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好可怜。”
黑暗之中，又是一阵微风拂过。
熟悉的、毫不客气的声音从身子上方传来，栗色小卷毛颤了颤，欣喜若狂地抬起头，猛地扑在了男人的怀中。
顾凛的动作微不可闻地一僵。
“呜呜呜顾凛……太好了你还活着……嗝……雷金宝说你死了我呜呜呜呜呜……”
他哭的难过，嘴唇水润鼻尖微红，连带着呼吸都有些喘不上来，翻来覆去地叫着顾凛的名字，声音里满是后怕和失而复得的欣喜。
怎么那么爱哭，像个水娃娃一样。
月光下，顾凛的神色有些奇怪，少年可怜巴巴地蜷缩在他的怀里，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怜爱，他却短暂地失了声，没有去安慰苏言。
“顾、顾凛……？”
苏言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不对劲，手指小心翼翼地捏着男人的衣角，“你怎么了……”
“我死了不好吗？”
顾凛终于开口，说出来的话却让苏言猛地一颤，他无措抬头，“什么？”
指尖带着薄茧，不轻不重地划过睡衣柔软的布料，最终停在他胸口的位置。
一抹极细的白色粉尘出现在了顾凛的手上。
月光冰冷，将那点白色照得格外清晰。
“这是什么？”
男人皮笑肉不笑地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却让苏言刚刚回暖的身体瞬间又坠入了冰窖。
他茫然地低下头，看着顾凛指尖那点粉末，湿漉漉的眼睛里满是困惑。
这是什么？
苏言诚实地摇了摇头，不知道为什么顾凛看起来那么凶：“我不知道……”
看着少年纯然无辜的表情，顾凛唇角的笑意愈发冰冷，“不知道？”
“那我告诉你，这是专门针对异能者的毒药。A级以下的异能者，只要皮肤沾上一点，不出三秒就会浑身麻痹，陷入昏迷，最后在睡梦中悄无声息地死去。”
不过顾虑是S级异能者，所以这玩意对他没什么效果。
男人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苏言猛地瞪大双眼！
毒药？
是雷金宝刚刚提到的东西！
可他身上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大脑一片空白，但苏言不是傻子，他瞬间听懂了顾凛话中未尽的意味。
他觉得是自己想要害死他。
这念头让少年浑身发冷，连带着觉得男人原本温暖的怀抱都变得冰冷起来。
他下意识地想要挣开顾凛的怀抱。
好、好可怕……
苏言有些仓皇地向后爬了几步，还没来得及躲开，一只滚烫的大手便精准地扣住了他纤细白皙的脚踝。
男人的力气大的惊人，只轻轻一拽，他就不受控制地被拖了回去，重新跌进那个气息冰冷怀抱里。
“啊！”
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糊了满脸都是，苏言拼命地摇头，语无伦次地解释着：“不……不是我……我没有……我真的不知道……”
顾凛一言不发。
审视的目光落在苏言的身上，仿佛要将他的灵魂彻底剖开，看看里面究竟藏着的是纯粹的天真，还是淬了毒的谎言。
事实明明白白地摆在眼前，唯一能和他如此近距离接触的只有少年一人。
更何况，小花栗鼠更是无数次表达了想要逃离自己的想法。
顾凛从来不相信眼泪，他只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但现在……
他自嘲一笑。
发现自己居然想要相信苏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就在苏言绝望到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的时候，一声无奈的叹息从男人的喉中溢出。
罢了。
顾凛看着怀里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家伙，终究还是发现，自己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哪怕他有可能是个想害死自己的小骗子。
是他演技太好，还是真的不知道？
顾凛不知道。
但他也不打算再追究了。
指尖的白色粉末被不动声色地碾碎，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他伸手，有些粗暴地揉了揉苏言的头发，将少年瑟瑟发抖的小脑袋按进了自己的怀里。
“闭嘴，” 男人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多了些温度，“吵死了。”
“呜……”
苏言的哭声果然一下子就变小了。
但身体抖的更厉害了。
顾凛拧了拧眉。
他很少会有这样无措的情绪，男人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声音变得前所未有的温柔。
“还难不难受？”
苏言小心翼翼地摇了摇头，随即又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似的，飞快地点了点。
“哪里难受？”
修长的手指掠过少年的脸颊，是和雷金宝完全不同的触感，苏言嘴唇嗫嚅了几下，滚落的泪水被男人粗暴地蹭掉。
“他碰了你哪里？”
