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两个年轻男女和一具冰冷僵硬的尸体共处一室。
这个场面看起来多少有些诡异。
尤其，两个年轻男女还神色淡然，熟练地按摩宿管阿姨的尸体如同孝顺自己的老母亲。
怎么看怎么都像两个年轻的变态。
变态女看着变态男表示这真的太变态了。
“你被鬼上身了？”丧尸爆发以后，路简接受了物理学不再存在，可是已经有了丧尸再来个阿飘，这也太混乱了吧。
顾重明被她问的一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没有，习惯动作。”
路简：“......你不如说你是个变态。”
丧尸爆发才两天，怎么可能做到面对尸体时应对自如。
她人生中第一次见到尸体可是适应了很长时间，那是一具被抬回派出所的无人认领的尸体，高度腐败臭不可闻，路简贪玩撞见法医阿姨掀开裹尸袋，她因为那一个场面回家吐了几个麻袋。
何况顾重明白天还跟在自己身后柔柔弱弱说害怕，怎么看也不像天赋异禀的选手。
若说他真有什么天分，大约都集中在那张脸上了吧。
所以，顾重明要么是被厉鬼上身，要么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此前是跟自己扮猪吃老虎呢。
变态顾重明不知如何辩驳，自暴自弃道：“你不也是变态。”
路简：“你骂人干嘛？”
顾重明摊手：“就事论事而已，缓解尸僵就叫变态的话，那你不是跟我做了一样的事情。”
路简无语道：“怎么可能一样，我习惯了。”
顾重明在昏暗的光线中努力看向路简的方向：“我说了，我也是。”
路简这才明白他在说什么。
顾重明是说她们是同类？
她是因为父亲的职业，误打误撞见过一些尸体，后来因为父亲去世万念俱灰，在太平间蹲守了许久。
许久有多久呢？她只知道自己再有意识的时候，母亲已经有了新的家庭。
她失去了父亲，因为父亲变成了尸体，她也认为自己失去了母亲，但妈妈明明还好好地活在这世上，活在她的身边。
可她再也感受不到母亲。
她觉得自己仿佛也变成了一具尸体，面目肿胀变形，死去多时，被世界遗忘。
“你是因为什么？”路简问他，又补充：“我就随口一问，不想说就不说，不准反问我。”
顾重明笑了笑，回应她：“没什么不能说的，我和尸体一起待过七天。”
虽然很不应当，但是路简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压下喉咙深处的翻涌而上的恶心，加上宿管阿姨的身体就在身边，她似乎能闻到七日后高度腐败尸体散发的刺鼻气味。
还是有点想吐的。
“那你之前跟我演什么？”路简简直有点愤怒：“跟我说害怕？欺骗我！”
顾重明无辜道：“是你自愿站在我前面保护我的，而且我不觉得恶心，不代表我不害怕呀。”
路简：“那你现在不怕了？”
顾重明：“害怕呀，我忍着的。”
路简：“......那我也害怕，你以后站我前面行不行。”
顾重明爽快道：“你不要怕。”
路简：“你滚。”
不过这样也好，路简心里想着，不然普通人和尸体共处一室估计这一晚都别想睡了。
他睡不着，也很容易折腾到自己。
给宿管阿姨做完尸体马杀鸡，规规整整地在地上摆好，她们终于要面对一个问题。
今晚怎么睡？
路简先一屁股坐在床上：“我睡床上。”
阿姨的床上干干净净的，算是一方净土，路简拿起床上的手电筒关掉，并不打算让顾重明循着光过来。
顾重明仿佛有那个夜视眼，一屁股坐到了她身边。
