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水在胃里一阵翻腾。
即便已经吐出去了大半,时千勋依旧晕得厉害,辛辣的酒精混合着胃酸滚过食道,灼得他嗓子又烧又疼。
试着咽了下口水,时千勋不适地皱起眉。
他开始厌烦自己这副看起来好脾气的皮囊了。
当初为了迎合时齐瑞的期待,他对外一直维持着温和有礼的形象,面具戴久了,差点连他自己都以为自己成了什么好人,几个以前认识的二代招呼着要给他提前办个接风宴,他还真就不好推脱地跟了过来。
时千勋胃不太好,在国外养了几年才稍微好了一些,现在一喝酒,胃又开始隐隐作痛,让他摔倒地上就忍不住蜷缩起来。
脑袋一片混沌,他朦朦胧胧意识到自己好像撞到了一个人,但宛若千斤重的脑袋始终抬不起来,只能低着脖子狼狈地喘息。
呕吐刺激出来的泪水糊在眼球上,导致他的视线一片模糊,唯一能看清的就是站定在面前的一双名牌运动鞋。
“喂,没事儿吧?”
陌生又熟悉的声音自头顶响起。
时千勋卖力地掀起眼皮,目光所到之处却是一片光怪陆离的彩斑,完全遮挡住了眼前人的面容。
他急促地喘息了两声,脑袋愈发昏沉。
轻微的耳鸣中,那一声啧不知为何格外清晰。
下一秒,一双手扶着他的肩膀把他整个从地上捞起来扶坐在了墙边。
时千勋没骨头似的低着头,脸正好埋进男人的颈窝处,发烫的面颊仿佛可以感受到肌肤下跳动的脉搏。
应该是吹了冷风的缘故,对方身上的凉意沁入脾肺,让时千勋下意识追寻着热度蹭了蹭。
炙热潮湿的气息从口鼻中蔓延。
程妄言被他蹭得一阵发毛,肩膀一顶把他的脑袋从颈窝处顶了出来,一手扶着他的后颈让他靠到了墙上。
后仰到墙上,男人的样貌彻底暴露在了灯光下。
是一副很干净舒适的长相,眉毛秀气,眼睫纤长,脸部的线条十分柔和,看起来毫无攻击性,此刻因为酒精的缘故红得吓人。
淡棕色的瞳孔在白炽灯下颜色更加剔透,涣散着看向面前的人,表情有点儿傻。
程妄言屈膝半蹲,伸手在他耳边打了两个响指:“醉得没意识了?”
一股淡淡的薄荷味儿顺着他的动作扑面而来,时千勋屏住呼吸。
清脆的两声惹得他皱起了眉。
他并不是没有意识,只是大脑太过混沌没办法及时给出反应,听到男人的问话迟钝地呆坐了几秒才摇摇头。
“那行,你坐在这里缓一会儿,我先走了。”
看他还知道回答问题程妄言满意地收回手。
把一个素不相识的醉鬼扶起来放到墙角,程妄言自认为做得已经够意思了,拍拍膝盖站起来就想走。
第一步还没迈出去,他就感觉到了一阵拉扯感。
低头一看。
那醉鬼一只手正拽着他的裤腿。
“哎哎,哥们儿。”
程妄言试探性地抬了抬腿,连换好几个角度始终没办法把自己的裤子给拯救出来,一脸无奈道:“能不能把手撒开?”
