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失踪 “我在这儿!”
上午九点, 李林林刚把菜园里带着晨露的青菜摘完回家,突然察觉到小屋里没那么热闹了。
“金韧去哪儿了?”他扫了一圈总算发现缺了谁。
蹲在墙角跟蚂蚁对峙的方京诺“腾”地抬起头,眼里瞬间燃起斗志, 像是终于等来了反击的号角,扯着嗓子嚷嚷:“肯定去偷懒了!”
这些天被金韧明里暗里挑衅了多少次, 他早憋着一股气。
这次抓着对方的把柄, 方京诺得意得尾巴都快翘起来,拖鞋在地板上踩出噔噔噔的急促声响, 把每个屋子都掀了个底朝天,那架势,像是非要当场抓个现行不可。
结果人没找着, 反倒因为冲得太猛, 在转角处一闷头撞上了刚开门准备出来的顾瑾承。
“唔!”额头撞上硬实胸膛的瞬间, 方京诺疼得龇牙咧嘴。
自那天过后, 两个人一直处于尴尬期,晚上睡觉楚河汉界分明,白天更是能避则避。
方京诺默默地从对方温热结实的胸膛上抬起头, 鼻尖还残留着对方身上淡淡的雪松味。
顾瑾承垂眸看他, 睫毛在眼下投出片阴影, 脸上没什么表情, 却偏偏让人觉得气压有点低。
两秒后, 方京诺像被烫到似的瞬间弹开, 往后退了两步,手不自觉地挠了挠后脑勺, “好巧哦你也在这个屋……”
顾瑾承盯着他泛红的额头默了默,才从喉咙里挤出个单音节:“嗯。”
空气又开始凝固,连灰尘飘落地声音都听得见。
这时詹清焰从楼上下来, 她扫了眼僵持的两人,眉头一皱,严肃开口打破了这份尴尬:“秋雨也不见了。”
李林林从厨房过来,四个人凑到一块儿,面面相觑几秒,脑子里同时蹦出一个结论——
他们去约会了!
“轰”的一声,方京诺感觉像被晴天霹雳劈中,眼睛瞪得溜圆。
他币还没攒到呢!金韧就已经先他一步了!这可怎么了得!他的终极大奖啊!!
李林林手里的抹布捏了捏,有些不自然地扫过三人,最后垂下眸,声音轻轻的:“是啊,金韧前两天游戏过后就已经有两百多币了,他可能早就想约的,不过前两天不是一直在下雨吗?对女生不太方便,所以可能今天一晴,就叫上人去镇上了。”
詹清焰点点头,语气里带着点意外:“只可能是这样了,不过……他竟然没有告诉过我们一个人。”
方京诺桑心了:“秋雨也不和我们说……”
顾瑾承望了眼楼上:“被邀请的人无法拒绝,她或许也是今天早上临时才知道被邀约的。”
李林林走到走廊的窗台边,胳膊肘支在窗台上,望着雨后湿漉漉的田园风光,有些闷地开口:“话说顾影帝你也有两百个币了吧,不想约人出去玩吗?”
方京诺的耳朵“唰”地一下支棱起来——顾瑾承现在也能邀约啊!如果顾瑾承邀请他的话,那他不就能白嫖一条羁绊线,和金韧持平了?
然而下一秒,就听见对方淡然开口:“不着急。”
顾瑾承抬起头,望着天空那片看着就不太正常的云层,补充了一句:“说不定还会下雨。”
方京诺原本支楞起来的脖子,像被抽走了骨头似的,瞬间又垂了下去,连带着嘴角都垮到了下巴。
得知两人只是去镇上约会,不是失踪,悬着的心落下,四人便也散开了。
方京诺希望彻底落空,垂头丧气地拖着脚步,坐在后门前的青石台阶上,双手托着下巴,望着地面发呆,脑子里盘算着怎么才能赚到币,赶上金韧他们的进度。
忽然,视线被台阶下的缝隙吸引住,一道嫩白色的小芽钻了出来,是一朵刚冒头的小蘑菇。
方京诺的眼睛噌地一下重新亮起来,像找到了新大陆——
他猛地从那朵蘑菇上抬起头,望向远处郁郁葱葱的后山。
雨后天晴,正是采蘑菇的好时候啊!
上山采蘑菇去啊!采了能卖钱,卖完钱再兑换成柚子币,这不就齐活了?
方京诺“啪”地一拍大腿,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天才!
说干就干,他立马从台阶上蹦起来,冲进屋里带上自己的哆啦A梦斜挎包,里面小心翼翼装着他宝贝的石头崽,又风风火火跑到库房,挑出一个最大的背篓,往身后一甩,背带勒得肩膀生疼也顾不上。
临走前,他在门口犹豫了一下,手指抠着背篓带子——
要不要和其他三个人说一声?
但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压下去了,不行,这是他好不容易想出来的办法,可不能让他们发现这个商机,蘑菇可不能分!
于是他给自己打气似的攥了攥拳头,雄赳赳气昂昂地,踏上了后山的小路。
剩下三人是中午吃饭的时候才发现方京诺不见了的。
詹清焰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角,语气还算淡定:“可能跑去哪个角落玩儿了。”
顾瑾承却没动筷子,眉头已经拧成了疙瘩,声音低沉:“我上上下下全部找过了,没有。”
李林林夹菜的手顿了顿,迟疑道:“那……可能他也去镇上了?今天上午他就一副很想去的样子。”
顾瑾承摇头:“他没有那么多币,况且我们三个都在这儿,规则上规定一个人不能离开梦柚村。”
詹清焰和李林林对视一眼,倒没有多紧张,并非是不重视,而是方京诺有前科,之前就经常跑出去,钻到村里的爷爷奶奶家讨零嘴吃,说不定这个时候正蜷在谁家的炕上,美滋滋地嚼着腊肉。
顾瑾承却没放下心,他拧紧眉头看向窗外,果然,一早还晴朗的天空,此刻又阴云密布,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雨丝打在窗户上,模糊了视线。
“你们吃,我去把他叫回来。”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抓起伞就往外走。
然而顾瑾承打着伞,把附近几家平时方京诺最爱去蹭吃的邻居家都找了个遍,逢人就问,得到的答案却都是“没看到”。
顾瑾承的心沉了沉,又转身去问了导演组,得到的结果依旧一样。
导演组这下也是真慌了,一群人拿着对讲机,纷纷四散开来,在村子里到处找起来。
顾瑾承望着小屋里遍布的摄像头,心里清楚,方京诺不可能凭空失踪,但连导演组都不知道他的去向,那就一定是那些摄像头拍不到的视线盲角。
后院没有机位!
顾瑾承脑子里“咯噔”一下,想到这里,快步向后院走去,在湿漉漉的泥地上找了一圈,终于在后山入口的地方,发现了一串小小的脚印,朝着山里延伸。
顾瑾承心里先是松了口气,还好前几天都在下雨,土质松软,才能清晰地印出脚印,至少知道人往哪去了。
可松完这口气后,顾瑾承的脸色却变得极其难看,太阳穴突突地跳——
方京诺的胆子也太大了,竟敢一个人往山里跑!
顾瑾承没多想,顺着这些脚印就往山上走,雨水打湿了裤脚,冰凉的触感贴着皮肤。
但走到一处岔路口后,那些脚印却突然全部消失不见,像是被什么东西抹掉了一样。
他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气,对着空旷的山林喊了几声。
声音在山谷里回荡,惊得一群飞鸟扑棱着翅膀从树林里窜出来,却没有任何人回应。
顾瑾承的心跳莫名快了几拍,难得的有些着急了,音量不自觉地提得更大了一些。
“方京诺!”
这次总算有了回应,不过那声音极其细微,像蚊子哼哼似的,还被风吹得七零八落,根本分辨不出方向。
顾瑾承屏住呼吸,侧耳细听,他循着那微弱的声音来源,在树林里转来转去,最后蹲下身,把耳朵凑到地面。
那若有似无的声音,竟然是从地下传来的!
顺着这点发现,顾瑾承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下一个陡峭的斜坡,一路往下,越走那声音越清晰,最后在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后面,发现了一个极深的土坑,而坑底坐着的,正是他找了半天的人。
“顾瑾承!”方京诺听见动静,猛地抬起头,满脸都是泥巴,头发上还沾着草叶,活像个刚从泥里打滚出来的野人。
唯独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身后还背着一大筐的蘑菇,努力招手:“我在这儿!!!”——
作者有话说:这个诺儿又要被教训了
第32章 听话 会被丢下
方京诺摔进土坑, 坑里全是泥巴,其实本来自己努努力是可以爬出去的,但前提是得放弃自己刚才摘了一背篓的蘑菇。
而他一向贪心, 明明只要松了背篓的绳结,凭着臂力抓着坑沿的杂草, 就能爬上去, 可他偏梗着脖子,非要连人带蘑菇君一起脱困。
结果就是摔了几次狗吃屎, 彻底没了力气。
雨势骤然疯涨,豆大的雨点砸得坑沿泥土簌簌往下掉,脚下的稀泥像活物般顺着裤管往上爬, 很快漫过膝盖, 每动一下都要陷进半寸。
绝望时, 上方忽然滚来个熟悉的声音, 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焦急,穿透雨幕砸进他耳朵里。
“方京诺?”
土坑之上,顾瑾承的身影被雨帘淋得有些模糊。
他低头看着坑里那人满脸泥污的滑稽样, 喉结滚了滚, 没说什么, 先把黑伞往坑边一扔。
伞骨磕在石头上发出脆响, 顾瑾承单膝跪地, 伸出手:“抓住。”
方京诺眨巴眨巴眼睛, 努力克制住想哭的冲动,扑过去攥住那只手。
可背篓实在太沉, 刚攀到坑沿半截,重心一歪,“哗啦”一声又拽着顾瑾承的手臂滑了回去。
顾瑾承的声音在雨里绷紧, “把背篓扔了!”
方京诺眼睛睁的溜圆,“不行!我采了一上午呢!”
顾瑾承很快提出解决办法:“先放坑底,节目组的人就在附近,待会儿让他们来拿。”
方京诺咬着下唇盯着背篓里颤巍巍的蘑菇君,雨水顺着发梢滴进眼睛里,涩得他眨了好几下。
半晌,他才不情不愿地解了背篓绳,仰头时,顾瑾承的手还悬在半空,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雨里泛着冷白。
他双手拢上去扣紧。
几乎没感觉到用力,身体就被一股稳劲猛地提了上去。
方京诺摔在坑边草地上时,浑身的力气像被抽干了,只能瘫在那儿,任由冰冷的雨水顺着脸颊往脖子里灌,连动一下手指都费劲。
顾瑾承捡起伞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了他半晌。
方才找人时攒的火气,到了嘴边却变成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他本来想说“让你别乱跑”,想说“多大的人了还能掉坑里”,可看到方京诺那副小脏猫般可怜兮兮的模样,话突然就卡在了喉咙里。
“脚又扭了?”见他半天没起身,顾瑾承把伞往他头顶一罩,蹲下身。
伞沿压得很低,将两人与外面的雨世界隔开,他的手指轻轻按在方京诺的脚腕上,那抹藏在裤腿下细腻的白,被带着薄茧的指腹碾过,顾瑾承声音微哑:“动一下试试。”
“没扭。”方京诺摇摇头,小脸皱成个包子,“下面全是泥,陷进去太久,脚麻得很。”
顾瑾承指尖顿了顿,抬头看了眼天色,雨丝已经密得像帘子:“先下山,雨再大就走不了了。”
方京诺的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顾瑾承察觉到:“怎么了”
方京诺:“……小黑不见了。”
他抬起头,湿漉漉的眼睛望着顾瑾承,一边摸着胸前的哆啦A梦斜挎包,扁扁的包身塌在湿冷的衣服上,空荡荡的。
顾瑾承愣了愣才反应过来。
哦,就是那块当初砸向自己的石头,后面连睡觉都要摆在床头小窝里的鹅卵石。
原来这石头还有名字。
“掉坑里了?”他问。
“不是。”方京诺的肩膀垮下来,“我采蘑菇的时候就弄丢了,我就是回头找它,才没看路掉进坑里的。”
他知道现在该赶紧下山,可雨越下越大,山土一泡就松,等雨停了再来找,小黑说不定早就被泥水埋进更深的地方了。
着急混着雨水,让他眼圈有点发红。
顾瑾承忽然想起什么,站起身。
他刚才沿着山路找过来时,在一棵老松树下见过块圆滚滚的鹅卵石,当时还奇怪这荒山上怎么会有这么光滑的石头,现在想来……
他刚往那个方向挪了两步,手腕突然被一股力道拽住。
方京诺的手很凉,带着泥水的湿滑,抓得却异常紧,指尖几乎要嵌进他的衣料里。
“不要丢下我。”
青年还瘫在地上,脚麻得站不起来,只能仰着头,用那双蒙着水汽的灰眼睛望着他,声音发颤。
“不要丢下我。”
他又重复了一遍,像是怕对方没听见。
顾瑾承低头撞进那双眼睛里。
雨珠顺着方京诺的发梢滴进眼眶,他却没眨,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自己,抓着衣角的手在抖,连带着肩膀、脊背,整个人都在细微地颤抖。
顾瑾承的心猛地一缩。
方京诺……在害怕?
