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张靖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以往都是他在靠着杀人取乐,面临死亡时那些人眼底的恐惧总会让他感到万分愉悦。
就在昨天他还捅死了一个出来找食物的男人。
那时候他说的是什么。
“这么怕死,还站在这一动不动,不就是上赶着送命吗?”
张靖是这么嘲笑的。
直到现在他身临其境,才意识到。
根本不是不想躲,而是躲不掉。
大脑好像被惊惧搅成一滩浆糊,他甚至怕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呆滞得瞪大眼睛,希望能让少年看到他眼底的求饶。
高温的枪头距离他耳朵不过一厘米不到的距离,空气似乎都被热得扭曲,耳边隐约能听到火烧到什么东西的嘶嘶声,像是他的皮肉已经被灼烧成了炭灰。
两腿一哆嗦,他裤子瞬间湿了一大片。
“老大!”
从混乱的场面中回过神,瘦子连忙想跑过去帮忙,刚迈出两步就被一只手按住了肩膀。
“老实点。”江鹤扬厉声说道。
手掌冒出的一团火焰直接将他的衣服烧出了个洞。
那瘦子脸一白,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声,捂着肩膀瘫软在地上。
两个陌生少年出现的实在出其不意,根本没给他们准备的时间。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刚刚还为非作歹的三人就已经被轻松桎梏住。
秦雨在一旁抱着自己的母亲,看上去有些吓呆了,
“你们想要什么。”
张靖嘴唇颤动,勉强挤出一丝讨好的笑,哆哆嗦嗦地说道,“您要什么都可以尽情拿去。”
“这么上道?”程妄言笑起来,将长枪一收,吊儿郎当道:“要你全部的物资给不给?”
“给、给。”张靖哪敢说一个不字,头点得跟筛子似的,生怕程妄言一个不高兴把他脑袋给戳烂。
“王元守,把今天搜到的东西孝敬给两位小哥。”
他维持着躺地的姿势,卖力仰起脖子去看衣服被烧了一半的同伙。
那瘦子,也就是王元守,对上张靖的视线忍着痛点点头,残废一样爬起来,步履蹒跚地走向那辆黑车。
江鹤扬紧跟在他身后。
程妄言侧头看着他的动作。
车的后备箱挺宽敞,王元守俯身拿东西的时候,一半的身子都要钻了进去。
“我找找、我找找,东西都被堆在最里边。”
王元守的声音从后备箱里闷闷地传出。
“快点儿。”
着急去安全区,江鹤扬有点不耐烦地催促道。
“找到了,在这。”
王元守缓慢从最里面拽出一个袋子,被头发遮盖住的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程妄言盯着那瘦子的手,眉头忽然皱起。
“退后!”
“去死吧!”
程妄言和王元守的声音同时响起。
眼前一道冷光忽闪,江鹤扬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听从程妄言的命令往后一连退了两步。
王元守手下的小刀刺了个空,咬着牙紧追上去想要刺第二刀。
手臂刚伸出去一半,手腕上凭空冒出了一簇火苗。
“啊!”
他被烫得一哆嗦,小刀掉在了地上。
接着火势瞬间顶起,将他全身包裹住。
凄惨的叫声不断从烧得正旺的团团烈火中传出。
整簇整簇凶猛的烈焰中,可以隐隐看到他痛苦扭曲的面容。
他疯狂地嘶喊,拼命拍打着身上的火焰,甚至在地上滚了一圈又一圈都无济于事。
只是眨眼的功夫,刚才还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被烧成了炭尸,惹人心惊的喊叫声随着阵阵青烟戛然而止。
四下一片寂静。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导致江鹤扬大脑处于短暂的空白。
他低头看了看掌心,表情有一瞬间茫然。
刚刚他并没有使用异能,怎么——?
