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算计?”代兰亭拨干净树根侧畔浮土,后退三步薅着主根,气沉丹田猛一用力,结果树根未动,枯脆的树皮反倒在手中碎得七零八落。
他拍拍手,又回头去找小锄头,坦荡道:“我可没有。”
代兰亭握着小锄头,找了个刁钻的位置一撬,整段树根应声松动,这才轻松拽了出来。楚元英忽然近身,指尖带着些凉意,轻轻拂去他额间被风吹散的碎发。代兰亭呼吸停滞了一瞬,拎着树根的手一顿,眼睫不受控制地颤了两颤。
“那我为何会来上京?”楚元英收回手。
“我怎么知道?我正想问你呢。”代兰亭扬起脸,天真地问道:“你怎么来上京了?”
楚元英细细打量他的神色,却找不出半分心虚之态,忽然笑了:“那长公主为何会寻我?”
“……”代兰亭狡辩道:“你声名远扬,从洛城到上京传开来也不奇怪。”
楚元英不语,只是笑着看向他。
代兰亭:……
他这会儿被盯的心里虚得没底,只好轻叹一声,将烂树根丢在地上,站起来拍拍手,无奈道:“此事非我亲手所为,但也跟我脱不了干系,总之,你先听我说。”
他往前走了两步,神色凝重,道:“罗氏失势必会告知宁西侯,如此一来,罗定川便会知晓是你从中斡旋。我本不愿你卷入,可罗定川已往洛城,怕他对你不利,才透了点消息给长公主。”
对,就是这样。
他才不会说他一回到上京,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悔的肝肠寸断,肠子都快青了,连续数月午夜梦回,尽是楚元英已嫁为人妇的景象,且嫁的人次次不重样,还为那些人生了一堆大胖小子,每每至此,他都会被生生气醒。
此后每晚入睡前,他必喝两壶安神汤,仍难逃夜夜惊悸,以至于恨天恨地,恨自己为什么非要当什么君子,而不去当畜生!
虽然最后这些人都被他除了,楚元英也抢了回来,但与其整日担惊受怕,他觉得不如趁早绝了这个后患。
楚元英笑意渐冷,道:“你也可以让我远走他乡,远离是非。”
“那不行。”代兰亭赶忙改口,急道:“并非不愿,只是你若是随便寻个犄角旮旯的地方藏身,万一罗定川查到你,我人在上京,路遥天长,如何护你周全?”
他说得义正词严,铮铮凛然,仿佛楚元英此刻应该跪下来痛哭,忏悔自己错怪他了。
楚元英道:“那宁西侯为何会去洛城?”
这回把代兰亭问得有点头皮发紧。
还能为什么,他放宁西侯过去的呗!
代兰亭只能绞尽脑汁想着如何狡辩,但楚元英素来聪颖,也不是个好糊弄的主,他如此周密的谋划都被窥出几分端倪,思索半晌,反倒觉得不如卖个乖,他神色诚恳,道:“我错了,别生气。”
楚元英冷冷道:“我为什么不生气?”