眼前这个人一向是张扬的、跋扈的、天不怕地不怕的。
他可以和比自己体型大一倍的金韧呛声,和导演组作对,更敢一个人就上山。
他想哭就哭,想骂人就骂人,说生气就生气,半点不讲道理。
可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方京诺,像被暴雨打蔫的花,连反抗的力气都没了,只剩下赤裸裸的恐惧。
顾瑾承蹲下身,轻轻掰开他攥得发白的手指。
方京诺的指节因为用力太久,已经泛出青紫色。
顾瑾承把那把黑伞塞进对方手里:“我没要丢下你。”他的声音放轻了些,“拿着伞,数到六十。数完我就回来。”
方京诺捏着伞柄,指腹蹭过冰凉的金属,迟疑地看着他,像是在判断这话的真假。
雨还在下,砸得伞面咚咚响。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松开手,把伞举过头顶。
顾瑾承转身走进雨里时,听见身后传来细微的数数声。
“1……2……3……”
声音很轻,被雨声割得断断续续,却异常执着。
顾瑾承快步走到那棵老松下,果然在一簇野花丛里摸到了那块鹅卵石,上面还沾着点湿润的泥土。
他捏着石头往回走,刚到坑边,就听见那数数声卡在了“59”上。
方京诺猛地抬起头,伞沿随着他的动作歪了歪,露出双漂亮的眼睛。
顾瑾承没说话,蹲下身把石头塞进他的哆啦A梦挎包里,拉链咔嗒一声拉好。
然后他转过身,背对着方京诺,声音在雨里显得格外清晰:“上来。”
方京诺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手脚并用地爬上去,趴在顾瑾承背上。
胸前的泥蹭到顾瑾承雪白的衬衫上,晕开一大片深色的印子。
顾瑾承捡起地上的伞,一手撑着,一手托住他的腿弯,稳稳地站起身。
黑色的伞面像个移动的小帐篷,把两人严严实实地罩在里面。
方京诺的下巴抵在顾瑾承宽大的肩膀上,温热的呼吸透过湿冷的衣料渗进去,有点像刚进村那天下午,他也是这样被对方背着走进村子里的。
他这次率先把胸前的斜挎包往旁边挪了挪,怕硬邦邦的石头硌着对方。
“顾瑾承……”折腾了一上午,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困意,“谢谢你。”
顾瑾承的脚步顿了顿,后背传来的呼吸让他颈侧有点痒。
他沉默了两秒,才从喉咙里应了声:“嗯。”
方京诺又往他背上贴了贴,像只寻求温暖的小动物:“那你……要骂我吗?”
顾瑾承忍不住勾了下唇角,难怪突然道谢,原来是先礼后兵。
“方京诺。”他低头看着脚下的泥泞山路,声音冷淡,“你怎么总是不听话。”
“我不听话,我就是不要听话!”
方京诺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点小孩子似的叛逆,可抓着顾瑾承肩膀的手却收得更紧了,指腹攥着湿透的衣料,低声喃喃:
“听话……会被丢下。”
雨声在伞外哗哗作响,把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轻轻裹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两颗心慢慢靠近~
更晚了!(磕头
本文即将入v啦,从25章开始倒v,感谢陪伴“承诺”[抱抱][抱抱]
第33章 阿诺 他是万众瞩目的富豪大明星方京诺……
听话会被丢下。
方京诺第一次有这样的认知, 是三岁的时候。
妈妈和他说:“诺诺,听话待在家,我年后就会回来。”
后来, 妈妈没能回来。
记忆中妈妈长得很漂亮,总爱穿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 天生微卷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 哪怕干农活也带着股干净气。
但村里的人都不喜欢她,王大爷总坐在晒谷场边, 对着来往的人撇嘴:“那个邓姝丽啊,一看就不是安分的,指不定早跟野男人跑了。”
张婶子也跟着附和, 嗑瓜子的声音脆生生的:“就是, 生的那张狐媚子脸, 早晚是个祸害。”
小小的方京诺听不懂这些话的意思, 只知道他们在说妈妈的坏话,一听到这种话,就恶狠狠跑去将他们的瓜子全部扬了。
他攥着妈妈临走前给的布老虎, 每天都站在村头的老槐树下踮着脚尖等。
春去秋来, 槐树叶绿了又黄, 黄了又落, 村口的玛格丽特开了又谢, 谢了又开, 粉白的花瓣落了他一衣襟。
终于在花又开得最盛的时候,等回来的是一个盖着黑布的小木盒子。
村支书蹲下来, 粗粝的手掌拍了拍他的背,声音沉得像压了块石头:“诺诺,这是你妈妈, 以后……她就住这儿了。”
小京诺那个时候还并不知道什么叫骨灰,只是盯着盒子上贴着的妈妈的照片,伸手想去摸,却被爸爸方宽松一把打开:“别碰!晦气东西!”
所有人都和他说,妈妈不会再回来了。
很久很久之后他才知道妈妈自生育后,身体就一直不好,那次一别,是去城里头治病,病没治好,钱却花光了,连块像样的墓地都买不起,只能装进小小的盒子里。
更无法落叶归根,最后还是靠着方家村的户口,被埋进了出嫁后与她离心离德的丈夫,方宽松家的方家村的后山里,那片荒草丛生的坡地。
村里先前说她跟着别的男人跑了的碎嘴子们纷纷闭了嘴,脸上挂不住,没过几天又换了说辞。王大爷对着晒太阳的婆子们摇头晃脑:“我就说这孩子长相妖异不详,你看,刚生下来没多久就克死了他妈!”
“不是我!你们真讨厌!”五岁的方京诺举着小拳头冲过去,脸蛋涨得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却没人把他当回事,继续嗑瓜子。
方京诺小时候的头发更卷颜色更浅,精致的如同洋娃娃般的五官在小朋友中算是异类的存在,天生的卷毛更是被小朋友排斥,骂他是外国鬼子。
再加之有了大人闲谈中“克死母亲”的谣言的存在,小孩子们仿佛有了撑腰的支点一般,胆子更大了。
二狗带着一群半大的孩子堵住了他的路,手牵手围着方京诺做鬼脸,唱着编出来的顺口溜:“小杂种,没脸皮,拖油瓶,害死娘……
方京诺虽然家里穷,但被妈妈养得白白胖胖,脖子上还带着小金锁,脾气从小也大,伸着胖乎乎的小手就要打他们。
二狗一个没注意被推倒在地,他气愤地站起来,朝方京诺砸了一坨泥巴,有了这个先例,其他人纷纷效仿,捡起地上的泥巴、石头、杂草、树枝,像雨点一样往方京诺身上招呼,一边砸一边哈哈大笑着:“看你还嚣张!外国鬼子!”
直到看到方京诺额头被砸出血了,顺着脸颊往下淌,他们才一哄而散,跑远了还不忘回头做个鬼脸。
邓姝丽是个有本事的女人,她在时,方京诺从没受过一点苦,更没流过血。那天他才知道,流血是这么的痛,火辣辣的,像有虫子在咬。
他想,妈妈生他的时候听说流了很多血,那一定比这痛上百倍千倍吧。
想到这里,他爬了起来,抹了把脸上的血和泥,哭着跑回家和爸爸告状,却一进门就被浓烈的酒气呛得咳嗽。
那个男人正躺在堂屋的躺椅上,醉醺醺的举着手机,不知道在和谁通电话,牛皮吹得震天响。
“刘总刘总,您再宽松些时限,就三天,我肯定能凑到这笔钱!到时候咱哥俩好好喝一杯!”他唾沫横飞,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方宽松长相端正,看起来是个老实农民,却心比天高,看不得讨来的老婆比他能干,两人关系不好,自邓姝丽去世之后,正好没人管他,喝酒抽烟赌博,结果背了一屁股债,四处借钱,拆东墙补西墙。
“爸爸!二狗他们一起欺负我!”方京诺扑到爸爸的大腿上,仰着满是泥污和血迹的脸,还指望着爸爸能替自己撑腰。
方宽松瞥了一眼这个儿子,虽然方京诺是个儿子,但他嫌这个儿子继承了邓姝丽90%的容貌,要不是有亲子鉴定,不管怎么看,都和他没有一点关系,并且母子两人关系一直更好,所以方宽松对这个儿子没太多感情。
他甚至没看到方京诺额角的鲜血和满脸的泥巴,目光径直落在了那截胖乎乎的脖子下面,那枚在昏暗光线下闪着微光的小金锁上。
下一秒,他直接伸手,粗暴地将金锁扯了下来,塞进自己兜里。
方京诺被扯得一个趔趄,哭得更凶了:“这是妈妈给我的!你还给我!”
“不准哭,娘们唧唧的,你妈教出来的坏德性。”
方宽松这个人没什么良心,骨子里封建又大男子主义,邓姝丽活着时他就处处看不顺眼,觉得女人就该在家伺候男人,不该抛头露面。
但邓姝丽能挣钱,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了,现在他一人当家,自然无法无天起来。
方京诺被他一凶,吓得不敢出声,只能死死闭着嘴巴,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大滴大滴地掉到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小的湿痕。
妈妈去世后,好像一切都变了。
方家村成了生命中的人间炼狱。
方宽松再也不惯着他,方京诺要开始干各种农活。
小小的身体还没有灶台高,就要凌晨6点起来,踩着小板凳做饭,呛人的柴火烟把他熏得直咳嗽,一双原本像葡萄似的黑黝黝的眼睛被熏得灰蒙蒙的,因为没来得及好好治疗,之后看火光总会有些模糊。
因为方宽松赌博欠了一大笔债,家家户户借钱给他,他却总是赖着不还,几乎将全村人都得罪完了。
所以方京诺上山割猪草的时候,还要时不时忍受村民的冷嘲热讽。
方宽松偶尔听到了,且没有喝酒的时候,倒会护着方京诺,叉着腰吐着痰骂回去。
方京诺到底年纪小,心思单纯,很快又被这偶尔的维护,被那点骨血中对父亲的仰慕麻痹了。
他向来只记好不记坏。
方宽松偶尔将他护在身后,偶尔从城里回来给他带两包廉价的零食,方京诺瞬间就将方宽松抢他的金锁、冬天要他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喂猪、每日每顿只有酸菜拌饭、没衣服穿冷得瑟瑟发抖、肩膀上被背篓磨出的血痕……那些不好的记忆,全都抛到了脑后。
温室里的娇花,也被迫成长成了寒风中的野草,在贫瘠的土地上挣扎着扎根。
15岁的方京诺出落得更加耀眼,身形纤细,容貌艳丽,与这个村子里的任何人都格格不入。
略长的头发别在耳后,露出精致的眉眼,美得雌雄莫辩。
连从小到大一直欺负他的二狗,见了他都红着脸,再也不敢在他面前说脏话,常常是看了两眼就像猴屁股似的落荒而逃。
方京诺觉得可能是自己刘海太长了像野人,把对方吓着了,于是提出想剪头发。
却被方宽松一口拒绝:“不准剪。”
方京诺皱着眉问他:“为什么?”
方宽松放下手里的烟,仔仔细细凝视了他一遍,眼神里有种让他不舒服的打量,像是在估量一件货物的价值。“你怎么就不是个女儿家呢,”他咂咂嘴,语气里满是遗憾,“现在女儿可比儿子值钱啊。”
方京诺翻了个白眼:“你到底想说啥?别扯这些没用的,为什么不能剪头发。”
方宽松最后只挥了挥手,“你听话就是了,问那么多干嘛。”
这是方京诺记忆中第二印象深的“听话”,因为方宽松说这话时,表情极其不自然,眼神闪烁,激情澎湃得甚至有些可怕,像是有什么天大的事情要发生。
然后方宽松从兜里摸出一块包装廉价的代可可脂巧克力,甩给了方京诺。
方京诺美滋滋的捧着巧克力,瞬间将剪头发的这件事情抛之脑后。
后来被老爹要求留长头发,方京诺也没多想,最多就是在班上被同学当成异类指指点点而已。
反正他从小到大都是异类,早就习惯了这种目光。
可方京诺还是低估了方宽松的没良心的程度。
方京诺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觉得头痛欲裂,浑身发软。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房间里到处贴着刺眼的红喜字,手脚被紧紧地用麻绳绑住,连嘴巴里都被塞着粗糙的毛巾,喘不过气来。
房间外,满是嘈杂的声音,充斥着中年男人的粗壮嗓门,杯盏相碰的脆响,还有粗俗的笑骂声,像是在办酒席敬酒。
“恭喜啊柱子,娶了个美娇妻!这可是大好事,把人带出来让大家伙儿看看呗!”一个大嗓门喊道。
“害,那婆娘胆子小,怕生,”另一个声音嘿嘿笑着,带着点猥琐,“等后面我养熟了,再带给大家看。”
美娇妻?或许是药效还没过,方京诺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像灌了铅。
卧室角落里有一面落了灰的镜子,方京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挣扎着挪到镜子面前。
镜子里的影像让他瞬间如坠冰窟——自己穿着一身大红的新娘服,长发被笨拙地盘起,脸上还被涂了艳俗的口红。
从房间外几个男人的谈话间,方京诺拼凑出了事情的真相。
竟然是方宽松,他的亲爹,把他下药后,当成女生嫁给了隔壁村村长的二婚儿子,就为了那笔彩礼钱!
