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是个桑马族人。
一世桑马人,世世桑马人。按照桑马族的规矩,为了保证血脉的纯正,母亲会嫁给一个同为桑马族的男子。
不巧的是,有一次她去鱼凫城闲玩,在客栈遇到了一个外族男子。与其说是遇到,不如说是被绑了进去。她走错了房间,一推开,受伤的男子躺在地上,身上的鲜血不停地流。
年少的她惊慌失措,正准备把门关上的时候,那男子却突然抓住了她的手。是的,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地上站了起来,带着还在流血的伤口,捂住了母亲的嘴。
从那天起,母亲认识了父亲。
我在人界长大。虽然父亲是妖,但是从记事起,我就被送去了修仙学校。母亲说,虽然我们不能回桑马族了,但是我身上有一半的桑马族血脉,和父亲那一半融合后,修仙是极好的。
我虽不知母亲的结论从何而来,但事实的确证明,她的话是对的。
我在学校总是名列前茅,一路过关斩将,我成了仙。
可是后来我才知道,仙也是分很多种的,在我正纠结去哪一个门派谋个闲事的时候,她出现了。
她说她叫灵岫,她在尼音刹天当差。
那时候的我还不知道尼音刹天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打听了一下,说是很难进。
难进?
那想必是个好地方。
从那天起,为了再见到她,我努力上进。
我又如愿进了尼音刹天。
我的师父叫释凡尼音,在我之后,他又收了几个弟子,其中一个,便是灵岫。本来以为她会是我的师姐,没想到我成了她的师兄。
原来她那日说在尼音刹天当差,是真的当差,因为她出生在这里,所以就算不参与选拔,也能在这里出入。
后来的一切都十分顺利,我和灵儿两情相悦,成了从前人界常说的神仙眷侣。就在我们以为日子会这样一直过下去的时候,那件事发生了。
想想,那已经是,一千二百多年前。
三界的人突然莫名地死去,查不到原因,也找不到游魂。
那时候,一个人一旦晕过去,你就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生生世世,都见不到。
三界陷入了极大的恐慌,各族赶紧联合了起来,在蓬莱岛成立的一个破咒会,说是要研究解药。其实一开始的时候,各族也对研究出解药这件事没有抱多大的希望。加入进去,也不过是想观望一番,万一呢?
事未尽时,总要留些后路。
没想到的是,这解药还真的被破咒会的人给研究出来了……
有了解药,便有了活着的希望。
在大家都有希望的时候,人与人之间总是互帮互助,相亲相爱;在大家都没有希望的时候,或许更胜,甚至还多了一些同舟共济的情义,慷慨赴死的壮义。可是当有的人有希望,有的没有的时候,事情就会变得不一样了。
各族之间为了解药明争暗斗,尔虞我诈。
他们诬陷尼音刹天的人偷拿了解药。
可是那时的尼音刹天连发病的都很少,又怎么会偷解药?
我和灵儿奉命去抓造谣之人,不料那人竟是仙界同僚。我们失察,落入锁仙塔,师父来救的时候,只剩下半条命。
我至今也只记得那天离开锁仙塔的时候灵儿的样子……在那以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她。
她和我一同被救回去,我醒了,她却没有再醒过来。我找遍了整个尼音刹天,还是没有找到一点灵儿的气息。
师父说,她受了杀招,纵使是在尼音刹天,也无力回天。他说,我和她,缘分已尽。
可是,那杀招,是她替我受的。
所以,醒不来的,应该是我,不应该是灵儿。
我去求师父,师父只是摇头。
那天以后,师父的身体也日渐弱了下去。
在那之后不久,我听说,天界死了一个人。
一个才两百多岁的小仙,死在南宫爻海。
他们说,他的姑娘死了,他要三界一起陪葬。
他死了,解药彻底没了,三界日渐凋零。
在这样的死寂里,失去灵儿仿佛也变成了没有那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毕竟,或许整个三界都有没了……反正,失去至亲至爱的,又不是我一个人。
毕竟,我可能也快没了。
可我又没有如我所愿地消失在这世上。
五百年后,樱神为了她的姑娘,终究还是将这个世界给我们留下了。
有了解药,许许多多的人都回来了。
除了灵儿,因为她不是死于那个“诅咒”。
一件本来容易接受的事情变得不容易接受起来。
我本来以为,只要再守着这残破的日子,过完我这一生就好了。可是现在,我却又要活下去。活下去面对灵儿的离开,活下去,面对所有人的团圆。
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我的灵儿回不来?她当初到底是怎么死的?
我去找师父,没有找到。可是却遇到了另一个人。
阿娟,灵儿的好姐妹。
阿娟师姐和我们不是一个师父,她的师父,是释海师叔,我和灵儿的师父的师兄。
师姐在院子外面鬼鬼祟祟的听墙角,遇到同样鬼鬼祟祟的我,她将我一把拉过去,我这时才发现刚才站的地方有多容易被发现。
一行宫人走过去。
真是险些被发现。
“师姐你在这里干什么?”我舒了一口气,低声道。
“你干什么?”
