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两人之间会是涉及多么重大利益或原则的一个“豪赌”,结果听完徐卫国的解释,竟然只是源于这样一件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
当完全理解了整个赌约的来龙去脉之后,李疆裕再次愣住了,站在原地,半晌没有出声。
但这一次的发愣,和刚才听到孙教授答应延期时的惊讶截然不同。
刚才更多的是惊讶,而现在则更多的是感激。
毕竟只要在连队待过一段时间,熟悉他们这群人做事风格和彼此之间情谊的人,就一定会知道。
在得知水源地工作需要连夜进行的消息后,李疆裕绝对不可能安然留在连队等待天明,他一定会立刻集结队伍,以最快的速度赶来!
以孙教授的智慧和观察力,在与他们共同工作生活了这几天之后,不可能看不透这一点,不可能预料不到这个几乎必然的结果。
所以,孙教授之所以会答应这个看似对他极不公平,胜算渺茫的赌约,分明是他内心早已做好了决定。
他想要借着“赌输”这个顺理成章的由头,名正言顺地,不让他们感到过分愧疚和负担地,在这片荒芜的戈壁上再多留两天,亲手帮助连队将这口水井彻底完成。
他和徐卫国之间的这个赌约,只是精心设计的一个温暖借口,仅此而已。
想到此处,李疆裕感觉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一股热流在胸腔中涌动。
他望向孙教授,篝火的光芒在那张饱经风霜却依旧温和坚定的脸上跳跃着。
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发自肺腑的感谢道。
“孙教授,真的谢谢您。”
“谢我?”孙教授故意装糊涂,连忙摆了摆手,“谢我干嘛,愿赌服输,我孙正源还是能够输的起的。”
虽然孙教授来连队的时间不是很长,但这份贡献和情谊,李疆裕早已铭记在心。
正当李疆裕还准备再道谢几句时,又有一阵马蹄声从远及近,缓缓的传了过来。
“那是···”
李疆裕眯起眼睛,努力向篝火照不到的黑暗中张望。
可是夜色太浓,除了那越来越近的马蹄声,什么也辨别不清。
就在这时,一旁的徐卫国随意的张望了一眼,便开口道。
“别看了,是阿依夏木,阿齐木去连队通知你们,然后她就执意要去村里一趟,说是安排拉水的人明天来拉一趟水。”
话音刚刚落下,马蹄声就停在了篝火圈之外。
随后阿依夏木的身影便越过篝火,一脸欣喜的朝着众人跑去。
在看到李疆裕以及连队中的战士也来了之后,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灿烂了一些。
“李大哥!你怎么也来了?!”
看到灰头土脸的阿依夏木,李疆裕眼中既有心疼又有感激。
不过这目光在这摇曳的火光之中,几乎无人察觉。
望了阿依夏木片刻,李疆裕便带着一些责备,又有一些宠溺的语调,缓缓道。
“阿依夏木,听老徐说,你回村里是去安排明天拉水的人是吧?安排好后这么晚了,你怎么又从村里回来了?之前的事情忘记了?这大半夜的,万一有个意外怎么办?”
原本还满脸笑容的阿依夏木,在听到这番话之后,脸上瞬间浮现出一抹局促的神色。
那神色就像是小孩偷偷做了错事,被大人发现了一样。
然而还没等阿依夏木开口,一旁的徐卫国立刻帮忙解围道。
“老李,你这语气咋像是审问犯人一样,阿依夏木大妹子都是好心,你怎么还责备上人家了。”
见徐卫国这般维护她,他不由得扬起嘴角,随后心生一计,笑着道。
“老徐,要不咱俩也打个赌。我赢了,你就把你珍藏的那些酒,全部给孙教授,如果你赢了,条件随便你开,怎么样?”
一听是这个赌注,徐卫国便瞬间明白,刚才口误说要和孙教授喝上两杯庆祝庆祝的话,肯定是被李疆裕听到了。
于是他二话没说,依旧十分硬气的直接应了下来。
“哎呦喂!俺还怕你不成,赌就赌,你说吧,赌什么?”
李疆裕缓缓将目光落到了阿依夏木的身上。
“咱们就赌,村里的乡亲们,等会会不会来这里。”
“乡亲们来这里?”徐卫国眉头一簇,伸手挠了挠头,“这都大半夜了,乡亲们怎么可能会来这里?而且这几天,我和阿依夏木大妹子都大致寻摸好了拉水的路,她也和乡亲们说好了,明天来这里拉水,所以不用想,乡亲们肯定不会来。”
“那你是赌乡亲们不会来是吧?”
李疆裕问完,徐卫国立刻胸有成竹的点了点头。
“没错,我赌乡亲们不会来,怎么?你准备赌乡亲们等会会来呀?”
说着,他像是为了验证自己的判断,又不自信地伸长脖子,朝着篝火圈外的黑暗处张望了几眼,然而除了茫茫夜色,什么也看不见。
李疆裕走上前,拍了拍徐卫国的肩膀,随后缓步走到阿依夏木身边。
“没错,我就赌等会乡亲们会来。”
话音落下,阿依夏木更加不自在了,缠绕着衣角的手指绞得更紧,嘴唇微微翕动,似乎想要说什么。
然而就在她准备坦白的刹那,李疆裕却轻轻抬手拦住了她,脸上带着温和而了然的笑意。
“别着急揭秘,等我和老徐的赌约结束之后再说。”
这个小插曲让篝火旁的气氛变得更加轻松愉快。
玩笑过后,李疆裕很快将话题拉回正事上。
“好了,咱们也该干正事了。”他转向徐卫国,“你先去给弟兄们安排一下活,提高效率,争取早点完工,连队的锅里还炖着肉呢。”
说罢,他又望向孙教授,语气毕恭毕敬。
“孙教授,您就先休息休息吧,还需要做什么您吩咐我,我带着连里的兄弟们来干。”
“还休息?”孙教授顿时无奈地笑了笑,站起身来拍了拍裤子上沾着的沙土,“李连长,我来这里又不是享清福的,昨天都已经休息够了,今天根本不累。再说了,重活早就被你们连里的战士们给抢走了,我都已经是在偷懒了。”
说这话时,孙教授的目光扫过周围那些年轻的战士们,眼中满是欣赏。
这些大多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干起活来一个比一个拼命,抢着扛最重的设备,争着干最累的活,却从没听谁抱怨过半句。
看着孙教授诚恳的神情,李疆裕也不再坚持,顺手拿起身边的坎土曼,走到他的身旁。
“好吧,既然您都这么说了,那就咱们一起干。”
他刚要转身,又突然想起什么,回头对阿依夏木嘱咐道。
“你这奔波了一路,先休息一会吧。等会儿乡亲们到了之后,就交给你来安排了。”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对了,完工之后,让乡亲们先别着急回村里,都去连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