那方宽松呢?他是不是已经拿着钱,抛下自己跑路了?
方京诺心里涌起的更多的不是愤怒,是不敢置信。
他不相信方宽松会就这样丢下他,那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他只想找到方宽松,当面问他要个说法,哪怕是打一架也好。
他调整姿势,想用脚踹向镜子,打算用镜子的碎片割开自己手上的绳子,但这个动静太大,外面很容易被听到,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他又着急又束手无策,额头渗出冷汗的时候,卧室的床底突然传出了一些轻微的动静,像是有老鼠在爬。
紧接着,一个小小的脑袋从床底探了出来,然后是整个身子。
不,应该说是爬出来一个孩子。
那画面在这诡异的红喜字房间里,显得格外惊悚。
那是个年纪四五岁左右的小女孩,瘦弱嶙峋,身上穿着不合身的破旧衣服,裸露在外的胳膊和腿上满是青紫的伤痕,气息微弱,像是有进气没出气了。
“哥哥,你也被打了吗?”她抬起布满灰尘的小脸,声音慢吞吞的,带着怯懦。
方京诺无暇顾及她是怎么认出自己是男是女的,也顾不上问她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嘴里被抹布塞着,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急切地示意她帮忙。
小女孩的腿似乎受了伤,站不起来,只能撑着手,一点一点艰难地爬过来,用她那瘦弱的、布满裂口的手指,费力地取出了他嘴里的布。
“呼……”方京诺猛地吸了口气,连忙开口,声音因为紧张而发颤:“你能帮我解开手上这个绳子吗?”
外面的酒席听声音来的人并不多,闹哄哄了一阵,很快就散了。
这个时候,方京诺正好在小女孩的帮助下,解开了脚上的绳子。
就在他活动着发麻的脚踝,准备解开手上的绳子时,卧室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进来的人大概三十岁的年纪,身高只有一米六几,还瘸着一条腿,长着一张窝瓜似的脸型,五官分散扭曲到大洋彼岸,丑得惊世骇俗。
这个人一进来,小女孩瞬间像被针扎了一样,浑身哆嗦着躲到方京诺身后,紧紧抓着他的衣角,然后又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应激般地想往床底钻。
却被那个男人一把拎了起来,像拎着一只小猫,男人啐了一口:“玛德赔钱货,这样都没死。”
“喂!死窝瓜!你放开她!”方京诺的少年音还没变声,清亮中带着怒意,男人一时没听出来什么不对。
“你叫我什么?”窝瓜脸瞬间将小女孩粗暴地扔到一边,小女孩摔在地上,疼得闷哼了一声。
男人转过身,一步步凑到方京诺身边,用鼻子在他身上嗅了嗅,表情沉醉又猥琐,似乎对这个买来的“老婆”十分满意,“小美人,以后要改口叫老公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你爹!”方京诺忍无可忍,趁着他靠近,攒足全身力气,一拳揍上那张令人作呕的窝瓜脸。
方京诺想象中的自己能一拳将人干到地上,但实际上,窝瓜脸只是猝不及防挨了一拳,愣了一下,随即暴怒,一把掐住了方京诺的脖子,恶狠狠地骂道:“贱货,还敢动手!”
方京诺到底年纪还是小,骨骼身量都还纤细,又加上一天没有吃饭,被下的药也没完全过去,很快就没了还手之力。
脖子被掐得越来越紧,泛起青紫,窒息感像潮水一样涌来,眼前阵阵发黑。
突然,脖子间的力道一阵放松,方京诺猛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新鲜的空气涌入肺部,带着劫后余生的刺痛。
求生的本能让他撑着墙面,踉跄着跑到了门口。
刚刚直面死亡的恐惧感,让他只想赶紧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不敢回头。
可最后他还是回头了——
原来刚刚自己一瞬间的得救,是那个瘦弱的小女孩,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死死地咬住了那个人的小腿。
男人疼得嗷嗷叫,怒气冲冲地低下头,正要一脚狠狠踩到小女孩身上时,方京诺抓起地上的一块石头,冲了上去。
……
最终方京诺惊险万分还是逃了出来,并在村口拦住了正准备卷款潜逃的老爹。
方宽松骑着一辆破旧的三轮车,车上堆满了鼓鼓囊囊的蛇皮袋,看起来还挺悠闲。
看到有人拦路,他不耐烦地鸣了鸣笛,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才发现这个浑身乱七八糟的人,是自己的儿子。
“你想丢下我。”方京诺终于没忍住,眼泪汹涌而出,少年倔强地仰着头,眼泪汪汪地望着这个现在世界上自己唯一的亲人。
“啧,胡说什么呢,”方宽松撇撇嘴,从兜里摸出根烟点上,“你是男的,又不会吃亏,等我拿了这笔钱安顿好了,就回来接你。”这句话方宽松倒没说假话,毕竟方京诺是他唯一的血脉,再怎么说,也不可能真的彻底丢掉。
“骗钱是犯法的!”
“那他要娶十五岁小姑娘不犯法,你爹我叫以法制法!”方宽松耸了耸肩,反正他彩礼钱拿到了,儿子也回来了,“上车,走了。”
目光扫到方京诺身后跟着的那个怯生生的小女孩,皱起了眉:“怎么还带个拖油瓶?”
方京诺抹着眼泪,语气讽刺:“不是你说女儿比儿子值钱么。”
方宽松自认理亏,没敢再说什么。
三轮车在坑洼的土路上颠簸着,扬起一路黄尘。
方京诺抱着小女孩坐在车斗里,风灌进领口,带着后山荒草的气息。
他不知道要去哪里,只知道离方家村越来越远,离那些骂声和冰冷的眼神越来越远。
他恨方宽松,怨方宽松,但却在最无能的年纪离不开这个人。
后来方宽松用卖方京诺的“彩礼钱”一举投中风口发家,生活越来越富足。
方京诺踩着车尾考上A大,成为明星。
仿佛方家村的事情是一场梦。
方家村的一切,连同那些疼痛和眼泪,都被他死死锁进了记忆深处,像一场冗长而压抑的噩梦,他从不肯回头看。
但此刻,那些被尘封的画面却如走马灯般在眼前轮转,村口的槐树、额角的血迹、被抢走的金锁、红得刺眼的喜字……
每一幕都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让他浑身发冷,忍不住发起抖来。
“京诺哥怎么烧成这样?”
“哈哈哈哈这家伙真的假的,偷偷跑去山上采蘑菇还掉坑里了?”
“嘘——金韧你笑小点声!”
“顾影帝,给,毛巾。”
耳边突然传来的现实声响,像一只手猛地将他从噩梦中拽了出来。
脸颊边传来微凉的触感,一块湿润的毛巾正轻轻擦拭着他的额头和脸颊。
方京诺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慢慢睁开眼。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顾瑾承那张冷峻的脸。平日里总是没什么表情的眉眼,此刻正紧紧拧着。
他手里拿着毛巾,指腹带着薄茧,擦过方京诺滚烫的皮肤时,力道放得极轻。
方京诺回忆起自己在后山上不正常的表现,有点害怕被顾瑾承看出端倪。
他不要当方家村的方京诺,他是万众瞩目的富豪大明星方京诺。
越在意这一点,那些恐惧与不安深深的根植在心中。
而那些未经解决的矛盾与怨气全部粉饰在太平之下。
于是乎当再次遇到类似的事情,那些矛盾以及被积压下来的怨气又顿时爆发出更惊人的力量,使人显得非常无理。
但这一次,他听话了,顾瑾承没有丢掉他。
或许是生病让他卸下了所有防备,或许是顾瑾承头顶那“百分百好感度”的提示太过显眼,将心底那点微弱的感动放大了无数倍。
方京诺突然坐起身,一把将脑袋埋进顾瑾承怀里,闷闷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依赖:“顾瑾承,你会一直喜欢我吗?”
顾瑾承瞳孔骤缩,手里的毛巾“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而不远处的另外四人——
秋雨:!
詹清焰:—_o
李林林:⌒O⌒
金韧:???——
作者有话说:写这一章吃了好多顿眼泪拌键盘,在电脑前从深夜坐到清晨,回忆起小诺的成长,会心疼的不只是母亲。
前面的伏笔浅浅回收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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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枇杷 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秋雨、金韧、李林林、詹清焰四个人并排坐在青石板台阶上, 视线齐刷刷锁着院子那头的枇杷树——
树下两个身影正围着挂满黄果的枝桠打转,动静不大,却吸得他们挪不开眼。
“嘶……不对劲啊。”李林林摸着下巴率先开口, 眼神里的探究几乎要溢出来。
秋雨微眯起眼睛:“百分之一百有情况!”
詹清焰抱着胳膊,视线没离开那两人, 轻飘飘补了句:“显而易见。”
金韧郁闷:“怎么上山采个蘑菇, 死对头变好兄弟了?”
这话刚出口,另外三人“唰”地一下同时转头, 六只眼睛直勾勾地盯向他,脸上的表情复杂得像是打翻了五味瓶。
金韧被看得心里发毛,抬手在自己脸上胡乱摸了一把, 没发现什么脏东西, 越发莫名其妙:“怎么了?”
“不是好兄弟吗?”金韧此刻的眼神格外清澈, 配上他那张雄壮魁梧、正气凛然的脸, 反倒显得其他三人脑子里杂料太多。
秋雨干咳了一声:“是啊,好兄弟,感天动地兄弟情。”
金韧却没听出话音里的不对劲, 摇摇头继续说道:“不过方京诺也太恶心了, 他就算想和顾瑾承拜把子, 也不用说那么肉麻的话吧。”
金韧越说越起劲儿, 索性模仿起方京诺的样子, 捏着嗓子阴阳怪气地说:“还——‘你会一直喜欢我吗’, 哈哈哈哈笑死个人,我三岁的侄子才会这么说话, 娇里娇气的一点儿也不爷们儿。”
金韧一说起来就发了狠忘了情,笑得前仰后合,一巴掌拍在旁边的柱子上, 震得几片枯叶簌簌往下掉。
等他笑够了一抬头,才发现另外三人仿佛看傻子般的眼神,随后像是不认识他一样,已经各自散开要逃走。
“唉?怎么都走了?”金韧愣了愣,赶紧追上去,大步迈得青石板咚咚响,“秋雨!我说错什么了吗?你们跑什么啊!”
而画面的另一端——
“歪了歪了歪了!顾瑾承!再往左边一点!对,就那串最黄的!”
方京诺叉着腰站在树下,指挥得有模有样,声音脆生生的,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娇纵。
一会儿说往左,一会儿说往右,一会儿说往上,一会儿说往下。
顾瑾承沉默了一会儿,将网兜的竹竿往地上一戳,推到方京诺怀里,“自己弄。”
“自己就自己!”方京诺接过竹竿,下巴抬得老高,嘴上不服输,手却差点被那重量带得打趔趄,“我肯定比你摘的多!”
他叉着腰,抱着竹竿,在乡下待了几天早已经没了打扮的心思。
身上套着李林林友情赞助的全新大T恤和大裤衩,松松垮垮的,领口歪到一边露出小半截锁骨,袖口卷了好几圈还晃荡到手腕。
清清爽爽站在那儿活像是童话故事里的木偶小人,衬得眉眼越发精致,比清晨的枇杷更水灵。
那头棕色的卷毛更是乱糟糟炸成一团,像只被揉过的毛线球。
之前顾瑾承每次看到都强迫症犯了,要将它们捋直。
但最近没有了。
顾瑾承一向作息规律,但最近被那句“你会一直喜欢我吗”困扰得睁着眼睛到了天亮。
耳边仿佛环绕着方京诺说这句话的声音,以及扑到自己怀里温热的触感。
可眼前这人,却跟没说过这句话一样。
指挥他摘枇杷时中气十足,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仿佛那句掀起他心湖巨浪的话,只是随口说的玩笑。
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想让自己也喜欢他?
顾瑾承望着方京诺垫着脚尖,举着网兜在树下活力四射蹦跶的背影,一时间看愣了神,意识到之后,眉头不自觉地蹙起,有点头疼。
顾瑾承并不排斥同性恋。
可想起圈内那些关于方京诺的那些风流韵事,顾瑾承深吸一口气,稍微冷静了下来,他一直是不屑于这样的人为伍。
方京诺怕是对每个人都这么说过。
这个人……手段太高明,自己不能落入他的陷阱。
方京诺把摘下来的枇杷连忙装进小背篓里,犹豫了一下,揪了三颗下来藏在背后,大眼珠子滴溜转,递到顾瑾承面前:“你先吃!”
顾瑾承低头,望着他摊开的手心里那三颗黄澄澄的枇杷,果皮上还沾着点新鲜的绒毛。
嗯,方京诺在对我示好。
他在试探我的反应。
他……是真的喜欢我吗?
