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光惨淡,泛着死鱼肚皮般的灰白色。
艰难地从窄小如牢窗的缝隙里挤进来,吝啬地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白昀意刚在硌人的硬地上铺开那条薄得几乎能数清纤维经纬的旧毯子上,合眼不到二十分钟。
回来时已近凌晨六点。
而他捡回来的那个beta,仍在高热的昏迷中沉浮。
他不得不让出了自己唯一的硬板床。
扛着人狂奔、一夜未睡加上巨额投资的心痛,让他头晕眼花,几乎一沾地就陷入了深眠。
然而,这短暂得可怜的休憩,被一阵粗暴、急促、带着不耐烦的敲门声狠狠砸碎了。
“哐!哐!哐!”
声音大得像是要把那扇薄薄的、布满划痕的合成板材门板直接捶穿。
白昀意猛地睁开眼。
泛红的瞳孔里瞬间褪去迷蒙,只剩下冰冷的清醒和一丝压不住的烦躁。
他无声地吸了口气,撑着发僵的身体坐起来。
“哐哐哐!小意啊!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
一个粗嘎、带着浓重口音的男人声音在门外响起,毫不客气。
房东啊!
白昀意这才想起,房子原本就是租到月底的。
现在这情形,显然还得继续窝着。
他揉了揉刺痛的额角,手伸进那个磨损的背包深处。
指尖准确地捻出两张薄薄的十元纸币。
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地走过去拉开了门栓。
一股混合着廉价烟草、劣质合成酒精和隔夜汗馊味的浓烈气息先于人影扑面而来。
门口站着的男人,身高只到白昀意肩膀,体型却横向发展得相当敦实,像一截灌满了劣质油脂的橡木桶。
穿着一件工装背心,露出两条毛茸茸的粗壮胳膊。
油腻腻的头发紧贴着头皮,一张圆脸上嵌着一双浑浊的小眼睛。
此刻,那双小眼睛正毫不避讳地黏在白昀意的脸上,眼底翻涌着一种油腻的觊觎,上下扫视着。
肥厚的手里捏着一大串钥匙,不停地摇晃着,发出哗啦啦的金属噪音。
“小意啊!”男人的声音拖长了调子,带着一种自以为是的熟稔:“天都大亮了,没忘吧?今儿可是到期的日子。”
“王叔,再续两天。”白昀意面无表情地将钱递过去,声音因睡眠不足而低哑干涩。
但落在房东耳朵里,却好似染上了一丝莫名的情色感,像羽毛搔过心尖。
目光瞬间都亮了几度,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下流的兴奋。
舔了舔嘴巴,目光在那两张薄薄的纸币上停留了一瞬。
带着点嫌弃,但还是接了过去,指尖状似无意地擦过白昀意的手背。
一个月两百的房租,续租两天收二十,算是溢价了。
其实这楼里几十间鸽子笼都是他的产业,这点零钱,他确实看不上。
他真正惦记的,是眼前漂亮得近乎扎眼的小beta。
之前几次三番的暗示,可以减免房租甚至倒贴点星币,换取点“成年人的快乐”,都被对方那冰冷的眼神和无声的沉默给挡了回来。
这让他心里像被猫爪挠过,又痒又恼,还憋着一股邪火。
那双浑浊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试图越过白昀意单薄挺直的肩头,向屋内更深处探索,却被白昀意微微移步挡住了。
“哼!”房东悻悻地收回手,把纸币胡乱塞进油腻的裤兜:“小小年纪,一点情趣都不懂……行吧行吧,两天就两天!到期赶紧给老子滚蛋,别耽误老子租给下家!”
他骂骂咧咧地转身,臃肿的身影消失在楼道昏沉的光线里。
留下那股令人窒息的混合体味,如同一条发馊的拖把,久久弥漫在狭窄的门口。
门被关上。
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象征性地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狭小的出租屋里只剩下死寂,还有床上beta沉闷细微的呼吸声。
白昀意抬手按了按再次抽痛的胸口,像是要把那里面翻涌的郁气压下去。
他闭上眼,颓然倒回那张薄薄的旧毯子上。
失去的20元已经是他所剩无几的现金。
这原本是完全不需要损失的。
入学报道只有三天。
他后天无论如何都要赶去学校。
希望这个beta真是个有钱人。
否则---
思绪未落,已经陷入黑暗。
迷迷糊糊间,就听到有人在哼哼唧唧。
高敏的五感,让他不用刻意去听,耳朵就自动将屋里细微的声源捕捉了。
“别...我没有......爸爸......妈妈........好渴.......水......水......”
断断续续的呓语,带着高烧特有的干涩沙哑和逻辑混乱。
他猛地睁开眼,眼底布满血丝。
视线扫向墙角那个廉价电子钟:07:48。
还没睡到两个小时。
他粗暴地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认命的起身,走到床边。
床上的beta蜷缩着身体,在微微颤抖着。
昨晚黑诊所潦草处理的绷带下,渗出的暗红血渍已经干涸发黑。
那张被血污和青紫覆盖的脸庞此刻烧得通红,像一块烙铁。
嘴唇干裂出血丝。
额发被冷汗浸透,粘在滚烫的皮肤上。
眉头痛苦地紧锁着,浓密的睫毛不安地颤动。
显然深陷在高烧的梦魇里,嘴里还在断断续续地呻吟着要喝水。
伸手一探,额头的温度烫得惊人。
麻烦。
别烧傻了吧!
