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飞兔走,又一次黑暗逐步吞噬草村,外出的草村村民都归了家。
书房,油灯忽明忽暗。
灯光打在桑寂深陷的眼窝上,不见底的黑眸掩着探究。
“主子,顾家家主还是不见咱们。”
桑寂眉头都没皱一下:“那就打听搜寻一切顾家主出行机会,不论是硬闯还是绑,总有办法见到。”
汇报的劲装暗卫称是,如影般消匿。
书房的空间狭小,他倚着东边糊纸的墙壁,长腿微屈,覆有厚茧的手指修长,正翻看着从柜子里取得的一沓书。
两乍长的被褥,紧凑地靠着占半间屋子的黄色老木榫卯结构的书柜旁,桑寂的住处便是这被褥。
桑寂心中闪过一丝奇怪。
这书,是他找书柜的意外发现,有《三字经》《千字文》《声律启蒙》《诗经》等,都是些孩童读的。
不出意外,是这户人家给他们那蠢女儿准备的。
可这些书却并没有翻看痕迹,只有诗经翻到了东门之枌那一页。
这户人家,养出的女儿也不像能识文断字。
天真,甚至愚笨得令人胆寒。
不过,也由此看出,这草村虽闭塞粗陋,民风彪悍,却也有安逸的好处,和外头的世道截然不同。
外头,全是霍乱。
都说华京繁盛,可如今动乱,太子与二皇子的夺嫡之争紧锣密鼓。
他于太子麾下,亦卷入不可避。
此次从华京千里迢迢下江南,藏匿草村,便因皇室动乱,帝位之争。
却不是因敌对的二皇子落难,而是拜他站队的太子所赐。
起因:
太子野心鹏盛,极度想早日穿龙袍,压过二皇子一派。所以,想求得中立派世家李家的支持。
为拉拢李家,太子昧良心,要将唯一的亲妹妹——
心安公主新月狐,嫁给李家世子。
和公主有关的消息,桑寂总是第一个知道的人。
争取无果,确认太子拿定主意后,他第一时间告知公主。
那日落雪,他到公主府时,注意外头有个雪人。
府内厅堂,红炭烧得正旺。公主头戴雪帽,套着兔毛手罩的掌心在热气上轻搓取暖,应该因为手被冰到。她笑得从心,能看到还有两个浅显的酒窝,气色很红润。
若是嫁了人,还会这般吗…
桑寂依旧拱手作揖,恭敬之派:
“公主。太子命您嫁与李家世子。”
公主笑容僵住。
一整日,没再出现过。
一下午,她都死扯住他的袖口涕泪不止,抖着手说她不要!
“桑寂,我不想嫁他!”
她不想盲婚哑嫁,她不想自己活得差了。
桑寂说好。
他只安抚她,不会有事的。
桑寂其实最清楚太子骇人的功利心,自小深陷政治漩涡,见惯了人心,所谓皇室贵族不过是羊皮狼。他知道太子油盐不进,不可能改变嫁公主笼世家的主意。
并且婚期很快要定了,根本没办法拖。
当夜,桑寂屋子没熄灯。
次日,他做了个大胆的举动:
带公主逃。
不是私奔,而是暂避,去挤时间寻法子。
除了获得华京李家的支持,还可以通过获得江南世家的支持来助太子压过二皇子。
从而换得公主不嫁李家。
而顾家家主,是江南那群世家的主心骨,获得他支持,就获得所有江南世家。
于是,桑寂带公主逃去江南,要为太子争取顾家家主的支持。
可顾家家主不想见桑寂一行人,总是避开推辞。
有两个原因,其一,是江南世家普遍瞧不起华京来的北方侨族,其二,是顾家家主图安稳,不想生事。
至于为何落地草村:
是因为这地方闭塞,却安逸,太子即便大幅度寻找,一时半会也根本找不到这小村落,至少能挺一个多月。
他就有时间争取江南世家的支持。
但安稳需要维护。
他抬眸,夜色入眼。