念头刚冒出来,就被顾瑾承强压下去。
他抬眼看向方京诺,对方正歪着头冲他笑,一阵风吹过,头顶上卷曲的呆毛轻轻摇晃——
作者有话说:顾瑾承的日记本:
我的对家喜欢我。
但他也不止喜欢我。
我是他鱼塘里的一条鱼-
又来晚了(磕头
第35章 沦陷 是……想和我约会。
方京诺背着满满一筐采的蘑菇, 挨家挨户地敲着门,得到的回应却清一色是“不买”。
每一声拒绝都像小锤子敲在他心上,筐里的蘑菇仿佛也跟着蔫了几分, 他垂头丧气地走在村里的小路上,脚步都沉甸甸的。
好心的奶奶掀开自家院门的帘子, 看着他这副模样, 忍不住开口:“孩子啊,村里谁家不能采点蘑菇, 早就吃不完了,你得拿到镇上去卖才有出路呀。”
去镇上……方京诺听到这两个字,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耷拉着脑袋, 心里直犯愁:我就是为了赚够去镇上的柚子币, 才想着先在村里把蘑菇卖掉的啊!
计划1宣告失败, 方京诺烦躁地使劲揉着自己的头发,把本来就乱的头发揉成了鸡窝。
一想到金韧和秋雨都已经有一条羁绊线了,而且看他们那副样子, 约会肯定进行得非常顺利, 金韧现在更是是干劲十足, 玩游戏的时候别提多卖力了, 还总是处处挑衅他, 方京诺就一肚子火。
“气死我了!”方京诺干脆往地上一躺, 也不管地上干不干净,就那么四仰八叉地躺在草地上, 嘴里叼了一根狗尾巴草,思绪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到处乱飘:
顾瑾承现在手里的柚子币是最多的,要是这些柚子币全都是我的就好了。
要是顾瑾承能主动带我一起去镇上就好了……
方京诺的视线不经意间落在了旁边那筐蘑菇上, 眼睛突然一下子亮了起来,他猛地从地上坐起身,嘴里的狗尾巴草都掉了下来。
对啊,让顾瑾承花柚子币带他去镇上,这样不就能白嫖一条羁绊线了吗。
然后他再趁着去镇上的机会,把蘑菇卖掉,挣来的钱兑换成柚子币,又能换一条羁绊线。
这样一来,他就能轻轻松松反超所有人了!
方京诺用力拍了拍自己的小脑袋瓜,觉得自己简直聪明得不得了,顿时精神大振,雄赳赳气昂昂地就开始行动起来。
后面摘下枇杷,递给顾瑾承的时候,便是怀着这样的心思。
方京诺故意歪着头,一双无辜的灰色大眼睛紧紧盯着对方,那眼神看起来纯良无害,其实心里全是各种各样的小算计。
可他万万没想到,顾瑾承竟然压根就没有接。
方京诺望着顾瑾承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散发着低气压的背影,疑惑地挠头,他也没有很小气啊,这三颗已经是最大的枇杷了,难道是嫌少?
可是其他的枇杷他还打算背到镇上去卖钱呢!
诶,顾瑾承可真难伺候.
顾瑾承本以为自己那天明确拒绝了方京诺递来的枇杷,已经给了对方非常清晰的信号,让他不要再做这些无用功了。
却没料到,方京诺不仅没有退缩,反而变本加厉起来。
一会儿不知道从哪儿摘来些酸得能掉牙的野果子送来。
一会儿又抱着一束不知道名字的野花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一会儿还兴致勃勃地邀请他去看河沟里的螃蟹□□。
各种稀奇古怪的手段和暗示层出不穷,根本不给顾瑾承任何后退的空间。
甚至连早上睡懒觉的习惯都改了,竟然早上8点就爬起来给他做早饭。
餐桌上摆得满满当当,有面、有饼、有油条、有粥,面里还特意加了三个金黄的炸蛋,。
顾瑾承望着桌子上丰盛的早餐,又看了看桌子另一头双手规规矩矩叠在桌面上,坐姿像个小学生一样,满脸邀功表情的方京诺,一时有些语塞。
顾瑾承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道:“油条是哪儿来的?”
方京诺立刻回答:“我做的呀。”
顾瑾承:“又是拍戏的时候学的?”
方京诺连连点头:“对呀对呀。”
顾瑾承心里清楚对方在撒谎,但也无法去考据真假,只是望着琳琅满目的早餐,淡淡地说:“我吃不了这么多。”
方京诺仰起小脸:“猪还没吃呢,吃不完倒猪槽就好了。”
这话刚说完,另一边刚下楼,还睡眼惺忪的四个人瞬间清醒了,面面相觑。
“那个……我们也没吃呢……”
金韧反应最快,赶忙一屁股坐到凳子上,拿起一个鸡蛋灌饼就往嘴里塞,含糊不清地说:“不容易啊,今天太阳这是打西边出来了,大少爷终于又下厨了。”
其实他一直不好意思说,方京诺做饭的味道真的挺好吃的,就是这人脾气太坏了。
果然,下一秒,方京诺就把金韧面前的一大盘鸡蛋灌饼挪走,放到了顾瑾承面前,还炸毛似的指着金韧道:“你这个讨厌鬼不准吃我的东西,吐出来!!”
那架势,恨不得当场就去抠金韧的嗓子眼儿。
金韧连忙往后仰,飞快将嘴里的饼吞下去,“你这家伙要不要这么小气?”
方京诺瞪着他:“讨厌鬼!”
金韧也毫不示弱:“抠门精!”
方京诺梗着脖子:“我做的东西,我想给谁吃就给谁吃,有本事你自己去做啊!”
金韧反驳道:“你做这些用的可都是大家的物资,还说不得你了!”
眼看着两个人又要吵起来,甚至有动手的架势,李林林赶忙插话,盯着桌子上的早餐转移话题:“京诺,你这是把鸡圈里的十几个蛋都用完了吧?”
“那又怎么了?”方京诺理直气壮,脸上满是幽怨,高声嚷嚷道,“最近几天的鸡都是我喂的!!你们这些人,在游戏里赚到了柚子币,就不管鸡的死活了,真是一群负心汉!”
他觉得自己太委屈了,别人都美美地在游戏里飞升,只有他辛辛苦苦地干农活攒币!
金韧被他说得干咳了一声,心里有点理亏。
毕竟一人喂一次,这个事情还是他提出来的,然后因为游戏赚了大量的柚子币,就看不上那点蝇头小利了。
“那我给你点币,让我吃几口总行了吧?”金韧摆出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
另外三个眼巴巴站着的人也连忙附和道:“我们也可以付钱。”
听到“付钱”两个字,方京诺的表情瞬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立马换上一副美滋滋的样子,伸出手说:“那可以,五个币。”
三人赶紧陆续交了钱,坐上桌开始吃起来。
轮到金韧的时候,方京诺突然拦住他,理直气壮地扬着下巴:“你的话要10个币。”
金韧无语地笑了:“坐地起价啊。”
不过现在的金韧还真看不上这点钱,也懒得和他争执,直接把自己的钱包甩给了对方。
方京诺打开钱包一看,里面竟然有15个币!!他心里乐开了花,赚大了!!!
但他还是连忙收敛住脸上的笑容,故作镇定地坐回桌子旁。
顾瑾承看着满桌子突然坐满的人,眉头不自然的皱了一下——
说好的只给他一个人做的早餐呢。
金韧虽说交了钱,但这顿饭吃得格外憋屈。
他刚夹起一个炸蛋,准备放到自己碗里,就被方京诺一把抢过去,放进了顾瑾承的碗里。
他刚看中一根油条,手还没碰到,又被方京诺瞬间夹走,同样放进了顾瑾承的碗里。
金韧:……这家伙也太记仇了,早知道之前就不得罪他了。
金韧顺着那些被抢走的食物抬头,正好和顾瑾承对视上,只见顾瑾承慢条斯理地吃完碗里的东西,用叠得方方正正的纸巾擦了擦嘴,然后看了他一眼。
那目光和以往一样幽暗深邃,没什么变化。
但不知道是不是金韧的错觉,他总觉得这眼神和以往不太一样,好像多了那么一丝——得意?
金韧使劲摇了摇头,一定是错觉。
顾影帝一向高洁,怎么可能和方京诺那厮同流合污呢!
顾瑾承吃完起身,方京诺也立刻跟着起身,像块小尾巴一样黏在他身边。
“顾瑾承,我做的好吃吗?”
顾瑾承望着对方那副求表扬的神色,顿了顿,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和他保持开距离,淡淡地说:“尚可。”
“尚可”那不就是一般般的意思,顾瑾承竟然还不满意?
方京诺挠了挠后脑勺,他都已经使出十八般武艺了!
顾瑾承的心难道是石头做的吗?!.
吃完饭,大家都没什么事情可做,又没有手机可以玩,于是就都在院子里晒起了太阳。
突然,秋雨望着院子里的花,轻声说道:“院子里的花开得这么好,怎么没有蝴蝶啊……”
詹清焰歪了歪头,提议道:“喷点香水试试?”
金韧摇头:“不行吧,应该用花蜜才对,蝴蝶不是吃花蜜的吗?”
李林林:“那这样确定吸引来的不是蜜蜂吗?”
方京诺这两天一直黏在顾瑾承身边,寸步不离,现在也不例外。
听到他们的对话,他偏过头,对顾瑾承说:“你也想看蝴蝶吗?我知道怎么吸引蝴蝶哦~”
他眨了眨眼睛,在阳光下,简直就像一只古灵精怪的小猫。
顾瑾承心里清楚自己这个时候应该说“不”,但不知道怎么回事,理智似乎离家出走了一般,竟然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于是方京诺瞬间像一阵风似的跑回小屋里,只留下一句“你等等我,我马上就回来!”的声音在院子里回荡。
秋雨望着那阵风一样消失的背影,问:“京诺哥这是干什么去了?”
三分钟后——
“所有人都看我!”方京诺站在野花丛里,闪亮登场。
他手里拿着一根长树枝,树枝的一头绑着线,线上面捆着几个白色的纸片。
金韧看着他那副样子,嘴角抽了抽:“他又想作什么妖?”
只见不远处的方京诺轻轻挥舞着手里的树枝,那白色的纸片也跟着在空中跃动起来。
神奇的是,这举动真的像有魔法一般,很快就吸引了一只花色的蝴蝶,追着纸片的屁股后面飞舞。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蝴蝶被吸引过来,数量越来越多。
一群蝴蝶围着那张纸片追逐嬉戏,将花丛中心的漂亮青年紧紧包围在中间,那画面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秋雨捂住嘴巴,也忍不住惊呼:“哇塞,这也太漂亮了吧!”
“我草我草我草!”金韧则是大脑一片空白,只能用这简单粗暴的词汇来表达自己的震撼。
詹清焰和李林林更是被这惊心动魄的一幕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只有摄影机则忠实地记录着所有画面。
方京诺展示完毕,兴冲冲地小跑到顾瑾承面前,仰着头问:
“好看吗!”
顾瑾承看着他那张白里透红的小脸,额角挂着晶莹剔透的汗珠,漂亮的凤眼微微上扬,满是期待地看着自己。
他的声音不由得有些微哑:“好看。”
方京诺立刻扬起灿烂的笑脸,眉眼弯弯:“我就知道,你肯定喜欢!”
顾瑾承喉结微动:“你为什么……要做这些。”
方京诺有些扭捏,终于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那个……你不是有两百个柚子币了嘛,去小镇能不能带上我啊。”
一瞬间,顾瑾承的心脏像是漏跳了一拍:
原来方京诺做这么多事情……
是……想和我约会。
心里的某些标准和原则似乎在慢慢崩塌,他微微叹了口气,终于妥协——
“好。”——
作者有话说:这个小顾,前面“我吃不了这么多”,真所有人上桌了,又不满意(指指点点
这次小诺可是真上手段了,小顾同学请接招!.
顾瑾承的日记本:
我还是落进了对家的陷阱。
甚至在一瞬间觉得成为鱼塘里的鱼也没什么大不了。
这是不对的,不能再堕落下去了.
ps.今天提前更新啦!
关于基友和读者都说我短小这件事[可怜]
哈基薯不敢吱声,上夹子之后会猛猛粗长的!
第36章 李子 “没洗,不能吃。”
说实话, 顾瑾承有点紧张。
按理来说,“约会”这两个字,实在很难和他的人生扯上什么联系。
但事情已经发生, 作为极致j人,顾瑾承早在约会的前一天, 就已经在A4纸上列好了满满一页的计划。
但最后他坐在书桌前, 望着那些条条框框到古板,甚至透着点无聊气息的行程, 突然觉得一阵烦躁,抬手就将纸揉成了团,扔进了垃圾桶里。
下一瞬, 他推开金韧房间的门, 面无表情开口:“你上次的约会攻略是什么。”
金韧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 闻言噌地一下从床上弹了起来, 拍拍胸脯:“嘿,你问我就算是问对人了!”
“我上次和秋雨那趟,可真是踩了不少坑, 跟你说, 首先到了镇上啊, 你得直奔黄角巷203号, 镇上唯一一家蜜雪冰城, 那地方还特别隐蔽, 藏在巷子深处,我们俩当时找了老半天, 热死了,对了你还记得提前去便利店买一个小风扇。”
“那是什么,奶茶店?”顾瑾承捕捉到那个有点耳熟的店名, 眉头微蹙着确认道,手里已经默默摸出了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和钢笔。
金韧理所当然:“对啊,约会散步什么的手里拿着一杯奶茶是标配啊。”
顾瑾承像是吸收到新知识的学生般,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低头就在笔记本上写下“黄角巷203号蜜雪冰城奶茶(约会标配)”,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还有就是看电影啊,唱k啊,抓娃娃,吃饭的话我可以推荐一家……”金韧说着说着,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里瞬间涌上强烈的危机感,“等一下顾哥,你不会是……要约秋雨吧?”
