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来这里?”宋朝看着不远处的赵家夫妇,问她。
男人正弯着腰,用手里的帕子擦去墓碑上的晨露和灰尘,女人抚摸着石碑上的照片,掩面哭泣。
寂未静默望着他们的背影,明明不算单薄的身体,如今看起来却好像随时都可能倒下去,在这样空旷的地方,清晨的风穿过他们,尤为萧条。
两道背影贴在一起,紧紧扶持着对方,似乎只要分开,双方都会再也支撑不住。
他们像是被抽去脊梁的大树,再也无法独自面对风雨,除了依赖对方,相互支撑,别无选择。
她神色很淡,平静道:“赵媛的母亲已经没有生念了。”
心无生念的人,会在潜意识里强制身体机能衰退,直到最后死去,郁郁而终。
女人已经快被女儿的去世折磨疯了,她无法承受打击,更无法原谅自己的大意,就想要用这样的方式忏悔,赎罪。
照她这样继续下去,不出一年,她就可以以客人的身份来客栈了。
宋朝听到这话,又转过头去看那个被丈夫搂在怀里,压抑着哭声的女人。
她头发凌乱,面容憔悴,手不断抚过冰凉的石碑,触摸着那张不会动的照片,似乎除了哭泣再也不会有别的情绪。
自己当初也是这样吗?
他的视线转向寂未,好像突然明白了寂未的抗拒——没有人会愿意把自己的伤疤揭开来给别人看,只有不会再痛的疤痕,才能被云淡风轻的提起。
亲人的逝去,是当下席卷遍地的剧痛,也在漫长时光里,不断磨蹭着那处无法愈合的伤口,最后成为只要触碰就会流血的存在。
渗着血的伤口,永远不能被触碰,因为只要碰到,就会清晰地记起当时有多痛。
“她的阳寿未尽,还不能死。”寂未不知道身边人短短几秒钟都想了多少事,只是淡声解释着今天来这里的原因。
很快,赵家夫妇就准备离开了。
寂未缓步走到赵媛的墓前,照片上的女孩笑得开心,看起来很乖巧,再往下,是赵媛父母带给她的花束,静静放置在那里。
她垂眼看着,手指轻捻,指间流转起的白色细线勾勒出一个轮廓,在她手中逐渐变得清晰,成为一束的白色康乃馨。
宋朝看到她的动作,视线逐渐上移,寂未半垂着眼睛,落点始终在那张照片上,她慢慢俯下身,将那束花放在了旁边。
全程神色不变,仿佛这只是个普通的礼节而已。
寂未抬起眼,和照片的女孩平视着。
白色康乃馨代表祝福与希望,她的祝福是——
平安顺遂。
这里每天都会有相同的情景重复发生。
鲜花,香烛,黄纸,在此处遍地都是,随着风起翻飞摇曳,然后落入地底,都是活着的人对亡者的记挂。
寂未的手覆上墓碑,遮盖住赵媛的照片,掌下生出道暖黄色的光,从微弱到强盛。
宋朝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却也没有阻止,只是在一旁默默看着。
光丝丝缕缕从她手掌下溢出,落到地上变成无数细碎的光点,随着光丝散开,掌心下的光芒开始微弱,到最后归于平静。
那片落地光点合在一起,短暂的刺目后,里面传来一声细弱的猫叫,光芒褪去,变成了只橘色的小猫。
寂未收回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它毛茸茸的脑袋,淡声道:“去找他们吧。”
这片墓园很大,赵家夫妇已经快要走到阶梯的尽头,小猫喵喵叫了两声,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朝着他们跑过去。
它穿过长长的阶梯,怕被抛下一样,迎着风奔向快要离开的两个人。
“这是……”宋朝望着它迅速奔跑跳跃的身影,不自觉问道。
寂未直起身子,远远看着他们之间不断缩短的距离,语气淡淡:“鬼魂在进入轮回后,会在世上留下一些东西。可以变成花草树木,花鸟鱼虫,或是其它的什么物件。”
虽然不可能再生出灵智,但这是他们在世间的留存。
宋朝收回视线,转头看向她,问:“那是什么?”
那只橘色的猫终于跑下阶梯,蹭着女人的裤腿轻声叫着。
寂未眼里没什么情绪,只是说:“她此世的缘。”
女人看着男人忽然再次哭了起来,然后颤抖着将那只猫抱起来,紧搂在怀里带回了家。
那是人死后,存留在此世的尘缘。
同亲人朋友的缘分,见过的每个人,说过的每句话,做过的每件事,到最后汇聚成为人这一世的尘缘。
一世的种种,都被留在了这辈子。
此生的恩怨纠葛,都随着这寥寥尘缘而结束,自踏进入轮回的那刻起,与从前就再没关系了。
身旁的树忽然落下了一片枯叶,被风卷着掉入泥中,无声无响。
寂未侧目看过去,沉默不语。
他们就如这冬日凋零的草木,在彻底消失之前,以此生的身份,给这个世界留下了最后一点东西。
宋朝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了那片已经干枯的树叶。
草木夏荣秋枯,人有轮回转世,留下的痕迹并非是想证明自己曾经来过,只是想让这辈子中在乎自己的人有些念想,得到些许慰藉。
“寂未,其实真正想当救世主的人,是你。”他轻声说着,再次看向她。
带兰花精回客栈,施咒消解他的执念。
连夜去查陈熙的身份和死因,愿意冒险陪她回溯记忆,在发现她承受不住痛苦记忆时帮她封锁。
在昨夜察觉到赵媛母亲没有生念,然后悄悄来到这里,将她女儿留下来的尘缘带给她。
还有他,在他迷路的时候出来找,知道到他对魇的畏惧时,用鬼魂平凡的执念劝告,在玉戒的记忆中,将斗篷披在他身上。
明明做了那么多,却要说是职责。
寂未视线偏离,和身旁的人对上视线。
她的头发被风吹起,他微微垂着眼睛和她对视,这里寂静无声,平淡与温和以视线交汇,像诉述了无数的话。
“你觉得自己很了解我吗。”她收回了视线,话语淡漠,“宋朝,我提醒过你,不要牵扯太多鬼的事,做好你该做的,不要多事。”
宋朝只是看着她,低声问她:“如果不想我掺和鬼的事,为什么要带我来?”