白昀意心里有点焦躁。
他觉得他真的仁至义尽。
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转身从自己旧背包里,掏出一个硕大的塑料水杯。
杯体磨砂泛白,一看就用了很久。
里面装着满满当当,清澈见底的纯净水。
每晚在夜枭机甲俱乐部完成那些繁重琐碎的残损零件规整工作后,他都会灌满一杯
这种品质的水,在外面买一杯的价钱,够他吃两顿最便宜的合成营养膏了。
在b12星更是只有高档场所才会提供。
想买都要一定的身份地位。
但在有钱人深夜娱乐的机甲俱乐部只不过是无限量提供的免费消耗品。
薅资本家的羊毛,白昀意从不手软。
所以买的塑料水杯,真的是又大又圆,超级能装。
都快赶上大水壶了。
他拧开杯盖,倒了满满一盖子水。
伸手捏住beta的下颌骨两侧,迫使对方张开嘴唇,将一杯水喂了下去。
喂完水,又从黑诊所带回来的廉价塑料袋里,翻出了手写的药物清单和潦草的服用说明。
退烧、消炎、镇痛……
他的手指在一堆颜色形状各异的廉价药瓶和药板里快速翻找,挑出对应的胶囊和药片。
喂药这个过程并不顺利,昏迷的人吞咽反射微弱。
他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勉强把药片塞进去,又用剩下的水送服。
但药效没有那么快发挥作用。
beta烧得通红的皮肤在昏暗光线下泛着不祥的光泽。
破碎的呓语带着灼热的气息:“……冷……好烫……别过来……”
白昀意认命般地拿上脸盆,打开门,去走廊尽头的公共区域接水。
接了半盆冷水,又兑了半盆热水。
扫码支付,按份量收费。
看着终端屏幕上跳出的扣款数字。
一阵晕眩袭来。
他端水回屋的时候,人都有点恍惚了。
水波晃动,映出他苍白憔悴,眼底乌青的倒影。
beta烧的太厉害。
他真的没钱送医了。
只能靠物理降温硬扛。
将干净的洗脸巾浸入温水中,拧到半干,先擦了擦beta血污青紫的脸颊额头。
“唔~”温热的湿巾接触到滚烫的皮肤,带来一丝短暂的清凉。
昏迷中的人似乎感受到了舒适,无意识地发出一声模糊的轻哼。
随着污迹被擦净,白昀意才发现,这张肿得变形的脸,竟隐约显露出几分原本的清俊轮廓。
他伸手,开始剥离那些被血污、汗水和暴力撕扯得不成样子的衣物。
布料粘连在伤口上,每一次撕开都伴随着昏迷中的人无意识的痛哼和身体细微的抽搐。
白昀意面无表情,动作却不由自主地放轻缓了些许。
当最后一片破布被彻底褪下,露出底下伤痕累累的躯体时,白昀意的动作骤然僵住。
他那双如同冬日晨雾般的琉璃灰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遍布青紫淤痕和渗血擦伤的皮肤下,覆盖着的并非想象中的单薄或文弱。
映入眼帘的,是一副线条分明的冷硬躯体。
宽阔厚实的肩背,壁垒分明的腹肌轮廓即使在松弛的昏迷状态下也清晰可辨。
手臂和大腿的肌腱走向流畅而充满韧性。
指腹下触及的肌肤,滚烫,却带着一种坚韧无比的弹性。
如同包裹着高强度合金的缓冲层,似潜藏着惊人的爆发力。
这绝不是普通beta能拥有的身体。
这是长期在重力环境或高强度训练下才能淬炼出的躯体。
并不夸张,但每一处都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感。
啧啧啧!
这是个练家子吧!
怎么会被五六个普通beta打成这样。
难道被下药了?
白昀意压下心中的疑虑和警觉,强迫自己专注于手头的事情。
他重新拧了把毛巾,冰冷的湿布贴上对方滚烫的额头、脖颈、宽阔的胸膛、结实的手臂……
动作依旧算不上温柔,带着一种擦洗物品般的效率。
但每一次擦拭,都巧妙地避开了明显的伤口和绷带区域。
指腹的力道在接触滚烫皮肤时,下意识地放轻了些许。
温水的刺激让昏迷中的人发出一声模糊的喟叹,紧锁的眉头似乎稍稍舒展了一丝。
一遍擦完,盆里的水已浑浊不堪。
白昀意满腹心酸委屈地端着盆又去换了一次水。
反复擦了三四遍,在确定对方状态似乎有所好转后,才总算松了口气。
疲惫如同潮水般汹涌反扑。
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抓紧时间睡一觉。
虽然s级alpha的强悍体质不至于让他轻易猝死。
但是真的好难受啊!
头晕眼花,太阳穴炸裂的疼。
只有充足的睡眠才能彻底治愈他。
白昀意倒入地上的旧毯子上。
一秒入睡。
但是---
两个小时后,手腕上廉价的个人终端又不依不饶的响了起来。
屏幕弹出的联系名称显示着三个大字:狗崽子。
这是那个资本大少爷楚凛的专属昵称。
一个信息素过敏症的a级alpha。
白昀意直接给他拉黑删除一条龙。
去他的吧!
家教工作已经结束。
拜拜了您呢,资本家吸血鬼神经病!
终端调成静音,闭眼就睡。
这下子终于清静了。
等他终于睡饱,醒来时,已经傍晚18:32。
昏暗的光线勾勒出房间简陋的轮廓。
而在这昏沉的暮色中,床上一双深邃幽暗的眼睛,正带着审视,如利剑般凝视着他。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