想到这,他灵光乍现,猛地扭头看向身后。
程妄言一只手还维持着抬起的姿势,额前的碎发被风吹起,眉眼压着,凤眸中透着让人颤栗的冷然。
“你——”江鹤扬心里涌起滔天巨浪。
像是没看到江鹤扬惊愕的表情,他放下手,咂着舌道:“你这反应够慢的啊。”
对上他戏谑的目光,江鹤扬一时间连惊讶都抛到了脑后,气恼地反驳道:“说谁反应慢呢?!我又没看到他手里的刀。”
“行行行。”程妄言敷衍,“你没看到。”
“把车箱里的东西拿出来。”
江鹤扬:“……”
真的,他想不明白,怎么会有这么气人的一张嘴。
……
现在后备箱的锁打开,自然也不需要张靖这几个人了。
程妄言垂眸,看向已经傻了眼的张靖,慢悠悠地叹道:“你似乎已经没用了啊。”
枪缨被风卷起一缕送入张靖的视线内,红得刺眼。
像是某种死亡的讯号。
“不、不!”张靖回过神,眼睛瞪大,慌忙地张嘴说道:“我有用!我真的有用!普华市这块儿地我熟!您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有多熟?”
程妄言似是来了点兴趣,蹲下笑眯眯地看他,“说来听听。”
“特别熟!真的!”张靖吓得都快哭了,“我在这儿待了三个月,您想去什么地方我都可以带着您去!”
“这样…”程妄言摸了摸下巴,“安全区呢,去过没?”
“去过去过!”张靖脑袋都快点出了残影,“我就是从安全区里出来的!那里还有我的老熟人,哥您要是想进去我现在就带您去!”
听到两人的对话,江鹤扬皱了下眉:“你准备带上他?”
程妄言可有可无地点头,“带着。”
“如果他中途耍诈怎么办?”经过刚刚的事情,江鹤扬现在对张靖是十二分的不信任。
“那就杀了呗。”程妄言随口说道。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点情绪起伏都没有,比张靖看着还像是个杀人取乐的恶棍。
张靖两腿一发软,差点又尿出来。
“您放心!我肯定老老实实把您送进安全区!真的!您相信我!”
要不是现在他怕得爬不起来,他都恨不得就地磕三个响头。
眼睁睁看着王元守是怎么死的,他现在除了害怕就是害怕,哪还有半点反抗的心思。
见他这副六神无主的模样,江鹤扬稍稍放下心来,只是嘴里还不忘威胁道:“你最好别想耍花招。”
张靖连连点头,战战兢兢从地上起来,老实巴交地往轿车的后座爬。
眼看后座被他的秽物弄脏,江鹤扬嫌弃地直皱眉,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冲程妄言喊道:“哎,你开还是我开?”
“我开。”程妄言看了眼后座,“你盯着他。”
江鹤扬点头,身子一歪坐进了副驾驶座上。
最开始被烧到的秃头因为挨不住疼早就晕了过去。
程妄言将他从车旁踢开,打开车门准备进去。
“请等一下。”
见少年要离开,秦雨连忙喊住他。
程妄言动作一顿,偏头看去。
女人抱着昏迷不醒的母亲坐在地上仰起脖子看他,眼中一片泪蒙蒙,郑重地说道:“谢谢你。”
末了她有些局促地捏了捏手指,“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我这边有一些退烧药,不嫌弃的话你可以拿去。”
药物在现在这个世道中同样重要,这是秦雨唯一可以拿出来报答的东西了。
说着她埋头,小心翼翼从口袋里抠出几粒药片。
“不用。”程妄言拒绝道。
“要是真想报答我的话——”
他思索片刻,随后笑起来,“那就好好活着吧。”
当然,如果执意寻死,他也拦不住。
只是他觉得,真正想死的人应该无牵无挂才对。
程妄言看了一眼被她紧抱在怀里的老妇人,从后备箱里拿出两袋饼干和一瓶水放到她们面前,转身上了车。
直到轿车启动,喷出一串尾气,秦雨这才从他的话中回过神。
“我会的。”她喃喃说道。
抱紧怀里的人,她望向已经驶离原地的汽车,大声且坚定地重复道:“我会的!”
像是听到了她的话,一只手从车窗内伸出,随意地挥了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