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林亦星沉默不语的时间长到足以让人发觉出不对劲的地方,程妄言视线落过来。
蜡烛上摇曳的火光照射着他挺立的鼻骨,切割出阴影落在白皙干净的脸颊上,偏深的眉骨下,一双凤眸泛着幽绿的冷光,显得凉薄冷淡。
林亦星呼吸一滞,慌忙闭上眼睛装作自己在许愿,心中却乱得厉害。
现在的程妄言,总给他一种陌生的感觉。
这种陌生感正无限放大他的不安。
可能是屋内太暗的缘故。
他心存侥幸,所以快速许了个愿望,吹灭滚烫的烛火,想让灯光驱散掉刚才漆黑环境中带来的错觉。
啪。
墙上的内嵌灯被摁开。
林亦星抬眸看向对面,松了口气。
果然,刚才是他的错觉。
暖黄的灯光下,程妄言依旧是一副懒散的笑颜。
“生日快乐。”
他唇角扬着笑,道出了一句祝福。
毫无新意的四个字,却被林亦星视若珍宝,恨不得保存在耳朵里,反复回味。
“谢谢哥。”
一连几日因为时千勋带来的阴霾清散了大半,林亦星脸上浮现出灿烂的笑容。
只是这笑没有维持几秒,就被程妄言递来的东西打断。
“这是什么?”
看着眼前的牛皮纸包装袋,林亦星笑容微敛,下意识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大狗耷拉着耳朵无措地偷觑着主人,试图从他脸上发现一些答案。
但程妄言只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抬了抬下巴:“生日礼物,拆开看看。”
什么生日礼物会装在牛皮纸袋里。
林亦星心中的疑惑不安冒了头,以至于他手指触碰到牛皮纸时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
这份礼物几乎没有厚度,轻薄的像是羽毛。
他再次看了眼程妄言,在男人的视线下,抿着唇缓慢拆开包装袋将里面的薄纸拿了出来。
一张简陋的A4纸,上面寥寥几行字,一如当初程妄言包养他随意写下的几个字一样再次定义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在看到终止协议的时候,林亦星脑子嗡一声,浑身的血液瞬间倒流。
原本站在一旁的阿姨早在替他们切完蛋糕时离开了,偌大的餐厅只剩下林亦星和程妄言两人。
“这是…什么?”
林亦星感觉眼前有些发黑,怎么也看不清上头的字,茫然地望向程妄言,像在询问,又像在哀求,艰涩道:“这里的光线好像有点暗,我看不清。”
程妄言对他的状态不解,皱了下眉。
内嵌灯的光照充足,怎么可能看不清。
即便如此,程妄言还是决定善解人意一把:“这是终止协议,从今天开始,我们的关系结束了。”
“哥不需要我了吗?”
林亦星的问题突兀到程妄言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有什么做错的地方,哥告诉我我可以改。”
他嘴唇哆嗦,脸色惨白如纸,眼眶开始泛红:“是我做的饭不合你胃口吗,还是我卫生打扫的不够干净,对不起哥,我没做好,我一定改正。”
“不然是我住在这里让你觉得烦了吗,那我可以搬出去,没关系的,我只在做饭和打扫卫生的时候过来,干完我就走可以吗?”
“对了,还有这个。”
他说话颠三倒四,慌乱到了极点,埋头努力翻找着自己的口袋,从里面拿出一张卡,递到程妄言面前,讨好道:“这是我这段时间兼职攒的钱,都是给哥的,我一分也没有花。”
“我不要钱,也不用哥养着我,让我陪在你身边就好。”
说到最后,林亦星开始哽咽,语气隐隐哀求。
“不要结束,好不好。”
不要抛弃我。
林亦星这一系列的反应完全在程妄言的意料之外。
他一直以为他和林亦星的关系属于强迫和被强迫,终止协议对林亦星来说应该是件好事,所以才把这个当作礼物,结果现在貌似猜错了?
看着大颗大颗的泪水从林亦星的眼眶流出,程妄言垂眸思索片刻,缓缓道:“不需要。”
三个字仿若重锤,砸到林亦星心里,疼得他脸色发白。
和林亦星的狼狈相反,程妄言从头到尾连表情都没有明显的变化过,只是斟酌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表现出一副不舍得样子,我们不只是雇佣关系吗。”
他眼中真切的疑惑让林亦星冷得浑身发颤。
“你认为我们只是雇佣关系?”
他茫然地反问。
程妄言微微颔首。
林亦星脑中轰的一声,把所有思绪炸得粉碎,只剩下一片空白。
快两年了,他陪在程妄言身边快两年了,他努力把自己渗入他的生活当中,像只狗一样只围着他打转摇尾巴。为了不让金钱玷污他们之间的关系,他从不让程妄言在他身上多花一分钱,还努力赚钱希望可以稍微有点底气和程妄言站在一起,现在他却说,自己和他只是雇佣关系。
林亦星嘴唇抖动,第一次切实地看到了程妄言眼中深刻的漠然薄情,也第一次意识到了,程妄言对他,没有分毫的情谊。
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
他牙关打颤,心脏紧缩到喘不过气。
一次次把他拉出泥潭,给予他希望,又在他麻痹的瞬间,将他狠狠摔回去,用平淡的话语嘲笑着他的自作多情。
这两年来所有他觉得美好的记忆都是假的吗,是程妄言精心营造出来的吗。
不,不是。
他把自己救出来是真心的,把他抛弃也同样是真心的。
这样善良,这样狠心。
矛盾的令林亦星看不透。
——嗡。
就在气氛僵持不下时,程妄言桌边的手机响了一声。
他拿起一瞥。
时千勋:【有空吗,我有点喝多了,今天司机请假,方便的话能来接我一下吗。】
要是以前,程妄言肯定觉得麻烦不想去,但现在他面前有个更麻烦的,所以程妄言只想了两秒就站起来。
“我去接个朋友。”
看了眼外边的天气,他低垂着眼皮,对着林亦星提醒道:“外边应该要下雨了,你可以明天再走。”
说完他不再停留,顺手捞过一件外套穿上,拿起车钥匙出了门。
从头到尾林亦星都没有出声阻止。
他已经没有资格了。
缓缓弓下身,他把脸埋进了掌心。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哽咽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