顾瑾承干脆利落地摇头:“不是。”
金韧这才明显松了口气,手往胸口一拍,悬着的心落了地:“不是就行,那就是詹清焰?嘶……你和詹姐两个冰块脸,站在一起还挺配的。”
顾瑾承冷漠的抬眸,轻轻撂下一句话:“是方京诺。”
说完,合上笔记本,转身就推门离开,门板合上时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独留金韧一个人在房间里,保持着摸下巴的姿势僵在原地,仿佛被雷劈中了一般,整个人都石化了。?
等等,你们不是拜把子的兄弟情吗??——
顾瑾承如同熬夜备战高考一般,向所有新学的知识点一一罗列清楚,以及可能会出现的突发情况。
比如实际地方太远,方京诺会哭会闹的解决方案。
以及依照方京诺馋得要命的性子,如果对方要吃垃圾食品,自己的十项策略等等。
第二天一早,顾瑾承站在镜子前,一丝不苟地扣上衬衣最上面的一颗扣子,又对着镜子反复调整领带的角度,直到打得严丝合缝,整个人透着股严阵以待,仿佛要去参加重要商务谈判的正装出席模样。
结果他下楼刚走到楼梯口,就看到——
方京诺穿着一件颜色鲜艳到晃眼的大T恤,配着一条松松垮垮的大裤衩,脚上趿拉着一双蓝色拖鞋,脑袋上还扣着一顶不知道从哪儿顺来的、破破烂烂的草帽,帽檐都卷了边,正无聊地用门牙啃着自己的食指关节,眼神放空。
见他来了,将手指从嘴巴里取出来打招呼:“顾瑾承,你怎么这么磨蹭,蓬蓬车都要走啦!”
方京诺其实心里有点嘀咕,他早上一睁眼就没看见顾瑾承,还以为这家伙放他鸽子了,结果跑去问秋雨,才知道顾瑾承借了他们楼上卫生间的大镜子,不知道在里面捣鼓什么,已经进去一个小时了。
现在看到对方从楼上下来,他才发现……顾瑾承居然还特意抓了头发,额前的碎发打理得整整齐齐。
还……挺帅的。
方京诺心里默默想了一句,眼神有点飘忽。
“这是什么?”顾瑾承望着对方脚下放着的两个背篓,一筐装着新鲜的枇杷,一筐装着晒干的蘑菇干,有些一言难尽。
方京诺这才回过神来,“哦,这个我要卖的。”
顾瑾承表情复杂:“你要去卖东西?”
“不行吗。”方京诺眨着眼睛,给对方画大饼,“我卖完了就可以请你吃饭了。”
顾瑾承表情才略微缓和,点点头,“有心了。”
随后方京诺就毫不客气地把其中一个背篓往他怀里一塞:“那你帮我背这个。”
顾瑾承接过来,往肩上一垮,两人一人背上一个背篓,瞬间从精心准备约会的精致模样,变成了要进城赶集找活的农民工。
从梦柚村去镇上,坐的是那种三面用铁皮封闭、左右两面开着小窗的特殊三轮车,比正常的三轮车要大上一圈,车厢里面焊了三条长板凳,进车的那一面挂着块蓝布帘子,一辆车最多可以坐6个人左右,到镇上一个人一块五毛钱。
方京诺掀开帘子一看,里面已经有了两个人,一男一女,看样子是夫妻,穿着体面,手上挎着一篓子的李子,皮大饱满,看起来酸甜可口。
夫妻俩似乎被方京诺和顾瑾承的颜值惊了一瞬,又被他俩身后的两个黑衣摄像大哥吓了一跳,表情十分精彩。
“你们两个,加上我们4个,正好6个。”方京诺朝前面一喊,“师傅,人满了可以走啦!”
说着十分熟练的跳上了车。
顾瑾承站在车下,盯着那不算矮的车尾有点发懵——他确实没看清方京诺是怎么一下子蹦上去的。
自己试探着伸出右腿想跨上去,可那个角度幅度又大,有失体面,动作顿在了半空。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朝最里面的叔婶点了点头。
村里的人粗糙惯了,还第1次见这么有礼貌的人,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方京诺都把两个竹筐搬上来了,见顾瑾承还在下面,立马伸出手:“这车下面吊着一个环环,你踩那里登上来。”
顾瑾承顺着他的手看向车底,果然有个锈迹斑斑的铁环,他抬眸看向方京诺伸出的那只手,犹豫了半秒,还是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掌心相触的瞬间,两人都下意识顿了一下。
“你对这种车很熟悉。”顾瑾承上车后,挨着方京诺在同一条板凳上坐下,他侧过头,看着身边的人。
车厢里空间不大,加上他们俩和两个摄像大哥,一下子显得有些拥挤,稍微动一下胳膊,就能碰到身边的人。
方京诺又是个闹腾的,转过来转过去要看窗户外面,这个姿势差不多半趴在顾瑾承的肩膀上,听到对方说的话,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浑身一抖。
“没有啊,我不熟悉,我一点也不熟悉!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熟悉了?”方京诺扬着下巴说。
顾瑾承微微偏头,盯着近在咫尺的人,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那你抖什么?”
“咳咳,”方京诺干咳两声,将锅甩到窗户上,“风吹的我冷。”
“那你到我前面来。”顾瑾承看了一眼背后其实不能算做窗户,只是开了一个正方形的小口,风会从这个地方灌进来的地方,伸手搂过方京诺的肩膀,往里边移了一下,用背部完全将风口挡住。
方京诺瞬间僵在原地,肩膀微微缩着,一动不敢动,只觉得耳根的热度顺着脖颈一路往下蔓延,连带着后颈都烫得厉害。
早知道不说了。
顾瑾承一定是故意的!
“你们这是拍抖音哦?”
自上车后,那对夫妻的视线就没怎么放在方京诺和顾瑾承身上,反而一直盯着摄像师扛着的两个大机器,眼神里满是好奇,毕竟这东西在村里可不常见,实在太新奇了。
方京诺盯着两个高级货摄像头,“差不多吧。”
“之前我们村里也出了一个大学生,说要宣传我们村,也拍抖音哩。”听到真的是拍东西的,大婶接了句话,说完之后,就拉了拉身边大叔的衣角,两人没再说话,只是偶尔还是会偷偷瞟向摄像机,大概是怕自己说错什么,丢了村里的面子。
车厢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车轮碾过石子路发出的“咯噔咯噔”声。
而方京诺的视线,却不受控制地飘向了那对夫妻怀里的那筐李子,他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喉间“咕咚”一声,清晰地咽了咽口水。
这细微的动静被顾瑾承尽收眼底,他侧过头,用气声在方京诺耳边说:“想吃。”
方京诺想也没想就点了点头,眼睛还直勾勾地黏在李子上。
顾瑾承继续低声说:“那你说用枇杷和她换,说话要礼貌,像我之前教你的那样。”
方京诺皱着眉头,显然不想听他的话,但想吃李子的心占了上风,于是低下高贵的头颅,用一种极其乖巧的语气,脆生生地开口道:“婶婶,我能用枇杷和你换李子吗?”
“来,我送你个,不用换,不用换,随便吃。”
方京诺如愿地拿到了李子,美滋滋就要塞进嘴里。
下一秒,被顾瑾承伸手捏住唇瓣,手动禁言,将唇瓣捏成了小鸭子状,并顺势将对方手里的李子抢走。
“没洗,不能吃。”
“啊啊啊啊顾瑾承你事儿怎么那么多!!!!”
方京诺一把挣脱开对方的手,立刻就想去抢那个李子,然而顾瑾承手长胳膊宽,捏着李子举了起来,他根本够不着。
方京诺急了,直接扑了过去抢,两人几乎脸贴着脸,他整个人都快坐到顾瑾承腿上了,伸手拼命去够那个近在咫尺却拿不到的李子。
一时间,后车厢里闹腾得不行,竹筐都被撞得“哐当”响。
司机突然敲了敲后车厢的铁皮,操着一口浓重的方言喊:“哎呦,板命哦,要闹回去床上闹哦。”——
作者有话说:顾瑾承的日记本:
要和对家约会了。
我是第一次,有点紧张。
但他应该经历过很多次了吧。
想想,竟然有些不甘心.
明天要上夹子啦,怕影响排名,更新时间推迟到23:30,谢谢大家支持[抱抱]
第37章 哥哥 “对啊!他是我哥哥,我俩是双胞……
菜市场里人头攒动, 竹筐碰撞的闷响、此起彼伏的叫卖声、讨价还价的争执声搅成一团,混着刚摘下的黄瓜清香与鱼腥气扑面而来。
方京诺拎着竹筐刚挤到这片专门划分的蔬果区,视线就撞进了一个熟悉的角落——
那对在篷车里给过他李子的中年夫妻, 正蹲在小马扎上,面前铺开的蛇皮袋里堆着小山似的李子, 青盈盈的, 还沾着的水珠闪着光。
菜市场人很多,这里的人大多都不认识明星。
但节目组的摄像还是拍引起骚动, 不再抵着两人拍,而是退到隐蔽的角落进行拍摄。
俩夫妻没有再看到那两个看着害怕的摄像头,终于放开了许多, 脸上勾起淳朴的笑容, 和顾瑾承、方京诺两个人打着招呼。
他们卖的李子, 问了才发现, 原来他们之前把多的这一袋放在的是司机师父旁边。
方京诺便立马占了他们旁边的位置,将自己的两筐子放下。
“你是个大高个嘞!”阿婶这才看清他的全貌,先前在篷车里大家都蜷着腿坐着, 没觉出什么, 此刻日头正盛, 方京诺站在那儿, 细高挑的身形十分显眼。
方京诺立马昂首挺胸, 骄傲:“当然, 我183cm呢!”
“小女生长这么高不容易哩。”阿婶望了一眼他旁边穿着长相都极为板正的男生,“你男朋友也帮你卖啊?”
顾瑾承顿在原地, 张了张口不知道从哪里解释才对。
方京诺则像是被踩了电门,眼睛瞪得溜圆,棕色的卷毛都立起来了, 超大声道:“我是男的!男的!!!”
他拼命仰着脖子,两根食指都指着自己的喉结。
顾瑾承轻笑一声,将对方快要因为仰着的姿势掉下去的草帽扶正。
阿叔在旁赶紧拽了拽阿婶的袖子,用带着浓重乡音的方言嘀咕:“我就说是个小子吧,你偏跟我犟。”
阿婶的耳朵“腾”地红透了,连带着脖子都泛了粉,“我哪想到,他们两个在车上亲密得很,都坐大腿上了,两个男生关系咋能这么好嘛,就下意识觉得在耍朋友嘛。”
老一辈的传统观念就是这样,肢体亲近在他们看来是天大的事,非得是谈恋爱的人才做得出来,而谈恋爱在他们脑子里,就该是一男一女的事。
方京诺那张脸漂亮得扎眼,声音清脆,性子又骄纵,虽然一看就是男生的那种漂亮,但又在固有思维中,下意识觉得是两个男生这么亲密不合理。
方才下车后,夫妻俩还为这事儿争了一路,阿叔说听声音像男生,阿婶说看长相不好说,直到此刻才算有了定论。
结果还是闹了个大乌龙。
事情变得有些许尴尬。
阿婶赶紧抓了一大把李子往方京诺手里塞,果子滚得满手都是,“小伙子对不住对不住,我这眼睛老花,看啥都模模糊糊的,刚才瞎说呢!你不是爱吃这个吗?多拿点,管够!今天管你吃到饱!”
方京诺手忙脚乱地合掌去接,李子圆滚滚的差点从指缝溜出去,他赶紧把怀里的果子往胸前拢了拢,鼻尖萦绕着清甜的果香。
本来还要生气,瞬间被怀里一大捧的李子哄好了。
之前下车后,顾瑾承这个事儿精,非要洗干净了才肯给他吃,一个李子两口就啃完了,他还咂着嘴回味那股又酸又甜的滋味呢,这会儿怀里突然堆了这么多,方京诺瞬间又开心了。
他摘下头顶的草帽往地上一扣,把李子一股脑倒进去,草帽瞬间鼓成个小山包,坐在摊位上,命令顾瑾承给他洗。
顾瑾承认命伺候这个小霸王,拿出剩下的矿泉水,他洗一个,方京诺就张着嘴接一个,吃得吧唧响,汁水顺着嘴角往下淌,顾瑾承看不下去,只好掏出纸巾,替他擦掉下巴上的污渍。
看见这两人的相处模式,阿婶又开口,这次有几分胸有成竹:“那这个是你哥哥吧,来帮你卖东西呀?”
方京诺嘴里的李子嚼到一半停住了,腮帮子鼓鼓的像只仓鼠。
他眼珠转了转,哥哥总比男朋友强吧?
他咽下果肉,重重一点头,突然起了坏心思,伸手一把挽住顾瑾承的胳膊晃了晃,笑得眉眼弯弯:“对啊!他是我哥哥,我俩是双胞胎呢!你看我们长得像不像?”
