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虎山，祖师殿。
香火缭绕，万籁俱寂。
盘坐于蒲团上的当代紫袍天师猛然睁开双眼，眸中精光爆射，穿透幽暗，直望向龙城方向。
“好凶的戾气！”他低声自语，声音在寂静大殿中回荡，“冲天煞气，怨念盈野……龙城之地，怎会孕出此等孽物？”
他眉头紧锁，掐指推算，指尖灵光闪烁不定，片刻后却化作一声轻叹。
天机混沌，竟难以窥其全貌。
沉吟片刻，他缓缓起身，拂尘轻摆，一股无形的威压自然流露。
“劫数已至，看来不得不出山了。”
殿外庭院。
几名身着青色道袍的弟子正聚在一起，同样遥望着龙城天际那若有若无、却让人心悸的暗红余韵。
“师兄，方才那股气息……怕是出现了五级以上的鬼物吧？”年纪稍轻的道士语气带着难以置信。
“五级？”被称作师兄的中年道士面色凝重，缓缓摇头，“恐怕不止。你何时见过，仅凭一丝逸散的气息，便能惊动师尊他老人家破关而出？”
众人闻言，神色皆是一凛。
另一名背负长剑的道士接口，语气带着压抑的兴奋：“末世降临以来，多是些不成气候的低级鬼物，师父一直严令我等静观其变，不得轻易下山。如今看来……”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同门：“是该我们下山的时候了。”
“这身筋骨，也该活动活动了。”
龙城，医院。
林默意识像是从冰冷的深渊底部一点点上浮。
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每一寸骨头都被敲碎，每一寸肌肉都被撕裂。
林默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野逐渐聚焦。
白色的天花板，冰冷的输液架。
他还活着。
“系统。”他在心中尝试呼唤。
细微如电流般的“滋滋”声，若有若无。
林默扯了扯嘴角，虽然死机了，至少没消失。
记忆如同破碎的镜片，杂乱无章。
最后清晰的画面，是小雪被强行带走的瞬间，以及他自己随之而来的疯狂。
再往后是一片血腥与黑暗的混沌，还有一双鞋？
至于吞噬的过程，忘了个干净。
有人给他做过人工呼吸？
那触感冰凉而柔软，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
正恍惚间，一道白色的身影映入他模糊的视线。
首先看到的，是那双记忆中的纯白色小皮鞋，然后向上，是包裹在白色丝袜里纤细的小腿，标准的护士裙，以及一头柔顺的及腰长发。
背影窈窕，透着一种温柔的意味。
林默喉咙干得发烫，他吞咽了一口带着铁锈味的唾沫，用沙哑破碎的声音艰难开口：
“谢…谢谢你，救了我。”
他顿了顿，积蓄着微弱的气力，“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
那道白色的身影闻声转过身来。
精致的护士帽下，是一张妆容细腻的脸，大眼睛，长睫毛，甚至涂着斩男色的口红。
然而，那微微凸起的喉结，以及过于宽阔的肩膀骨架，瞬间击碎了所有幻想。
女装大佬？！
林默第一时间就是擦嘴巴。
“哎呀，你醒啦？”开口是刻意捏细，却依旧难掩低沉的声线，“救你的可不是我哦～”
“女装大佬”俏皮地眨了眨眼，扭身朝病房外喊道：“苏医生！你的病人醒啦！”
脚步声传来。
一道身影出现在病房门口，逆着光，轮廓纤细。
她的五官精致得如同瓷娃娃，一双杏眼清澈明亮，带着天然的温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怯意。
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优美的颈部线条。
“你感觉怎么样？”她的声音轻柔，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我发现你的时候，你浑身是血，皮肤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有撕裂伤。”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问道：“你是被鬼物袭击了吗？”
鬼物？
林默的头猛地一阵刺痛，昨夜那些血腥疯狂的碎片试图涌入脑海，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阻隔，只留下模糊的阴影和心悸。
他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记得小雪。
一股巨大的悲伤攫住了他。
“我女儿不见了，”他声音沙哑，带着绝望的颤音，“我要找到她。”
苏月轻轻咬住了下唇，眼中闪过一丝同情。
犹豫片刻，竟伸手从脖颈上取下了雕刻着复杂符文的木牌。
“如今外面鬼物横行，你一定要小心。”她将木牌轻轻放在林默枕边，“你一定能找到你女儿的。”
她的眼神纯净而坚定，带着一种未经世事的善良。
林默认得这东西。