路简无奈道：“男女授受不亲。”
顾重明很是委屈：“你之前还和我表白过呢。”
路简：“那你不是没答应。”
顾重明：“我也没说不答应啊。”
路简：“我不答应成了吧。”她一把掀起被子盖在自己身上，转身对着墙壁准备安眠。
顾重明果然默默起身。
路简一开始有种斗嘴赢了的爽感，后面越想越不对，这个房间就只有一张床能躺能睡，地上都是阿姨的血迹，还摆放着她已然安息的身体。
顾重明去哪睡了？
躺地上了吗？
一想到让顾重明睡在满是血泊的地上，路简仅剩的良心多少有点不安，她忍了又忍，终于翻身过来，将手电筒抵住被子，在房间打出微光。
她第一眼就往地面上看，那里除了阿姨一动不动的身体，再无其他。
她把手电筒抬起来一点，光芒放大了些，她看见了坐在椅子上的顾重明。
顾重明正独自坐在阿姨自裁的椅子上，像阿姨一样匍匐在血流四溢的桌上。
路简看的心狠狠颤动了一下。
她直接翻身下床，伸手捻起顾重明后颈处的衣服，把人从这一套桌椅上拎了起来。
“你滚去床上睡，我睡床头，你去床脚，再这么卖可怜你就躺地上睡。”
顾重明本来就是装腔作势，他也不怕睡在血泊里。
他人高马大，被路简拎起来配合得却仿佛一只轻盈的大鸟，他有些雀跃地顺着路简的力道坐在床上。
“我睡外面就行。”顾重明很知趣地靠在床脚。
路简咬牙道：“行，你小心着点，半夜我把你踢下去不准叫唤，要把丧尸招来我反手就把你喂了。”
顾重明笑着答应，满心也都是笑意，比起路简的花言巧语，此刻的口无遮挡的暴躁倒是，挺可爱的。
两人一头一尾地躺下，路简看着并不单薄，但是躺下侧身却成了小小一片，顾重明也不很壮，两人虽然看上去共榻而眠，实际中间还能留出一小道鸿沟。
两人的皮肤接触面为零，只有彼此的体温互相散发着暖意。
路简以为经历了胡宇和宿管阿姨的死亡，这晚会难以入眠，但因为丧尸爆发以来长期的紧张疲惫，她沾上枕头后很快就昏昏沉沉睡去。
顾重明默默张开眼睛，他不想再吵醒路简。
路简对于睡去毫无印象，只知道自己一睁眼就已经天光大亮。
她坐在教室里，面前的课桌上放着一张英语考试的试卷。
上面的鬼画符一样的字体她一个也看不明白。
路简看向周边，身旁每个桌椅都坐着一个考生，所有人心无旁骛，低头作答，教室里只有笔和纸摩擦时发出的沙沙声音。
她面目表情地内心哀鸣。
救命，丧尸能不能现在爆发一下子。
叮铃铃——
一道铃声乍然响起。
路简浑身一震，不会说丧尸丧尸就到吧。
那她还是决定好好考试，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路简闭着眼祈祷，再睁开眼监考老师已经来到了她身边，神色淡淡地收走了她一片空白的考卷。
那个铃声，是考试结束的意思。
路简恋恋不舍地看着自己被收走的考卷，心里想世界还是得毁灭，她不能一个人死啊。
监考老师收完最后一张试卷的时候，所有同学都起身跑出教室，一个个雀跃的考生凑出一派欢天喜地的气象，路简低调地跟在人群后头，默默品味英语零分的悲伤。
“简子，你作弊被抓啦？怎么垂头丧气的？”
身旁传来熟悉的声音，路简转头看向来人，顿时热泪盈眶。
“老宇，你活着啊。”她抓着胡宇的肩膀一边掐住一边摇晃，也不管这人就都被她晃出脑震荡来了。
“完了，这人疯了，晓丹救命啊！”胡宇撕心裂肺地嚎叫着。
万晓丹不知什么身后到了路简身后，轻轻拍了拍路简的肩膀，忍俊不禁：“好了阿简，你放开他吧。”
路简听到万晓丹的声音，转头就紧紧抱住她：“晓丹呜呜呜呜呜呜。”