从代兰亭不声不响走的那晚,她心里就窝着火。
代兰亭可以光明正大地问她,愿不愿意一同返回上京,她或许会答应,可偏偏要她在洛城等着。
行,她等。
毕竟她乡野出身,并非什么高门贵女,她帮不上什么忙,甚至可能成为累赘,故而她颇有自知之明,不多问亦不多言。
但这人临时又变卦,借长公主的势,逼她不得不来上京。
她在他眼里到底算什么?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他让她等,她就要等,他让她来,她就不得不来。
这种不对等的身份地位,不尊重人的做法,仿佛一池子沸水直接浇在她身上,滚烫酸疼带着丝丝痒意流窜四肢百骸,偏生喊不出疼。
说到底,代兰亭从未对她亲口说过喜欢。
代兰亭是靖安王之子,她却连能站在代兰亭面前的正经身份都没有。
楚元英胸腔中仿佛有一团火在烧,浑身血液似要寸寸沸腾,又骤然破裂,她拼尽全力压住翻涌的情绪,道:“若一开始就没遇见你,又何须你来护我周全。”
代兰亭连她说的上一句都没想好怎么回答,正抓耳挠腮结果又听见这句,顿时愣在原地。
天阴得很沉,大片的湿雪绕着往北吹的风悠悠然打转,纷纷洒洒,如剪玉飞棉,落在她发间、耳畔,激起一丝凉意。偌大的枯木林里空无一人,天地间好似唯有细雪晚来而落的簌簌声。
疏朗枯槁的枝干映着灰白色的天,漫天风雪吹过带起垂落腰间的青丝,楚元英一时有些恍然。
在东巽地图上都找不到的乐溪村,与有金身的战神庙本就格格不入。是后来人们偷了战神的金身,让金尊玉贵的战神像沦为泥塑,才得以长存乐溪村。
这里官就是官,民就是民,朱门何曾对过竹门。
她当真是话本子看多了,竟开始奢求一生一世一双人。
楚元英伸出手,想要接住纷纷而落的雪花,雪花打着旋从指尖划过,她握了握,手中温湿一片。
她像被禁锢在一潭死水之中,拼尽全力想要爬出去,却被死死按着头往下压,被迫呛了几口冷水后,心头那股升腾的火忽然间就灭了。
她笑了笑,平静道:“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代兰亭的耳边只剩呼啸而过的风与雪,他身子微不可察的晃了一下,眼中所有的情绪褪去,只剩茫茫一片的死寂苍白。
错的,什么错的?
代兰亭不明白,可天水色衣裙在他眼中飘然涟漪,他忽然慌了。
“等等!”
“楚元英!”
代兰亭起身去追,却踩上披着的大氅踉跄了一下,他烦躁地扯开衣领前的结,雪地上留下些洇湿的脚印。
“你别生气,我有点害怕。”他抓着楚元英的手腕,不肯松手。
楚元英安静地连挣扎一下都没挣扎,眼睫低垂,静静道:“没有生气,只是想通了一些事。”
“你就是生气了。”
代兰亭有点懊恼。起初他没让楚元英来上京,是想放手让楚元英高飞,活得自在些。就如楚元英曾经说过的,喜欢一只鸟,并不一定要阻止禁锢,他尝试了,但他后悔了,他发现他根本做不到。
他觉得,楚元英即便要飞,也合该围着他飞,若是妄想翻过他,那他就把翅膀折了。
可如今把人惹恼了,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哄,这让他有些愁苦地抓了抓耳颈。
楚元英掰开他的手,道:“代公子,那时是我不知天高地厚,如今已然明白你我之间的差距,你大可不必考虑我的心情,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是我的荣幸。”
“我……我真知道错了,你不要这样跟我说话。”代兰亭鼻尖冻得有些红,急道:“对不起,我只是想着你在我身边会安全一些,我……”
“代公子。”楚元英打断他,道:“我的性命,无足轻重,你大可不必这般费心。”
代兰亭怔了怔,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你要怎么样才能不生气?”
“我没生气,你要我说几遍?”楚元英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心思,眼下又被他缠得心烦意乱,没忍住语气重了些,话一出口便后悔了,低声道:“让我自己待会儿。”
代兰亭却固执地挡在她身前,不肯让她离去。
她呼吸没有一丝紊乱,可她越是平静,代兰亭心中的恐慌便越发激荡。
楚元英有些看不懂代兰亭,但并不妨碍看见代兰亭就心生厌烦,她现在觉得代兰亭就像只蜜蜂一样,嗡嗡嗡的,时不时还要蜇一下她,烦人透顶。
“要我不生气?”楚元英眉眼一弯,荡开一个温柔的笑意,声音一如往常的清亮,道:“行,那你切腹自尽吧。”
说罢,她从袖中拿出那把匕首掷于代兰亭脚边。
代兰亭脸色难看,目光从地上的匕首移到楚元英脸上,结果看着她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突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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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来一阵寒意从背后爬上,心都跟着抖了两下。
楚元英趁代兰亭发愣的工夫,推开他就走。几乎瞬间,代兰亭猛地捡起匕首,回身抓住她的手腕,趁她尚未反应过来时,抵着她的手,架着刀柄,狠狠刺了下去。
只听得一声短促而压抑的闷哼,殷红的鲜血在他洁白的衣袍晕开,红色的血珠顺着匕首汩汩流淌,覆了一层薄雪的地上,仿佛骤然绽放一朵朵夺目的红梅。
待楚元英反过来时,她手上、衣袖上,大片大片全沾满了代兰亭鲜红的血。她瞳孔骤然放大,身体与双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恐惧在心底蔓延开来。
“你疯了吗?”
