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是谁干的 卫洐好悔，好恨
发红的双眼充斥着恨意, 那座无名灵牌像是幻化成了周正的模样，在他步步逼近时，周正显然慌乱, 惭愧地唤着他的名字。
窗外电闪雷鸣，暴雨交加, 或许是幻觉，可卫洐却失控地上前掐住了周正的脖子, 他恨不得直接将周正的脖颈掐断掐碎, 可真当手上用力时, 却只是指甲掐进了自己掌心的肉里。
这里没有愚蠢的周正，只有一座无名氏的罪人牌位。
卫洐怒极, 一掌挥去将牌位震碎，他双手撑到桌上，胸口像是压住一块大石，沉得他又痛又闷，喘不过气。
萧承允，竟是萧承允！
儿时冷宫初见, 他不该出手相救, 否则萧承允也不会有机会登上帝位。
可真的是他, 竟真的是他……
卫洐好悔, 好恨。
如若他当初不曾救下冷宫濒死的萧承允, 那八万大启将士，卫家上下几十口, 是不是就不会受此冤屈劫难。
怒急攻心，卫洐气息紊乱，心口堵得生疼撕扯着整片胸口，喉间突然一股热流上涌, 腥气像土锈的热流充斥口腔，卫洐一口鲜血生生喷吐了出来。
他趴在案桌上，垂在手臂上的脸埋得很深，一双眼血丝布染红的吓人。
…
医生建议打一针，但周游览嫌麻烦，只是让周助理拿些药，就赶忙去找卫洐。
外面下着暴雨呢，一直没见卫洐，也不知道是去了哪。
他在卧室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人，又在附近几座院子里找还是没找见卫洐的身影，来到宗祠附近，到处一片漆黑，本来想着回去了，可犹豫片刻，还是往那头去了。
周游览也没带伞，从宗祠大门进到祠堂这一段没有遮挡，周游览冒雨进了祠堂。
如果是平常祠堂的门不会关，虽然今天也没关，但下雨的时候会有人过来关门，今天没关只能证明里面有人在。
而且刚才一道闪电下来的时候，借着光亮他看到案桌上的木匣子是被打开的。
周家的人都知道规矩，祠堂里的东西，除了打扫的员工谁都不能乱动，而且那木匣也是不允许动的，常年以来也没有打开过。
他抱着怀疑进了祠堂，见到站到一旁小案桌的身影，原本在桌上供着的无名氏牌位被打到地上，看模样不止是掉下去那样简单，而是被拍碎的。
卫洐双手扶在桌上，埋着头上身微微弓着。
周游览试探地喊了他一声，但卫洐没有应声，祠堂里烛火已经被吹的只剩一两盏还强撑微末，除了外面是不是得电闪雷鸣，祠堂里几乎是没有什么光亮，卫洐这样一声不吭站在那里，实在是显得诡异。
“阿洐？”
卫洐没有应声，也没有动弹，周游览缓步走了过去。
看到桌上的竹简还有周家的家谱，周游览眉头一跳，赶忙回头去看外头有没有人跟来，要是被周助理发现就完了。
“阿洐，你怎么来这里了？”周游览拉住卫洐手臂，“下这么大雨，你也不拿把伞。”
他刚碰上卫洐手臂，就摸到他潮湿的衣服。
卫洐是冒雨来这里的，他来这里干什么，就为了翻他们家这个木匣子里装什么？
“阿洐。”周游览拉过卫洐，才看到卫洐嘴唇和嘴角上都是血，一双眼也像过了遍血似的，红的吓人。
周游览浅色裤子靠到案桌上蹭了血迹，才发现桌上好几滴血。
“阿洐，你，你怎么了，你受伤了吗为什么会有血？”
卫洐这是怎么了，莫名其妙吐血了，桌上的竹简随意散放着，周游览拧起眉，“你看木匣子里的东西才变成这样的？”
卫洐缓缓抬起眼帘，只是一副阴沉沉的模样盯着周游览。
“走，去看医生。”
吐血可不是小事，这看起来卫洐也没跟谁打架的模样，可是就这样满嘴是血，还吐的桌上都是。
周游览心急，拉着卫洐就往外走，可偏偏这会儿来电了，工人把电接上了，周助理带着人过来检查。
周助理远远看到桌上的木匣不见就心觉不对劲，他加快脚步进了祠堂，看到周游览背对着他，周游览手臂拦着卫洐在怀，看模样俩人很亲密。
周游览在帮卫洐擦掉嘴角的血迹，不过周助理这个角度看过去确实显得暧昧。
“少爷！”周助理又急又气，连连朝周家列祖列宗作揖，“少爷，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急忙冲到周游览身侧，拉着周游览手臂将他和卫洐分开。
“少爷，你平时再怎么胡闹都没事，可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怎么可以趁着天黑雨急，跟，跟一个男人在这里，在祖宗们的面前做出这样出格的举动！”
周助理余光瞥见小案桌上的牌位被摔的粉碎，周助理吓得双眼圆瞪，赶忙上前捡起碎片，急得都开始结巴了。
“这这这，这是谁干的，谁干的！？”
周游览默默将卫洐拉到自己身后，“风吹的，我们来的时候祠堂门被风吹开了，东西也掉了很多。”
“这这么可能？”周助理显然不信，要只是从桌上摔下来不可能摔的这么碎。
而且木匣子里的东西也被拿了出来，案桌上的竹简竟然还有血迹！
“天啊！”周助理手里的碎片掉到地上，他颤颤巍巍拿起桌上的竹简，“少爷！先生说了这东西不能动不能动，你怎么就是不听啊！！”
“跟你说是风吹的，我没碰。”
“少爷！”周助理责备又无奈地看着他，“难道你忘了小时候的教训了吗？”
周游览拉着身后的卫洐转头就走，“那你就让我爸来找我。”
周游览把卫洐遮得严严实实，直到周游览拉着卫洐往外走的时候，周助理才看到卫洐苍白无神的神色。
