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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出路

作者:廿爻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一匹衾单费时费力又耗材,所以平常时镇中绣坊是极不愿接的。


    但也多亏这般,绣娘平日虽累了些,却还从未到揭不开锅的境地。


    昨夜闹腾的久,她也没睡几许时,这会拾掇起夜里做的绣活,便背起了竹筐朝外走去。


    她手头近来宽裕了下来,待会儿,决定去张屠家选只肥鸡回来。


    不若凫凫来时,她家也没甚好招待的。


    抑或是…那位萧公子来。


    翳散云开。


    外头风极清,绣娘抬眸略略扫了眼林空。


    依旧瞧不见往日叽叽喳喳的小雀们。


    时下已近晚春。


    可往年这时,分明是能瞧见那群小家伙的。


    绣娘心底泛起失落,却还是向前走去。


    为何她身边的…无论人,还是物,似乎总在慢慢远行。


    到最后,唯剩有她一人,在原地踏步。


    “绣儿姐!”


    老远的,她瞧见凫凫跃起极高,飞快向她这处奔来。


    绣娘回神,却是一蹙眉,忙迎上前:“你慢点!”


    这条林路坑坑洼洼,平日贯是难走,沈知奕更是从来不曾踏足…


    想起沈知奕,绣娘身形却又是一顿。


    但仅这片刻功夫,凫凫便已站定于她身前。


    “绣儿姐,你怎的了?”


    瞧见绣娘面色不善,凫凫有些担忧。


    绣娘摇头:“…没事。”却忍不住训责他,“你知不知这路上碎石多磕绊?若是跌上一跤定要头破血流…”


    说话间,她垂眸扫了眼凫凫有些松散开的麻线鞋,咬了咬唇。


    凫凫挠头:“我知晓错了…绣儿姐你别气!”说着,他又将拎着的饭箩递来。


    “对了,这是萧大哥托我给你送来的!他还托我告诉你,很合胃口呢!”


    绣娘僵僵接过饭箩,有些错愕:“萧公子…你同他认得熟了?”


    身为腿子,凫凫虽不受得乡里人待见,但在镇上却认得不少熟人。


    她知晓凫凫这孩子是善谈的…却不曾料,他竟还能对付来这位萧公子。


    但一侧眸,却瞧见他衣摆上灰扑扑的,沾满了灰尘。


    闻言,凫凫摇头:“本来不太熟的…但昨儿我不是给你送信吗,送来时候…”他说着,有些尴尬的搓了搓手,“半路掉出来了…还好被萧大哥捡到还给了我。”


    绣娘点头,便俯身想替他拍去衣摆的浮灰,却听他又道:“萧大哥平日不咋说话,但对我还不错!我便想着今日去同他道谢…没想着,说着说着就聊起来了!”


    绣娘将饭箩收入背筐,又理净他衣摆,温声接应:“都聊了什么?”


    凫凫这孩子平日走在乡里,贯是冷眼受得多。那位萧公子平日寡言却有礼…可在凫凫眼中,怕也已是难见的善意。


    绣娘心口有些酸,却瞧凫凫双眸放光,仿佛打开了话匣般:“那可太多了!但是萧大哥可不一般,他居然是麓下镇的兵呢!”


    听此,绣娘不由想起昨夜种种,面上泛起许薄红。


    “听他们说,萧大哥这次返乡,本来都准备好退役了,但朝廷不允!”


    说着,凫凫面上不由泛起几分落寞。


    “平定了麓下镇,萧大哥,怕是便要走了…”


    绣娘攥着筐带那手一紧。


    …孤儿。


    他是,同小玉一般,尚且年幼,却身不由己掺于战争之中。


    甚是昨夜,分明尚未在战场,但也难逃兵戎相向。


    年幼的小玉,葬送于刀光剑影。


    萧公子活了下来…可仍旧走不出那摊淤泥。


    思绪繁重,绣娘出神许久。


    “…绣儿姐?”


