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到高楼的最顶层,站在天台上,程妄言将空地的情况尽收眼底。
密密麻麻的脑袋簇拥在一起,远远看去像是某种蠕虫,足以让一个有密集恐惧症的患者原地吐出来。
几百平方的空地已经挤满,后面的感染者只能站在街道上推搡,绑着扩音器的铁杆被撞得摇摇欲坠。
程妄言从兜里掏出一颗晶石握住,两分钟后一把捏碎,看向中央的空地。
距离越远,操控异能越是吃力,这时候就需要异能者全神贯注,稍有不慎就可能失败,同时体内被释放出的能量也会跟着一起消失殆尽。
程妄言只带了一颗晶石,想要调动整个空地的土壤只有一次机会。
他绝不会失败。
伴随着无数嘶吼声,程妄言凝神屏气。
地面开始微微颤动,地上的小石子儿随着震感滚动起来,接着动静越来越大,土壤从地底开始塌陷的声音传出。
空地四周逐渐出现裂纹。
咔嚓。
裂纹不断延展,连成了一个不太规则的圆形。
轰隆隆的塌陷声有一瞬间停止,下一秒,整个空地的地面全部崩裂开,土壤如同从高处往下流动的水源,一股脑儿朝着地底下涌去。
眨眼间,整片空地被一个五六米深的坑洞取而代之。
程妄言留了个心眼,把扩音器在的那一小块地皮留了下来,里头的歌声依旧嘹亮。
站在空地上的无数丧尸坠落进坑中,被挡在外头进不来的感染者终于被让出了一条通往死亡的道路,可是它们没有思考的能力,只是盲目地往前冲,一个个如同下饺子一样掉落进坑洞内。
做完这些,程妄言转身离开了高楼。
现在只需要等着直升机来把汽油倒下去就行了。
……
他这里完成的很顺利,反倒是陆怀川那边出现了意外。
谢长寂莫名其妙开始发疯了。
其实发疯这个词用起来不是很贴切,在他们看来,谢长寂像是陷入了癫狂。
本来他们的计划是将外头的感染者聚集到一起仿照程妄言那样做个陷阱,但谢长寂不知道怎么了,忽然开始动用异能,无数藤蔓从地底下破土而出,将丧尸全部撕成了两半。
一共千百来只,无一幸免,全都死在了挥舞的藤蔓下,断指残骸落了一地。
这种情况原本对他们来说也该算是好事,但坏就坏在谢长寂攻击的不止是丧尸,还有士兵们。
其中白千星伤的最重,腰腹那边被斩开了一道血口子,要不是他避开了点,没准能当场毙命。
陆怀川和江鹤扬为了拦住他也纷纷受了点轻伤。
这一情况是谁都没有预料到的,本以为谢长寂是在他们不知道的情况下被感染了,但一通发泄完,他又恢复了沉默寡言的模样,蜷缩在树下静静地发呆。
看样子不像是成了感染者,这反而让其余人一时间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他一时半会儿没了动静,陆怀川他们也不敢贸然上去搭话,便率先搀扶着受伤的士兵朝着临时搭建的庇护所走去。
白千星因为伤势过重的原因,是叫了医疗队用担架抬走的。
等士兵们陆陆续续走光,谢长寂又从树旁站了起来,自己摇摇晃晃回到了庇护所。
此时陆怀川和江鹤扬已经对他起了十二分的警惕,将他安置到了离幸存者们最远的那顶屋蓬里,还叫了几个士兵看在门口。
知道他向来都是跟在程妄言身后,等程妄言完成任务一回来,两人就把情况火急火燎地说了一遍。
这三年来谢长寂表现的太过乖巧,虽然程妄言对他同样抱有警惕,但不得不说他的表现太有迷惑性,程妄言还是松懈了片刻。
然而就是这片刻,谢长寂就给他捅了那么大的篓子。
程妄言实在不知道是该无语还是该生气。
他没有和陆怀川几人解释,扭头走向谢长寂所在的屋蓬。
此刻外头正站着四位士兵,看到程妄言敬了一礼,恭敬地唤了一声程队长,利落地放行。
踏进屋蓬内,随处可以看到血迹。