末世降临后，龙虎山出的这种护身符有价无市，黑市上至少三万起步，而且往往有价无货。
这份善意，太重了。
他必须还给她。
他这样的人，承受不起如此干净的心意。
他扶着墙壁，每一步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剧痛让他冷汗直流。
好不容易挪到门口，虚掩的门外却传来了压抑的争吵声。
是苏医生和一个尖利的男声。
“苏月，你疯了是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往医院里带？”
“你看看他那样子，像个有钱付账的吗？”一个戴着金丝眼镜、大腹便便的主任正指着苏月的鼻子训斥。
“主任，他伤得很重，我不能见死不救！这是我们学医的初衷。”
“初衷？狗屁！”主任粗暴地打断她，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她脸上，“现在是末世！”
“医院资源多紧张你不知道？”
“”有钱的，能给我们换来物资的，我们救。没钱的，就让他们死远点。”
“你怎么能这么说！医者仁心。”
“仁心？你跟我讲仁心？”主任嗤笑一声，上下打量着苏月，语气极尽嘲讽，“哦，对了，我们苏大医生是医学世家，父母都是顶尖教授，自己也是名校博士，了不起啊！”
“可那又怎么样？”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刻薄：“现在是鬼物横行的末世！”
“你那些论文，那些手术刀，能杀死鬼吗？”
“我告诉你，现在一个能跳大神驱邪的，都比你们这些所谓的学者有用一百倍！”
看着那微微颤抖的、白色的纤细背影，林默感觉胸腔里那股压抑的暴戾再次翻涌起来。
他猛地推开虚掩的门。
照着那张令人作呕的胖脸，狠狠一拳砸了过去！
林默力竭，反被震得踉跄后退，牵动全身伤口，剧痛几乎让他晕厥。
“妈的！”主任抹去嘴角血丝，眼神怨毒，“一个连门槛费都交不上的臭屌丝，也敢打我？！”
他啐了一口，笑容狰狞：“信不信我杀了你！”
苏婉脸色煞白，壮着胆子挡在前面：“你这是犯法的！”
“法律？”主任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狂笑起来，“末世里，人杀人犯法，鬼杀人犯不犯法？”
他目光扫过周围噤若寒蝉的医护人员，声音陡然拔高：“别忘了！这个世道，有钱才有保命的资本！”
他死死盯着林默，一字一句道：“当然，有钱也有杀人的能耐！”
话音未落，主任猛地从怀中掏出一个漆黑如墨的土罐，狠狠摔在地上！
“啪嚓——”
罐子应声而碎。
一股阴寒刺骨的黑雾弥漫开来，伴随着令人牙酸的窸窣声。
地上碎裂的陶片中，一个扭曲的、半透明的人形黑影缓缓升起，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快跑！”苏婉医生脸色惨白，下意识对林默喊道。
“跑？”主任一把抓住苏婉纤细的手腕，用力将她拽了回来，脸上露出猥琐而狰狞的笑容，“苏大医生，老子忍你很久了！整天装清高，扮天使是吧？”
他另一只手粗暴地揽住她的腰，臭烘烘的嘴就往她脸上凑：“老子不想当天使，老子只想做你！”
“放开我，救命。”苏婉拼命挣扎，那双清澈的杏眼里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周围幸存的病人和护士看到那逐渐凝实的鬼影，脸上都露出极致的恐惧，纷纷后退，恨不得离得越远越好。
他们看向被纠缠的苏婉和明显虚弱的林默，眼神里只有同情，却无一人敢上前。
林默目眦欲裂，想要冲上去，可身体如同灌了铅，剧痛撕扯着他每一根神经。
更让他心沉的是，脑海中的系统除了那越来越清晰的“滋滋”电流声，再无任何回应。
罐中爬出一个面目模糊、散发着腐臭气息的鬼。
发出一声低吼，猛地扑向离它最近的林默！
冰冷的、半实质化的鬼爪死死掐住了林默的脖子，巨大的力量让他瞬间窒息，双脚离地。
“呃……”林默双手徒劳地掰着鬼爪，脸色由红变紫。
“对，杀了他。”主任兴奋地大叫，看着林默痛苦的样子，他更加得意。
他一把撕开了苏婉医生白大褂的衣领。
“啊！”苏婉发出惊恐的尖叫，泪水终于滚落下来。
“看到了吗，宝贝？”主任凑在苏婉耳边，狞笑着，“要怪，就怪你自己烂好心。”
“非要去救一个无能的穷鬼！”
窒息感让林默的意识开始模糊，视野边缘泛起黑暗。
他看着那个因为他而陷入绝境的善良女孩，看着她眼中滚落的泪水，胸腔中的怒火与不甘如同火山般积聚，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点燃。
为什么善良要遭受如此践踏？！
为什么这末要如此不公？！
脑海中的“滋滋”电流声，戛然而止。
一个冰冷、机械的声音清晰地响起：
【系统修复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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