顾瑾承被他拽得往旁边倾了倾,胳膊上贴着对方温软的小臂,隔着薄薄的棉布衬衫,那点温度像电流似的窜上来,麻得他心绪杂乱。
等反应过来时,满脑子都被那句脆生生的“哥哥”砸得头晕目眩,甜得人有些发晕,后面的话压根没听进去,只觉得那声音像是浸了蜜,顺着耳朵往心里钻。
“这下对了吧,果然是哥哥。”阿婶松了口气,眯着眼睛仔细端详了两眼,又皱起眉:“看着倒是……你们两个长得不太像。”
阿叔在一旁连连点头附和:“对,高个的那个长得俊些帅些。”
这话简直像晴天霹雳,“咔嚓”一声劈在方京诺头顶。
他“噌”地收回挽着顾瑾承的手,一把将人推得后退半步,顾瑾承踉跄着差点撞到身后的竹筐。
方京诺指着自己这张自认完美无缺的脸,眼睛瞪得比刚才还圆,声音都劈了:“我不帅吗?我这脸难道不帅?!我这眼睛!这鼻子!哪点不如他?!”
“帅!你最帅!”阿婶赶紧打圆场,偷偷拧了阿叔一把,“你叔那是老眼光,就喜欢他那样板板正正的,不懂欣赏你这种俊小伙!”
阿叔却没接话,反而盯着方京诺的眼睛,一脸认真地说:“不是说你不俊,就是你这眼睛颜色浅,看着跟咱村里的娃不一样,不像中国人呦。”
方京诺气鼓鼓:“我是中国人!土生土长的中国人!!”
“那你眼睛咋是灰色的嘞?”
“烟熏的熏的知道吗?就是烧那个柴……”
顾瑾承被推到一边,抱手看着在摊位上手舞足蹈和别人争论的卷毛少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微涩。
“我以前眼睛比他还黑呢!!又黑又亮!!!”
方京诺被气到了,他的指尖指着不远处的顾瑾承,这才突然意识到刚刚自己说了什么话,而对方正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他,眼神复杂得像蒙了层雾,看得他心里一阵发慌。
顾瑾承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才刚刚触碰到方京诺的一点点。
不是他口中自嘲的杂种,更不是旁人猜测的什么高大上的混血。
那双漂亮的浅灰色眼睛,只是因为常年烧柴,被熏成了这样。
可方京诺为什么会经历这些呢?
顾瑾承突然不敢细究下去,因为他看得出来,方京诺似乎并不想让他知道。
方京诺猛地收回指着对方的手,整个人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应激般手足无措起来,头埋得快抵到胸口,就怕顾瑾承追问。
却没想到顾瑾承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安静地走回他旁边坐下,拿起旁边筐里的枇杷,一个个耐心地剥着皮。
果肉递到嘴边,方京诺就下意识张嘴接住,直到一筐枇杷都快被自己吃完了,他才后知后觉地推开顾瑾承递过来的手,红着脸说:“别剥了,我要干正事了!”
方京诺撸起袖子,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气,然后用极小的声音红着脸吆喝:
“卖蘑菇。”
“卖蘑菇啊。”——
作者有话说:顾瑾承的日记本:
今天对家叫我哥哥,好听。
还想听。
第38章 约会 他竟然……一点都抵挡不住。……
方京诺的卖蘑菇计划很不顺利。
因为晒成了蘑菇干, 已经不是新鲜蘑菇了,跟旁边摊位水灵灵的蔬菜一比,简直像被遗忘的边角料, 路过的人瞥一眼就走,连停步问价的都寥寥无几。
偶尔有几个被他俩颜值勾过来的, 手指点着蘑菇干皱眉头, 提出疑问:“你这个晒干的蘑菇可以做什么呢?”
方京诺没想过这个问题,一时答不上来, 憋红了脸。
“可以做药膳。”顾瑾承突然往前半步,声线平稳得像浸在溪水里的石头,不动声色地把方京诺挡在身后。
小镇上的人听着新鲜, “药膳?听着就玄乎。”但一听对身体好, 纷纷停住脚步, 洗耳恭听。
顾瑾承指尖叩了叩竹篓边缘, 声音不高却清晰,一一回答大家的疑惑,并说出了几份可以健脾养胃, 滋阴润燥的药膳配方。
他语速不快, 却把配方里的门道说得明明白白, 连火候都顺带提了句。
方京诺歪着头看他。
男人侧脸绷得紧实, 睫毛在阳光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说这些时眉峰微挑, 礼貌、冷静、沉稳的将一切处理好。
还有点帅哦。
等方京诺晃过神,竹篓已经空了底。
方京诺望着空篓子, 开心极了,盯着低调的顾瑾承。
他看得太专注,直勾勾的视线勾得顾瑾承不自在地动了动。
“怎么?”顾瑾承抬手拢了拢被风吹乱的袖口。
“你怎么懂这些?”方京诺眯起眼睛。
顾瑾承一边收拾摊位上的东西, 一边随口说:“我外公是中医。”
其实不止中医那么简单,B市最大的中药企业,他的母亲就是掌舵人。
更重要的是,他突然想起方京诺那双在强光下会失焦的眼睛,中医疗法或许能试试。
话都到了嘴边,又怕这时候提显得刻意,反倒刺激到对方。
于是换了种说法道:“你感兴趣的话,有空可以去我外公家玩。”
方京诺心头“咚”地一跳——
顾瑾承这是……邀请他去家里?。
他突然抱紧弱小的自己。
这个色狼-
跟阿叔阿婶们道了别,两人总算要去做今天的主线任务。
方京诺捏着皱巴巴的零钱边走边数。
今天卖了52块五毛,兑换成柚子币四舍五入就是53枚,加上他原来的58个……
他扒着指头算得飞快,一共111个!
方京诺飞速在心里拨着算盘——
还差、还差89个呜……
本来计划着攒够250个柚子币换个单间,结果现在第一次录制都快结束了,连零头都没凑够。
房间是没指望了,只能把心思全扑在羁绊线上,势必要压过其他人一头。
可这剩下的89个,到底在哪儿能捞着啊?
方京诺眼珠转得像拨浪鼓,最后又黏回了顾瑾承身上。
“咳,顾瑾承,”他清了清嗓子,装作不经意地问,“你的柚子币是不是没用完啊?”
“嗯。”顾瑾承应得简洁。
方京诺咽了口唾沫,试探着往前凑了凑:“那……还剩多少啊?”
顾瑾承瞥了他一眼,淡声道:“一百多。”
方京诺心里的小算盘噼里啪啦响,怎么才能让顾瑾承心甘情愿送给自己呢?
他眼珠一转,突然提高了音量,故意朝着不远处偷摸跟着的导演组方向骂:“话说回来,到镇上来玩的钱还得自己出,这狗逼节目组也太抠了。”
顾瑾承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导演组的人赶紧缩了缩脖子。
他收回目光,点头:“嗯,好像是。”
不过节目组倒是提供双向兑换,柚子币能换人民币,人民币也能换柚子币。
“那……你约我出来玩,是不是你花钱啊?”方京诺偏头看他,眼睛里满是期待。
顾瑾承看着他灰蒙蒙的眼睛,点头:“对。”
方京诺见他接话,立马得寸进尺,绕到他面前倒着走路,拍着胸脯说:“那你把柚子币给我吧,我帮你兑换,还能帮你规划着花,保证一分钱都不浪费!”
顾瑾承这才反应过来方京诺绕了一大圈是为了什么,不禁失笑,正要把钱包都给他,突然瞥见方京诺身后,一个被踩扁的易拉罐正卡在石板缝里。
见对方还在往后退着走路,顾瑾承下意识伸手,一把搂住了对方的腰。
方京诺只觉得天旋地转,鼻尖狠狠撞进一个带着雪松味的胸膛,那味道清冽又带着点暖意。
在他的视角里,顾瑾承正单手搂着他的腰把人往怀里带,力道还不松,几乎是紧紧箍着。
他懵了好一会儿,脑子里乱糟糟的——难道……顾瑾承是想让他肉偿?!
方京诺咬了咬牙,为了柚子币,这点牺牲算什么!
他心一横,索性顺着对方的力道,紧紧回抱住顾瑾承,把脸埋进对方怀里还蹭了蹭,然后才抬头,眼睛里满是期待地看着他。
他都已经出卖色相和灵魂了,总该把柚子币给他了吧!
不然顾瑾承就是渣男!
夏风吹过小镇街角,槐花簌簌往下掉,落在两个紧紧相拥的青年肩头。
顾瑾承还没从这突如其来的拥抱里回过神,整个人僵在原地。
等他终于从那带着点奶气的温暖触感中反应过来,低头就撞见方京诺在他怀里蹭来蹭去撒娇卖萌的样子。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瞬间软得一塌糊涂,多巴胺在血管里疯跑,几乎要炸开。
顾瑾承手指微微蜷缩,费了好大劲才克制住想揉揉对方卷毛的冲动。
他嗓子哑得不成样子,过了好久才道:“好。”
方京诺一听这话,瞬间松开手,眼睛弯成了月牙,美滋滋地伸出一只白净的小手。
顾瑾承认命似的把钱包整个递了过去。
方京诺接过钱包转身就跑,直奔不远处的导演组,留下顾瑾承一个人靠在旁边的槐树上,抬手捂着刚刚被方京诺贴近的胸口,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平复下来。
实在是,手段高明。
他竟然……一点都抵挡不住。
顾瑾承闭了闭眼,感觉脸颊有点发烫,像是有点缺氧。
等方京诺蹦蹦跳跳地回来,他立马直起身子,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只是耳尖的红还没褪下去。
“我问了,这镇上有家特别好吃的店,我请你吃啊!”方京诺眨巴着眼睛,一脸真诚。
结果转头就把顾瑾承带进了一家快餐店,还趁对方不注意,飞快地把菜单上20块钱的双人套餐那一页藏到了桌子底下,给两人各点了一份盖饭。
顾瑾承一看,大概就猜到了他私吞了多少钱,忍不住在心里叹气——这个财迷。
方京诺却没察觉,还在一旁讨好似的笑:“好吃吧?”
顾瑾承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嗯。”
“没你做的好吃。”他又补充了一句。
方京诺本来就有些心虚,于是连忙说着,“那简单,等我回去我给你做!”
“不用。”顾瑾承放下筷子,心头突然泛起一股涩意,他强压下去,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静,“你不用做,以后也不用做。”
方京诺愣了一下:“嗯?”
顾瑾承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我去一下卫生间。”
方京诺点了点头,视线无意间扫过顾瑾承的座位,发现地上掉了个小本子。
他看了一眼顾瑾承远去的背影,弯腰捡了起来,恰好翻开的那一页,上面密密麻麻写的全是……约会计划。
里面……每一件事情里都有他的名字。
方京诺眨了眨眼,这才意识到原来顾瑾承原本是有计划的,看样子还费了很多时间,穿着正式,这么用心准备……
结果却全程在迁就他,甚至对自己做的计划一字不提。
方京诺眼角有点发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差点掉下来。
原来……被人这么用心对待,是这种感觉啊。
这个笨蛋,就这么喜欢他吗?
听到脚步声,方京诺赶紧把本子放回原处,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
因为现在的他,也不能回应对方的感情。
他在心里把自己骂了千百遍:啊啊啊啊方京诺你简直太坏了!你才是那个渣男!!!
顾瑾承坐回位置,一抬头就看见他红彤彤的眼角,皱了皱眉:“怎么了?”
“没什么,我也吃好了,我们走吧。”方京诺勉强扬起笑容,声音有点发紧——
回村的路上,方京诺一直有些闷闷不乐。
顾瑾承不知道对方到底怎么了,试探问:“怎么不坐车回去?”
方京诺:“我、我吃撑了,想散散步。”
其实方京诺是看到顾瑾承的计划里有和他一起散步这一项,想着补偿一下。
但结果还是因为自己贪了这么多钱,心里难受。
并且还是在知道顾瑾承对自己这么好的情况下,还贪了他的钱。
“顾瑾承……”方京诺突然停下脚步,欲言又止,但还是鼓起勇气,“节目结束,你回b市吗?”
顾瑾承点了下头:“嗯。”
“那节目结束,我们再出来玩一次吧,我请客。”方京诺看着他,眼神认真,“就用你的计划。”
后面这句他说得很轻,几乎没有出声。
顾瑾承脑子“嗡”的一声,又开始有点缺氧——
方京诺在节目上想跟他约会就算了,竟然……还想私下约他?
理智告诉他应该拒绝,他们这样不清不楚的根本不对。
就算方京诺真的喜欢他,也得从正规交往开始,一步一步来才对……
不对,他怎么突然就想到交往了?
顾瑾承脑子更乱了,像是精密运转的机器突然卡了壳。
他做事一向按部就班,循规蹈矩,可自从遇到方京诺,这个人就一次又一次地打破他的规则。
“说话啊,好不好嘛?”方京诺见他一直沉默,伸手在他面前摆了摆,歪着头等他回答。
顾瑾承回过神,在他的催促下,嘴完全没跟脑子商量,直接就应了:“好。”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方京诺瞬间扬起灿烂的笑脸,心里的愧疚总算淡了点。
他哼着不成调的歌,走在乡间小路上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顾瑾承望着他的背影,自己答应了,就值得他这么高兴吗?
方京诺走了一会儿,突然蹲下身薅了一把路边的小野花,插到自己那顶破破烂烂的草帽上。
原本灰扑扑的草帽,瞬间添了几分田园清新气。
他戴着臭美了好一会儿,才跑到顾瑾承身边,一脸神秘兮兮地问:“你知道这个叫什么花吗?”