他疑惑地四下扫视，这个位置再大的风也吹不进来，即便能吹到也不会将木匣里的东西吹到这边，桌上的血迹又是从哪来的？
看着卫洐的背影，周助理疑窦丛生。
…
周游览拽着卫洐回到卧室，路上一通电话将刚刚出门的医生给叫了回来。
在等医生的间隙，周游览弄来毛巾给卫洐擦着身上的雨水，在卫洐身上检查有没有外伤。
“你是看了那份竹简上的东西，才吐血的吗？”
卫洐拿过周游览手中的毛巾，一言不发。
周游览发现自从在祠堂里找到卫洐后，卫洐看他的目光冷漠疏离，前几天才亲近一些的关系，似乎又变得比一开始在节目上相识时还要陌生。
而这样有意识的抗拒让周游览有些害怕，他好像变成了卫洐极其讨厌的人。
“阿洐，你到底怎么了？”周游览小心翼翼，眼巴巴看着他，“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卫洐握着毛巾的手指猛然攥紧，他看着眼前这张和周正完全不相似的脸，也不知自己的怒气为何要冲周游览。
过了千年，周游览只是一个连周正自己都数不清的几代子孙，周游览甚至都没见过周正，只觉得是一个他也记不清姓名的祖先罢了。
周游览没做错什么，不该承受他的冷待。
“对不起阿洐，不管是不是我惹你不开心，还是谁惹你不开心，我都先跟你道歉，你别不说话。”
看到卫洐唇缝里的血迹，周游览手掌放到卫洐胸口缓缓往下顺，“你别生闷气，你都吐血了。”
卫洐一贯待谁都是这样疏离冷漠的，但周游览这样蹲在他面前，柔声低顺地哄着他，发现他闯进周家祠堂第一时间不是责备，而是担忧，他又有些不忍心。
“没事。”
卫洐愿意和他说话就证明没真的生他的气，周游览咧嘴笑了下：“你生气就骂我，骂出来就舒服点儿了。”
“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卫洐垂下眸，他与周正初识时，还是他帮了周正，帮周正从那个小山村里走了出来，让周正可以顺利参加科举。
周正一个从小山村走到大启朝堂的才子，清廉刚正让他进了朝堂，清廉刚正也毁了他的仕途。
周正是愚蠢，却不无辜，可这些和周游览又有什么关系。
家庭医生很快折返回来，卫洐一直咬定自己没事，医生没有带太多的设备只能简单给卫洐做个检查，不过也没检查出什么具体的问题来，只让卫洐及时去医院照个胸部CT和血液检查。
毕竟没有具体的检查报告也不好断定是什么病症，万一断错他这份差事可就没了。
不过临走时他倒是多了一嘴：“我把脉看你的症状倒像是气急攻心，平常还是要保持情绪稳定不要过度大喜大怒，这样呕血很伤肝肺，而且你是不是常年都睡不好觉，休息不好还劳累过度，噩梦缠身虚汗不停，你身体的情况不太乐观，得做个全身检查，你这样下去身体虚耗太大，迟早会出问题的。”
周游览忙着去给卫洐倒热水吃药，没听到医生说的这些话。
卫洐缓缓靠回椅子上，“知道了。”
“少爷，我建议是尽快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但这位先生他，似乎不太愿意。”
“我想休息了，周游览。”
周游览听卫洐这语气，就知道他是不想去。
“好，我知道我会安排，你先走吧。”周游览又想起什么，“对了，别告诉其他人，我又让你回来。”
医生点点头，“我明白，那我先走了。”
周游览先把药给卫洐吃下，他知道卫洐不想做的事情谁也劝说不了，也只好由他了。
“阿洐，你是看了那份竹简上的东西才这么……不舒服的吗？”
“你不怪我偷看了你们周家的秘密吗。”
周游览不在意地嗤了一声：“就两本破书有什么大不了的，就算你把周家房顶掀了我都给你叫好，我们阿洐力气真大。”
卫洐定定凝视他片刻，不由笑了一声。
第87章 你疼不疼 你只有待在我身边我才能保护……
“不过你要是想看里面的东西, 直接和我说就好了呀，我拿来给你，哪儿还需要你冒着雨过去, 还把自己弄成这样。”
周游览其实很想问卫洐到底为什么会吐血，但好像提起卫洐又会生气, 所以他忍了又忍，只能旁敲侧击的说。
“那个东西, 其实我小时候也看过, 不过上面都是一些古文字, 我也看不太懂，只大概了解了一个意思。”
周游览边说着边打量卫洐的神情, “好像就是我们周家祖上出了一个当丞相的官，但是他做错事，冤枉了很多人，他自己良心不安所以自请从家谱中除名，后来，他好像去被他冤枉的人的坟前自刎谢罪了。”
卫洐倒是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后续, 他以为在网上查阅到的资料里看, 周正辞官以后或许是遭了萧承允的毒手, 又或者是周正自己流浪山野可能不知何时死于异乡, 只留下一座无名碑, 却没想到，周正竟自刎于父亲坟前。
“我才刚刚懂事的时候, 就特别好奇祠堂里的木匣子到底装着什么，为什么家里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保管着，却又不让人看，所以有一次我就忍不住好奇心, 偷偷打开了木匣，我那个时候真的看不太懂里面的字，也就是大概猜测着拼凑到一起的，后来被我爸发现，就被我爸狠狠揍了一顿，从小到大，那是我爸打我最狠的一次，打得我身上青黑起泡，好几天才消下去。”
