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波府内,景象与外界的云海仙境截然不同。踏入结界的瞬间,一股沉重、古老、带着淡淡威压与悲伤的气息扑面而来。眼前并非金碧辉煌的殿宇,而是一片巨大的、如同被巨力撕裂过的废墟。断裂的玉柱倾颓在地,精美的壁画模糊剥落,地面上覆盖着厚厚的、不知积累了多少万年的尘埃。
唯有大殿最深处,一座相对完好的高台上,那柄蔚蓝色的玉尺静静悬浮,散发着柔和而浩瀚的水波光晕,如同黑暗中唯一的明灯,吸引着所有闯入者的目光。
然而,在这份诱人的宝光之下,是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
姜璃、瑶光、涂山璎最先进入。
姚长空、冷霜、苏芷以及那两名实力最强的散修紧随其后,几乎在结界闭合的瞬间也冲了进来。
七人分站不同方位,目光都死死锁定在那柄玉尺之上,彼此间灵力暗涌,气氛凝重到了极点。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引发混战!
“此物,乃我姚家必得之物!”姚长空率先打破沉默,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周身太阳真火隐现,灼热的气息使得殿内潮湿的空气都变得干燥起来。他目光扫过众人,尤其是在姜璃脸上停留了一瞬,充满了警告意味。
冷霜面无表情,手中长剑发出细微的嗡鸣,冰冷的剑意锁定了玉尺:“镜湖剑宫,亦需此物镇压水脉。”他的理由听起来冠冕堂皇。
苏芷轻叹一声,柔声道:“此玉尺水灵纯净,蕴含造化之力,于我听潮阁修行大有裨益。诸位道友,可否以和平方式决定归属?”她虽语气温和,但立场同样坚定。
那两名散修眼神贪婪,虽未说话,但身上散发出的煞气表明他们绝不会轻易放弃。
涂山璎嗤笑一声,狐尾轻轻摆动:“哟,这就开始划地盘了?东西还没到手呢。要我说,谁有本事拿到就是谁的!”他看似随意,实则气机已经锁定了姚长空,显然将这位最强的对手视为最大威胁。
瑶光则冷声道:“此物气息古老,需判定其是否蕴含悖逆之力,再定归属。”她依旧秉持着瑶台的“执法”理念,但此刻更像是一种介入争夺的借口。
姜璃没有说话。她的全部心神,都被高台上那柄玉尺以及怀中剧烈震动、几乎要破体而出的黑色碎片所吸引。不仅仅是玉尺,她感觉到,这整个碧波府废墟的深处,有什么东西在与她的血脉共鸣!那是一种同源而出、却又更加深沉浩瀚的呼唤!
就在僵持之际,异变再生!
那柄悬浮的玉尺似乎被众人的气息和贪念所激,猛地光华大盛!一道凝练的蓝色光柱冲天而起,撞在大殿顶部残破的穹窿上!
嗡——!
整个碧波府废墟剧烈震动起来!地面上那些尘埃和碎石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卷起,墙壁上模糊的壁画仿佛活了过来,流淌出柔和的光晕!
紧接着,一个模糊的、由水光凝聚而成的女子虚影,缓缓在高台上、玉尺旁浮现。那虚影看不清面容,却带着一种温柔、悲悯而又威严的气质,仿佛是一位沉睡已久的神女,被短暂唤醒。
“后世之人……”一个空灵、疲惫却又清晰的女声,直接在众人的识海中响起,“……吾乃碧波水府最后一任守护者,澜之残念……”
众人皆是一惊,连忙收敛气息,凝神以待。这竟是上古水府守护者的残留神念!
“水府已倾,神战之殇,万载难平……”虚影“澜”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沧桑,“此‘量海尺’,乃水神陛下赐下,丈量四海,定波安澜之宝……然,亦承载着吾族之不甘与执念……”
量海尺!果然是水神共工一系的宝物!