那些消失了的藤蔓又悄无声息地出现了。
“脸、嘴巴、手臂……”
男人每落下一个字，藤蔓便愤怒地蹭过对应的位置，直到最后，苏言发出短暂急促的哼声，“啊！”
藤蔓像是通人性一样落在了窗外嫩粉色的花瓣上。
屋内，阴冷如寒水般的声音响起，“这里，他碰了吗？”
“呜……没！”
少年终于忍受不住这拷问般的审讯，原本稍稍变小的泪水再次喷涌而出，“你不要碰我！”
“不想我碰你，那你想谁碰你？”
“雷金宝？还是白煜？”
怀里少年的动作猛地一顿。
顾凛见状，神色更黑。
一股无名火“噌”地一下从心底窜了上来，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燃烧殆尽。
明明是自己救了他，安全之后，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那个废物。
刚刚抱着自己哭得那么伤心，口口声声叫着自己的名字，原来都只是因为害怕。一旦有了选择，他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奔向另一个人。
呵。
真是好样的。
苏言却不知道顾凛的所思所想，他只是想到了雷金宝刚刚的那番话。
“就是他把你送给我了。”
“他啊，正抱着他的新欢共度春宵呢。”
心脏像是被泡进了冰水里，冷得刺骨。
他不信。
他不愿意相信，那个和他一起长大，相互扶持着在末世里艰难求生的白煜，会为了利益毫不犹豫地将他推入深渊。
但他……真的不愿意相信吗？
苏言只是想要亲耳听到白煜的回答。
好让他……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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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少年犹豫的片刻里，顾凛已经彻底丧失了最后的耐心，他没听到方才苏言和雷金宝的对话，自然也就不知道白煜的所作所为。
烦躁漫上心头，那个废物到底有什么值得少年如此恋恋不忘？
他再也忍无可忍。
一件带着体温的外套被粗暴地盖在苏言身上，还没等少年反应过来，身体便猛然一轻，整个人被强硬地打横抱起。
“啊！”
重心不稳，苏言惊呼一声，双手下意识地死死抱住了顾凛的脖颈。
顾凛无法忍受少年的心里还装着别人，他现在就想让苏言和那个废物一刀两断。
可理智又死死地拉扯着他的神经。
不可以。
现在这样做，只会把小家伙推的越来越远。
他勉强压下心头翻涌的焦躁与怒火，脚步停在门口，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版：“你想去哪儿？”
“我给你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
顾凛在生气。
苏言能够清晰地感受到男人胸膛下濒临爆发的怒意。
他从未见过男人如此愤怒的模样。
特别恐怖，就像是如果他做出来错误的选择，就会被连着骨头带着筋，一起被活生生地吞噬入腹。
但苏言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一切。
刚刚死里逃生的恐惧与差点害死顾凛的愧疚像是一股线条极端的两面，将他扯的不上不下。
顾凛应该生气。
毕竟自己差点害死了他。
说他其实已经不信任白煜了，只是想去求一个真相？
这听起来，就像是在为自己的识人不清和愚蠢做辩解。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而这份犹豫，落在顾凛眼里就成了最残忍的默认。
好。
好得很。
男人咬了咬牙，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一下，随即将怀里的少年放下。
“砰！”
房门被他一脚踹开，顾凛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房间里死寂一片。
空气中还残留着男人身上清冽的气息，顾凛就算生气到了极点，也只是把他扔在了床上。
苏言的心里又酸又涩，像是被泡进了柠檬水里，他强撑着摇摇晃晃的身体，想要站起来，脚踝却是一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跌去。
“啊！”
就在他以为自己会摔在冰冷的地板上时，一根不知从何处伸出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缠住了少年的细腰，将他稳在了原地。
苏言怔了怔，随即攥紧了拳头。
他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到了白煜的房门前。
走廊里空无一人，少年像是一朵被暴雨摧残过的娇花，美的惊心动魄，巴掌大的小脸惨白如纸。
他微微张着没什么血色的唇，深吸一口气。
“咚、咚、咚。”
几分钟过去了，门内没有任何动静。
少年抿了抿唇，又敲了敲。
“咚、咚、咚。”
心底那不祥的预感变得愈发强烈。
“嘎吱。”
门开了。
“白……”
苏言的声音在瞬间哑然。
门后站着一张清秀又惊慌的脸，正是篝火晚会上坐在白煜身边的少年，小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