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维尔的话并没有说完，此刻被无关人员打断，让那双原本满是温柔与宠溺的眸子霎时漫上寒意。
他转头望去，不知何时，那边应该老老实实做好背景板的爱德文已经恢复了清明。
红发王子想要尝试彻底摆脱魔法的控制，但只有面部这一小块的区域可以重新让他使用。
“快跑！”他尽力喊着，“不要被她蛊惑！”
俊美的面容此刻因为发力而显得狰狞，但身体的其他部位却像是被死死钉住，在此刻显得有些滑稽。
少女看到他这副样子，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个婚礼并非王子自愿，而是被魔法操纵的结果，罪魁祸首则是眼前之人。
她面露恐惧，一边摇着头，一边后退。
这个反应深深刺痛了拉维尔，重新将爱德文的五感封闭，他赶忙攥住苏玖的手腕，“不会的。”男人软下声音，“我不会这么对你。”
见到小姑娘因为自己的话而慢下了脚步，他重新上前把人揽进怀里，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我会为你解除诅咒，别怕。”
他收敛眉眼，唇角翘起，继续道，“我的乖孩子是特别的，和我一样，与这里其他所有人都不同。”
太阳缓缓下坠，此刻已经被吞噬了一半。
那流淌出金黄色的血液，浸透了暗淡的海面，向男人身后徐徐蔓延。
“听我给你解释，好不好？”
苏玖越过他刻意压低的肩头，望向远处，耳边是对方企图将他们归为一类的证词。
只觉得他有些可怜。
拉维尔并不知道，他所做的一切皆为徒劳。
无论多么努力地把她留住，无论做出什么样的尝试，都必定得不到什么他所期待的回应。
若是想要在她身上得到依偎与温暖，那更是异想天开。
早就为少女弯折的脊背，被打上烙印的身体，在这一刻只想被回以拥抱。
哪怕是片刻心软的施舍，仅仅一个互通感情的吻。
就足够解开化为泡沫的诅咒。
但除却在时间线里所有身份的苏玖注定不会为他而停留，就如同此刻逝去的时间。
看不到，亦抓不住。
拉维尔仍在絮絮叨叨，说着抱歉的话，从来没想过伤害她。
苏玖当然知道他做出这一切的目的，无非是幼稚的争风吃醋，甚至于偏执地失去理智，做出无法挽回的事。
得不到的东西会让他蒙蔽双眼，投入的成本得不到回报，赌徒心里会将他一步步拉入深渊。
他说他重新等到自己，花费了好几百年。
他委屈地质问自己为什么不能多看看他，明明他从始至终都站在她这边。
他笃定这个世间没有人比他更加爱她，对她用情至深。
或许拉维尔说的没错。
可这些话，苏玖早就听过太多太多遍。
心就像一个永远填不满的黑洞，她明确地清楚着需要被人用爱意补充，但在真正得到这些后，却还是无比空虚。
没有被真正爱过的人，没法去形容爱，描述爱。
就像她没办法判断爱，感知爱。
日复一日，照葫芦画瓢地去表演着，甚至干脆变成拒绝接纳的样子，这样就不会被发现。
更何况她有认真学习过，察觉所有情绪并做出相应反馈，对苏玖来说简直易如反掌。
她从未变过，只是一个除了拥有爱之外的普通人，喜怒哀惧，还有贪念色欲。
唯一就是对于拉维尔这样的类型有些招架不住。
上个世界的季卿鸿大概也算半个，但因为她一直掌握着主动权，所以显得不那么吃力。
逐渐累积，不得释放的感情愈发浓烈，早就将这个男人的神经磨成了一根纤细紧绷的弦，时时刻刻都在崩坏的边缘。
苏玖不是理解不了，相反，她可以读懂对方每一次的反复与歇斯底里。
就算不能瞬间承接住，但只要稍微转一下脑袋就能想通原因。
此刻亦是如此。
不过即便她有耐心听，也听不了多久了。
小姑娘的心不在焉那么明显，拉维尔对此总是格外敏锐。
无力感逐渐席了上来。
为什么，即便自己将心都快要挖出来给她看了，却还是得不到她的一次选择。
将所有都算计进去，可少女却总是那个让他无法琢磨清楚的变量。
周遭的光亮已经不甚明显，他的声音甚至带上了哭腔，“抱抱我吧，求你……”
拉维尔将头埋在她的颈窝，温热的液体顺着她的皮肤滑落。
对于这些残忍与无情，只剩下最为卑微的乞求，他再无任何话可说。
少女的手轻轻抚上拉维尔的脸颊，又抹去了上面未干的水痕。
原本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回抱住他的腰，力度不轻不重，刚好让她用身体与之紧密贴合。
每一次，每一次。