“后来长大以后我又去看了一次，趁我爸不在家的时候，不过我还是没怎么看懂，但是我一直觉得吧，既然是陈罪书，传承下来就是为了警醒后代世人，那为什么又要供奉着，不应该藏着才对吗。”
周游览摇了摇头：“不过我估计周家也是不敢把这东西上交国家的，不然周家得被学历史那群人谴责得无地自容。”
“他不是已经自请从族谱除名了吗，那就和你们没关系了。”
周游览耸了耸肩：“有没有关系不是都已经过了那么多代了，周家一直都还有人给他供着无名牌位，估计也是觉得他可怜吧。”
卫洐没再多话，确实，周正一生未娶，没有直系后代，到如今的周氏也只是周正的旁支亲系，更是八竿子都再打不着。
眉心突然触上一抹温热，卫洐缓缓抬眼，周游览凑得极近的面庞满是柔色，指肚在他眉心处轻轻往两旁摩挲舒展，想要抚平他一切烦绪。周游览身上淡淡的香水气味从手掌散发，味道那样近，他也没有感到抵触。
“所以阿洐，你能告诉我，为什么那份陈罪书，会让你这么生气吗？”
周游览不是傻子，既然他也看过那东西，小时候不懂，长大了捋一捋自然也能理解一些，何况那竹简上也出现过“卫”字。
卫洐也姓卫，那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牵扯？
今天卫洐的反应让周游览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说不定那陈罪书上的卫氏，就是卫洐的祖先。
难不成，他们两家祖上是世仇？
就这么一会儿，周游览脑袋里已经胡思乱想一通狗血仇恨大剧，心想要是卫洐要是记着他们祖先之间的仇，也恨上他可怎么办？
“周游览。”卫洐拉下周游览抚着他眉心的手，“我不是这里的人。”
周游览疑惑凝眉，“我知道啊，你从山上下来的，不是本地人。”
“我来自大启。”
“大启，大，大启是什么……”周游览顿声，愣愣盯着卫洐，看他那头从不剪短的长发，惊愕得好一会儿没说出话。
“你，你是说，那个，覆灭了快一千年的，大启王朝？古代？”
卫洐轻轻颔首。
周游览后退几步，卫洐以为他是被吓到了，不由感到失落。
然而周游览却是赶忙起身去将卧室门反锁起来，顺便看了眼外面有没有人在听。
其实周游览也不是特别震惊，听到卫洐这样坦白他确实没有想到，不过从他认识卫洐开始，卫洐就显得和身边的人与众不同。
上次在节目里卫洐受伤昏迷失去意识的时候，他给卫洐换衣服，虽然闭着眼，但……他还是不小心看到了卫洐一直不愿意让人看到的地方。
当时他无比惊讶和心疼，他以为卫洐或许是因为先天得了病，所以身体才会有残缺。
可现在得知卫洐是从哪里来，在古代，只有太监才会受这样的刑，所以卫洐他……
“我是在一次刺杀任务当中受伤，意外来到了这个时代，是你父亲救了我，所以我留在他身边做事。”
其实在向周游览说出自己来自大启之后，周游览后退那几步的瞬间，卫洐心里有过后悔。
后悔将这样关乎他安危的秘密暴露给周游览，他不是冲动的人，也不轻易信任任何人，可是面对一个这样全心全意待他的周游览，他却无法完全防备。
他想，如果有一天这里的人发现他是从千年前穿越而来的古人，恐怕都会认为他是个异类，会如同王仞所说的一样，把他抓起来研究，可到那个时候，或许也只有周游览会不顾一切地将他挡在身后。
他也不会轻易被人三言两语所感动而失去理智，但周游览是他所见少有心性纯粹之人，任何人都会算计伤害他，只有周游览不会。
所以即便是在知道自己将身份暴露，自己那个不想启齿也难以启齿的宦官身份也会被周游览所知时，他还是向周游览坦白了自己的来历。
“我，就是大启朝西厂提督，卫洐。”
“是不是很疼？”周游览声音有些沉，卫洐本就身体不适脸颊苍白，这副脆弱的模样让周游览看得眼眸浮上一层朦胧，“肯定很疼。”
在那种封建时代，除了出身贫苦万不得已，即便是去给大富人家当奴才也不会去做太监，可如果卫洐出身世家大族，除非家族没落或是获罪，否则也不会落魄净身，在古代这可是奇耻大辱。
周游览看着卫洐失去血色的唇，卫洐清瘦成这样，遭那样大的罪，吃那样恶心的苦，得过的委屈成什么样了，
他心像被人揉碎了一样，一阵阵发疼。
看着周游览无声落下眼泪，卫洐微微张唇，却不知该说什么。
他以为周游览会好奇他来这里时是怎样的经历，是不是和那些奇异怪谈一样，出现了什么时空隧道或是虫洞骤吸，穿越又是怎样一个奇妙诡异的过程，或是大启是何模样，与这里是不是有着千差万别……
可他却没想到，周游览竟是问他，疼不疼？
王仞得知他的身份时，因为这样不得了的秘密而感到兴奋，也因拿到了他不可说的把柄而暗自得意，甚至还想以此威胁，将他送去给某些机构做研究体，周游览却只怕他的来历被人听去只言片语对他不利，关心他那时疼不疼。
卫洐难以启齿，所以一直没说话。
倒不是像面对其他人那样，揭开这道伤疤，自尊会被侮辱被取笑所以选择闭口不谈，而是他无法和周游览启齿私密处，两个男人说这些，到底是羞涩的。
“是我们周家那个蠢货老祖宗害了你吗？”
不然周游览想不出来卫洐为什么在看到周正的陈罪书后会怒急攻心吐血，除非事情就发生在卫洐自己身上。
冤案，灭门，周正举劾，那不就是他们周家那个不长脑子的老祖宗害的卫洐成这副模样。
“操。”周游览暗骂一声，“他怎么考中科举当上官儿的，傻逼吧他。”
卫洐：“……他也算是你们周家的人。”
还是你的祖先。
