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叔话音落下，空气仿佛凝固一般。
伏凌宇脸上的怒色彻底消失了，只剩下惊愕和后怕。
他一直知道亲哥每个月圆之夜要独自忍受痛苦，却从未亲眼目睹，昨晚是第一次。
可他当时只看到沈轻语受辱，却没深想亲哥正承受着什么样的折磨。
夜色下伏凌昊猩红的眸光再一次出现在他眼前，伏凌宇深深吸了口气，声音干涩嘶哑，“真的这么严重了？”
“一次比一次凶猛。就像悬在他头顶的铡刀，每一次落下，都在消磨他的生机。我担心这样下去……”丁叔后面的话哽在喉咙里。
伏凌宇攥紧了拳头，忽然明白了丁叔之前那句“寿数有碍”是什么意思。
他咬着牙关，艰难道，“可是，这和沈轻语有什么关系？她只是个普通人类，昨晚是个意外，她误打误撞闯入禁地。”
丁叔叹了口气，表情变得凝重，“不，这正是我要告诉你的，少主。娄部长从塔楼传来消息，他连夜分析了沈小姐的血液样本，有了新发现。”
伏凌宇的心猛地一沉，“什么发现？”
“沈小姐的血液中，检测到一种极其古老、极其纯净的能量印记。这种印记，是巫族特有。”
“你说什么？”伏凌宇如遭雷击，瞳孔骤缩。
“沈小姐极大可能是巫族人。”丁叔没一字一句。
“不可能！”伏凌宇猛地站起来，挥舞着拳头，“巫族早不知躲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况且他们怎么可能放任自己的血脉流落在人类世界。”
沈轻语不可能是巫族，她明明是弱得一根手指头就能推倒的普通人类。
伏凌宇不断给自己洗脑。
承认沈轻语的巫族身份，也意味着她可能背负着被公会忌讳、甚至敌对的身份。
之前他还猜测她的气息能使他变回人，因而沾沾自喜，此刻却满口苦涩。
丁叔理解他的抗拒，叹息着解释，“会长昨夜失控发狂的情形我们都看到了，若非遇到相克的巫族气息，根本不可能平息得那么快，还是以那种，特殊的方式。”
伏凌宇脑海中划过亲哥紧抱着沈轻语的画面，还有，沈轻语嘴角的血痕，他的眼角不自觉跳了跳，眼神晦暗。
“公会古籍有记载，你也学习过，巫族气息天生克制、净化一切狂邪能量，”丁叔顿了下，深深看了一眼伏凌宇，“包括可能导致能量异变、形体不稳的某些特殊状况。”
即伏凌宇变成猫体的猜测。
而他和沈轻语接触后，很快恢复，无疑佐证了沈轻语的巫族身份。
最重要的是，她竟然能闯入设有重重禁制的禁地，那里，连他都无法轻易靠近。
如果她是一个普通人类，这绝不可能。
伏凌宇脸色苍白，拳头捏得死紧，“娄叔的报告准确吗？会不会弄错？如果沈轻语真的有巫族血脉，她自己怎么不知道？她怎么会流落在人类世界，那沈家又是怎么回事？”
“娄部长向来专业严谨，事关重大，样本更是反复验证过。”丁叔对这个结论深信不疑。
或者，他只能选择相信。只有这样，会长才有救。
至于公会和巫族的宿仇，年纪这么大，还有什么看不开？
在他眼里，沈轻语现在就是能救会长的良药，无关族群。
所以他耐心劝伏凌宇，“如果你不能接受，先不谈她是不是巫族。只看在她能帮会长克制病情发作的份上，你也要对他们多点包容。这些年，会长太难了。”
伏凌宇当然是在乎自己亲哥的，哪怕每次见面吹胡子瞪眼，话不肯好好说，但他打心底希望他好。
丁叔说的对，亲哥的病快扛不住了，有人能够帮他克制他们应该庆幸。
可是，这个人为什么非得是沈轻语呢？
多点包容，意思是每个月圆之夜，昨晚的事情都要发生一次吗？
伏凌宇心里堵上一团棉花，说不出哪里不痛快。
丁叔见他低着头，闷不作声，心里也有不忍。
少年性子跳脱又反叛，把沈轻语当成自己人护着，明显动了心思却没察觉。
丁叔不打算提醒他，感情那种虚无飘渺在东西，哪赶得上性命重要。
何况是会长的性命。
天涯何处无芳草，伏凌宇早晚有一天会遇到合适的心上人。
沉默半晌，他又劝伏凌宇，“如果你想通了，找会长聊一聊吧。因为昨晚的事，他快把自己逼到绝境了。你是他的亲弟弟，能理解他、支持他的话，想必会长心里会好受一些。”
伏凌宇万分纠结地跟在丁叔身后，返回伏凌昊的书房。
刚走到院子门口，远远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两人驻足回望，只见卫钦和云霜风尘仆仆地往这边走。