姚长空和瑶光眼中顿时露出警惕之色,尤其是瑶光,手已按上了剑柄。
“澜”的虚影继续道:“……陛下怒触不周,非为私欲,实为……天地不公,水道倾颓……吾等追随,无怨无悔……然,娲皇陛下慈悲,补天之后,亦曾留下启示……”
提到“娲皇”,虚影的目光似乎若有若无地扫过了姜璃的方向,姜璃心口的血脉共鸣骤然加强!
“……娲皇言,水火失衡,天地皆伤。真正的平衡,非在一方压倒另一方,而在……造化循环,阴阳相济……此尺,亦可为‘衡’,而非仅‘量’……”
这番话,似乎蕴含着更深层的道韵,与共工纯粹的毁灭愤怒不同,也与祝融、黄帝的镇压秩序不同,更强调一种动态的、包容的平衡。
“吾之残念即将散尽……”“澜”的虚影开始变得不稳定,声音也越来越微弱,“后来者……欲得‘量海尺’认可,需通过‘心镜之试’……映照本心,明悟己道……非力可取,非巧可夺……”
说完,虚影“澜”化作点点蓝色光雨,消散于空中。而那柄“量海尺”则缓缓沉入高台之中,取而代之的,在高台上浮现出七面清澈如镜、却映照不出人影的水波。
“心镜之试?”姚长空眉头紧锁,他习惯以力破巧,对这种考验心性的方式最为头疼。
冷霜面无表情,但眼神凝重。
苏芷若有所悟,似乎对此类考验有所了解。
两名散修则面露难色。
涂山璎挑了挑眉,看向姜璃:“小丫头,看来又是你擅长的领域了。”
瑶光也看向姜璃,冷声道:“此试关乎道心,你需谨慎。若显邪祟之念,我必斩之。”
姜璃没有理会他们的言语,她的全部注意力都被那七面“心镜”所吸引。她能感觉到,那不仅仅是考验,更可能是一次感悟和获取线索的契机!
她深吸一口气,率先走向其中一面心镜。当她站定在心镜前时,镜面水波荡漾,并未映出她的倒影,而是开始浮现出变幻的景象!
那景象并非虚幻,而是直指本心!
她看到了幼时在宫中孤苦无依的自己……
看到了祭坛上那块飞向自己的陶片……
看到了共工台那具不甘的白玉骷髅和悲壮的神战景象……
看到了自己对身世的迷茫,对力量的渴望,对幕后黑手的愤怒,也有对白芷等人的温情,对大道真理的追求……
种种念头,纷至沓来,善恶交织,欲望与理智纠缠。心镜发出微微的光芒,似乎在评判,在引导。
姜璃闭上双眼,不再去看那些景象,而是沉入内心最深处的思考:
“我的道,是什么?”
“是因血脉而生的仇恨与对抗?还是对真相不懈的追寻?”
“是如共工般怒而毁天,还是如姚家般唯我独尊?或是如瑶光般恪守冰冷的律条?”
“不……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我历经孤苦,知晓弱小之苦;我见神战之殇,明失衡之痛;我得娲皇遗泽,感造化之德……”
“我的道,应是守护——守护我在意的人,守护内心的清明,也守护这方天地应有的平衡与生机。如同娲皇补天,非为统治,而为补全;如同神农尝草,非为索取,而为滋养。”
“力量是手段,而非目的。以力行善,以智护道,明心见性,持衡守中。”
当她心中明悟渐生,所有纷杂的念头渐渐平息,只剩下一种温和却坚定、包容而有力的意念时,她面前的心镜骤然绽放出清澈而明亮的蓝色光辉!光芒中,隐隐有五色霞光流转!
