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协议，终止！”
姜殷的声音不大，却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在这充斥着数据流嗡鸣与外界沉重撞击声的密闭空间里，清晰地回荡。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感到一种无形的、自七年前便如影随形的枷锁应声碎裂！灵魂深处蓦地一轻，仿佛某种寄生其上的吸血水蛭被连根拔除，一种前所未有的、彻底的自由感席卷全身。
与此同时，脚下整个控制室，或者说，这片被称为“守誓者遗产”的古老造物，发出了低沉而恢弘的共鸣。墙壁和地面那些幽蓝的光纹以前所未有的亮度亮起，能量奔流的声音如同海啸。
主屏幕上，代表她与地府那份协议的联系被粗暴地斩断，化作一片破碎消散的数据星尘。
【绑定转移完成。】
【欢迎回家，‘代行者’。】
那沧桑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却又充满了新的希望。
轰隆！！！
厚重的金属门终于不堪重负，被巨大的外力猛地撞开！扭曲的门板向内爆裂飞溅！
三台甲虫形态的机械巡逻者，它们暗红色的传感器如同嗜血的眼瞳，瞬间锁定了站在控制室中央的姜殷。它们沉重的反关节机械足踏碎地面，胸前那对尖锐的螯肢高高扬起，闪烁着致命的能量弧光！
【检测到高威胁异常单元！执行最高优先级清理指令！】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从为首的巡逻者体内发出。
然而，这一次，姜殷没有再感到恐惧。
她甚至没有去看那三台即将扑来的杀戮机器。她的目光，平静地落在主屏幕上。屏幕上，代表“守誓者遗产”的庞大光纹网络正剧烈闪烁着，其中一个节点发出刺目的警报——正是他们所在的这个控制室。
她抬起手——并非要攻击，而是轻轻虚按在控制台冰冷的表面上。
脑海中，无需学习，自然而然地浮现出对应的操作意念。那是“遗产”与她的灵魂绑定后，赋予她的本能。
“此地，”她的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禁止暴力。”
言出法随！
嗡——！
一股无形的、庞大的力场以控制台为中心骤然扩张开来，瞬间笼罩了整个六边形房间！
那三台刚刚暴起、化作黑色闪电扑向姜殷的机械巡逻者，如同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绝对坚韧的墙壁，猛地僵停在半空中！它们螯肢上汇聚的能量弧光发出刺耳的噼啪声，却无法再前进分毫！它们红色的传感器疯狂闪烁，内部处理器显然遇到了无法理解的规则冲突。
【警告！检测到‘绝对和平禁令’！指令冲突！执行逻辑错误！】
它们的电子音变得断断续续，充满了杂音。
姜殷能感觉到，维持这片“绝对和平”区域，正在飞速消耗着“遗产”本就不多的剩余能量。屏幕上的能量指示条正在肉眼可见地下降。
她必须快！
她的目光越过被定格的巡逻者，投向它们身后洞开的门外。更多的沉重脚步声正在逼近，绿色的扫描光束在通道内晃动。
不能被困在这里！
她的意念再次沉入控制网络。
“规划最优撤离路径。”
屏幕上的光纹图急速变幻，一条蜿蜒的、避开所有红色警报节点的路线被高亮标出——它并非通向来的路，而是指向控制室后方一面原本严丝合缝的墙壁！
“打开通道。”
那面墙壁无声无息地向两侧滑开，露出后面一条狭窄的、仅供一人通行的应急通道，通道内壁闪烁着微弱的应急灯光，通向未知的黑暗深处。
“唧！”小石蜥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率先化作一道灰影窜入了通道。
姜殷毫不犹豫，转身就走。
在她踏出控制室的最后一秒，她回头看了一眼那三台仍被“禁令”强行定格在原地的机械巡逻者，以及屏幕上不断下跌的能量条。
她抬起手，打了个响指。
“禁令解除。”
力场瞬间消失。
那三台巡逻者因惯性猛地前冲，沉重的躯体狠狠撞在一起，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暂时纠缠成了一团。
姜殷的身影彻底没入应急通道的黑暗之中。
身后的墙壁迅速闭合，将巡逻者愤怒的电子嘶鸣和能量射击的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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彻底隔绝。
通道内一片死寂，只有她急促的脚步声和心跳声。
这条路并非坦途，时有坍塌和障碍，但总能找到勉强通过的缝隙。小石蜥在前方灵活地带路，不时停下等待她。
她能感觉到，“遗产”的力量仍在通过那无形的联结微弱地支撑着她，指引着方向，但那种充盈的感觉正在缓慢消退，仿佛一次性的电池。
不知在黑暗中穿行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微弱的光亮，并且传来了……水流声？
还有一股熟悉的、冰冷的……忘川河水的味道？
姜殷加快脚步，冲出了通道的尽头。
眼前景象让她怔住。
她竟然真的回到了那条浩瀚无边的忘川河边！浑浊的河水无声奔流，对岸的迷雾依旧浓郁。
但她出现的位置，并非之前上岸的地方。这是一处偏僻的河滩，远处隐约可见那座巨大的“魂魄工厂”如同蛰伏的巨兽，吞吐着惨绿的光芒，但距离此处相当遥远。
而她脚下的河滩，布满了黑色的、光滑的镜面碎片——与之前圆形大厅里的那些一模一样。碎片之中，零星散落着一些细小暗淡的、类似小石蜥的鳞片，还有一些早已风化不堪的暗金色骨骼碎片。
这里……像是另一处古老的战场遗迹。
“唧……”小石蜥爬到一块较高的碎片上，望着工厂的方向，发出了低低的、充满悲伤的呜咽声。它小小的身体在忘川河吹来的寒风中微微发抖。
姜殷走过去，弯腰捡起脚边一片暗金色的碎骨。指尖传来的，是與那“守誓者”骸骨同源的、微弱却磅礴的气息。
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
那条通往“遗产”控制室的路径，那所谓的“最优撤离路径”，或许根本不是随机的。
是“祂”残存的意志，在最后一刻，指引她回到了这片属于“祂”和祂族裔的陨落之地。
是告别，也是……交付。
姜殷握紧了手中的碎骨，望向那无边无际、吞噬了无数秘密的忘川河水。
下一个浪头打来，浑浊的河水漫过她的脚踝，刺骨的冰冷。
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