“自然是……”
“查阿岫的消息。”
“有什么消息吗?”
“你呢?”她反问。
我摇摇头:“找了尼音刹天所有的地方……”
“所有地方?你确定?”
我眼睛一亮,师姐这意思,难道是有戏?
“应该……是吧?”我故意有些不确定。
“包括法华池?”
自然。我心道。
那池子灵气极盛,我最先去查的就是那里。可是里面都是一些连命体都还没有修好的小生灵,哪有什么灵儿的气息……
“对,那里也没有。”我道。
“那就怪了……”
师姐陷入沉思,法华池周围眼睛众多,其实不方便查,所以她还没有去过。我上次也是好不容易才逮到的机会。
“师姐你确定就在法华池里吗?”我又问。
她摇头,“只是经常听到他们说法华池……猜的。”
事实证明,师姐猜的没错。
灵儿的半片游魂,就在法华池并蒂莲里。只是这并蒂莲千年难得一见,又是尼音刹天的圣物,灵气极盛,我没有发现。
我再次见到她的时候,已经是一百年后。
那时,我已经是被尼音天逐出门的人。
那时,她还是叫“阿珛”。
只是,是“王有珛”,不是“山由岫”。
她在另一具命体里,已经长得和原来一样高。
我站在她的面前,她丝毫不认得我。
然而,更让我感到痛苦的,不是她不认得我,是我依然感受不到她的游魂的气息。
后来我才知道,鬼珛是魂池的精魂,魂力强大又纯粹,我能感受到灵儿才是怪了。
那时,主上命我去继续开辟灵境,他要再建一个游魂流转的地方,和魂境一样的地方。
神器和法诀都在我的手上,时间一天天过去,灵境的空间一天天扩大。
我想过这件事情会旷日时久,但是没想到会那么久。
盘古神开天用过的斧子残料做的神器斧已经是当世最好的利器,纵使是这样,灵境的开辟还是缓慢至极。我不知道他们是在我去之前多久开始这个计划的,只记得在我去之后,大约过了两百多年,灵境才勉强成型。
那段时间,我有空便会去魂境看看。
我看着她一天天长大,在他身边。
魂宫我进不去,只有偶尔在院子里看见她。她总是跟在他的身后,左一句“鬼君”,右一句“鬼君”。她似乎,比原来,还要灵动,还要聪明,还要好看。
有时候她撺掇着那条龙一起去人界玩,总是闯祸。遇到打不过的人就跑。有一回,跑在集市上,撞在了我身上。
那是我第一次离现在的她那么近。
我正要开口,她却连道歉都没有一句,转身就跑了。
我的心头突然升起一阵无端端的落寞,想起阿岫礼貌的样子。
她在外面的时候,谎称自己叫“小下”,甚至在魂疗院,也是。
她背着鬼月离努力,成为了我最不想她成为的——鉴魂师。
我本来想着,只要等她长大了,离开了魂境,一切就好办了。无论对于灵境的计划,还是我的计划。可是她不仅没有离开魂境,反而还成为了魂境的鉴魂师……
这对灵境的计划来说,不是什么好消息……
我不知道鬼月离是怎么想的,难道让她留在魂境继承他的位置吗?
那时的灵境,本来已经可以制造出一般人真假难辨的伪魂,可若对面是鉴魂师,就不一定了。若是被她发现破绽,提前让鬼月离发现灵境计划,几百年的筹谋将功亏于溃。
无奈,灵境只能继续研究,力求做出鉴魂师也真假难辨的游魂。
没想到,这一拖,就是三百年。
冷乞渊带着游魂去魂境测试的那一天,其实我心里也没谱。
只希望伪魂能躲过她的鉴别。
后来冷乞渊带着伤魂回来时,我大喜过望。可是又因为太高兴,竟然没发现,冷乞渊带回来的游魂,是被鬼月离调换过的。那游魂变成了鬼月离在灵境安插了的人,最后此人竟然将冷乞渊也策反了,让后来的我,有些孤立无援。
可那时的我,最关心的事情,还是如何将鬼珛带回灵境。
灵岫在她的体内,我已经学会了抽魂术,只要将她带回灵境,我的灵儿就又可能回来。
她送解药去天宫的那天,我扮成那个叫闻苁的人界小游魂的样子,在魂境的出口等她。
她又撞进了我的怀里。
我偷偷将解药给换了。
我跟她说“来日再见”,她转头冲我笑,大概是以为我在开玩笑。
她走之后我才发现自己的脸,竟然有些红。
我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魂境的出口,怔怔地在原地站了半天。
她回来后不久,天君就死了。
后来,礼辰留他娘也死了。
我虽一直都不知道,到底是谁喝了那瓶我塞进她怀里的“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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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无论是谁,都没关系,主上给我的任务完成了。我不知道主上到底想要谁死,我只知道,他不想解药到天界。
礼辰留辰留成为了新任天君,给鬼珛发了婚书。
我知道这个消息的那天,高兴坏了。
