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道遁光落下的速度极快，几乎是眨眼之间，就从天边的几个小黑点，变成了站在雪地上的几道身影。
为首的是一个中年女修，面容冷峻，身穿一袭冰蓝色长袍，袍角绣着繁复的银色云纹，一双眼睛像是两块万年不化的寒冰，只是淡淡扫过来，就让石岩和雪薇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被冻僵了。
这是一种纯粹的，来自生命层次的威压！
石岩还好，他怒吼一声，将《磐石诀》催动到极致，土黄色的光芒笼罩全身，勉强抵挡住了那股几乎要将人压垮的气势。
可雪薇就没那么好运了，她本就神魂受创，此刻被这股威压一冲，眼前一黑，差点直接昏死过去，幸好被旁边的石岩一把扶住。
“凝真境……这绝对是凝真境的长老！”石岩的声音都在发颤。
聚灵境和凝真境，虽然只差一个大境界，但却是天壤之别。
一个是将真元凝聚成海，但真元还是气态模式，而另一个，则是开始将真元压缩提纯，化气为液，力量的质和量都发生了根本性的蜕变。
在凝真境强者面前，他们这些聚灵境、开窍境的修士，跟刚出生的婴儿没什么区别。
萧凡的感受最为直观。
那女修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的时间最长，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人，更像是在审视一件物品。
她的灵识如同无数根细密的冰针，肆无忌惮地在他身上来回扫荡，似乎想把他从里到外都看个通透。
萧凡心中一凛，但他并没有像石岩和雪薇那样不堪。
他强悍的肉身和雄浑的气血，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将大部分威压都挡在了外面。丹田内的黑色石头更是微微一转，一股暖流散入四肢百骸，让他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他只是默默地站在原地，运转功法，修复着自己那空荡荡的右臂，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寒仪长老！”
陆明和他剩下的那名同门，看到来人，脸上顿时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狂喜。
两人连滚带爬地跑了过去，恭恭敬敬地跪倒在地。
“弟子陆明，拜见寒仪长老！”
被称作寒仪长老的女修，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目光依旧锁定在萧凡身上，以及他们身后那个刚刚被重新封印的遗迹入口。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入口深处，封印大阵的力量虽然暂时稳固了，但其中蕴含的能量却驳杂不堪，显然是刚刚经历过剧烈的动荡。
“说，怎么回事。”她的声音，也跟她的眼神一样，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陆明不敢怠慢，连忙爬起来，站在一旁，用最快的速度将事情的经过低声汇报了一遍。
从他们进入遗迹，到触发阵法，再到与萧凡合作破阵，分了宝物。然后是封印突然松动，冰狱魔龙幼崽苏醒，他们被迫向内逃亡，最后又是萧凡，用一件不知名的奇物，以牺牲一条手臂为代价，强行修复了封印的缺口。
他的汇报基本属实，只是巧妙地隐去了自己想独吞宝物，结果被萧凡一拳打废本命飞剑的糗事，只说是双方为了宝物归属发生了些许“摩擦”。
至于那件奇物，他更是用“气息恐怖”、“疑似神物”等词语来形容，着重强调了其不凡之处。
他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
这姓林的家伙实力太恐怖，自己肯定是对付不了了。但现在宗门长老来了，情况就不一样了！那件神物，不管是什么，都绝不是一个散修能拥有的。
只要长老动心，这小子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得乖乖交出来。到时候，自己作为发现者和汇报者，肯定也能分到一杯羹。
随着陆明的叙述，寒仪长老的眼神，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她那冰山般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惊异，目光再次聚焦到了萧凡那空荡荡的右肩上。
“哦？以一件奇物，修复了上古封印？”她终于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陆明，你所说的奇物，现在何处？”
陆明连忙指着萧凡，说道：“回长老，那东西……已经被他用了，和封印融为一体了！”
寒仪长老的目光，如同两柄利剑，瞬间刺向萧凡。
“你，过来。”
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石岩和雪薇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看着萧凡。
萧凡心里冷笑一声，该来的总会来。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出。
他迈步向前，走到那寒仪长老面前，不卑不亢地拱了拱手，当然，是用他完好的左手。
