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宛若美玉无瑕的俊脸上赫然出现一道鲜红的伤痕，月色涌现下，伤痕如同蜘蛛肢节一般甚是可怕。
宁楹泠恍然大悟，为何燕陵潇见到她以后便掉头离去。
像是做了错事的孩童一般，燕陵潇眨了眨乌黑的凤眸，小声说道，“就只是不小心擦伤而已，小姐莫要担心！”
好巧不巧，这伤痕就覆盖在原先那被树枝划破的旧伤上。那浅浅的伤痕本应快痊愈，未曾又多了一抹新伤。
宁楹泠仔细打量那道新伤，与先前被树枝划破的伤痕相比，面前这道渗透着血珠的新伤像是被什么尖锐的利器所刺破。
少女宛若黛山的秀眉微微一皱，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少年郎修长的脖颈上。
“燕陵潇，你可是与人打架？”少女心中已然猜测道。
燕陵潇翕动着细密的雪睫，俯视少女那清丽的面容，唇瓣微启，“如果我说是，小姐会如何？”
这便相当于直直告诉宁楹泠，燕陵潇同人打架吗？宁楹泠松开紧紧抓着少年郎衣角的手，震惊不已。
前世，燕陵潇扶持新帝上位，任职首辅以后便致力于改革。
改革不易，人心涣散，那时候世人皆称新任首辅乃大奸之臣。众多官员上书新帝，希望能撤下燕陵潇的官职。
朝堂之下，年轻的首辅大人罔顾众官员的谏书，力排众议坚持改革。宁楹泠彼时已然成了燕府的婢女，亲眼看到燕府内部时不时会有动物的死尸。
这便是警告那年轻的首辅大人！可燕陵潇并不为所动，依旧我行我素。改革之事被有心人散播传到百姓耳朵，百姓惶恐不安。
那矜持清冷的首辅大人出门之时，遭受百姓谩骂。更有甚者，还往燕陵潇头上丢烂菜叶臭鸡蛋。
绕是如此，燕陵潇始终不曾动怒。在宁楹泠的心中，燕陵潇似是没有感情的木偶一般，仿佛天底下任何事情都不值得他动怒。
可便是这样一个人，今天却告知她他同人打架。
宁楹泠忽而觉得，前世这位冷冰冰的首辅大人，原来也是食人间烟火的。
思绪归拢，宁楹泠看到少年郎身上的衣裳沾染了尘土。她拍了拍上面的灰，“我想，你自是有着自己的道理！只是，若是伤着身体，那该如何是好？”
宁楹泠想清楚了，能让燕陵潇出手的，想来定然是对他非常重要的人。
他亦是这芸芸众生中的一员，并非是那九天之上的谪仙，定然有着喜怒哀乐。
可看着那道微微泛着血珠的新伤，宁楹泠只觉得燕陵潇顶着这张脸还这般不爱惜，当真是暴殄天物。
石灯明亮，照亮少年那盛着光的眸子。
只见少女又轻轻拉着少年那随风而至的衣袖，无奈地回头道，“看来，我又得亲自为你上药才是！”
……
九月，金秋送爽，秋意将京城的树木都染上了一层寒意。太后送来赏菊宴的请帖，想起姑母派人传递的口信，宁楹泠只觉得甚是为难。
姑母的意思是，太后此举无非是想看她老人家错点鸳莺的成果如何。姑母与太后这对婆媳素来不合，此番这么做的用意，便是打姑母的脸面。
前世，宁楹泠甚是抗拒宴会，生怕因着燕陵潇让自己蒙羞。
望着太后的请帖，少女坐在窗牖边，看向那开得旺盛的蟹爪菊沉思。
星罗端着蟹粉酥走进来之时，看到宁楹泠手中拿着请帖，将点心放下后道，“小姐在想些什么？娘娘先前已然派人告知，赏菊宴小姐不必出席！”
姑母的苦心，宁楹泠何尝不知。说是赏菊宴，一来是想着为魏鹤之挑选属意的孙媳，二来则是看看她与燕陵潇相处如何。
太后出身镇国公府，与姜庭屹有着沾亲带故的关系。京中谁人不知，安国公府宁二小姐对姜庭屹的情谊？
只可惜，太后与皇后关系不合，更是牵扯到两人。太后寿宴那日，亲眼看着宁楹泠落水被不知名的书生所救。
当下立断，亲自赐婚，一来绝了皇后想要安国公与镇国公攀亲的心思。二来，更是断了宁楹泠的心意。
姑母怕宁楹泠难堪，早早便让身边的人告知。可看着那一张崭新的请帖，宁楹泠如今却不想逃避了。
正思索之时，屋外传来一阵声音。辰砂推门而入，脸上带着几分诧异，“小姐，燕公子在门外，说是有事找您！”
宁楹泠放下手中的请帖，虚掩的门出现一道颀长的身影。
月色朦胧，晚风阵阵，蟹爪菊的香气在芳华榭洋溢。月光洒落在少年身上，自是有着一种超凡脱俗的气质。
“燕陵潇，你怎么来了？”宁楹泠缓缓走上前，望向燕陵潇脸上的伤痕。
这几日，她不敢停歇，生怕他脸上当真留下一道难看的伤疤。为此，她还同周氏要回春糕，周氏纳闷，但到底拗不过幺女，便给了宁楹泠一瓶。
