非沈昭容多加照拂,姜庭屹在路途中怕是要吃诸多苦头。
话音落罢,姜庭屹便从腰间掏出火折子,随即点燃手中的信号弹。天空顿时生出一道亮眼的光芒,直至光芒将林间彻底照明。
另一边,宁楹泠与燕陵潇赶到湖水旁边。少女手中拿着沈昭容递过来的羊皮水壶,站在岸边小心翼翼地将水壶灌满。
因着落水一事,她望着清澈但不知深浅的湖泊,心中更是畏惧。
燕陵潇像是看出了什么一般,随即从她手中接过那半满的羊皮水壶,“还是让我来吧!”
可宁楹泠却是执意不肯,“这段时日,本就是劳累燕陵潇你了。打水这些事情,我可以的!”
少女心急,便又走上前去,唯恐让姜庭屹他们等久了。可越是心急,越容易出差错。
宁楹泠欲走进湖泊深处之时,被裙裾绊倒,“噗通”一声,整个人便跌落在冰凉的湖水之中。
过往的记忆因着湖水的寒意而渐渐苏醒,她想起跌落那日湖水那日,湖水很快便将少女轻盈的衣裳打湿,变得厚重无比。她用力拍打着湖水面,可却是于事无补。
湖水像是饥饿的野兽,贪婪地将少女吞噬到腹中。
不多时,湖水已然留到脖颈处,呼吸变得困难。然而并不仅如此,湖水灌入鼻腔,灌入口中。少女越是惊恐,湖水便越是兴奋。
很快,便让先前还在奋力挣扎的少女的动作变得迟缓,变得平静。
宁楹泠双眸被水花打湿,望向蔚蓝像是一幅画的天空,心中暗念,如今只怕是自己的祭日。
然随着另一声“噗通”,却是硬生生将少女从阎王的手中抢了回来。
湖水像是没了脾气的野兽一般,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少年拖上岸。
脑海中浮现着过往的记忆,少女后怕不已,唯恐再步后尘。
她想要游上岸,然而湖底却是充满未知,待踩到锐利的石头之时,少女吃痛,离岸边愈发远。
像是被噬人的湖水再一次抓到机会,少女的呼吸愈发困难,整个人要被水波卷入到湖水中央,随后,张开血盆大口将她吞噬干净。
宁楹泠发誓,日后绝对绝对要远离水!
只可惜,她只怕没有日后了!
正当她欲被黑暗侵蚀之时,犹如记忆一般的“噗通”声再度响起。她意识不清,只闻到一股清幽的木兰香突如其来。
紧接着一双大手搂住少女纤细的腰肢,奋力将她拉到岸边。
腹中已然吞下几口湖水,待成功来到岸上以后,少女腹中翻腾,当即将那骇人的湖水吐出。
意识逐渐清醒,她望向在一旁喘着粗气的少年,苍白的脸色忽而笑道,“燕陵潇,又是你救了我!”
少年的话在耳畔便逐渐苏醒。
“不会再有第三次了!”
“事不过三!”
可偏偏就是这个嘴硬的少年,又一次从湖水中将她捞了出来。头一回,因着她落水,两人便定了姻缘。
第二回,误以为她落水,少年在湖水中发疯一般拍打湖水,再无往日的矜持,那日一夜无话。
第三回,她再次落水。本以为当真要命丧湖底,可又是那个少年,毅然跳进湖水中,将她从死门关救了回来。
水珠从少年修长的脖颈流落在喉结处,随后再处喉结处投入大地的怀抱中,只见他脸上后怕不已,整个人像是陷入无穷无尽的恐慌中。
少女身上的气力已然恢复不少,她拖着湿漉漉的裙裾,慢步到燕陵潇身边,感激道,“燕陵潇,我无事了!本是事不过三,却没有想到……”
可回应少女的只有沉默,她以为燕陵潇定然是生气,便又靠了上前,想要继续低头认错。
可让宁楹泠没有想到的是,少年那漆黑的双眸氤氲着的是,对湖水的恐惧!
那一种恐慌,与宁楹泠落水以后,对湖水生畏的一般无二。
一个荒谬的念头赫然出现在脑海中,少女的心像是被针刺痛了一般,她轻轻抱住燕陵潇,相触之时,产生的暖意像是能去除寒意,以及燕陵潇眼中,对水的恐惧!
原来,上次燕陵潇对她生气竟是这样,他明明畏惧湖水,可却因着她几次三番跳入湖水中。
可到底为何?一个怕水之人,竟然能够为了她直面心中的恐慌。
思及此,少女的怀抱愈发用力,仿佛这怀抱能驱逐他二人的恐惧一般。
世上无人能从湖水中救宁楹泠三次,除非那人是燕陵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