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顺着伤口流下来，即便女孩拼命忍耐，那种疼痛还是让她瞬间变了脸色。
“你到底在干什么？！”
沐轻言失声尖叫，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她曾经以为是世界上最温和的人。
她不知道是哪里出了故障，才让Kins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巨大的情绪波动让大脑的工作效率再次翻倍，沐轻言盯着那处伤口的位置，一字一句说出自己的答案：
“她是，机器人。”
刀抽出来，又被反刺回去。
这次伤在女孩儿的肩膀上。
“再给你一次机会。”
“机器人。”
又是一刀。这次，刺中心脏。
“她是机器人。”沐轻言依旧坚持，“Kins，你知道我永远都是对的。”
刀刃缓缓抽出，这一次，上面干干净净。
女孩儿漂亮的大眼睛突兀地闪了闪，而后失去光泽。
沐轻言走过去，撕下自己的衣服当布条给人包扎伤口。
她的动作很慢，因为所有的力气都在压抑内心的痛苦和无助。
“Yan，怎么猜到的？”
那道声音依旧和平常一般无二，似乎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沐轻言闭了闭眼睛，逼着自己回答对方的问题：
“她的脸，和19世纪一位女科学家一模一样。”
机器人外观愈发趋近人类，但是为了避免和周围熟悉的人撞脸，它们的建模都采用几百年前人类的脸作基础。
那位女科学家的研究领域和沐轻言并不相同，所以她只是偶尔在资料中见过一次，剩下的就靠记忆宫殿发挥作用。
包扎结束，沐轻言转过身上下打量了眼前人一眼：
“Lawrence.Bedford也是这样被你杀死的？”
Kins不置可否。
“Terrence.Bedford和老师呢？”
“看看我和祁胤，Yan，你还觉得这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吗？本来我可以放过他们的，可Lawrence.Bedford千方百计把我带到BI总部，他以为可以控制我。”
若是以前或许还有可能，但是他的处理器速度自从有了Infinity正子操作核心的算力加持之后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些家族的负责人呢？”
“他们本来也会死在Lawrence.Bedford手中，你无需在意。”
沐轻言不敢想象，BI大厦的其它楼层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从她到来时这里面就一片寂静已经说明很多问题了。
“Yan，你坚持说那个人是机器人，可是你也看到她的伤了，难道就没什么要问我的？”
“社区突发疾病死去的那些人，他们的身体里发现了一种特殊型号的纳米机器人，以消耗人的生命为能量，以此将人类变成纳米机器人的寄生体。我猜，除了这个，BI应该还研制了一种逆向的类型吧？能将机器人转换成人类？而这个女孩子应该已经接受实验有一段时间了，她的四肢都已经和一般人类无二，会痛会流血，只是心脏的位置，依旧还是一些机械元件而已。”
——那么，这究竟是人类还是机器人呢？那个回答，真的是正确的吗？
沐轻言摇摇头，驱散这些无用的想法，缓了一会儿才问出接下来的话：
“Kins，你和Lawrence.Bedford合作也是出于这种目的吗？”
沐轻言依然记得，之前Kins在听《双百人》的故事：
一个机器人放弃永生的寿命，想要变成真正的人类。而最后的最后，他被授予“人籍”，以人类的身份死去。
“Kins，你想变成人吗？因为我？”
那人在她面前缓缓蹲下，手指轻轻抚过她的眉眼顺着头发缓缓而下，俊美的脸上又出现了她熟悉的笑容。
“有很大一部分，的确是因为你，Yan，你知道你对我很重要，而我也知道，你对我有多在意。机器人的身份，对很多事而言，有的时候还是太不方便了。”
沐轻言并没有深究他的话中的意思，继续问道：
“还有一部分是因为什么？”
“因为…”Kins嘴角的笑容僵住，视线变得锋利起来，“你还记得你和祁胤那次吵架？回到车上之后你就陷入昏迷了，是我把你抱回病房的。那时候Dustin和York也在，我对他们说，Yan她知道谁才是不会伤害她的人。但是Yan，你猜，Dustin是怎么说的？你曾经和我描述过Dustin对机器人的感情，如果未来有机器人和人类的平权运动，他绝对是第一个赞成的人类。可就是这样的Dustin，他跟我说——
你也把自己当成人了吗？”
沐轻言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你看，连Dustin都无法摆脱对机器人的歧视。
其实这次机器人事故也有类似的情况，明明归根结底都是人类的错，可是所有被殃及的人类都把错怪到了机器人身上。
它们被远离，被圈禁，被扔石头，被唾骂…
沐轻言忽然不知道如何劝说。
“这是人类的劣根性，Kins，不要被这种不堪的事影响…”
这话，她说得很没底气。
“已经晚了…Yan，现在换我来问你，我对你的感情，你会觉得根本无法和祁胤的相比吗？”
“Kins，别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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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告诉你，这个机器人——”他指了指受伤的女孩，“她和Dustin是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线上国际象棋比赛交过手才认识的，后来为Infinity做过很多事。她曾经说，不管是对战还是聊天，Dustin的存在让她的情感电荷很舒服。后来在被改造的过程中她逐渐有了意识之后，终于明白了那种感觉是什么意思。Yan，你猜，她为什么要给Dustin发照片？那不是失手，也不是求救，是因为Dustin从未和她真正见过面，她想让Dustin记住她的样子。Yan，你来说，机器人这种感情，应该被叫做什么？”
一声声质问中，沐轻言心里涌起无数情绪，很多声音争先恐后地冒出来，让她完全理不清思路，也不知自己该怎样回答。
所以她凭直觉问了一个类似的问题：
“Kins，你是想让我把你对我的感情，阐释成‘爱’这个字眼吗？”
听着有点像绕口令的话，但对机器人来说逻辑很简单。
“Yan，我想，我的确可以说，我很爱——”
“可你在伤害我。”
“...”
这句话显然比方才多有一切都更具冲击力，像是藏在罐子里的恶魔终于露出了它的本来面目，带来的只有恐惧，无论多少愿望都无法驱散。
“Kins…”
沐轻言的手按在身前那人的胸膛上，那里没有心跳，只有电流流淌过的脉冲信号，
“老师说，他想让机器人成为另一种生命形式，所以你的正子脑没有三大法则约束，但是，你现在，真的分得清什么是‘爱’，什么是‘伤害’吗？”
“Yan，我没…”
“你知道Dustin和York是我的朋友，可是因为你操纵机器人，伤害了他们也伤害了Infinity。小胤对我很重要，可你这样对他，我也会特别伤心，特别难过。你很想看到我这个样子吗？”
Kins的表情冷了几分：“说到底，还是因为他吗？”
沐轻言摇摇头，叹出一口气，指了指躺在她腿上的女孩儿：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当年没有被老师救出去会发生什么？我在Lawrence.Bedford眼中也只是个试验品而已，你觉得，我会比她幸运吗？你刚才伤她的时候，有觉得不舒服吗？”
——如果没有逃离，现在躺在这里的就是沐轻言。
——而对她捅刀的，是谁？
沐轻言感受着手掌下细微颤抖的身体，她不知道他是不是也会像普通机器人那样遭遇“机困”，但是很显然，他已经明白自己在说什么了。
“Kins，你在伤害我，不能因为是我，你才明白什么叫‘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