    凫凫转头见她面色悲沉,还当她是又想起了近来的腌臢事,不由担忧开口。


    “…我没事,凫凫。”


    绣娘理好情绪,扯出抹生硬的笑意。


    “你从镇里来一路累坏了吧?先到我家里歇歇,我送绣回来,给你做好吃的。”


    凫凫却没应她意:“这几日乡里巡查的严,我都跑不出去!这点脚程搁平时我都当原地踏步啦。绣儿姐,我陪你一起送!”


    说着,他又马上露出副可怜模样,“求你了绣儿姐!更何况,哪有不干活吃白饭的道理呢?”


    绣娘没辙,便应了他。


    凫凫得肯,正欢天喜地地蹦来蹦去时,绣娘却又蓦地问道:


    “…凫凫,你平日都在何时能见到萧公子呢?”


    *


    绣娘有些懊悔。


    她自己一时情绪用事,便同凫凫坦白了想邀请萧公子来家中做客这一想法。


    对此,她甚感无地自容。


    …一个乡中才被夫君休弃的寡妇,未隔几日,便厚着脸皮邀请别的男人来家中。


    好在凫凫还是个孩子,只当是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吃顿饭罢。


    可若叫乡中其它人知晓,日后,又会如何看待萧公子呢?


    “刘大婶子,谁家好人一次订四五匹这般大的绣呀!累死人了!”


    将一大捧绣布搬至线铺屋中,凫凫已是累得不行,他抹了把额角,便一屁股坐到了屋内的长板凳上。


    刘嫣嫣呸了声,怒斥他:“臭小子!你叫谁大婶呢!”


    边说着,却边将一旁站着的绣娘一并扶到板凳上坐下。


    “要我说你小子可真称不上男子汉呐!平日你绣儿姐自个儿就能背一整筐绣呢。”


    凫凫当即腿一蹬,眉一竖,“我这是没长大!再说了,要真不算汉子,还得当属那姓沈…”


    话未说完,凫凫便急急收了声,刘嫣嫣也恨恨剜了他一眼。


    但二人瞧见绣娘面色没甚变化,这才长舒口气。


    乡里能与凫凫这般洽谈的人极少,刘嫣嫣便是那其中之一。


    只是她平日忙着经营镇中茶馆,极少有空回到乡里。


    她年岁也不大,有时还会同凫凫拌嘴,绣娘贯是喜欢看她俩吵架。


    绣娘也未将二人刚才情急嘴漏放在心上,这会才一坐下,便问她:“嫣嫣,怎么得空回来了?”


    刘嫣嫣将荷包塞进绣娘背筐,这才挽住绣娘胳膊,颇为埋怨道:“快别提了!镇上这几日不是不安定吗,朝廷来了不少大人物…我那小馆子土阶茅茨的,不好好拾掇下都招待不了他们。”


    她从绣娘这订了足足五匹大绣,用来铺设桌布。


    绣娘却笑着安慰她:“大人物们要求多,给的自然也多,最起码,你还有间能招待大人物的小馆子呢?”


    刘嫣嫣望着绣娘面庞,心头有些刺痛。


    距她上次回乡里,不过才隔五六月久,可绣娘那细白的脸,却是较前几月更瘦了。


    分明,她是那般漂亮的一个人啊。


    可如今,却被生活…和那个所谓的家庭,摧残成一株恍要凋敝的花株。


    再开口时,刘嫣嫣语气不免有些落寞,“绣儿姐…你就没想过也走出去,开家自己的铺子吗?”


    她说着,咬了咬唇,似乎下了颇大决心般又道:“反正…那个姓沈的现下也与你没干系了!现在,也该为自己而活了吧?”


    闻言,绣娘有些错愕。


    她未料到刘嫣嫣会突然同自己说这些话。


    凫凫不知何时也转过头来,似也颇赞同她的话,一同殷切地望向自己。


    曾经,因念及沈家对自己的恩情,她抛却了许多东西。


    譬如公正、尊严,甚至于…阿翁对她的教诲。


    她迷失在那团名为回报的漩涡中,哪怕昔日她所珍重之人早已换上另一幅面孔…她却也仍任劳任怨,甘之如饴。


    想到这,绣娘便垂眸,笑容淡了些许。


    “嫣嫣,可我…该去哪里呢?”


