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嘈杂的包厢，有人鬼哭狼嚎地在唱歌。
陆西阳推开门，离得近的两三人朝她看了过来。
和他们打了招呼，陆西阳目光就看向了其他地方。
昏暗的灯光流离在众人身上，刺耳歌声和谈笑声混杂在一起。
酒杯碰撞后，其中一人喊道：“班长，我敬你一杯！”
“说句实在话，高中毕业之后，你出国留学，这些年我们没什么联系，没想到你今天还会给我这个面子！”
陆西阳往人群里看了看，心想这人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在场这么多老同学，他就是因为你的面子来的？
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将茶几围得水泄不通，好几个女孩站在旁边踮起脚都挤不进去，陆西阳更是连对方一片衣角都看不见。
“抱歉。”
乌烟瘴气的环境中，一道清澈冷淡的声音传来。
“我开车，不能喝酒。”
陆西阳神色微怔，仿佛在泥石草叶的洪流中，出现了一股溪流，萦绕在身边的瘴气都被驱散了。
有时候她也觉得奇怪，就是莫名喜欢许司折说话的腔调，和他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样子。
许司折并不是目光无人。
相反，一般时候他是彬彬有礼，不让任何人难堪的。
可是，就是感觉他的眼睛里没有别人。
“喂！你们不要太过分了！”
“就是就是！把班长围得那么紧干嘛？”
“腾出点儿位置，我们也要一起喝！”
旁边几个女孩忿忿不平地说。
“我以茶代酒。”
人群往后散开了些，透过觥筹交错的缝隙看去，被西裤包裹的长腿弯曲抵着茶几，骨节分明的手端起茶杯，露出一截清瘦有力的腕骨。
他只是坐着，举起了茶杯。
许司折家境很好，学生时代就非常优秀，后来一定也不例外，大概早已习惯了被其他人敬酒。
一群人开开心心喝了酒，陆西阳没有不识好歹地凑上去，自己找了个位置坐着，方朔他女朋友倒是过来敬了杯酒。
“陆西阳，谢谢你。”女孩甜甜地笑了一下。
“不客气。”陆西阳碰了下她的酒杯，仰头喝了半杯，“提前祝你们新婚快乐。”
她喝了酒，擦去嘴角水渍，将目光投向不远处仍然围在一起的众人。
“不去打声招呼吗？”方朔女友顺着她的眼神看去，小声问道。
陆西阳抿唇，没有说话，摇了下头。
虽然见了面，陆西阳并没有决定好下一步做些什么。
事实上，别说对他做什么，陆西阳甚至有些不知道怎么和他打招呼。
毕竟，用正常眼光看待他们两个人，是陆西阳地甩了他。
这么多年毫无联系，难道她要一下子冲上去说：“前男友你好，好久不见，这些年我过得挺不开心，但是没关系，马上就要更不开心，所以想从你身上找点开心。”
陆西阳觉得对方可能会直接让她滚远点儿。
至少……得找个机会单独相处吧？
外面下这么大的雨，不知道一会儿装装可怜，能不能蹭到他车呢。
不多时，人群逐渐散去，陆西阳往那边看了看。
男人穿着黑色衬衣，背靠沙发，手里的茶水喝了小半，习惯性地端在半空，旁人和他距离有些近，正在说些什么。
他漫不经心听着，目光垂落在茶杯中，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不管他听没听进去，反正，一个余光都没给陆西阳。
“听说高中毕业男生就会变丑，班长怎么一点变化都没有？”
“哪有！你们不觉得班长比高中那时候更好看吗？和他谈恋爱一定爽死了。”
“他穿西装肯定酷毙了！”
“他没有女朋友？我不相信。”
几个女孩不算小声地讨论着许司折的外貌和“女朋友”，包厢里难听得要死的歌声让她们无所顾忌，坐在另一边的许司折肯定听不见。
那可不是，长得爽死了。
陆西阳不明白，这么帅的一张脸，他为什么不是男主角？
不……算了吧。
许司折要是男主角，还要和她那个蠢货妹妹幸福美满地在一起，陆西阳一定会想方设法弄死他们。
只要不是蠢货妹妹，许司折和谁在一起都可以。
陆西阳和他坐在包厢中的两个角落，中间仿佛隔着楚河汉界，这么远的距离，对方可能压根就没发现她。
听了一个小时魔音灌耳的歌声，陆西阳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估计再过一会儿，她的耳朵就要和她的身体说再见了。
她往那边看了一眼，许司折自顾自坐着，眼皮抬都懒得抬一下。
“我有点事情，先走了，麻烦你跟他们说一声。”陆西阳对方朔女友说道。
“走了？你有伞吗？外面下了好大的雨。”方朔女友担忧道。
“我没喝酒，一会儿我们开车送你回去吧。”方朔也道。
“是啊。”方朔女友说道。
陆西阳摇头，“不用，你们继续玩，我自己有办法。”
说完，陆西阳起身离开了包间。
来都来了，陆西阳不打算善罢甘休，只是在包间迟迟等不到单独相处的机会，许司折就跟黏在沙发上似的，脚步都没挪一下。
陆西阳去了趟卫生间，打算在大厅等会儿，他们散场的时候再想办法蹭他的车回家。
回到大厅，刚想找个不起眼的地方坐下，就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坐在吧台前。
流光不时从他肩上掠过，面前放了一杯青红相间的酒。
许司折怎么出来了？