时辰到了,得去杀人了。
他带来的这群影卫,有不安分的。
思及此,桑寂利落起身,把手中幼稚的书仔细整齐地放归。
支开纸糊的窗——
他匿身潜入夜色。
*
夜色浓,春薄薄的雾湿润,丝丝凉。
乡间小路上,刘姣牵着牛绳回家。
她知道铁牛娘和铁牛今天绝对找上门来了,自己不可能瞒住,但!!不做挣扎是不可能滴。
所以,她白日特地带着牛在外头打转,还在大河坐了乌篷船,逛了一天。
等行人三两夜黑沉时,才带牛回家。
就是为防止铁牛和铁牛娘白天找上门要牛。
毕竟他们要了,爹肯定给,她又抢不过她爹那大体格子。
铁牛但凡多用一会牛,她都心疼得不得了。
爹真是败家,租出去都能给她买多少发钗掰掰夹,非白送。
但晚上回来就不一样了。
晚上回家,铁牛家就晚了一日的地耕,铁牛母子俩就算找上门也只是发发脾气,爹骂她几句。
即便想弥补农忙,都无济于事喽。
正欢快边想边走,大长辫子一甩一甩,一道剑光却直逼刘姣脑门袭来。
刘姣:?
她条件反射地一把趴下,剑光从她头顶擦肩而过,裁走了她辫子的一撮头发。
刘姣欲哭无泪。
最近是和辫子还有剑犯冲吗?她该去拜拜神仙姐姐哥哥们了……
好说歹说没死。
但攻势迅猛,仍旧没停,一柄柄剑像弓箭一样朝她刺过来。
刘姣的腿比脑子反应快,直接掉头就跑。
跑之前,还拍一把牛屁股,激得它赶紧跑,刘姣也算仁至义尽。
随后左低右高抬腿跳,得亏刘姣每天逮鸡,眼神好,不然剑铁定穿脖子了。
她只觉浑身血液凝固,靓丽锋锐的剑一次次从她眼睛、下颌、腰间擦身而过。
被追得龇牙咧嘴的逃命途中,刘姣瞥见一个拿剑的兄台。
不过那个兄台不是来杀她的,而是在杀别人,和她不是一件杀杀乐。
兄台背影黑冷,身边躺着一堆横着歪脖子吐舌头的尸体。刘姣看到他的时候,他在排查尸体是否存活,很严谨,正拿剑捅进最后一个勉强动几下的尸体的心脏。
“次擦”一声,还有点活气的尸体胸滋滋口喷血,自此不再动弹。
他身旁还有一个大坑,要埋尸。
这个兄台不是别人,正是麻烦精,桑寂。
这场面看得刘姣一个激灵,又一个激灵,浑身发冷发抖,不觉想自己被身后气势汹汹的剑捅死的模样,是否也这么凄惨。
答案肯定的。
求生的本能,让刘姣想开口求助,但刘姣没有。
她有这个时间不如多跑几步,说不定就有生路了呢?
也比浪费在桑寂身上强。
之所以不求助,是因她想到桑寂不近人情、除身边的仙女外不把任何人放眼里的杀神样子……
况且,桑寂身上也受着很严重的伤,动一下就往外崩血,他处理伤口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多管闲事帮她?
她还是努力跑吧。
刘姣只匆匆一眼,就接着脚下生风,更快地跑了,像只惊弓之鸡。
边跑边悲催:
天啊,她就是个卑微到不能再卑微的村姑,为什么要杀她!
平时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绝对没招惹这种把剑当箭抛的大人物啊!
难道又是……那群人吗?
思绪乱,身上动作也乱。
才因捂了脑袋低下头,一把冲着她屁股来的剑就因这动作改道,直逼她肚子。
剑声越发近,就当刘姣满心绝望,捂住肚子防止被捅个对穿时——
没射中。
耳边传来嗖嗖飞来的剑声,齐齐发出“当啷”落地的声音,哗啦啦的。
只剩下呼啸的风,和几道剑捅入肉身的情况。
好一会,刘姣没感到刺痛。
停,停了?
