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烟走出绮罗宫的时候,下巴的地方多涂抹了一道厚厚的粉渍,乍一看就像是被磕了受了伤。
除了秋芬和香莲,其余的宫人也没多看她几眼。
今日香莲脸色不是很好,她只能让她留在绮罗宫,自己带着刘宝朝御书房方向走去。
只不过走到半道的时候,一名眼熟的宫女拦住了她。
“秦女史,皇后娘娘让你过去说话!”
秦烟记得她,那是崔皇后身边的许嬷嬷。
她看了一眼许嬷嬷身后的几名宫女,迟疑了一下:“可御书房那边……”
“女史放心,皇后早已遣人通知了御书房那边。”许嬷嬷板着脸冷冷道。
秦烟只好对刘宝道:“你先去御书房,我待会儿就回来。”
刘宝刚想要离开,就被一个太监拦住了:“他得跟着女史你一块儿去!”
没等刘宝叫出声,那个高大的太监就一把蒙住了他的嘴。
秦烟担心刘宝受伤,忙道:“你们放开他,我随你们去就是了。”
许嬷嬷冷笑道:“女史放心,待你见了皇后娘娘,这小公公自然会安然无恙。”
秦烟深吸一口气,盯着许嬷嬷看了片刻:“你们有事冲我来就好,何必为难一个孩子。”
她的口气里带着一抹隐忍的怒意。
这些人,惯会用旁人的性命来要挟人,无耻之极。
许嬷嬷眉眼都没动一下,毫不客气道:“秦女史,走吧!”
秦烟来到钟粹宫后殿的佛堂,再次看到了虔诚无比正在蒲团上磕头念佛的崔皇后。
看着佛堂里那几尊慈眉善目的佛像,秦烟觉得嘲讽极了。
“叩叩叩……”木鱼声一直持续了半个时辰才停止。
崔淑珍身边的两个女尼起身,走出了佛堂。
其中一个女尼十分年轻,虽然剃了光头,模样却十分美丽,但一双眼眸始终低垂着,秦烟看不到她的眼神。
但这般年轻貌美的女尼,秦烟还是第一次看到,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秦女史!”
崔淑珍的声音将秦烟的视线拉了回来,她朝这位年轻的皇后福身:“婢见过娘娘。”
崔淑珍走出了佛堂,站在廊下笑盈盈看着她:“秦女史去了御书房,贵妃没有为难你吧?”
秦烟抬眼看着她:“娘娘想要说什么?”
崔淑珍慢慢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你可还记得本宫对你说的话?”
秦烟想了想:“婢记得,这几日一直在暗中观察绮罗宫小厨房里的情形,但是婢的能力有限,很难撬开那些人的口……”
崔淑珍立刻朝许嬷嬷看了一眼,许嬷嬷让宫人送过来一个沉甸甸的钱袋:“这里有不少金稞子,必要的时候你可以拿去送人。”
秦烟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接了。
崔淑珍淡淡道:“太后娘娘大约会在半个月后返京,本宫希望你能够在这半个月内找到一些有价值的东西。”
秦烟低头,一副毕恭毕敬的神色:“婢明白。”
崔淑珍笑了,饶有兴味盯着她的下巴看了一眼:“这是何时磕到的?”
秦烟一愣,忙道:“昨晚起夜时不小心磕在了床沿……”
崔淑珍却意味深长道:“这么不小心,看来绮罗宫里的设施还是很差啊,需要住去储秀宫吗?”
秦烟忙道:“多谢娘娘,婢在绮罗宫住惯了。”
许嬷嬷冷声道:“不知好歹!”
就在这时,徐福匆匆过来了,凑到崔淑珍耳边低声说了什么,崔淑珍脸色沉了下去,转身走了。
秦烟带着刘宝安然无恙走出钟粹宫的时候,长长吁了一口气。
来到御书房的时候,时间没耽误太长,没引起旁人的注意。
秦烟在来时的路上特意交代刘宝,今日之事不能告诉旁人。
刘宝跟着她在藏书阁待了一会儿,就又不知道跑哪儿去玩了。
薛月华忍不住嘀咕道:“这个小刘宝,仗着是冯春的干儿子倒是自在得很……”
秦烟忍不住问道:“你可知他们俩兄弟是什么来历?”
总觉得刘宝刘真俩兄弟不像宫里的奴才。
薛月华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我进宫的时候小家伙才五岁,就看到他四处溜达,还真不像其他因家境困难送进宫的小太监……”
秦烟只是有些疑惑,但也没往心里去。
薛月华却看到了她下巴上的痕印:“你这不会又是被人磋磨了吧?”
秦烟脸蛋一红:“没!昨晚起夜的时候磕在床沿上了……”
薛月华一脸同情:“你那位贵妃姐姐还真没把你当亲人啊!”
秦烟忙岔开了话题:“我去换水。”
她提着水桶走出藏书阁往后院的水井走去,却在前面的长廊看到了一行人,其中有一张她熟悉的面容。
崔文锦带着一个身着道袍的年轻女子朝前殿走去,身后跟着几个宫人。
两人低头说着什么,看上去很是亲密。
秦烟呆呆地看着一行人远去,心里像是空了一截。
萧恒是在后殿的水榭里接待了曾千钰。
一身道袍的曾千钰素面朝天,面色淡然地朝着前方的天子跪拜了下去:“民女参见陛下。”
萧恒看着昔日熟悉的背影,眼眸低垂了一下:“平身,赐座。”
曾千钰起身,在崔文锦身边不远处坐下,隔着厚厚的石桌望向久违了的故人。
他逆着光,光晕晕染他乌黑的鬓角,还是那般神清骨秀的模样,带着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疏离。
曾千钰心跳还是不可控制地加快了。
她忙垂下眼帘,掩饰着自己眼底真实的情绪。
萧恒却没看到她的眼神,看着她身上深灰的道袍和那一丝不苟的发髻,心里出奇的平静。
“最近几年,过得如何?”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低沉清朗,再次在曾千钰的心里激起了几丝涟漪。
她忍不住咬了咬嘴唇:“还行……”
她过得如何,他不知道?
曾家自从站错了队,就被贬为了庶人,她不得已跟着上人出了家,虽说上人给了她三年时间带发修行,但她觉得自此之后就成了槁木一般的人,哪里有十八岁少女的天真和活泼。
萧恒看着她黯淡的神色,脑子里不由浮现出另一副面容来。
她相对于眼前的女子,身世不知要悲惨多少倍,但她面对任何人的时候,从来没有露出过自怨自艾的神色,反而带着一抹脆弱的坚韧。
就在这时,他的视线里出现了那抹纤细却柔韧无比的身影。
她提着一桶水正缓缓朝着藏书阁走去,头顶上方倾泻下来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将她周身染成了一道金色。
“张成,唤秦女史过来烹茶!”
曾千钰惊愕抬头,发现对面的男人视线不知何时已经望向了水榭之外。
何时御书房里有女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