“那怎么了，他自己做错事还不能骂了，我管他是我多少辈祖宗。”
卫洐轻笑一声：“大逆不道。”
周正那样温和的性子，他们这个家族居然还能出周游览这样一个反骨。
“阿洐，”周游览蹲下身，扶着卫洐手臂郑重其事，“你身世的事情不能让别人知道，还有，你得待在我身边，一直待在我身边。”
“你只有待在我身边我才能保护你。”
万一卫洐被人发现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后果不敢想象。
“对不起，阿洐，周氏害得你失去了家人，遭受那么多苦。”
卫洐垂眸，“好在，来到这里，我终于知道是谁害得卫家家破人亡。”
周游览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卫洐，怎么开口都不该，是他们周家欠下的债，他又有什么资格说出让卫洐不要伤心或者放下这些话。
他都不敢想卫洐遭遇了这样大的冤屈，之后又遭受了什么样虐待，所以他才总是心事重重，郁郁不快，所以才夜夜睡不安稳噩梦缠身，失去了亲人，失去了尊严。
“阿洐，你是意外来到这里的，那，也会突然离开吗？”
卫洐是要走的，在看到周正的陈罪书后，他想回到大启的心更加强烈和焦急。
让萧承允再在那皇位上坐一天，他便是对不起卫家及那八万将士一天。
他一定要回到大启，不论用任何办法，不论付出任何代价。
他要一刀一刀刮了萧承允，以昏君血，祭数万冤魂。
第88章 一夜白头 他该对卫洐好一点，更好一点……
守着卫洐睡着, 周游览才轻手轻脚地离开他的卧室。
他再次返回祠堂重新翻了木匣子里的东西，之后又查了大启时期历史人物的资料，前前后后捋清楚后才明白, 卫家被诬陷之后卫洐到底遭受了些什么。
一直到天快亮周游览才回到卧室，他回屋的时候卫洐还没醒, 大概是吃了药的缘故，今天卫洐难得的睡的比较沉。
周游览蹲到床边, 看着床上的人心疼地忍不住就是想掉眼泪。
他试想过, 如果他是卫洐, 他该怎样接受这一切。
十几岁就名震天下的少年将军，鲜衣怒马驰骋沙场的傲气男儿, 却被逼得进了西厂做宦臣，终身只能活在皇宫阴暗角落里。
难怪卫洐身上那么多伤痕，难怪他总是不怕疼也不怕死，原来是疼得够多也不想总是这样苟活着了。
他该对卫洐好一点，更好一点。
…
卫洐醒来时，已经过了七点。
这是醒的最晚的一天, 大概昨晚的药有催眠的作用, 他一开始梦里还忐忑不安, 后来睡沉过去什么动静也听不见。
听见他醒的声音, 大胖伸出爪子无声咆哮, 看模样也是陪他睡了很久。
他揉了一把猫脸，大胖舔了舔他的手心。
卫洐觉得自己最近警惕性确实松懈的厉害, 日子过的过于舒坦，都让他忘却了危险潜伏在周围的感觉。
他刚下床，周游览就端着早餐进来了。
“阿洐，醒了？”周游览放下餐盘拉开窗帘, “胸口有难受的感觉吗？”
刺眼的光亮让卫洐不由眯了眯眼，一夜雨后空气清新不少，周家老宅处于山顶，从窗户看去净是云雾，一层层环绕在前方的山头山腰上，难得的舒适。
卫洐想去捡被大胖叼开的拖鞋，但周游览先他动手将拖鞋捡来给他穿上，顺便还摸了一把他脚掌的温度。
刚从被窝里出来，卫洐的脚还是那么凉。
“穿双袜子吧，外边天气这会儿还有点冷呢。”
说着周游览从一旁的抽屉里找到双袜子，卫洐缩着腿拦住周游览，“……我自己来。”
然而周游览却又推开他的手，将他腿抱到自己膝盖上搭着，“以后这些事，只要我在都不用你动手，虽然你还没表态愿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但我乐意为你做这些，所以你就让我照顾你吧。”
卫洐只是觉得这种事都是下人做的，周游览也是从小娇生惯养的大少爷，给他做这些事不合适。
卫洐弯身穿鞋，头上的发带不知道又被大胖叼到了哪儿去，周游览蹲在他身侧，才发现卫洐的头发发根竟然是白的。
其实在节目里他就发现了，但是那次他没多问，还以为是他们让卫洐太操心了，可现在仔细一看，卫洐这头发不止是几根发根是白的，是所有发根都是白色的，只是后来染黑过，但时间长了难免掉色，白色的发根处已经有些微微变黄的痕迹。
“你怎么有那么多白头发？”周游览担忧的直皱眉，“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就卫洐这个年纪，除非是天生的毛病，不然不会满头白发。
瞥见角落里沾了猫毛的发带，卫洐起身去捡起，语气淡然：“没有，我很好。”
周游览不信：“不行，我得带你去医院，你一定得做个全身检查。”
“不用去，我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啊，我说你们古代人是不是都不把自己身体当一回事，所以才都寿命那么短，你对自己的身体能不能重视一点。”
周游览拿出手机联系周助理准备车，什么节目直播他都不想管了，卫洐的身体才是首等重要的事。
犟不过他，卫洐只好说实话。
“卫家上下被行刑之后，我悲愤过度，一夜白头。”卫洐鲜少会和人说起这些，他拿下周游览贴在耳边的手机，“一直如此，我已经习惯了，这对我的身体并没有影响，不用这样兴师动众。”
“只是之前周助理说我这样会太惹人注目，所以才让我染了发。”
周游览喃喃：“可史书上，没有记录过，你……一夜白发。”