陆西阳略微感到诧异，在包厢里不喝酒，来到大厅反而点了一杯。
不过，这是一个好机会。
陆西阳顿时来了精神，三步并作两步走了上去。
“你好，我要一杯和他一样的酒。”陆西阳走到吧台边，指着半米开外的许司折，声音不大不小，情愿被对方听见。
男人不清楚听见了没，端起酒杯，轻微在半空摇晃，液体敲击杯壁，如同陆西阳此刻的心脏，惴惴不安地跳动。
“好的，稍等一下。”酒保道。
“好久不见。”
吧台附近没什么人，陆西阳仍然站在距离他半米的位置，故作轻松地开了口。
半晌，他像没听见似的，完全没有反应。
没听见？
陆西阳看他一眼，难道没有认出她？
毕竟七年没见面，认不出来情有可原。
“我是陆西阳。”
陆西阳做了个自我介绍。
对方依旧没有反应。
不是……这人该不会故意不理她吧？
陆西阳抿起唇，虽然他们分开得不算愉快，也不至于记恨七年吧？
许司折是这么小心眼儿的人吗？还学会让人难堪了。
“你不记得我了？”陆西阳拧起眉头，主动往他身边走了半步，高跟鞋却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体顺势朝他倒了过去。
陆西阳原本可以稳住重心，想到对方视若无睹的态度，她今晚偏要得逞才行，索性把心一横，放任自己朝他身上倒去。
有本事你就躲开。
“你没事吧？”
陆西阳倒了一半，身后忽然伸出一双手，一手握住她的胳膊，一手扶住她的肩膀，将她身体重新扶正。
“咚——”
许司折放下酒杯，玻璃杯底和木质桌面发生碰撞，清脆回荡在耳边。
陆西阳懵了两秒钟，身后之人礼貌地松开了手。
“谢谢。”陆西阳扯了扯唇角。
这人闪现吗？
居然打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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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么完美的计划。
她还打算装醉，顺势蹭许司折的车呢。
“你好，我是丹尼，很高兴认识你。”一个明显混血长相的男人朝她伸出手来。
“陆西阳。”陆西阳回握住他的手。
“两位认识吗？”丹尼看了看默不作声的许司折。
陆西阳灵机一动，朝许司折走近半步，“嗯，我们一起的。”
同学会本来就是一起的。
许司折依旧盯着酒杯，没承认也没有否认。
见状，丹尼露出了一个遗憾的表情，从上衣口袋取出一张名片给她，说道：“期待您的电话，祝你今晚玩得开心。”
陆西阳不想在他身上浪费时间，接过名片敷衍地说了句“谢谢”。
等人离开后，陆西阳重新将目光转移到许司折身上。
男人露出来的侧脸没什么表情，显得更加冷淡了。
陆西阳莫名有些烦躁，“许司折，你打算一直不理我吗？”
“不是你在装作不认识？”许司折唇瓣微动，冷冰冰吐出一句话来，“我只是配合你。”
攻击性这么强，他果然还在记仇。
许司折这辈子唯一的挫折大概就是被她断崖式分手了，记仇一点也不稀奇。
“女士，你的酒好了。”
酒保将一模一样的酒推到她面前。
陆西阳抿了抿唇，将丹尼的名片塞进他一口没喝的酒杯里，再将自己面前那杯推给他，“认错人了，赔你的，再见。”
男人垂下眸子，看着杯中被酒水浸湿的名片，号码已经被模糊了，“等一下。”
“干什么？”陆西阳不太友善地看着他。
许司折没有立刻回答，将浸泡名片的酒杯往前推了几分，对酒保说：“麻烦帮我丢掉。”
“好的，先生。”
许司折付了两杯一口未喝的酒钱，起身朝她走来。
错身而过的瞬间，陆西阳听到他说了一句：“送你回家。”
这一回，陆西阳没有赌气拒绝。
她跟在许司折身后，走进了电梯。
电梯里安安静静，只有他们两个人。
透过光滑的电梯壁，陆西阳看见他们的影子倒映在上面。
陆西阳悄悄观察着他，七年没有见面，许司折高了一些，挺括了一些，也变得更加成熟了。
陆西阳再看向倒影中的自己，她也变了不少，用朋友的话来说，性格不像以前那么张扬，总归还是藏着乖张。
一路无言，他们回到了一楼。
“你喝酒了，不能开车，否则我会举报你。”陆西阳主动挑起了话头。
许司折侧眸看她一眼，“没喝。”
倾盆大雨淋湿了路面，小水洼被溅起了大大小小的水花，走出狭窄的通道，丝丝冰凉的雨水被风吹在了脸上。
“在这等着，我把车开过来。”
“行。”
陆西阳站在屋檐下，许司折的车停在对面，他大步走了过去，坐进车里，一个转弯将车开了过来。
陆西阳本来想去马路边，谁知道汽车一声嗡鸣，直接开上了人行道，轮胎碾过地面的石砖，稳稳停在她面前，副驾驶的车门自动打开了。
陆西阳迟疑片刻，迈出鱼尾裙高开叉的那条腿，白皙纤细的长腿露了出来，高跟鞋踩在座位下，鱼尾裙包裹紧致的身躯，坐进了副驾驶。
许司折位置停得刚好，她没有淋到一滴雨水。
关上车门，陆西阳侧头朝他看了过去。
这人目视前方，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她。
——不解风情得要死。
陆西阳心里有些不痛快，阴阳怪气道：“把车开上人行道，你有没有公德心。”
男人并未应答，看着前方的雨幕。
路灯斑驳在他脸上，睫毛挡住了眼里的光，显得有些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