与此同时,其他几面心镜前,景象各异:
姚长空镜中,金乌焚天,唯我独尊,心镜光芒炽烈却充满侵略性。
冷霜镜中,冰封万里,万物寂灭,心镜光芒冰冷而纯粹。
苏芷镜中,春回大地,万物复苏,心镜光芒温和而充满生机。
一名散修镜中,贪念纵横,心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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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烈波动,几近破碎。
另一名散修则陷入心魔幻境,挣扎不休。
涂山璎镜中,光怪陆离,真假难辨,心镜光芒变幻不定,显示出其复杂难测的心性。
瑶光镜中,天规律条,森罗万象,心镜光芒稳定而威严。
高台中央,蓝光汇聚,那柄“量海尺”再次缓缓升起。但这一次,它并未飞向光芒最盛的姚长空或瑶光,而是化作一道流光,径直投入了姜璃的怀中!
尺身温润,强大的水灵之力内敛,更蕴含着一丝安抚与调和的意境,与她体内的太阴灵炁和娲皇血脉之力水乳交融,毫无排斥!
“什么?!”
“竟然是她?!”
姚长空脸色瞬间铁青,难以置信。他自认道心坚定,目标明确,为何宝物会选择那个修为最低的女人?
冷霜眼中也闪过极度的诧异。
苏芷先是惊讶,随即露出一丝了然和欣慰的笑容。
那两名散修则满脸不甘和嫉妒。
瑶光目光复杂地看着姜璃,又看了看她手中那气息中正平和的量海尺,按在剑柄上的手缓缓松开。这玉尺的气息,确实并非邪物,甚至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造化之意,与她预想的共工遗宝大相径庭。
涂山璎吹了个口哨,笑道:“果然如此!心诚则灵啊,小丫头!”
然而,就在量海尺认主姜璃的瞬间,异变再起!整个碧波府废墟开始剧烈摇晃,仿佛即将崩塌!同时,高台之上,量海尺原先所在的位置,空间一阵扭曲,浮现出了三幅由水光构成的、模糊不清的地图虚影,以及一段断断续续的古老意念信息,直接灌入姜璃的脑海:
“量海……亦为引路之匙……”
“一幅……指向……昆仑之西……西王母之瑶池……有……净化之源……”
“一幅……指向……大荒之南……万火焚寂之地……藏……生机之火……”
“最后一幅……最为晦涩……指向……归墟之眼……万物终结与起始之地……沉睡……造化之秘……慎之……慎之……”
“集齐……散落之‘造化玉牒’残片……方能……窥见……娲皇陛下……真正的……传承……”
信息到此戛然而止!三幅地图虚影也瞬间崩散,但其中蕴含的庞大信息已深深烙印在姜璃的记忆深处!
昆仑之西!大荒之南!归墟之眼!造化玉牒!
这无疑是揭示了下一步寻找娲皇传承的惊天线索!其指向的范围之广、地域之凶险,远超想象!
轰隆隆!
碧波府崩塌在即!出口处的结界已然出现裂痕!
“秘境要塌了!快走!”苏芷惊呼道。
众人顾不上再争夺,纷纷化作流光冲向结界裂缝。
姜璃将量海尺收入怀中,与瑶光、涂山璎对视一眼,也立刻向外冲去。
就在她即将冲出结界的最后一刻,她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那片崩塌的废墟。恍惚间,她仿佛看到废墟最深的阴影里,有一双冰冷、怨毒、却又带着一丝计谋得逞般诡笑的眼睛,一闪而逝!
那感觉……与共工台白玉骷髅的执念截然不同,更像是……那个一直窥伺她的神秘组织的气息!
他们……竟然也能潜入这里?还是说,这碧波府的开启,本身就有他们的推波助澜?
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
但此刻不容多想,她身形一闪,终于在被彻底吞噬前,冲出了碧波府,重新回到了云海秘境之中。
身后,那座残破的宫殿虚影彻底崩塌、消散,仿佛从未存在过。
而姜璃的手中,多了一柄上古水府至宝“量海尺”,她的脑中,更多了三条通往更高境界与更大秘密的、福祸难料的传承线索!
真正的征程,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