“千年过去了，很多历史早已经被遗忘和抹去，我不过只是一个普通人，史书又怎么会清清楚楚记载我的生平过往。”
周游览：“你可不是普通人，在我心里，谁也比不上你。”
卫洐觉得他可能得快速习惯周游览最近的说话方式，毫不含蓄遮掩，太直白热烈了。
被周游览直勾勾地盯着，卫洐只好闪躲：“我去洗漱。”
周游览暗暗下压的眉头，隐藏着对卫洐的疼惜和愧疚。
他以为他换位思考也能感同身受卫洐的悲痛，可实际上不是他亲身经历，他根本无法感知卫洐当时是怎样的愤恨和无助。
看到自己的家人被冤枉，还是通敌叛国这样的罪名，这对于一心报国常年戍守边关的卫家来说，简直是诛心的恶毒阴谋。
他当初亲眼看着妈妈咽气都痛苦了那么久，那卫洐亲眼见着自己的父亲被斩首，母亲被赐毒，二哥被马车踏成肉泥的时候……如果是他，恨不得把那些冤枉他们的人都杀了，也难怪卫洐一夜白头。
……
又多耽搁了两天，一直到节目直播那天，他们才从老宅赶了飞机过去。
节目组和主办方这边急得要命，好在直播开始前一小时，两个人终于是平安落地到达了直播现场。
妆造组的工作人员齐发上阵，在直播开播前一分钟把俩人送上了台。
其他嘉宾早已到场，在休息室里都待了一下午了，就是没等到卫洐和周游览，上台这会儿再见，卫洐刚刚踏上台，几人就不约而同地起身赶忙迎了过去。
“卫哥！”
“卫老师，好久不见。”
“卫洐，好久不见，你身体恢复怎么样，还好吗？”
张笼统和阮蒙蒙最先跑了过去，俩人一人拉着卫洐一只手臂，其他人也赶忙赶过来握手寒暄，场下现场的各家媒体也都齐齐高喊着卫洐的名字，甚至连横幅都扯起来了。
周游览难得被冷落，大家热切迎上来，拉着卫洐又乌泱泱往舞台中间走，周游览被留在最后，谁也没搭理他。
“周老师，都没人理你了，我给你吆喝一声吧！”
这时其他人才陆陆续续给周游览热场：“欢迎周老师到场。”
而早早到场的大马猴这才伸出手去，故意调侃：“欢迎周老师莅临！”
周游览笑着推开他，他还以为大马猴不会来了，周助理挺不乐意大马猴这样在大众面前露脸的。
“哥，我给你发那么多信息你怎么不回啊，要不是你刚才登场，我都以为你不会来了。”
“你们不是一直在老宅待着吗，你有那么忙吗消息也不回我一次。”
周游览跟上卫洐的步伐，大马猴追着他，“我跟你说话呢，你一定要这样无视我是吧，我听我爸说你和卫洐把祠堂给翻了？”
“闭嘴。”周游览低声警告，让他少说些话。
大马猴不甘地努了努嘴，听他爸说，最近卫洐可是天天和周游览同床共枕，俩人在老宅都敢这么明目张胆，也不知道先生怎么能忍的。
再次见到卫洐，不止现场，直播间也热闹非凡。
【多久了，这都多久了，终于再见面了！！】
【啊啊啊我的卫洐，亲亲亲亲，怎么又帅了呀】
【哇塞，节目组用心了哦，卫洐今晚这个妆造十星好评，是好看让我舔屏的程度】
【哇哇哇，直播结束会有直拍吗，卫洐今晚也太好看了吧，化妆师是谁啊，怎么把他画的有点娇】
【完蛋了，我妈也在看直播，只不过我静音了她没静，她一直在夸卫洐啊哈哈哈哈】
【说了你们不信，我们全家都在看直播，希望等会儿的连线环节等抢到位置，好想和卫洐说话啊啊啊】
【我现在终于明白那种，只要他一出现，其他人都会变得黯淡无光的感觉了】
【卫洐一出场，我真觉得其他人没有一个入得了我的眼，真的你没有办法不被他所吸引，外在魅力和人格魅力真的诱惑力太强了】
【听说卫洐本来不想参加的，是节目组求了又求才把人请出来】
【卫洐你一直留在娱乐圈好不好，好不容易在这个圈子吃上一口细糠，你要是走了，看谁都没这个味儿了】
【srds，卫洐这性格挺不合适待在娱乐圈的】
怕那些媒体记者问一些太刁钻的问题，周游览故意坐到卫洐身边，看到他们挨在一起，底下的媒体记者反而先哄闹起来。
也就过去一个多月两个月不到，他们俩的关系看起来突飞猛进的和谐。
有时候一些刁钻的问题，周游览也会替卫洐挡过去，卫洐拿不准的也会下意识就向周游览投去询问的目光。
赵冠军甚至当面邀请了卫洐和周游览做他下一部电影的双男主主角。
众所周知赵冠军出行的电影基本都是武打系列，但也是上一个新人火一个新人，否则当初节目上陈楠和王纯钦也不会巴巴的总是围在赵冠军身后现脸。
赵冠军的邀约很诚恳，他说过很多次非常想和卫洐合作，也非常具备诚意，只要卫洐愿意，片酬任由卫洐开口。
第89章 一刻永恒 阿洐，我抓不住你
只要卫洐愿意出演。
实际上赵冠军之前就一直在联系周游览, 想要邀约他出演自己的新电影，周游览的经纪人也很想人周游览接下这部戏，但周游览一直在犹豫, 她也只好和赵冠军这边周旋着。
没想赵冠军直接在直播上问出来了，周游览拒绝也不是, 也得看卫洐的意思。
但现在周游览不太想让卫洐出现在大众面前，一旦走到大众面前, 卫洐将会被全方面剥析, 如果被有心之人造谣, 会给卫洐带来很多麻烦。
而且，万一卫洐的来历被人所知, 那后果不敢想象。
周游览给主持人使了个眼色，主持人及时活跃气氛转移话题。
直播进行的很顺利，直播结束已经快十一点，一下场赵冠军就追着卫洐到了休息室门口。
“卫洐，考虑一下吧，我真的很想你来参与。”
卫洐看了眼身旁的周游览, “我不会演戏, 且我已经有工作了。”