万晓丹倒是没见过路简这个模样，就连前段时间她父亲去世，路简也从未在她面前哭过，永远都是一副很fine很坚强的样子。
怎么忽然就泪目了呢。
万晓丹回抱着她，安慰道：“怎么了？考的这么差吗？”
刚才结束一场考试，万晓丹也想不到路简还有别的什么伤心事迹了。
失恋？路简从不因为恋爱伤心，家庭？那基本是她们谈话的禁区。
果然，路简悲伤道：“是太差了，我好像交了白卷。”
万晓丹和胡宇都忍不住轻笑起来。
路简从万晓丹的肩弯里抬起头，由于仅仅是干嚎，路简眼眶微红，原来一滴眼泪也没有，万晓丹放下心来。
路简攥起拳头对胡宇说：“你还敢笑我？”
胡宇连连摆手：“我不是我没有，是晓丹笑的。”
路简：“决斗吧。”
胡宇捂住自己的腰，上次因为运动不当的拉伤现在还没好，路简这个大魔王要是知道，肯定逮着他这打，他只好寻求庇护：“晓丹，救命啊。”
万晓丹忍住笑：“你不是很能打吗？”
胡宇经常抓着路简试炼，路简大魔王的各种歪招很大程度上都是他不慎激发出来的。
“那不是现在啊。”胡宇苦着脸：“我觉得我考的还可以呢，打算请你们吃饭来着。”
路简微笑：“那吃完饭再打。”
万晓丹：“听阿简的。”
一路上，胡宇都和万晓丹小声蛐蛐路简，被路简和万晓丹联合鄙视。
胡宇忍不住小声抱怨：“晓丹，你也太惯着简子了。”
天知道他女朋友对路简那么大的滤镜是哪来的。
万晓丹踮起脚摸摸他的头：“我也很喜欢你啊。”
胡宇全身的毛顿时都顺了，跟在路简和万晓丹后面如同一直被驯化的大金毛，再无闲话。
胡宇请她们吃的是校门口的烤肉，路简是肉食动物，万晓丹也很喜欢在烤肉店里烤水果吃，胡宇则致力于从路简筷子下虎口夺食。
不去抢，是真的一点肉都吃不到啊。
但是路简却罕见地不争不抢，只是看着她们吃。
胡宇觉得天有异象：“你进化成人了？进化论终于在你身上应验了？”
万晓丹很是关心：“阿简没有胃口吗？”
路简摇摇头：“不是，忽然很想看你们吃饭。”
想看她们像常人一般进食，玩乐，暧昧，对她大笑。
想和胡宇打上一场属于人类的酣畅淋漓的架，想赢他也想输给他，因为不论输赢她们都不以伤害对方为代价，只是孩子气的玩闹。
想此刻都是现实，想丧尸爆发不过是一场梦境。
现在，梦醒来，她们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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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还坐在一起，平安健康。
胡宇生怕路简反悔，夹起烤盘上的肉大快朵颐起来，路简和万晓丹看他野蛮的吃相笑的不亦乐乎。
胡宇停不下来一般一块肉一块肉往嘴里塞着，嘴角竟然慢慢渗出些血丝。
路简瞳孔骤缩。
她下意识拉着万晓丹就要离开，却听见身后的胡宇叫住了她们。
“别走。”
胡宇仿佛停不下来一般嘴里还咀嚼着大块的肉，眼中浓黑的瞳孔慢慢被灰白覆盖，青紫的瘢痕从脖颈爬上了脸庞。
看起来，如同丧尸。
胡宇放不下手中的肉，还未完全灰败的眼睛落下泪来。
路简看见，他捧着的肉，变成了一具尸体。
渐渐的，一具尸体变成了两具，两具又变成四具......尸体推成了山，那里面有她眼熟的文学院学长、体院同学、从超市里爬出来向她求救的同学、还有似乎永远都守着女生宿舍日日夜夜的宿管阿姨。
胡宇努力张开嘴，对路简说：“路简，杀我。”
她可不会杀人，胡宇要死自己死。路简准备要跑，她伸手要拽住身旁的万晓丹，却只抓到一手空。