他俩受命去调查沈轻语的哥哥沈重诺，刚刚回来。
走得近了，能看出两人脸色十分凝重。
“丁叔，少主，”卫钦开口，声音沙哑疲惫，没有注意到两人间异样的气氛，“会长在吗？沈重诺的事情，有重大发现。”
“什么发现？”伏凌宇急切地问。
这时，背后传来一道沉稳的声音，“进来说。”
伏凌昊站在书房门口，面色仍有几分憔悴，那双眸子却如鹰隼般锐利。
他的身后，很快站出一个少女的身影，“我哥哥怎么了？”
沈轻语下意识问完，想起哥哥对她做过的事，抿了抿唇。
他不是她的哥哥了。
伏凌宇扫过她微肿的唇，捏紧了拳头，终是什么都没说。
众人的目光聚焦在卫钦和云霜身上。
卫钦一杯茶一饮而尽，立刻开始汇报，“我们追踪沈重诺的恶念残余源。他二次畸变的速度和强度实在太诡异了，完全不符合常理。就算是最凶残的精怪族，被彻底清除恶念后，也不可能在短短一天内重新滋长到失控化形的地步。这根本不是正常的滋生，高度怀疑被人恶意催生。”
“于是我和云霜姐在沈家附近布下了最高阶的‘追源溯流’法阵，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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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捕捉残留的异常能量印记，结果发现，确实有一股极其强大能量隐隐流窜。”
云霜接过话头，声音如同她的眼神一般冷冽，“这种能量扭曲了他的灵魂本源，像强行抽髓拔骨一样，将他体内潜藏的、微弱的返祖妖脉恶念，硬生生抽离出来，并且进行变异强化。基于这种强行催化，他才会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彻底狂暴化形。”
伏凌昊剑眉紧锁，“什么能量？性质、来源锁定了吗？”
卫钦和云霜对视一眼，开口，“这种能量来源十分诡异，追源法阵的指示针，最后指向的并非某个具体的人或确切的地点坐标，而是一种仪式的残留痕迹。”
他一一看向众人，神色郑重，“我们怀疑，这是古籍中记载的，能强行催化精怪恶念的献祭或诅咒仪式。”
云霜冰冷的眸子转向沈轻语，“这种能量与我们古籍记载的原始巫族之力，以及娄部长在沈小姐血液中检测到的能量印记，高度同源。”
她的表情和语气都很冷淡，像在阐述毫不相关的人和事，却如炸弹一般炸响在众人耳边。
“不可能！”伏凌宇率先反驳，“你们说的话不觉得自相矛盾吗？先是说沈轻语的气息能净化狂暴能量，现在又说她和催化恶念的能量同源，怎么可能！”
“是有可能的。”门外传来娄部长的声音。
他夹着文件袋匆匆赶来，一进门先向会长解释，“我刚刚在塔楼外遇到卫钦和云霜，交流了关于沈小姐的情况，对于这种能量有所怀疑，所以他们先来汇报，我回塔楼查阅古籍。”
他递出手中的文件，“沈小姐血液样本检查结果出来后，我在翻找相关古籍。这下对上了。”
伏凌昊接过文件快速翻阅。
娄部长继续向众人解释，“沈小姐的气息和血液中蕴含的能量印记，和古籍中所描述的最原始的净巫之力相吻合，通常用于净化和平衡。但两族尚未合作前，有记载表明，这种能量被某种极端邪恶的方式强行扭曲之后，可能转化为具有污染、催化和破坏的邪恶能量。”
他的声音刻板，没有太多情绪，像对待他手中的样本，研究的课题一样，尽可能保持公正。
但这些话对众人的冲击十分巨大。
除了早有猜测的卫钦和云霜尚能保持镇定外，连丁叔也一脸惊愕。救人的药竟也是害人的药？
伏凌宇不可置信地瞪大眼。
伏凌昊深邃的眼眸幽光流转。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汇聚到沈轻语身上。
沈轻语像一个被无端指控的罪人，却不知什么时候、犯了什么罪，他茫然惶恐地回看众人，试图从他们的脸上找到答案。
娄部长的声音再次响起，“沈小姐的身世，恐怕就是解开这谜底的关键。”
他们在说什么？
什么身世？
什么巫族气息、能量法阵？
难道哥哥发狂的原因是因为她？
沈轻语如同被卷入风暴中心的小船，孤立无援，茫然无措，大脑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