鬼珛出嫁,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我的阿岫,就要回来了。
灵境制造伪魂的技术已经炉火纯青,我在魂宫安插了人,在大婚那日,换走了她手中的红线。
那天,天界和灵境都在大婚。
不过,天君礼辰留身边站着的,是被白小戎易容的装着邱连音游魂的东阳明鹤,她的生命,只有三天。
东阳明鹤是我的师妹,只是她进入师门的时候,我已经不是尼音刹天的弟子了。我与她在若河畔相遇,她总是跟着我的身后。
有一次,被主上发现了。
她的死非我所愿,却也和我脱不了关系。
大婚那日,我在灵境造了幻境。鬼珛出嫁那日要经过的每一给地方,都模拟成了天界的样子,她并没有怀疑。直到她从炼魂器里出来,她也没有怀疑。
其实,在要不要送她进炼魂器这件事上,我想了很久。
一来,在我之前的练习中,一半以上的游魂都没能扛过抽魂,别人没能扛过没关系,可她若是抗不过,阿岫就永远回不来了,所以,抽魂前,必须确保她的游魂有强大的意志,能扛过抽魂术千刀万剐般的折磨;二来,那时的炼魂器虽然能制造游魂,但是魂床却迟迟没能炼成。想要炼成魂床,还需要一股重生的力量,想来,若是精魂重生,力量应该是够的。
种种考量下,炼魂器的这一遭,她都非走不可。
这事情先前本来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可是大婚那日,我竟然又动摇起来。那日在婚床上的她,实在太像她。旖旎的某个瞬间,我甚至都分不清,怀里的到底是鬼珛还是灵岫。
我们缠绕在一起,缠绕为一体。
那一瞬间,我想,若是能一直如此,那倒是也未尝不可。
是的,未尝不可。
可惜,三日后,我还是按照计划将她推进了炼魂器。
只是没想得的是,她进入炼魂器后,却不思进取,日日等死。
我本来以为,她应该会有一些破器的动力,爱也好,恨也罢,都是力量。可是,竟然都没有。她没有要杀回去复仇的欲望,也没有活下去的欲望。
她任由自己在炼魂器里烂掉。
这可如何是好?我还等着她打破炼魂器出来呢……
她不能这样烂掉。
我要分离游魂去炼魂器,邓伯是不同意的。他说这样太冒险。
可是那时,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进去之前我就已经想好了,余雾会爱她,也会死在她的怀里。
她后来再也没有和我谈起过余雾,仿佛那个人真的已经死在了炼魂器里。而我也分不清,那时我透过余雾的眼睛感受到的一切,到底是余雾的,还是我的。
我想,她后来对我半明半灭的恨里,除了关于灵岫、关于灵境、关于魂境外,或许还关于余雾。
那时的她,或许真的想和余雾过一生。
是我,杀了他。
而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她不会爱一个曾经抽她魂的人,可是当我隐隐感到,从圣清池里出来的人或许不是灵岫,而是她的时候,我的心里,竟然没有什么波澜。不仅没有波澜,甚至还有一丝认命的安稳感。
若是这样,我是不是就可以放掉过去,光明正大地喜欢她了……
我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了……
是在人间帮她赶走尾巴的时候,还是在魂宫门口看她远去的时候;是在炼魂器里被她一次次握住的时候,还是在灵宫看她笨拙地扮演着灵岫的时候……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在我明白过来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
我不知道一直以来的主上,竟然就是释海师叔。
释海的最后一招,其实不是和阿珛对峙的那招。
而是我。
在灵境建立之初,他就将我的生死和灵境的存亡联系在一起了。那时在灵宫的地牢里,我和阿娟师姐被下的,就不是同一种毒。
我之所以活了下来,不是因为我早有察觉,也不是因为我魂力深厚,而是他在一开始,就没想要我的命。
他们大战那日,若是我不去天界,没有人能打开关着小龙魂和阿珛的笼子;若是我去了,体内被提前种下的情蛊必然被他引动。
我成了傀儡,可是一切行动又是发自我心。
我杀了鬼月离,在他最虚弱的时候。
我胜之不武,我不受控制,可我心底里,也的确是想杀了鬼月离。
若未起念,又怎么会被利用?
我听说,两百年的时间里,她一直在找鬼月离。
我本来以为两百年的时间已经冲淡了一切,可是再见到她时,我内心翻涌起来的情绪告诉我,一切都完了。
我终于明白释海留下我的性命的原因,我杀了鬼月离,阿珛再杀了我,灵境和魂境就毁了。
毁两境,这就是他的目的。
只是我想不通的是,他都已经死了,毁了两境,还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