有丧尸的,也有人类的。
谢长寂满身红黄的液体,碎发掩盖下的眼睛已经全部变成了猩红色,蜷缩在角落里。
感受到程妄言的气息,他眼中的红色渐渐褪却,抬起头,专注地看着少年,缓缓开口道:“阿言。”
语气里带着恳求和无助。
程妄言皱了下眉,不打算和他废话,单刀直入地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没直说,但谢长寂肯定明白他的意思。
为什么要忽然袭击人类。
谢长寂没回答,转而无措地说道:“我没办法控制它们了。”
明明之前他还可以命令那些感染者,但这次他不管怎么下达命令那些丧尸全都仿佛失去了控制。
谢长寂知道程妄言一直把自己留在身边是因为他可以控制丧尸,为了能一直留下来,他从没失误过。
但是现在,他唯一的用处好像消失了。
如果程妄言知道他没用处,是不是就要把他赶走了。
他会像一年前那样,如同一个微不足道的垃圾,被程妄言丢在原地。
不需要两天,少年就会彻底遗忘掉他,然后找到新的人取而代之。
那个人也会住在程妄言的家里,也会有象征着所属权的项圈,也会被程妄言摸头夸赞……
会是那个头发金灿的人类吗?
他就是下一个被程妄言青睐的幸运儿。
光是想到这种可能性,混沌的思绪和膨胀的嫉妒就充斥着谢长寂的大脑,所以在那个时候,他才会控制不住地对着白千星出手。
程妄言哪里知道他的想法,见他答非所问,抬脚将谢长寂踹翻在地,放出风竹。
唰。
寒芒一闪而过,枪尖逼近谢长寂的喉咙,他厉声重复道:“我问你为什么这么做!”
军服肩章上象征着荣耀的五角星此刻散发着森冷的光,程妄言居高临下看着被他踹倒的男人,仿佛一尊杀神,冷冽的杀意腾升而起。
像是重演了那个寒风中的场景,如果不给出他一个满意的答复,少年的枪尖会毫不犹豫地刺穿他的喉咙。
而这次,程妄言会像他承诺的那样,将谢长寂碎尸万段,绝不给他活过来的可能性。
谢长寂不惧怕死亡,但他怕再也见不到程妄言。
他抬眸看向面色凉薄的少年,浑身颤抖,像是即将被弃养的狗,露出了那副只有程妄言才能看到的可怜神色,嘴唇张张合合道:“我怕你不要我了。”
程妄言动作一顿:“什么?”
“我怕你不要我了。”谢长寂握住枪尖,任由掌心被划破,血液顺着手腕往下滴落,但他脸色都没变一下,磕磕巴巴地组织语言,“我没有用处了,我怕你不要我,你别不要我。”
“我错了,不要让别人替代我。”
“我很乖、别丢掉我。”
越说谢长寂的情绪越激动,最后他仿佛受了某种刺激,忽然抱住头在地上翻滚,发出痛苦的嘶吼声。
掌心的鲜血随之染到了他的头发和脸上,看上去如同恶鬼般狰狞。
直到现在他还想着不能伤害程妄言,拼命蜷缩到角落,痛苦地呢喃着对不起。
挣扎了没多久,他手臂重重地砸落在地上不再动弹。
冷眼旁观了全程,直到谢长寂昏迷过去,程妄言才疑惑地皱了下眉。
观察了半天发现他没有醒来的迹象,程妄言将长枪收起,转而想要去探他的鼻息。
很快他又想到了谢长寂本身就不是人类,探鼻息完全是多此一举。
疑问没有得到解答,程妄言自然不会现在就结果了谢长寂。
还有他说的不能控制它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满肚子的疑虑,程妄言将他上半身从地上扶起,转头唤士兵去找治愈系异能者。
也不知道这个治愈系对丧尸到底管不管用。
在他没发现的角度,谢长寂睁开了眼睛,原本的浓黑被血色取代,一只手死死攥住程妄言的衣角,似乎想要揉进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