代兰亭脸色煞白,额头沁出细密的一层薄汗,却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眼底一片清明。
他轻轻靠了过来,耳边气息带着灼热的温度:“有点疼。”
楚元英彻底慌了,她曾几何时见过这等场面。她又不是真要代兰亭切腹自尽,她气昏了头说句气话,好让代兰亭别来烦她罢了,怎料这人竟当真了,说下手就下手,还握着她的手刺下去的。
……就是死也得拉她垫背呗,还让她说都说不清。
其心可诛,其心可诛!
楚元英是又气又急。
代兰亭身形有些晃,他虚虚地滑了下去,按住流血的伤口,指缝间一片鲜红。楚元英抱着他跌坐在地上,面色苍白,直直盯着插在他腹部的匕首,只觉得头皮发麻,耳边长鸣,一阵目眩神离后,眼中便只剩一片模糊的红色。
她嘴唇翕动,喃喃道:“锦……书……锦书……锦书!”
话到最后,已是撕心裂肺的喊叫。远处锦书慌忙跳下车,凌朔亦是疾驰而来。
代兰亭按着她的手,竟还想顺势将伤口划开,楚元英发间珠翠晃动,也不知哪里涌来的力气,硬生生将匕首拔了出来。
“……”代兰亭又一阵闷哼,眉头紧蹙,道:“拔出来做什么,还没切完呢。”
他的声音如同隔着悠扬的水,敲在楚元英耳边跟浪花拂过似的。
楚元英死死盯着手里那把匕首,代兰亭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脸颊,声音有气无力,道:“怎么哭了?”
楚元英一怔,忽然抬脸,光影重叠间,两道身影模糊不清,只觉脸上微凉的手落了下去,她又猝然低头,飘扬的雪落在代兰亭紧闭的眼睫上。
“怎么办,锦书。”楚元英张了张嘴,脑中思绪像是被人横刀切断,纷扬散落如炸开的烟花,她冷地发颤,细弱蚊声:“我杀人了。”
眼前一白又一黑,宛若厚重的铜钟将她整个人罩住,剧烈的,激荡的,沉闷的钟声仿佛要将她整个人撕碎,彻底看不清了。
“姑娘!”锦书赶忙在她倒地时接住,她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
前脚两人还粘一起,后脚就开始动刀子了,她从未见过这种事,恨不得自己眼皮一翻,也昏过去得了,最终,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凌朔。
凌朔踢了踢代兰亭的腿,闷声道:“别玩了,人都被你吓昏了。”
锦书眼皮子抖了抖,只见方才还跟死了一般的代兰亭,一骨碌翻了个身,捂着伤口,蹙眉盯着她怀里的女人。
他自己都没疼昏,真不知道楚元英昏个什么劲。
他丝毫没反思自己是不是装过头了,还寻思楚元英心性不佳,太过娇气,难堪重用。
“回府,快回府!”代兰亭手一抄,也不顾伤口淌血,将人打横抱了起来,回头喊道:“凌朔,树根树根,我的树根!”
锦书:……
凌朔慢腾腾地拐了回去,把那烂树根拾了回来。
代兰亭将人抱上马车,让楚元英靠着自己的肩头,又轻轻把她脸上的眼泪擦干净,凌朔适时从车窗递来一罐金疮药,他这才扯开身上的衣裳,随便抹了两下,疼的直抽气,道:“等等,先不回府,去常悦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