她疑惑地向万晓丹所在的地方看，却发现那里空无一人。
“晓丹？”路简茫然地四处找寻。
明明刚才就在她身边，怎么就能丢了呢。
“别怕。”
身后传来万晓丹温和的声音。
路简如被雷击般回头，看见万晓丹不知何时到了胡宇身边，整个人毫无遮挡，紧紧抱住胡宇。
胡宇显然已经失去理智，180度掰动着自己的脖子，昂起头一口咬在了万晓丹肩上。
鲜血飞溅。
不要！
路简睁开眼来，急剧喘息着，心跳如鼓。
白天被她强行压制的心事会在夜晚的梦中加倍放大，路简觉得背上都被汗水浸透了。
梦中万晓丹和胡宇的惨状还犹在眼前，路简坐起身子，不敢再陷入睡梦。
她努力调整着呼吸，好容易平静一点想下床站会再缓缓，一翻身却碰到了柔软的□□。
路简一惊，随后才想起来这床上还有别人。
顾重明应该还在沉睡中，路简没有扰人清梦的癖好，准备小心越过他下床，但还是不可避免碰到了他的皮肤。
路简直接被烫了一个激灵。
她伸手在他额上探了一下。
竟然发烧了。
这下可不是扰人清梦，是救人于水火了。
“顾重明？”路简摇晃着他：“校草哥，醒醒。”
顾重明睡眼惺忪地张开眼睛，眼前一片黑暗，但路简的声音却完整地落在了他耳朵里。
路简的音色其实清脆婉耳，轻声说话的时候很是好听。
顾重明上一刻的回忆还是奋力撑着不睡，因为知道自己睡过去是什么德行，不想吵醒路简。
然后，怎么就睡着了呢？
路简：“你发烧了。”
顾重明这才明白，难怪刚才自己睡过去也没有梦魇，可能是昏过去了吧。
路简拿开放在他额头的手，去寻找放在床头的手电筒，啪的一声按开，微光中隐约看出顾重明的脸色惨白。
是因为淋雨发烧了吗？还是真的被吓到？路简也不好再猜想，现在想办法让他退烧才是最重要的。
她兜里还有丧尸爆发前给晓丹买的布洛芬，可以止痛，也可以退烧。
不过还是找点水来送服好点。
不然这哥要是吃药哽死了也是有点冤枉。
路简拿起手电筒，用手阻挡住大部分的光线，在房间内部巡视着。
阿姨的住房一定有烧水壶，现在就是找哪儿有水。
心心念念都是水，她也有点口渴了。
最终，路简在房间的角落里找到两箱矿泉水和一个大水桶，房间里桌子最下面的抽屉里放着烧水壶。
路简开了两瓶矿泉水，把烧水壶插上等水开。
一开始房间内还是很安静，后来随着水的温度升高烧水壶发出轻微咕噜咕噜的响声。
路简有些不好的预感，这个声音应该不至于引来丧尸吧。
顾重明显然也有这个担忧，声音沙哑地劝道：“我也不是一定要喝热水。”
“再烧会就关了。”
烧都烧了，路简只好硬着头皮继续。
忽然，她好像看见窗前飞过一道黑影。
由于光线太暗，黑影划过的速度又太过，路简一时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
随即门外传来砰砰砰的撞击声。
路简一把扯下了插头。
但是已经来不及。
窗外接连飞过几道黑影，路简这下看清了，那是奔驰而来的丧尸。
一群丧尸集聚在宿管阿姨的门前，狠狠撞击着这扇木门。
路简和顾重明屏气凝神，不敢再发出声音，可是路简眼睁睁看着窗外的黑影聚集得越来越来多，这绝对不是烧水壶发出的一点声响能引来的数量。
她们不再发出任何声音，门外丧尸却丝毫没有失去目标退去的意思。
照这个阵势下去，这扇小木门迟早要被丧尸大军攻破。
路简飞快转动着脑筋。
手电筒的光早被她关掉，没有光亮，没有声音，丧尸为什么源源不断？
或许，把大量丧尸吸引过来的，不止是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