刘姣试探性睁开眼睛,摸摸自己没有丝毫中剑痕迹,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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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皮都没破的肚子。
没死!!!
她没死!
刘姣开怀了!
赶紧回家吧,太危险了!
劫后余生,她露出了响亮的一口大白牙,开心地转过身——随后惊得下巴差点跌掉!
面前是个血人。
黑衣少年一身血,被捅了好几个洞,覆面的白羽也染上红,各个伤口滋滋往外冒血。
他面前,是散乱被打在地上的剑,刺杀刘姣的那一堆。
以及新的一堆去头尸体,他正边滴答血边砍人。
这堆新尸体,是刺杀刘姣的那群人的。
总之场面,颇为血腥渗人。
好,好厉害!
劫后余生,刘姣惊了。
他,救了她?
这么不近人情的人,为她一个陌生人出手相救?
其实,他不是个坏人……
而是个大好人!
刘姣心下暗忖。
“还不过来帮忙?”
桑寂如霜的声音在夜风中冷不丁传来。
“哦!好!!来了!!!”
刘姣下巴还没收回去,闻言赶忙跑过去:“需要做什么恩人!”
桑寂乜她一眼,眉目还是那么冷漠:
“收收下巴。”
即便身上都往外狂滋血了,他的声音也不抖,似是天生没有痛觉一样。
他看刘姣一直瞪大眼睛看她,困惑了:“这么惊讶做什么?”
刘姣笑容特别大,一改往日对桑寂警惕的模样,眼里唯剩纯稚和真诚:
“您竟然会救我?我还以为……”
桑寂喉咙里轻微发出冷哼,根本不接受她的套近乎:
“救你,不过因我有能力,杀个人而已,对我伤害又不大,顺手就拉了你一把。”
“不要把自己当回事,有人杀猫狗,我都会去救。”
“你也帮不了我,别想报恩了。”
他已经很烦躁了,眉头压得极低。
闻言,刘姣看他伤势过重想去扶他的手顿顿。
浑身血都滴答成杀鸡现场了,这还叫伤害不大?
桑寂:“过来。”
“抬尸体。”
刘姣回过神,把要扶他的手收回,巴巴过去抬。
抬不动就捧着尸体的脑袋连拖带拽,送入桑寂挖好的坑里。
等一切完事,刘姣还是惦记着桑寂的伤口,想去扶,却被桑寂极度警惕地避开。
刘姣殷殷:“您伤势都成这样了,先别动了,我扶您回家吧!”
桑寂:“不用。”
“真的不用吗?”刘姣关切。
桑寂觉着额头青筋直跳。
需要他再重复一遍?
不耐几乎充斥着他。
手都要摸上剑的时候,一头水牛却满眼感动地蹬着蹄子,出现在刘姣跟前。
刘姣的注意力被转移,惊呼:“你竟然知道跑回来?小牛牛你真有灵性!真棒!”
她还以为牛跑了不回来了呢。
牛满眼感动:哞哞哞!
小主人竟然被刺杀还惦记它,拍它屁股让它跑!呜呜呜!
水牛来得挺及时。
于是,最后变成牛驮着桑寂。
因为桑寂的伤口确实需要不动,才能让血流得慢些。
*
月华如练,刘姣家的篱门前。
刘姣想要快点回家给桑寂拿药。
她牵着牛和一脸黑的桑寂到家门口,却撞上两位不速之客——
一共三个人在吃饭,好酒好肉。
门后的院子里放着张寿桃枝叶的圆桌,上面摆酒摆鱼,还有过年才能吃的排骨。
其中一个是爹,另外两个,是铁牛娘和铁牛。
这个点刘姣娘睡了,她身体熬不了夜。
见刘姣牵牛站在门口,三人脸色都变了。
吃得油嘴、喝得脸红的铁牛母子俩齐刷刷站起来,死死瞪着她。
方才还对那母子俩点头哈腰的爹,态度一转,把酒杯恨恨砸在桌上:
“你还知道回来!”
空气凝结,压得人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