顾瑾承的视线从草帽下那张带着点得意的小脸上移开,突然想起什么,回答:“玛格丽特。”
本来想炫技的方京诺眨了眨眼睛,有点意外:“你也知道啊。”
顾瑾承点点头,指了指旁边的草丛:“它旁边的野草叫飞蓬。”
“你是怎么知道的?”方京诺更好奇了。
“一个网上的朋友说的。”顾瑾承道。
“你呢?”他反问。
“什么?”方京诺没反应过来。
“你刚刚不是说‘也’,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微信扫一扫啊!哈哈,你不知道吧,我不认识的东西都会去扫一扫,然后就……”方京诺得意地晃了晃脑袋,草帽上的玛格丽特也跟着轻轻颤动。
夕阳西下,金色的光洒在两人并肩远去的背影上,把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渐渐融进远处的暮色里——
作者有话说:方京诺:他好爱我。
顾瑾承:他好爱我。
(看大家都到30%啦,我开一个30%的防盗[让我康康])
第39章 矛盾 “喂!我们加个微信吧!”……
《真心朋友》在7月15号这天, 结束第一次录制。
在第一次录制当中达成约会羁绊线的有方京诺、顾瑾承、金韧、秋雨。
四人各一条。
李林林和詹清焰为0,稍微落后。
剩下没花完的柚子币将累积到下一次8月1号的录制。
方京诺拿回了自己的行李箱,登机时华丽变身, 瞬间从田间地头的邋遢模样变回那个浑身上下名牌加身、风光无限的大明星。
只见他棕色的卷发精心打理得蓬松有型,鼻梁上架着副张扬的墨镜。
身着浅蓝色印花透视衬衫, 领口开得极大, 几乎要滑到肩头,里头衬着同色基础款内搭, 纤细修长的脖子上甩着条波点丝巾。蓝底黄白条纹的直筒裤笔挺利落,腰间被一条带着奢华logo的皮带紧紧一勒,勾勒出腰线的腰线。
这一身实在太吸睛, 自信又张扬, 完全光鲜亮丽的大明星模样, 硬是把登机通道踩成了秀场红毯, 丝毫看不出半分在农村时的窘迫。
经过十五天的录制,大家早已熟络,对方京诺的脾气和浮夸的打扮都见怪不怪, 笑着摇摇头便各自登机。
抠门的节目组这次返程的机票买的是商务舱。
不知道是运气还是怎么, 方京诺和顾瑾承又被分到了一组邻座。
顾瑾承刚在位置上坐定, 目光就落在身旁人白莹莹一片的领口, 没忍住开了口:“为什么领口总是要开这么大?”
方京诺抬手扯了扯衬衫, 语气带着几分得意:“因为高级的穿搭就是要增加露肤度的哇, 这你都不懂?”
顾瑾承的视线往下移了移,指向他腰间:“这个是什么?”
方京诺挑眉:“裤链。”
顾瑾承又指了指另一个挂饰:“那这个又是什么?”
方京诺翻了个白眼:“腰挂!”
顾瑾承向来是极简主义, 看着对方腰上、裤子上挂着一堆叮叮当当的物件,眉头微蹙,显然无法理解这种繁复。
“顾瑾承, 你真土,你是什么清朝老古董!”
顾瑾承:……
话刚出口,方京诺又觉得自己说的有点过分,张了张嘴想缓和下气氛,可他那字典里压根没有“道歉”两个字,于是从包里掏出两根棒棒糖,硬塞进对方手里。
顾瑾承低头望着掌心的两根“示好”的棒棒糖,指尖轻轻捏了捏,仿佛手里捏着的是方京诺那张气人的脸。
“喂!我们加个微信吧!”
飞机还没起飞,方京诺突然拿出手机,对着顾瑾承恶声恶气地说。
顾瑾承微微敛眸:“怎么又开始‘喂’了?”
方京诺双手捂住耳朵:“啊啊啊啊啊你好烦!!!”
顾瑾承无奈,不再说他,点开手机扫了对方的交友码。
见他妥协,方京诺立刻放下捂耳朵的手,迫不及待地点开对方的朋友圈——
顾瑾承这么无聊的人,朋友圈会发些什么呢?
结果……一条动态都没有?!
不是被屏蔽的那种空白,而是真真切切、空空荡荡,像是从来没使用过这个功能。
这年头……竟然还有这种人?
另一边,顾瑾承也顺势点开了方京诺的朋友圈,一眼望去密密麻麻,几乎和他的微博别无二致:今天去了哪家高档餐厅,吃了多贵的料理,买了什么限量版名牌,开了哪辆豪车兜风……全是些炫富的日常。
顾瑾承看着这花里胡哨又闹腾的朋友圈,指尖一划,不小心给其中一条点了个赞。
方京诺的手机立刻弹出消息提示,他拿起一看,瞬间瞪大了眼睛。
啊啊啊啊啊顾瑾承竟然给他的怼脸自拍点赞!
这个色狼!
哼,方京诺故意偏过头,摆出要离顾瑾承远点的架势,却没注意这个姿势刚好把手机屏幕完全暴露在对方视线里。
顾瑾承正想开口解释些什么,目光无意间扫过方京诺的手机屏幕,上面赫然显示着一条微信消息——
负心汉:[微信转账 1000000 请收款]
负心汉:[看到录制结束了(撒花)(撒花)不够花和我说。]
紧接着,他就见方京诺一脸心安理得地点了“收款”。
顾瑾承看着那个刺眼的备注名,以及十分具有年代感撒花表情包,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一顿,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裤缝,眸色瞬间沉了下去。
脑海中关于方京诺的各种信息碎片猛地交织在一起——
明明说自己是豪门少爷,却总爱把炫富挂在网上;明明浑身裹着名牌,却对农活熟练得不像话……
这些矛盾点像一团乱麻,缠得他心头发紧。
顾瑾承指尖动了动,像是想到了什么,给大学时的室友发去一条消息。
他和方京诺曾是同一所大学的学生,当时还被人并称为“双校草”,但顾瑾承一向对这些虚名不感兴趣,更对当时的方京诺并不算熟悉,更多的印象都来自室友的闲聊。
手机那头很快回复:【方京诺?他大一的时候经常在外面做兼职,好像是家里破产了还是怎么的,哦对了,他还有个重病的妹妹,反正那时候看着挺缺钱的,人缘倒是不错,大家有兼职机会都会想着他。后来他进了娱乐圈,就突然性情大变,变得特别有钱还虚荣,脾气也跟着大了起来,一副谁都瞧不上的样子。】
【怎么了瑾承,对了,我看热搜你们是在参加同一档节目对吧?】
【反正你和他少接触吧,不是我传谣言哈,但以前那些同学群里都说……方京诺进娱乐圈之后就被包养了,所以才那么嚣张。】
【反正大学同学都知道他的情况,再看他包装的那些豪门阔少的人设,挺招笑的。】
顾瑾承盯着屏幕看了几秒,没再回复,直接按熄了手机屏幕,胸口像是堵着什么东西,乱得厉害。
而另一边,方京诺收了那笔钱,下一秒就轻车熟路地转给了一个慈善机构的账户。
紧接着,手机就弹出了慈善机构发来的感谢信息。
方京诺心情颇好地哼起了歌,从兜里掏出几块巧克力,剥开一块塞进嘴里,嚼了两口,突然想起什么,也递了一块给顾瑾承。
然而下一秒,那块巧克力就被对方扔了回来。
方京诺疑惑地抬头,正对上顾瑾承那张阴沉到极点的脸,他愣了愣,也没多想,只当对方是不想吃,挠了挠头,把扔回来的那块也捡起来剥开,塞进嘴里,然后往座椅上一靠,然后呼呼大睡。
……
小辣和王璨一早就等在VIP通道出口,远远看见方京诺的身影,立刻迎了上去。
“哥!听说你们录节目把行李都收走了,我把药放在行李箱夹层里了,你是不是没找到?你脚没事吧?”小辣一脸焦急地问。
“我没事,”方京诺活动了一下脚踝,还特意蹦了两下,又转了个圈证明自己,“顾瑾承带了药,他每天晚上都给我换药,现在早就好了。”
这话一出,王璨和小辣都惊得呆在原地,半天没回过神。
……嗯?
他们刚刚是不是幻听了?
什么顾瑾承?
顾瑾承什么?
王璨的表情瞬间变得十分难看,有种精心养的大白菜被糟蹋的感觉:“你不是一向看不上他……”
方京诺咬了咬指甲,眼神飘忽了一下:“诶,其实我觉得顾瑾承人还挺好的耶。”
小辣偷偷瞥了眼王璨的脸色,心里暗自咋舌。
筹谋四年,上眼色上了四年,竟然比不上短短相处的十五天,功亏一篑。
小辣探头看了不远处的顾瑾承,顾老师真强,竟然能降服小魔王。
另一边,赵诚亮和小辛也到了,快步走到顾瑾承身边站定。
两方团队的人互相看了一眼,空气仿佛瞬间凝固,电光火石间,弥漫着浓浓的硝烟味,隐约透着几分剑拔弩张的杀伐之气。
方京诺没察觉到这暗流涌动,仰起笑脸朝顾瑾承挥了挥手准备说再见,然而对方却冷着一张脸,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擦肩而过,连个眼神都没给。
方京诺:?
后面的金韧喜闻乐见,“嘿嘿,顾哥终于嫌你烦了。”
方京诺气鼓鼓:“才不是呢!他刚刚戴着墨镜没看见我而已!”
金韧伸手弹了一下方京诺脸上的墨镜,“啧,你觉得戴着墨镜就会看不见了吗?”
他又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意有所指地说:脑子呢?
方京诺:“哼!我才不听你挑拨离间!我要去和我的粉丝打招呼了!”
金韧嗤笑一声:“你也不怕被粉丝挤死。”
方京诺扬起下巴:“不会的!我的粉丝都超级好,才不会挤我!”
金韧挑了挑眉,和小弱智没话可说,转身扬长而去,离开了机场。
其实所有嘉宾走的都是vip通道,粉丝们看不到他们,节目组也怕造成拥挤,早就安排好了车辆,大家最多在上车时摇下车窗和粉丝打个招呼就走。
但方京诺却执意要跑到vip通道和普通区域的连接处,这个地方算是他和接机粉丝们心照不宣的秘密基地。
方京诺走过去的时候,果然看到已经有一大堆粉丝秩序井然地等在那里了,见他出现,都激动得不行,纷纷拿出手机狂拍。
“诺诺,你的脚好了吗?”一个粉丝问道。
“好啦。”方京诺回道。
“诺诺,在节目里交到朋友了吗?”另一个粉丝接着问。
“交到了!”方京诺点头。
“诺诺……”有个粉丝挤到前面,压低声音问,“对家有没有为难你?”
方京诺仔细想了想,老实回答:“……好像我为难他比较多。”
粉丝们语气里满是溺爱:“那就好!诺诺你不用担心,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网上的那些风浪我们已经帮你挡下来了!绝对没人敢欺负你!”
混世魔王·诺:?
论粉丝的亲妈滤镜有多厚——
作者有话说:顾瑾承(手拿虐恋剧本):你和他断了,他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
方京诺(挠头):……啊?你想当我爹?
醋劲非常大的小顾一枚
改一下更新时间,以后每天23:00更新[可怜]
第40章 夜色 “方京诺,你欠我的约会呢?”……
坐上来接他的车, 方京诺突然意识到自己还在和王璨小辣冷战。
王璨打着方向盘说道:“瞿导对你的表现很满意。”
方京诺扬起下巴,当没听到,不搭理她。
小辣连忙讨好, “哥,喝奶茶, 知道你今天回来, 我特意绕路去买的,生椰抹茶麻薯多冰双倍糖。”
方京诺还要闹脾气, 但眼睛又离不开那杯奶茶,他先是高高在上地瞟了一眼,见杯壁凝着水珠, 吸管上还套着可爱的卡通套, 忍不住又瞟了一眼。
唔……小辣向来是听王璨安排的, 当初把他骗进村里那件事, 说不定他不知情,倒也犯不着迁怒到他头上。
方京诺在心里飞快地给自己找好了台阶,伸手就把奶茶接了过来, 猛吸一大口, 满足地喟叹:“好喝!”
好久没有喝到奶茶了!
他嚼着珍珠, 透过车窗望着 B市豪华的高楼大厦, 明明已经踏回了熟悉的城市, 脑海里却突然闪过梦柚镇的石板路、老槐树……
还有, 自己还欠顾瑾承一个约会。
不不不,最后两个字划掉!
不是约会!!
只是两个人一起出来喝奶茶、逛街、看电影、吃饭、抓娃娃而已!!
这完全是两码事, 绝对不能画等号。
方京诺欺骗完自己,对小辣吩咐:“你帮我预约b市私密性最好最贵的餐厅,再订两张电影票。”
小辣下意识点头应好, 掏出手机点开备忘录就要记,手指顿了顿,突然抬头问:“哥,预约哪天的呀?还有,是几个人去?”
“两个人。”方京诺想了想,补充道,“日期的话……我得问一下顾瑾承。”
话音刚落,方京诺就感觉两道灼热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在自己身上,他正要点开手机的手猛地一顿——
糟糕,他刚才嘴快说了什么。
暴露了!!