刚才还能和他一问一答的男人仿佛突然间醉了个彻底,低垂着头,长腿一条伸直一条屈着,手指紧攥住眼前的一小块儿布料死不松开。
僵持了半分钟,程妄言叹了口气,认命地重新蹲下,掰正醉汉的脑袋,凑近和他四目相对,缓慢的,吐字清晰地说道:“我说我要走了,你能不能把手松开。”
时千勋目光落在一张一合的唇瓣上,呆呆地盯了两秒,似是被鲜艳的红色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以至于在唇瓣闭合的时候,他第一反应就是伸长脖子靠了过去。
没注意到他的动作,在男人凑过来的一瞬间,程妄言似是想到了什么,低下头,恰好错开了那张送过来的嘴巴。
137:【……】
刺、刺激。
唇瓣蹭到柔软的发丝,时千勋迟缓地意识到了自己在干什么,头颅骤然后仰,下一秒嘴里就被塞进了一根未点燃的细烟。
烟嘴上的薄荷味儿在唇间浸染,像极了男人身上的味道,让时千勋下意识咬了一下。
嚓。
打火机被摁开抵到了烟口,一窜火苗摇曳,把男人的面容扭曲得更加模糊。
时千勋眯了眯眼睛,想要看清眼前的人。
“发什么呆呢,吸啊。”
橘红火光后,是一双被点亮的凤眸,他听到了男人吊儿郎当的声音。
黑金质感的打火机被攥在冷白修长的手指中,显得矜贵诱人,时千勋跟着这抹白色开始走神。
见他半天没动,程妄言挑了下眉,把他嘴里的烟拿过来叼到嘴里点燃,重新塞给他,抬了抬下巴:“吸。”
在男人侧脸点烟的时候,灼目的火苗照亮了他的半张脸,让时千勋隐约看清了他的样貌。
色彩奇异的光斑落在那锋锐清俊的眉眼上,明亮含笑的凤眸瞬间划开他混沌的感官,让他不自觉按照对方的示意吸了一口。
这是时千勋第一次抽烟。
清凉的薄荷味直冲大脑,辛辣的烟雾被他生涩地吞咽进肺部,呛得他捂住嘴咳嗽了好几声,仿佛连带着醉意都被咳了出来。
似乎是被他这青涩的模样给逗乐了,程妄言嘴角挑起一丝好看的弧度:“这下清醒了没。”
时千勋低头捂着嘴,眼眶通红,脑袋点了点,又摇了两下。
程妄言没管他这颠三倒四的回答:“既然能听懂我说的话,那应该清醒得差不多了。”
“手,能松开了吗。”
时千勋顺着他的视线垂首,看到了自己紧攥着他裤子的手,慌忙松开。
那一口烟很有效果,时千勋的意识已经清醒了大半,就是眼前还有点儿发黑,明明走廊灯光敞亮,他视线中的男人却好像隐在明暗混淆的边界,五官始终一时清晰一时朦胧。
唯有他脖子上挂着的玉佩由于颜色鲜艳的缘故无比清晰。
翠绿色的蛟龙张牙舞爪,正如面前的男人一样行事肆无忌惮。
理智稍稍回笼,时千勋想起了自己刚才干的蠢事儿,嘴唇抿紧,温和的眉眼呈现出几分淡淡的冷意。
他看着手中的香烟,顺手碾灭在地板上,轻声道:“谢谢。”
丝毫没察觉到男人秒变生疏的态度,程妄言抛接了一下手中的打火机,站起身:“不能喝酒下回就少喝点儿。”
“你应该没那么好的运气还能再遇到我第二次。”
把口袋里剩下的半盒烟扔进时千勋怀里,他不做停留,步调悠悠地离开了原地。
有了醉汉这一茬,他没了重回包厢的兴致,打算打道回府。
低头看了眼深蓝色的烟盒,时千勋抬眸望向程妄言离开的方向,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直到走廊又多了一道包厢开关的声音,一阵交谈声响起。
“任之呢,怎么还没回来。”
“不知道,我去找找。”
任之。
程妄言。
时千勋眉眼微动,扶着墙缓缓站了起来。
没想到这么巧,程妄言竟然也在这里。
虽然他不认为程妄言现在还喜欢他,但到底六年前被他纠缠的画面历历在目,还是避着点儿好。
想到这,他慢慢吐了口气,靠着墙开始一步一步往自己出来的包厢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