他不是专业的, 他也了解过这个时代的演员这个职业, 他不擅长, 能这样受到许多人追捧和喜爱，不过是因为他模样出众, 有着一些这里的人没有的小本事，可他不喜欢被太多人围观。
“是有其他公司签你了吗？”赵冠军追问，“林悦？还是其他经纪公司？但你相信我，我能给你的一定会比其他人给你的更多, 甚至其他人不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我可以把我旗下的公司股份转让给你。”
赵冠军可以不收取任何利益，他只要卫洐愿意留下来。
他是个武痴，他深知到了如今这个科技时代，许多人已经遗忘古武，可卫洐是目前唯一一个真正的古武修炼者，他不想这份传承真的断绝。
“不是。”
赵冠军放下心来，没有签公司还好。
卫洐又道：“我现在是周少爷的贴身保镖。”
“啊？”赵冠军惊愕瞪眼，“你说你是，是周游览的保镖？”
“你这一身本事，这样的知名度，竟然只是去做了保镖？？”
卫洐不想解释太多，见后头很多主办方的工作人员追赶而来，周游览知道卫洐不喜欢人多的地方，直接开门将卫洐推了进去。
赵冠军看向周游览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和怀疑，还有满满的羡慕嫉妒恨，他真是想不明白，周游览怎么有本事说动卫洐给他做保镖的。
周游览被赵冠军那种“你居然也配？”的眼神凝视得笑出声，“赵老师，我知道您是为了武术传承所以一直想要留下卫洐，这样吧，您的新电影我出演，不过卫洐既然不喜欢幕前，那我也支持他，如果您需要的话，我会尽量说动卫洐担任剧组的武术指导，这部戏的所有武术动作都由卫洐来设计的指导，您觉得如何？”
“好啊！”赵冠军激动的一拍拳，“如果卫洐愿意出任这部戏的武术指导，那我也非常感谢了。”
“好，那我回去回和卫洐转述，明天给您答复。”
“周老师，我们想找卫老师要个签名，你让我们进去吧。”
“是啊周老师，我们都看见卫老师在休息室，你让我们进去吧，我们只是合个影，很快就走不会打扰你们休息的。”
周游览拦住他们，“抱歉各位老师们，大家今天工作这么晚都辛苦了，但卫老师他今天也是拖着病体来的，等会儿还要去医院输液，所以今天暂时没有办法给大家签名了，非常抱歉。”
敷衍几句周游览也退回休息室，留赵冠军在外头，不过外面没吵闹多久就散开了。
“我刚才和赵老师说的话你也听到了吧？”
卫洐点头，周游览其实挺想卫洐和他一起进组的，这样他们就可以一直待在一起。
“那你怎么想，愿意去吗？”
卫洐：“你不是已经答应去了吗，我是你的保镖，不是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吗。”
“那这么说你同意了？”周游览忙拿出手机，“那我让大马猴回老宅把大胖带过来。”
“赵老师这部电影剧本早就写好了，估计在想要让你参与拍摄的时候做了改动，但是看他那着急的模样，不超过一个月他肯定就会开机，到时候咱们就直接进组吧。”
“那不是还早？”卫洐道，“为什么不回家？”
周游览拉着他往外走，“不着急，在进组之前，我带你好好玩玩，我有个朋友过几天要开演唱会，邀请了我，我带你一起去。”
“不过在此之前，这段时间，我带你去自驾游吧。”
卫洐：“什么是自驾游？”
说走就当夜出发，周游览直接用上平时跑通告时的房车，让助理采购了各种生活用品，当夜就直接出发了。
经纪人兰姐和小助理星星满脸担忧地站在车门外，周游览摘下墨镜，现在是半夜，夜深人静的也没什么人，他单手搭在车窗上，“我只是出去玩几天，目的地就是李乘柳的演唱会，你们到时候去演唱会现场接我就行，不用担心。”
星星：“你车上装了那么多酒，我能不担心吗？万一你酒驾怎么办？”
“我是遵纪守法好公民，想什么呢。”
兰姐偏头看了看副驾驶位上抱着猫的卫洐，无奈叹了口气：“路上注意安全，玩儿可以，别弄出什么见不得人的绯闻，我不想在热搜上看见你的丑照。”
“我又不靠脸吃饭。”
兰姐：“但你没这张脸也混不到如今的咖位。”
周游览等不及的发响车子，“走了，别给我打电话。”
“周哥他居然连我们电话都不想接了？”星星撇了撇嘴，“从这去H市可有两千多公里呢，半个月的时间，他们能准时到演唱会现场吗？”
“管他呢，现在让他干什么他都没心思，他只想谈恋爱。”
……
周游览没有走高速路线，反而选了很多乡镇小路，觉得哪里景色漂亮就停下车来休息，大胖总是在他停车的第一时间就蹿到车窗边，迫不及待地要下车。
原本周游览是不乐意它总下去的，田野间虫蚁多，别又染了病，但卫洐却惯着大胖，任由它去疯跑。
“待在盒子里久了，会不想活的，让它去跑吧，累了它会回来的。”
“就像你待在皇宫里一样？”周游览反问他。
卫洐扯了下唇，看向远处已经泛黄的麦田：“嗯。”
他不喜欢战场，不喜欢战争，也不喜欢皇宫，他只喜欢广阔的山水田野。
没有嘈杂的喧嚣，没有过多关注的目光，只有被晒得金灿灿的麦田，青黄相接的野草附生在田埂上，偶尔几只鸟雀飞落到田埂上，一阵微风吹过惊散。
卫洐脑中那根紧绷的神经缓缓放松下来，他闭目深深呼一口气，他不用随时警惕周围可能随时发生的危险，只需要这样安静的被阳光晒着。