王璨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眸光微眯,语气带着审视:“你要和顾瑾承一起去吃饭看电影?”
方京诺心里心虚,但每当这种时候下巴就扬得越高昂:“关你什么事!”
王璨深吸了口气,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你没有这个时间,距离‘真心朋友’下次录制的15天里,你每一天行程都已经被排满了。”
方京诺瞬间睁大眼睛,音量都拔高,“什么?!!拉磨的驴还得休息呢!!!”
王璨推了推眼镜,“你妹妹这个月的医药费账单寄到我这儿来了。”
方京诺立马老实,肩膀下塌,默默缩回了座椅。
方京诺作为顶流大明星,赚钱能力自然没话说,随便一条代言就是六位数起步,但他的物欲也高得惊人,花钱向来大手大脚,带着点报复性消费的意味,几乎是赚多少花多少,从来不为以后做打算。
所以每次到了需要用钱的时候,就只能把工作排得密不透风。
说好听点是怕随性p人,难听点说就是——火烧到屁股了才知道急。
方京诺抠了抠手指,声音弱弱的,“可是我答应人家了啊。”
王璨冷酷无情道:“鸽了。”
这轻飘飘的两个字,却像王母娘娘在牛郎织女之间划下的那条银河。
方京诺心里理亏,没再反驳,只是闷闷地说:“不回家了,先把我送去医院吧。”——
方京诺的妹妹,就是当年那个救了他的小女孩,名字叫豆豆。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斜挎包里的小黑,这块和他的手掌一样大的石头,是他那时候所有安全感的来源。他一手抱着豆豆,一手攥着石头,逃命一样往前跑,生怕后面的人追上来。
逃出生天之后,方京诺却突然感到一阵迷茫,前路漫漫,却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心里满是对方宽松的怨气,甚至想过一走了之,再也不去找他。
可低头看看怀里的小女孩,浑身是伤,要是没有大人,他们两个恐怕活不了多久,说不定连镇上都走不到就会出事。
后来方京诺才知道,豆豆是那个窝瓜脸的女儿。
豆豆先天体弱,还患有心脏病,从娘胎里出来就一身的毛病。
那个窝瓜脸本来就嫌弃她是个女儿,又看她一身病,不想花钱给她治,所以对她非打即骂,巴不得她早点死。
后来跟方宽松到了城里,方宽松也是这副德行,尤其是得知给豆豆治病要花那么多钱之后,更是整天骂骂咧咧,没个好脸色。
五岁的小姑娘瘦的像竹竿,病殃殃的,方宽松一骂她,她也不敢哭,怕他真的丢了自己,只能躲到方京诺背后。
每当这种时候方京诺就冷着脸让方宽松把骗的彩礼钱还回来。
以前自己被欺负也就算了,但自从有了豆豆这个妹妹,方京诺心里就多了份责任,开始学着反抗。
上高中那段时间,差不多就是他和方宽松互相折磨的日子,他逼着方宽松按时交豆豆的医疗费,方宽松则变着法地给他找不痛快。
直到方京诺高三的时候,方宽松不知道跟着哪个总投了个项目,竟然意外发达了,家里的氛围才稍微好了点。
可他得意了没多久,一个乡里人哪里玩得转资本场,很快就掉入了别人设的坑里,不仅破产了,还欠了一屁股债。
这大起大落让方宽松一夜白了头,又开始沉溺于酒精每天醉生梦死。
那个时候方京诺刚上大一,要收拾方宽松的烂摊子,又要筹备妹妹的手术费。
要对所有人笑脸相迎,要打碎自己的傲骨曲意逢迎。
一天要打好几份工,忙的停不下来。
但方京诺向来乐观,总觉得人生受的苦是有限度的,只要受够了苦,后面就都是甜头。
事实也确实如此,大二之后进了娱乐圈,他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每天都过得很开心。
方京诺摘下墨镜,脸上扬起笑容,推开VIP病房的门。
病房里,十五岁左右的小姑娘脸色苍白,穿着宽大的病号服,正趴在书桌上写写画画。
听到开门的动静,她手忙脚乱地把手里的东西放进抽屉里,然后转过身,看到是方京诺,脸上闪过一丝心虚:“哥哥!你来了。”
“藏什么呢?”方京诺眯起狭长的凤眼,大步上前,直接把抽屉里的东西抽了出来。
然后他就看到了——
一张顾瑾承的素描肖像画?!
方京诺瞬间气不打一处来,提高了音量,“邓豆豆!你竟然叛变!!”
豆豆喜欢画画,在美术方面很有天赋,才十五岁,全靠自学,画技就差不多能达到美院学生的水平了,画出的画栩栩如生。
而这一张,方京诺一眼就认出来,是顾瑾承一个月前拍的某本杂志封面图!
豆豆被他看得浑身发毛,那目光仿佛在说“我辛辛苦苦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长大,你竟然转投敌营!寒心!真正的寒心不是大吵大闹!”
“不是的,哥哥。”豆豆连连摆手解释,“这是帮隔壁病房的女生画的……”
方京诺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一屁股坐到豆豆的椅子上,反倒让病号站在了一边。
“你干嘛要帮她画?”
提到这个,豆豆脸上露出点开心的神色:“她说画一张给我五百块钱,哥哥,我能自己赚钱了。”
“你哥我有的是钱,你赚什么钱。”方京诺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豆豆望着自己这位不靠谱的哥哥,认真地说:“可是哥哥你自己都不够花呀。”
方京诺:“……”可恶,被小瞧了。
方京诺装作没听见她的话,四处打量了一下病房,看到书桌上放着一束康乃馨,突然眯起眼睛:“方宽松来看你了?”
豆豆诚实地点点头:“他来给我钱,我没要,也没搭理他,他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方京诺冷哼一声:“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贱,他就是个阳痿的,生不出儿子,现在才终于想起我们了。”
要说方宽松那两次发财,全都是吸着方京诺的血起家的。
第一次是用买了方京诺骗来的“彩礼”钱投资。
第二次是方京诺出演第一部电视剧之后已经小有名气,方宽松打着他的名义拉投资,这才又东山再起。
那次之后,方京诺才对他彻底死了心,带着妹妹自立门户,之后就再也没花过他一分钱,也没理过他。
…
方京诺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在病房里陪了豆豆很久。
最重要的是,医生说医院终于找到了匹配的心脏型号,随时都可以安排手术。
豆豆对此接受良好,甚至还非常期待,觉得换了心脏之后,自己就不用再一直住院了。
但方京诺却紧张得要命,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真怕手术过程中出什么差池。
就在这样的紧张情绪下,他还非要找话说,嘴巴不停歇地把录制节目的这十五天里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巴拉巴拉地讲给豆豆听。
豆豆听得直犯困,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她哥的话是真的多。
“还有就是……”方京诺讲着讲着,耳根突然有点红,“有一个人好像很喜欢我,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豆豆指了指自己的鼻尖,一脸无奈:“你问我?我还是个十五岁的纯情少女啊老哥。”
“对啊,你这个年纪就是想象力最丰富的时候,快帮我想想法子。”方京诺一本正经地说,然后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隐去顾瑾承的名字,又巴拉巴拉全部讲了一遍。
豆豆揉了揉疲惫的耳朵,问道:“那你是想要和她谈恋爱吗?”
方京诺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蹭地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大声否认:“没有!绝对没有!!我是想怎么拒绝他。”
“你要拒绝她,又要约她出来玩。”豆豆伸出右手和左手,做了个交叉的手势,最后合拢,“这是左右脑互搏啊。”
方京诺认真地说:“因为约他出来玩这件事情是早就约定好的呀,我可以玩完之后再拒绝他不行吗?”
豆豆听完之后噎了一下,看着他说:“哥,你这样好像有点渣了哦。我都有点心疼我未来嫂子了。”
方京诺:“……不准说我!”
豆豆只好收起玩笑,认真地给解决方案:“反正你这样肯定是会让别人误会的,你要是真想拒绝她呢,就别约了,手机上也不要联系。这样对方就大概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了。”
方京诺点开手机,望着微信列表最顶上那一栏的名字,沉默着点了点头。
……
一周后。
时尚总监坐镇的摄影棚内,顾瑾承正在拍摄新封,周围的灯光师、摄影师围着他忙碌不停,补光灯的光线清晰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和立体的侧脸。
拍摄结束后,小辛递过水杯,发现顾瑾承还在盯着手机屏幕,忍不住好奇地问:“顾哥,你这几天好像一直在看手机,是在等谁的电话吗?”
顾瑾承移开视线,淡淡地说:“没什么。”
然后小辛又汇报说:“顾哥,晚上有个时尚晚宴需要你出席。”
顾瑾承无所谓地点点头。
到了晚上,宴会厅里灯火辉煌,来的都是资本巨鳄、著名导演和当红演员,每个人都穿着精致的礼服,谈吐优雅,时尚感十足。
顾瑾承神色淡淡地站在角落,即使不主动交际,也有不少人过来和他交谈。
他如今的商业价值极高,演技又备受认可,圈里几乎没人不想和他合作。
一个年轻的品牌经理端着酒杯过来,希望能和顾瑾承的团队合作,还热情地给顾瑾承敬酒。
小辛连忙上前一步,笑着阻止:“不好意思,顾老师不喝酒。”
顾瑾承一向烟酒不沾,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十分烦闷,他拿起桌上的一杯香槟,和对方轻轻碰了碰杯,一饮而尽。
小辛都看呆了,这好像是他印象里顾瑾承第一次喝酒。
顾瑾承对那个经理点了点头,说了声“失陪”,心里像被猫抓似的烦躁,准备离开宴会厅。
可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动静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是圈里一个著名的导演,旁边跟着一个光鲜亮丽的小明星,不知道那个小明星哪里惹到了他,被导演当众扇了一个巴掌,还被指着鼻子骂了几句难听的话。
小明星脸上满是屈辱,却敢怒不敢言,连忙上前去挽导演的手撒娇,脸上还得仰着讨好的笑容。
这个小明星最近资源很好,正当红,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认识他。
“难怪最近资源这么好,没想到是被赵导包养了。”刚才那个品牌经理眯起眼睛看着这一幕,低声说道,“唉,现在的年轻人啊,就想走捷径,情人哪是这么好当的。”
顾瑾承面无表情地看着,手指却微微蜷缩起来。
经理和旁边的人说的八卦,却一字不落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这种中年导演中年老总的资本家,玩的可花了,身体不好的根本承受不住。”
“谁说不是呢,其实也挺惨的,表面上穿的光鲜亮丽,说不定那些名牌衣服底下全是伤呢。”
小辛在圈里待久了,对这种事情早就见怪不怪,很快收回视线,落到顾瑾承身上时,才发现他的脸色十分苍白。
然后就见顾瑾承放下手中的香槟杯,大步走出了宴会厅。
小辛赶紧追上去,刚跑到门口,人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
方京诺结束了一天牛马一样忙碌的工作,小辣开车送他回到自家小区后就下班了。
他悠闲地玩着手机,走到电梯口按了电梯。
突然,感觉后背一凉,他下意识地往四处看了看,周围空荡荡的,没有人。
但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却挥之不去,让他心里发渗。
方京诺连忙走进电梯,按了自己住的楼层。
电梯门打开,他快步走出来,到了自家门口,手有些慌乱地按着密码,可越慌就越容易出错。
“滴,密码错误。”
“滴,密码错误。”
密码锁上不断闪烁的红光,打在方京诺已经开始惊恐的脸上。
他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手指继续在密码键上按动,终于一道绿光闪过——
“滴,欢迎回家。”
方京诺松了口气,他转动门把手,刚把门开条缝,一只手臂突然撑在门框上,门又“啪嗒”一声合上。
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他后颈。
后背呈完全暴露在那个人面前的姿势,让方京诺浑身僵硬,不敢乱动。
未知总是让人产生恐惧。
他紧紧攥着衣角,咬着嘴唇,还没来得及说话,眼泪就先一步掉了下来
啪嗒。
泪珠砸在光洁的地板上,溅开一小片湿痕。
“怎么又哭?”
低沉沙哑的嗓音擦过耳边时却带着灼人的温度。
下一秒,方京诺感觉腰上一紧,天旋地转间已被翻了个面,带着薄茧的大手轻轻拂过他的眼角,把刚涌出来的泪珠拭去。
看清来人的脸,方京诺先是松了口气,随即被一股怒气冲昏了头,拳头带着风砸向对方胸口:“顾瑾承!你有病啊!!大半夜装神弄鬼想吓死我是不是!!!”
顾瑾承没躲,任由他砸了几下,黑沉沉的视线从他通红的眼角落到被牙齿咬得红艳艳的唇上,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我家地址的?”方京诺自然知道自己刚才那副样子非常丢脸,气鼓鼓道:“还有,你大半夜跑来我家干什么?”
他莫名觉得今天的顾瑾承有点不对劲。
少了平时的理智冷静,那双总是显得疏离的眼睛里像藏着钩子,沉沉地拽着人,连周身的气息都带着种压抑的侵略感。
方京诺挣扎着想推开他,却被抱得更紧。
男人的呼吸混着香槟味,烫得像火:
“方京诺,你欠我的约会呢?”——
作者有话说:醉酒后,男鬼味儿小顾上线!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