见少年脸上的伤痕渐渐平复，宁楹泠脸上露出舒心的笑容。
燕陵潇从身后掏出手帕，交到宁楹泠的手上，“这是小姐留在马厩的手帕！我洗了几遍，特意交还给小姐！”
宁楹泠看向手心那绣着红豆的手帕，漫不经心地将其收了起来。
庭院中种满浅黄色的蟹爪菊，平静的湖面中泛着晚风掀起的阵阵涟漪。
宁楹泠看着倒映着月牙的湖影，摇了摇头，“你不必亲自送来的。”
想起那张请帖，宁楹泠只觉得像是烫手山芋一般。眼见燕陵潇欲要离去，宁楹泠唤住了他。
少年回眸，清爽的秋风将他的衣袍吹得猎猎。宁楹泠低头摆弄着手指，开口道，“太后娘娘送来一张请帖，说是邀我们三日后去皇家园林参加赏菊宴！”
“我们？”燕陵潇问道。
宁楹泠点了点头，肯定道，“你没有听错！是我们！你想要去吗？”
这话既是问燕陵潇，实则也是问宁楹泠自己。
她想要参加太后的赏菊宴吗？
说实话，宁楹泠也不清楚。如若是从前，她定然不愿让太后等人看笑话，索性装病能避则避。
可如今，宁楹泠实在不想避了。嫁给燕陵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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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如何？被人嬉笑又如何？
人们只会不痛不痒地讨论她的婚事，随后又故作遗憾地感慨她命不好，就这般不明不白地嫁给燕陵潇。
表面上是惋惜她爱而不得，其实则是暗讽她，嘲笑她。
京中高门贵胄最是势利，如若他们知晓她如今嫁的夫君乃不久后权倾朝野的权臣，怕又是另一番说辞吧？
然而还未等她做决定，便听到燕陵潇说道，“全凭小姐做主！”
……
京兆府。
谢桥呈上太后送来的请帖，笑眯眯地说道，“这是太后娘娘送来的请帖，到时候沈小姐也会一同去，公子切莫辜负了太后娘娘的心意。”
姜庭屹正忙着公事，听到谢桥的话，将手中黑色的狼毛髦笔放了下来。
他伸手接过谢桥递过来的请帖，快速地扫视了一圈，随后将其放在一旁。
谢桥知晓自家公子的脾气，京中无数权贵各种宴会，他都不放在眼里，太后深知他的脾性，故特意交代。
“公子，太后娘娘无非便是想着拉近您与沈小姐的关系。虽说如今您俩已然有了婚约，但太后娘娘的意思是沈小姐到底是女子，还望公子多加照拂，彼此也能熟络些。”
姜庭屹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只觉得谢桥的话像是苍蝇嗡嗡叫一般，吵的让人心烦。
“嗯！”姜庭屹回应道，想起曾颜一帮人，姜庭屹更是觉得头疼，“曾颜那帮人招了吗？”
谢桥从未想到姜庭屹竟这般配合，不可置信。可转头便听见他又问起了公事，谢桥见夜已然深，关切道，“不早了，公子不若先回府？”
话音刚落，便看到姜庭屹那犹如利刃一般的寒眸。
谢桥顿了顿，老老实实回道，“曾颜那几人皆是些小喽喽，被燕公子重伤后又被带进京兆府，生怕又要受重刑，便什么都说了，可只还是提到这是有人给他们银钱传播的！”
“他们可有说背后是谁？”姜庭屹追问道。
谢桥轻叹一声，“他们只道并不认识，只说那人衣着显赫，左手拇指上，有着一道黑色胎记。”
姜庭屹闻言，脸上分辨不清情绪。他呷了口冷茶，直直走到窗牖边，望向那被秋风吹响的树枝。
想起那日在江南巷，燕陵潇擦拭手掌，一边笑着道，“姜大人错了！这并非聚众闹事，而是拨乱反正！”
姜庭屹不明所以，只见燕陵潇示意他看向趴在地上的曾颜的衣袋，只见里头空荡荡，只留下一纸条。
“囤积粮食，以防大变！”
看到这几个字，姜庭屹忽而想起这几日在江南巷中富商纷纷购入大量粮食，这怕是走漏了风声。
“民间如今盛传，朝廷将在江南改稻为桑。百姓们唯恐粮食价格大涨，纷纷涌向米铺抢购粮食。而这，便是出自他们的口。”燕陵潇解释道。
改稻为桑还朝廷内部商讨中，可民间却已然出现这些口风，想来定是有人刻意传播，激起恐慌。
姜庭屹回首，开口道，“再去查一查燕陵潇的底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