寂未冷冷扯起唇,侧过头去看他,话里带着讽意:“你觉得我会有驾照?”
他听到这话,不由得怔愣片刻,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眼前的人就踩着高跟鞋往下离开了。
等他们回到客栈的时候,前堂除了庄渐意和徐至檐,还有一个陈熙。
寂未看到小女孩时略微有些奇怪,按常理来说,鬼和人的作息是颠倒的,鬼通常不太喜欢阳光,都会选择在夜间活动,虽然客栈的阳光不是真的,但白天出门的客人也很少。
“老板,这位客人非要等你。”庄渐意有些没办法。
寂未和宋朝两个人出去没多久,陈熙就出来了,一直问他们寂未在哪儿,他们哪敢透露老板的行踪啊,只能打着马虎说不知道。
小女孩见问不出来就不问了,只坐在一边默默等着。
寂未没什么表情,看着那双紧盯着自己的眼睛,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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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问:“找我什么事?”
陈熙只是睁着眼睛看她,过了很久之后才垂下眼小声说:“没事。”
听到回答,寂未也没说什么。
宋朝看了她一眼,俯下身跟陈熙对视,声音温和:“记忆都封锁了?”
陈熙点点头,很久后抬起头看他,然后又看向寂未,很小声地说:“我记得有个叔叔带赵媛走了,他耳朵后面有个疤。赵媛的事会和他有关吗?”
果然已经忘干净了。
寂未没回答她的问题,只看着她问:“现在还有什么执念吗?”
如果没有的话,就可以让黑白无常来接她了。
陈熙听到这话,抓着玩偶的手紧了紧,她咬了咬唇,迟疑了很久,看着寂未怯生生地问:“我可以跟着你吗?”
寂未的目光忽然变得复杂。
她曾听过相似的话,大概是在一百多年前,有个男孩来到了客栈。
他没有执念,却想留在客栈,他在客栈待了很多年,成天跟在她身后。
有一回,寂未实在受不了有个鬼天天跟在自己身后,就皱着眉回头问他:“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那个男孩只是看着她,就和陈熙现在的目光一样,他说:“我不知道,就是想跟着你。”
后来,还是阎王知道了这件事,亲自来把他带走了。
她还记得,那个男孩走的时候,眼里那种复杂难言的情绪,像是见到了一位故人,无比舍不得,不甘心,却不得已离开。
寂未也曾怀疑他的反常是因为他们认识,可他们从来没有见过,他的魂灵气息她也不熟悉。
陈熙这话一出,不只是宋朝,就连案台里那两个鬼都愣了下,面面相觑时在彼此眼里读到了同样的震惊。
“这小姑娘不怕老板啊。”徐至檐压低声音跟庄渐意说,“我还是第一次见要跟着老板的鬼。”
他们在这儿待了这么多年,还没有哪个鬼是不怕寂未,或许是她身上那种震慑力实在太强,又或是因为对于鬼魂来说,对未知的一切,多少都会有点敬畏之心。
不管怎么样,反正是没有鬼敢和她多待。
“有的。”庄渐意想起一个鬼,再次看向陈熙,情绪稳定下来。
徐至檐瞪大了眼睛,一时没想起来,站在那儿想了半天,想起来的瞬间,嘴巴都张成了一个O型。
庄渐意怕他发出声,赶紧举起手指示意他嘘声。
接收到信号的徐至檐点了点头,音量降下来:“你不说我都忘了,他当时在这儿待了……”他皱着脸,脑子里数算着。
“三年。”庄渐意提醒道。
“对。”徐至檐忍不住叹了口气,“那小孩儿当时也怪的很,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执念,就想在客栈待着,我记得他最后还是君上亲自带走的吧。”
庄渐意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看到寂未微微皱起眉,陈熙连忙补上一句:“再多待几天就可以。”
宋朝回头看了看寂未,见她的神情有异,又看向陈熙,拉着她的手,嗓音温暖:“为什么想跟着姐姐呢?”
陈熙看着寂未的眼里透出些许迷茫,声音很轻地回答:“因为,我喜欢姐姐。”
为什么想跟着这个人呢?
她也不知道,可她就是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哪怕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只要能在这个人身边多待一会儿就好。
或许是因为,这个客栈的老板在自己身体被找到的那个瞬间,用扇子遮住了她的眼睛。或许是因为,这个冷冰冰的人说不怕自己,还说她也很喜欢兔子。
或许,是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