看到卫洐嘴角因为愉悦而缓缓扬起，那一刻周游览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卫洐厌恶战争但不得不拿起长枪保卫家国，如果卫家没有遭人陷害，没有经历那些权利纷争尔虞我诈，他想，卫洐一定会是个意气风发持剑策马，活得张扬肆意的翩翩少年郎。
说不定，他的阿洐还会成为一个江湖上响当当的英雄人物，饮酒踏月走江湖，追风迎雪闯天涯，一辈子都无忧无虑。
那才是卫洐喜欢的活法。
所以他想带着卫洐，毫无负担和烦忧地感受这个，不会让他感受至阴黑暗的世界。
他知道卫洐撇不下仇恨，他也不会劝说卫洐放下，卫洐都过的那么苦了， 他能做的，就是在能让卫洐感受开心和快乐，多一分是一分，多一点是一点。
“阿洐，你知道这是哪儿吗？”
卫洐摇头，周游览道：“这里是千年来从来没改过名字的城市，凤语，不过我们现在处于凤语市的一个东南小城镇，在你们大启的话，地理位置应该没有太大变化。”
“你是说，中原的凤语城？”
“对啊。”周游览继续说道，“这里是我们国家从古至今保留最完整的古城之一，待会儿我带你去爬凤语城的天梯寺，那儿也是存在千年的古寺了，很神奇吧，你们大启时期就存在的古城和寺庙，竟然传承到了现代社会，到时候你去看看，和你们大启的时候有没有变化。”
卫洐被他说的心生期待，不远处有房屋密集的乡村人家，麦田金黄灿灿一眼看不到头，没有想到，这座城市竟然没有更改过名字，还是大启时期就已经存在的凤语城。
卫洐想起曾经到过的凤语城，那是中原最繁华的都城之一，可如今再踏足这里，竟然已经是在不同的两个平行时空。
同样的土地，可他却在千年后才再次踏足。
像是隔着一道透明的屏障，他还能看到当时的凤语城的模样，可他却在这个世界里，再也无法回到当时。
“阿洐，你吃过凤语城的特色吗？”
卫洐：“嗯，凤语城的荞酥很好吃。”
“哇你也吃过？”周游览暗自念叨，“看来我查的资料没错，荞酥就是从古时候传下来的老特色。”
“那咱们待会儿就去吃，看看和你们大启时候的味道一不一样。”
他们没在这里停留太久，周游览拉着卫洐自拍了好几张照片之后才驶车离开。
卫洐不理解：“你怎么总是喜欢拍照。”
同样的姿势还常常拍好几张，看起来也没什么差别，可周游览一路上都乐此不疲。
周游览宝贵地护住相机，笑说：“因为相机按下快门的这一瞬间，就定格了我和你这一刻永恒。我怕我抓不住你啊，阿洐。”
第90章 他留不住 卫洐会走的，或早或晚
所以他想时时刻刻记录, 记录卫洐的一颦一笑，每时每刻。
上次卫洐和他坦白来历之后，他问过卫洐既然是意外到了这里, 那会不会某一天就会突然消失。
卫洐回答他“可能”。
他知道，卫洐很想回去。
他没有资格挽留卫洐, 背负那样的血海深仇，卫洐不会有心安理生活的一天。
卫洐会走的, 或早或晚, 他留不住。
“我就是想去一些你以前可能走过的地方, 留下一些属于我们的记忆。”
虽然这种行为挺幼稚的。
周游览带着卫洐去了市里老城区的一家小巷子老店，这家的荞酥说是凤语城里味道最正宗的一家, 也是传承了快两百年的老字号。
车子没开进来，古城里景区很多，大型车辆不让入内，他们俩只好步行。
卫洐一路进来，除了地名和那道古旧的城墙，实际上现在的凤语城和一千年前的凤语城变化真的很大。
不过经历那么多朝代, 每个朝代都有自己建筑的风格, 那道城墙大门能保留下来他已然觉得不可思议了。
“您好, 您的荞酥, 请拿好。”
周游览接过递到卫洐面前, “阿洐你尝尝，看看和你以前吃的味道一不一样？”
周游览总是很好奇他的反应, 比如看到那些古楼，比如踩过的那些青石板，还有那棵城楼角落看起来像是活了几百上千年的老树，虽然除了那棵树, 其他的显然都只有几百年的产物。
卫洐拿过一块尝了一口，味道实际上和他曾吃过的很不一样，也没有他以前吃过的好吃。
他轻轻摇头，周游览拿过卫洐吃过的那块塞进嘴里，甜的发腻让他不禁有些嫌弃的撇了撇嘴，将那袋荞酥收了起来。
“果然，现在啊这些东西添加剂太多，还乱打广告说无添加纯手工，难怪吃不出以前的味道了。”
卫洐轻笑：“说得像是你吃过以前的荞酥。”
“阿洐摇头了，那肯定就是不好吃。”
而且他本身也不爱吃甜食。
卫洐转身往里走，“正宗的荞酥其实更多的是苦味和涩味，人们会用桂花或是桃花中合它的口味，所以实际上荞酥是荞香和花香融合的味道，但这款点心只是平常人家过年过节时候才做的，富贵人家从来不吃。”
“原来是这样。”周游览啧了一声，“那有人做过玫瑰花口味的吗？”
“我喜欢玫瑰花的味道，少放点糖说不定会很好吃。”
“玫瑰？”卫洐想到之前周游览房间里会每天一换的红色玫瑰，“确实漂亮。”
“我说的是好吃。”
卫洐敷衍点头：“可以期待。”
景区的地界来往游客多，本地人反而少，除了一些冠名是当地特色实际除了外地人，本地人从来不多看一眼的玩意儿，也没什么太特别的。
两人来时就已经是接近傍晚，在城里找了家饭馆吃完饭，出来就已经天黑了。
凤语城这座古城区到了晚上一向都只亮烛灯，所有光亮都设计成这样最古早的蜡烛灯光，所以灯光并不算非常明亮，明黄灯色为主，走进来确实有种古风古色的氛围，也是凤语城一直以来重点宣传的一大特色。
因为拍照的网红点在另一边方向，所以这头到了晚上就开始变得冷清，很多店铺到点就关门了，只有几家还在开着。
但两个人都没想着往回走，人越少的地方反而越安静，也越自在。