她总能在拉维尔失去希望的时候，给予微末的反应，将即坠落黑暗的他拉回光明处。
让他没法彻底放下这些痛苦又甜蜜的执念。
漾着水色的狭长黑眸怔怔地看着少女，不知所措。
大概这次也仅限于此了，拉维尔想，她还会有什么反应呢，总归自己无论做出什么努力，都不会被她坚定的选择。
可是一个吻而已。
既然愿意给他拥抱，那这时的吻，肯定可以消除诅咒的。
她还会继续主动吻他吗？
苏玖同样回望着他，好像从未变过的明亮双眼倒映着夕阳即将湮灭的光，可是除此以外，便没有了其他动作。
拉维尔感觉视线又模糊起来，少女精致的面容泛起涟漪，荡着水波，让他没法看清。
心脏慢慢下坠。
微微踮脚，柔软的唇瓣相贴。
即便没有感情可以回应，苏玖也舍不得美人哭得这么可怜，就当是临别前最后一份礼物，她还是吻了上去。
毕竟这条时间线里的拉维尔既听话又帮她推进了剧情，就像他说的，好孩子可以得到奖励。
她对此也是非常赞同。
咸涩的味道在两人口腔中蔓延，这是苏玖第一次尝到他的眼泪，终于不是让其消弭于水中。
拉维尔一边哭，一边紧紧抱着她不撒手地吻着。
在这一刻仿佛揽住了全世界。
她是愿意的，透过模糊的视线，少女眼中仍有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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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对的，终于被选择，终于证明了未了的执念。
太阳只剩下了一个弧形，身后的黑暗悄然来临。
苏玖感觉身体变得轻盈，脚下慢慢失去了知觉，但她没有任何提醒拉维尔的打算，只是将手臂收得更紧。
直到少女的下半身完全化作泡沫消散，对方才从情欲中猛然惊醒。
“为什么？”他终于问出了这句话。
回应他的，只是她沉默的，却带着无限包容的眼神。
晶莹透明的泡沫是那么美丽，可维持的时间是那么短暂，一个接一个地破裂。
水渍沾湿了拉维尔的礼服，可他却将那捧泡沫抱的更紧。
“不——不要。”
他悲戚地哭喊着，伸手想要将被风吹走的那部分抓住。
那是他失而复得的爱人，是他无论如何都不愿舍弃的存在，此刻又因为他彻底的消失。
夜晚的海风是那么凉，冷得刺骨。
男人瘫坐在地上，泥泞染上洁白的裙摆，护在掌心里的，最后一个泡沫彻底碎裂。
为什么，不爱我，却还要这样看着我？
还要吻我……
小骗子。
……
再次睁开眼睛，入目的是熟悉的天花板。
苏玖动了动身体，僵硬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啊……活过来了。”
终于可以开口讲话，此刻她感觉无比畅快，面上也露出难以掩盖的喜色。
只是快乐并没有持续很久，余光里闯入的黑色裙角实在扎眼到让人难以忽视。
恭喜您，仅用0.001秒就猜出旁边的男鬼是谁，打败了全国100%的用户。
脑袋里突然响起这句话，让苏玖实在对自己有些无语。
但现在不是展现她幽默细胞的时候。
拉维尔为什么不出声，就这么看着自己跟僵尸一样起床吗？
不觉得诡异吗？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涌了上来，等着她去解决。
少女露出一个尴尬的笑，慢慢转头看向旁边沙发上端坐的男人，“母后……早安？”
外面太阳高悬，已是午后。
拉维尔几乎整夜没睡，自从发现苏玖的灵魂从那具身体里消失后，他便再也没了半点想要与之同床共枕的欲望，就这么紧紧盯着“她”直到现在。
感受着令他厌恶的气息终于被掩盖，而少女也苏醒过来，他不但没有松一口气，反而更加慌乱。
虽然这次回来了，可下次是不是还会发生这样的事？
她能否像现在这样可爱又笨拙地跟自己打招呼，还是一个未知数。
男人攥紧了裙摆上的布料，哑然回道，“已经不早了。”
那双黑色的眸子仿佛粘在了苏玖身上，就连眨眼的频率都被放缓，白色的眼仁漫上了红血丝，实在称不上正常。
苏玖当然知道，可她又没有别的话能说。
尽力忽视对方吓人的男鬼样，她撅起嘴开始撒娇，“哎呀，这次睡了好久，母后没说，白雪真没有注意到。”
“白雪只是睡了一觉吗？”拉维尔起身，重新坐到她的身侧，冰冷的指尖碰上她的手背，“有没有瞒着母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