    为自己而活,是她曾经一度想要,却又不敢去想的事情。


    甚至于直至沈知奕离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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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也从未再动过一丝念头。


    如今刘嫣嫣的话,倒像一柄尖刀,生生剖开来她软弱的外壳。


    窗前的鸟雀,会随季节迁徙。


    家中手足,亦会因相处日久,逐渐暴露出本心。


    …枕边的爱人,也会因经受不住时间的考验,而悄无声息的变心。


    到最后,终究只徒留她一人在原地。


    “绣儿姐,天大地大,何处会容不下一个人呢?”


    自知提及她痛楚,刘嫣嫣放缓了语气,但旋即眸中却闪起了光亮。


    “前几日馆中来了几位大官做客,我从他们口中打听,说是上京边上有个镇子,那近来手艺人走得走,搬得搬,有能耐的呀还都进了宫,那些寻常阔户正忧愁着没处散财呢!”


    她说着,不由握紧绣娘的手,“要我说绣儿姐这么好的手艺,若到了那般地界定要赚个盆满钵满!”


    刘嫣嫣是个小财迷,绣娘本是低沉着的,但见她那副模样却不由笑出声来。


    “你想的美,可到了新地方,屋舍布料从哪来呢?”


    凫凫应声,“就是!何况上京边上…”


    他又思忖片刻,还是罢了声。


    这世上当真是大的,却也是无穷小的。


    大到千里迢迢,小到…无论哪处,都挨在那姓沈的旁边!


    绣娘没做声,刘嫣嫣似也听进了绣娘那些忧虑,搓着下巴想起了对策。


    屋内平静了半晌,绣娘垂眸,瞧着自己泛白的手心,却突然站起了身。


    她背起筐,道:“不早了嫣嫣,我得回家去,晚些便不好走了。”


    闻言,凫凫也起身跑到她身侧。


    知晓她家偏远,刘嫣嫣也未做留,只二人临走前,她又拍了拍绣娘的肩。


    “绣儿姐,你考虑考虑,总不能一辈子困在这村子里吧。”


    绣娘拉着凫凫的手,没有做声。


    *


    刘嫣嫣是最后一户需送绣的,所以自她家出来,绣娘便径直奔张屠家选了只鸡。


    近来虽动荡,但所幸波及不算太大,张屠家养的鸡吃得也颇肥。


    绣娘有些高兴,毕竟她拿来招待凫凫的,贯来罕见荤腥。


    对于凫凫,她常是有些心疼的。


    所以至站定于刀铺门前时,她面上甚还挂着笑意。


    直至凫凫大步上前,砰砰砸了两下铺前厚重的木门——


    “萧大哥!你在吗?”


    绣娘未想过凫凫会这般自来熟,她只觉心脏霎时跳得飞快,忙小声劝告:“凫凫…太没礼数了。”


    话音刚落,却听铺中传来渐近的脚步声。


    凫凫转头安慰她,“没事的绣儿姐,你别看萧公子人高马大,他其实脾气好着呢!”


    绣娘与他相处不多,但其实也知他应与凫凫所述无二,但心中仍有些忐忑,只得点头,紧张地掖了掖鬓发。


    面前木门却忽的被人重重拉开。


    “萧哥出去了,没在。”


    男人身量颇高,似与萧公子不相上下。


    只他形貌昳丽张扬,虽着布衣,却也难掩举手投足间的贵气。


    瞧见绣娘的一瞬,他似怔愣片刻,旋即却恢复如常。


    他拍了拍凫凫肩膀,开玩笑般斥他:“臭小子,拍那么使劲我当匪人进村了,什么事这般急?”


    凫凫有些不好意思道:“没啥急事蒋哥…”


    蒋良闻言,朝他递了个眼色,笑道:“那这位姑娘是?”


    蓦地被提及,绣娘回过神,这才道:“抱歉…我是乡里做绣活的。”


    蒋良应声,“噢,是萧哥订做的绣好了?交由我便是!”


    绣娘摇头,思忖片刻,终是鼓起勇气解释道:“…不是,是前些日子,萧公子帮过我的忙,我想答谢他便想着…来邀请他到家中做客。”


    说着,她拉起凫凫的手,深深鞠了一躬,“既然萧公子不在,我们便不多叨扰了…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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