周游览摘下口罩，本来想拉卫洐走了，看到最末尾的一家饰品店门头还亮着灯，被门头奇形怪状的装饰给吸引住了。
那是一对牛角镶嵌在扭曲的老树枝里，左右各一个高高翘起，远远看还真有古兽那气势。门头的树枝都是自然生长的不规则状，每根盘绕的都被细细擦拭防腐防虫的漆，还挂着由各种彩线编织的流苏挂饰，看起来像是少数民族的风格，整体看起来极其的繁重杂乱，却又透着诡异的美感。
卫洐也注意到了那家首饰店，店门口的招牌没有像其他店铺那样做了电控，就是非常古朴的一块木牌，上面龙飞凤舞的写了几个字：梦引归。
那应该就是这家首饰店的名字。
“去看看？”周游览突然问。
卫洐点头，这家店风格确实独树一帜，也难得引起他的好奇心。
店门有些矮，周游览的个子进门得微微弯着点腰或者低着头，不然会撞上那些弯曲的树枝。
卫洐最先跨进店里，周游览扒着门头挂着的流苏，踏进店感觉视线一下就灰了下来，店也出乎他们意料的闷暗窄小。
外头的灯光虽然固定的只能有烛火强度，但很多店家为了让店里看起来明亮一些能吸引顾客，都点了更多的烛灯。
只有这家店也就柜台前放了一盏，门口靠墙的珠串旁边放了一盏，别的就是顶上再挂了一盏，没有更多的了。
店内面积不大，最多也就二十来平的样子，四面墙上挂满各种珠串手镯项链首饰，杂七杂八的虽然丰富但是质地很古朴，不像其他首饰店那样，金银珠玉都亮亮堂堂的摆在一起，这更像个手工首饰店，还是极具个人风格的那种。
柜台后方坐着个人，应该就是这店的老板，听到门口的珠串碰撞发出声响，头也没抬地说了句欢迎光临。
卫洐被铺着老虎兽皮的首饰墙吸引，先往里走了几步。
周游览倾身到柜台边上，挑眼往里头看，老板正忙着串手串呢。
老板是个女生，看起来很年轻，最多也就二十五六，穿着极其个性，两只手臂纹了满色花臂，见眼前又黑了一片，她才抬起头来。
“本店手串项链脚链耳饰都有，您需要什么，送人还是自戴呢？”
周游览背着光，老板也没看清他的模样，只是看了眼那边的卫洐，隐隐觉得那道背影熟悉，所以放下了手里的活儿，从柜台后方出来。
“随便看看。”周游览随意应了一句，又四处打量着，“老板，你这店顶本来就低，怎么灯还挂这么少，暗的都看不见。”
“就这风格，灯点多了也费电。”
周游览低笑一声：“那你在那儿串珠子能看得见？”
“习惯了，从小就玩这些，不睁眼我都能串出来。”
周游览竖起拇指：“厉害。”
卫洐平常对这些倒是没什么兴趣，只是觉得这张兽皮不错。
“你们是想看送人的？”老板指了指另一侧的首饰墙，“那这边的更合适，这些都更适合女生一点儿，全都是货真价实的玛瑙材料，跟外边那些用几块石头加工就敢说自己是玛瑙的可不一样。”
周游览：“不送人，看看有没有合适男生戴的。”
听他这么一说，老板目光在他们俩身上来回扫了扫，暧昧了然地一挑眉，“明白了，那看看这边的，这些都是情侣款，款式没有固定风格，不过都有它们独特的意义，看喜欢哪些，我拿下来给你们试戴。”
情侣款这三个字倒让周游览来了兴趣，他凑了过去，可抬眼扫了一圈，款式搭配的不错，但没有他比较看中的。
“就这些？”
卫洐闻声转过身来，老板这才看清了他的模样。
她瞪大了眼睛，指着卫洐想半天没想起来名字，她赶忙回到柜台拿手机，翻了今天刷到的几个视频。
“卫洐！”老板终于认出来人，刚才灯光太暗人长什么样子她都看不清，这会儿才看清面前的人真是周游览，“我说怎么这么眼熟，还真是你们。”
周游览手指搭在唇上，示意她别说出去，也不让她拍照。
“明白。”老板回到柜台后方，“那要是你们看的话，这些货肯定不能给你们推荐了。”
她把柜台后方挂置的玻璃盒抱了下来，玻璃盒里头垫了一层红色的绒布，上面铺着一堆打磨好的玛瑙石，大大小小无数，颜色也不一，还有几个玛瑙手镯，只不过圈口比较小，更适合手腕纤瘦的女生。
“你这都没串好，难道先选珠子吗？”
周游览有些失望，这不和摆摊的那种一样，现选现串，也没什么特别。
老板让他别着急，她扒开那些铺在绒布上的玛瑙珠，扯着中间一根小绳一拉，被绒布包裹的两块木板从中间被拉开，底下还有一个木质的长方形首饰盒，盒子里头躺着一对手串。
卫洐看周游览模样像是真的要买，“你喜欢？”
周游览笑道：“来到一个地方旅游，得买点当地的东西做留念嘛，而且我好像还没送过你礼物。”
“送过。”
卫洐想到他屋里那些名贵的表和衣服，还有各种各样的领带小首饰，他查过价格，每一件都价值不菲。
周游览总是把最好的给他，吃的用的。
“那些不算，那些没什么意义。”
老板说：“上面这些就是我攒的玛瑙珠，虽然都是好货，但对比下面这对手串，也就平平无奇吧。”
老板戴起手套拿出底下那对手串，“这可是我的镇店之宝，不瞒你们说，这对手串上的用料，都是非常珍贵的玛瑙玉石和千年木，而且价格不低。”
周游览其实不太信，毕竟这老板认出了他们，想宰他们一顿也不一定，景区里的东西多半都是宰客的。
“是吗？”周游览半信半疑，“那我是不是也得戴着手套才能摸？”
“你要是诚心买的话，就不用戴。”
周游览扬眉：“我没说我要。”
老板看向一旁的卫洐，笑容更深了，“但是我觉得很适合卫老师呢。”
卫洐：“……”
他全程没有多话，老板从哪里看出来他想要的？
难不成这老板以为，他是掌财那个？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