“晚辈林凡，见过前辈。”
“我问你，你用以修复封印的，是何物？又是从何处得来？”寒仪长老的语气，根本不是在询问，而是在盘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萧凡的脑子飞速运转，脸上却是一片坦然，甚至还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后怕和茫然。
“回前辈，晚辈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那是在破开第一个阵法后，从其中一个玉盒里得到的。当时情况危急，那头怪物眼看就要冲出封印，晚辈看那块晶石寒气极重，与这封印的气息似乎同源，就……就想着死马当活马医，把它堵了上去。谁知道……”
他看了一眼自己空荡荡的右臂，苦笑了一下，继续说道：“谁知道那东西的寒气如此恐怖，刚一接触，我这条胳膊就没了。至于那晶石，也瞬间就和那个断掉的冰柱子融到了一起，再也拿不下来了。”
他这番话，九分真，一分假。
东西确实是从玉盒里开出来的，也确实是用来堵缺口了，胳膊也确实是废了，东西也确实是拿不下来了。
他只是隐去了那东西的真正名字“极寒神魄”，以及自己还拿了另一个装有“净音玉髓”的盒子。
这种半真半假的话，最是难以分辨。
寒仪长老盯着他看了半晌，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看出说谎的痕迹。但萧凡的表情太真诚了，那种劫后余生，又损失惨重的懊恼，演得活灵活现。
“哼。”
寒仪长老冷哼一声，没有再继续追问。她身形一晃，化作一道流光，直接冲进了那个遗迹入口。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她才重新飞了出来，脸色比之前缓和了一些，但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显然，她已经亲自查验过封印。
里面的情况，和陆明、萧凡所说的基本一致。封印大阵确实被一股极为精纯磅礴的极寒能量所修复，那股能量的等级之高，连她都感到心惊。
而且那东西，确实已经和封印冰柱彻底融为了一体，形成了一个新的、更加稳固的能量核心，再也无法剥离。
除非，将整个封印大阵彻底摧毁。但那样做的后果，没人能承担。
“你倒是机灵，误打误撞，居然做成了一件大事。”寒仪长老看着萧凡，语气依旧冰冷，但其中的审视和怀疑，却消散了不少。
在她看来，这“林凡”应该就是个走了狗屎运的散修，偶然得到了一件连自己都不知道价值的奇物，又在生死关头，凭着一股愣头青的冲劲，歪打正着地修复了封印。
虽然过程离奇，但结果是好的。冰狱封印暂时稳固，这比什么都重要。
“你不是散修吧？这身筋骨，倒是练得不错。哪个宗门的？”她又问道。
“回前辈，晚辈是青岚宗弟子。”萧凡报出了自己的宗门。有个宗门做靠山，总比孤身一人的散修要好得多。
“青岚宗？”寒仪长老眼中闪过一丝轻蔑，显然没怎么把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宗门放在眼里。不过她也没再多说什么。
“此地之事，已经不是你们这些小辈能够插手的了。今天在这里看到的一切，听到的一切，全部给我烂在肚子里。若敢对外泄露半个字，休怪我冰河谷不讲情面，到时候，青岚宗也保不住你。”
她的声音不大，但话语中的警告意味，却让石岩和雪薇齐齐打了个冷颤。
这是封口令。
说完，她屈指一弹，一个比陆明给的那个还要精致几分的玉瓶，飞到了萧凡面前。
“你修复封印，虽是无心之举，但终究是为我冰河谷省去了不少麻烦，也算是大功一件。这一瓶‘冰肌玉骨膏’，乃是我宗疗伤圣药，对肉身创伤有奇效，足以让你断肢重生。算是给你的补偿。”
“拿着东西，马上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话音一落，她便不再理会萧凡三人，转身对着陆明等人冷声道：“你们几个，跟我进去，协助本长老，重新布置外围警戒阵法！”
说罢，便带着冰河谷的几名弟子，再次进入了遗迹之中。
直到那股恐怖的威压彻底消失，石岩和雪薇才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感觉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后背都湿透了。
“我的娘啊，吓死我了……”石岩一屁股坐在雪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凝真境的长老，太吓人了！我感觉她一个眼神就能把我给杀了！”
雪薇也是心有余悸，拍着胸口，后怕道：“好险……林师兄，你刚才胆子也太大了，居然敢跟她那么说话。”
萧凡收起那瓶“冰肌玉骨膏”，心里却一点也轻松不起来。
他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那个寒仪长老，虽然最后放过了他们，但她最后看自己的那一眼，很奇怪。
那眼神深处，似乎还藏着别的东西，不是杀意，也不是贪婪，而是一种……让他捉摸不透的深意。
“这里不能待了，我们快走！”
萧凡没有解释太多，招呼了一声，带着两人迅速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他有一种预感，这次的麻烦，恐怕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