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澈的手已经碰到了会议厅那冰冷的金属门把手。
他拒绝得太过干脆，姿态太过决绝，没有留下任何回旋的余地。
彪哥的心已经凉了。
他甚至已经开始在脑子里盘算着回横店后是继续当群头，还是改行去开个烧烤摊。
顾亦辰的经纪人脸上已经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嘲讽。
在她看来，这场闹剧已经以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新人的自我毁灭而画上了句号。
而李总，那双金丝眼镜后的眼睛里也闪过了一丝意料之中的冰冷。
天才？
一个不懂得向资本妥协的天才，在这个圈子里一文不值。
整个会议厅的空气都凝固了。
所有人都默认，这场赌局已经结束了。
就在这时。
“等一下！”
冯凯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
江澈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到了那个从始至终都像个组局者和裁判的胖子导演身上。
现在，压力来到了他这边。
冯凯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在了火上。
一边，是李总代表的能让他衣食无忧、轻松拍片、成熟的商业模式。
另一边，是江澈代表的充满了不确定性、却又蕴含着无限可能的艺术诱惑。
他的大脑在这一刻分裂成了两个小人，进行着一场天人交战。
一个是穿着西装、打着领带、手里拿着计算器的商人冯凯。
商人冯凯冷静地分析道：“冷静，老冯！你糊涂了吗？为了一个新人去得罪李总？
去得罪顾亦辰背后的粉丝帝国？这笔买卖稳亏不赚！”
“放他走！他就是个疯子！一个无法被掌控的定时炸弹！
我们有顾亦辰，有李总的投资，照样能拍出一部票房大卖的商业片！
退一万步讲，就算没有江澈，你找不到别的演技派了吗？”
“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天才！”
另一个小人穿着邋遢的T恤，手里拿着一个扩音喇叭，是那个充满了理想主义的导演冯凯。
导演冯凯激动地咆哮道：“放屁！你懂个屁的艺术！”
你忘了你看完江澈表演时，自己那身鸡皮疙瘩了吗？
你忘了那种灵魂都被看穿的战栗快感了吗？那他妈的才是电影！”
“你拍了二十年戏了，老冯！你拍了多少部能赚钱的烂片？
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你晚上睡得着觉吗？
你对得起你大学毕业时发的那个要拍出传世之作的誓言吗？”
“钱？钱什么时候都能赚！但江澈这种怪物你这辈子可能就只能遇到这一次！
错过了他，你冯凯就真的只是一个会拍戏的油腻商人了！”
商人冯凯沉默了。
导演冯凯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冯凯缓缓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那张胖乎乎、总是带着一丝精明和算计的脸上此刻浮现出了一种从未见过的表情。
他没有理会任何人。
他只是走到了会议桌的主位，走到了投资人李总的面前。
他微微欠身，用一种无比郑重的语气开口了。
“李总。”
“非常感谢您，以及贵公司，一直以来对我工作的支持。”
李总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他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您刚才提出的‘AB计划’非常高明，是一个足以写进商业教科书的完美方案。”
“但是，”冯凯的腰缓缓挺直了。
“我，首先是一个导演。”
“我的职责，我的信仰，我的底线，就是要拍出我心目中最牛逼的那部电影。”
他缓缓地转过身，抬起手，指向了那个还站在门口的孤单背影。
“而在我心目中，最牛逼的那版《黑白森林》，它的男主角，有且只能有一个。”
“就是他，江澈。”
这番话掷地有声。
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顾亦辰团队和李总的脸上。
顾亦辰的经纪人再也维持不住风度，猛地站起身。
“冯凯！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冯凯没有理她。
他只是看着李总，说出了足以赌上他整个职业生涯的最后通牒。
“所以李总。如果公司的最终决定是更看重市场，更看重流量，要优先推进那个‘A版网剧’……”
“那么我将正式退出《黑白森林》这个项目。”
“我会带着我的剧本，我的演员……”
他看着江澈，眼神里燃烧着一种属于赌徒的火焰。
“自己出去找投资！”
会议厅里鸦雀无声。
彪哥感觉自己的心脏已经不会跳了。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为了艺术，不惜与资本公开决裂的冯凯，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受到了某种洗礼。
太……太伟大了！
这才是真正的艺术家！
而江澈，也终于缓缓地回过了头。
他看着那个为了自己不惜赌上一切的胖子导演，眼神里也闪过了一丝极其细微、不易察觉的……惊讶。
他那颗懒人的心第一次感受到了一丝计划之外的温度。
【系统提示：检测到关键人物冯凯，其“艺术家人格”已被宿主完全激活。】
【人物关系评估：已由“可利用的工具人”，升级为“值得信赖的合作伙伴（初级）”。】
江澈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麻烦了。”
“欠下人情债了。”
……
会议厅的氛围紧张到了极点。
顾亦辰的经纪人气得脸色发白，浑身发抖。
冯凯则像一尊雕像，昂着头，等待着最后的宣判。
而李总，这位从始至终都掌控着全场节奏的资本大佬，脸上的表情却依旧是平静的。
只是那份平静之下，隐藏着一股寒意。
他被冒犯了。
一个他用钱喂养的导演，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反咬了他一口。
他缓缓地鼓起了掌。
“啪。”
“啪。”
“啪。”
清脆的掌声在死寂的会议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好。”
李总笑了。
“好一个为艺术而战。好一个导演的风骨。冯导，我今天真是被你上了一课。”
所有人都以为，他接下来会说出“滚”这个字。
但他没有。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冯凯面前，甚至还亲手替他整理了一下那有些褶皱的衣领。
“冯导，何必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呢？”
他的笑容和煦得像春风一般。
“我什么时候说过公司不支持你的艺术了？”
“我刚才那个‘AB计划’，不就是为了让你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地去追求你的艺术吗？”
“既然你和江澈先生都这么有原则，这么有追求……”
他转过头看向江澈，眼神意味深长。
“那我们做投资的如果不大力支持，岂不是成了扼杀艺术的千古罪人？”
他轻轻地拍了拍冯凯的肩膀，然后对身后的助理下达了指令。
“去，重新准备合同。”
“电影《黑白森林》。”
“一番男主角，江澈。”
这话一出，冯凯和彪哥都露出了劫后余生般的狂喜！
他们赢了！
赌赢了！
然而，李总接下来的话却像一盆冰水将他们所有的喜悦瞬间浇得透心凉。
“但是……”
李总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充满了算计的弧度。
“既然我们现在放弃了顾亦辰先生这条最稳妥、能够保证我们百分之三百回报率的商业路线。”
“转而选择了一条充满了不确定性的艺术路线。”
“那么我们作为投资方，为了控制风险……”
“这部电影的预算，制作的条款，以及……在座各位的片酬，我想，都有必要进行一次合理的重新调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