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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替嫁

作者:水耳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端王宁轩樾奉旨成婚,哭倒了半个永平城的名妓。


    暖室隔绝初冬霜寒,暮暮坊花魁柔荑捧酒,凑到宁轩樾唇边,“殿下这一娶妻,是不是就不来听咱们抚琴了?”


    宁轩樾自然地接过酒杯放到一旁,“我早说不必叫殿下,怎么忘了?”


    女子知道他脾性,也没指望这杯酒能有幸进他口,不过佯装抹泪逗他:“这不是眼见郎君要完婚,生怕叫不得了。”


    宁轩樾桃花眼潋滟地一眨,“不过做做样子罢了,不论成婚与否,都可唤我郎君。”


    平日里争奇斗艳的姑娘们笑成一团。


    酥手香肩之中,唯有一人格格不入——礼部侍郎江淮澍蹲坐在暖榻边沿,第五次抬高音量,“吉时将至,殿下什么时候启程回王府成亲啊?”


    宁轩樾恍若未闻,继续自斟自饮。


    江淮澍恨恨揪了根兰草掷到他头上,“装什么聋!给我滚回去成亲!”


    这回宁轩樾听见了,慢吞吞从发间摘下草叶,“急什么,过来一起喝几杯。”


    “喝个屁。”江淮澍骂骂咧咧跳下暖榻,挤过脂粉堆,一屁股坐到宁轩樾对面。


    “你平日里犯浑就算了,皇上亲口命礼部择的良辰吉日,你还在这儿点姑娘?!我知道你不情愿,可皇命难违——行行行你不卖你皇兄这面子——就当救救我头上这顶官帽行么?”


    宁轩樾还是那两个字打发他,“不急。”


    “宁璟珵!”江淮澍气急攻心,抢过酒盅“当”地往手边一掼,“你早晚得成亲吧,好歹齐家小姐秀外慧中,还有什么天仙下凡能让你一见倾心?!”


    宁轩樾还没开口,满屋姑娘先不干了。


    “江大人这是嫌弃我们?”


    “就是就是,郎君你说,该罚酒不罚?”


    莺声燕语逗得江淮澍满面通红,气势全无。嬉笑喧腾中,宁轩樾反倒走了神。


    一见倾心……


    一个侧影自脑海一闪而过。少年薄背如刀,眼尾细痣浸润江南烟雨,自锋芒中洇出几分缱绻。


    宁轩樾嘴角弧度未变,眼神却无声转冷。


    江淮澍屏蔽左耳美人侬语、右耳琴瑟靡音,满脑子构思明日的请罪折子,正书到“臣自觉有愧天恩,不堪吏职,欲自免归”,眼前冷不丁一暗。


    他警觉抬头,“你去哪?”


    宁轩樾直起身,“走吧,江大人——成亲去。”


    这轻慢语气,和他平日说“听曲去”“喝酒去”毫无分别。


    江淮澍自忖请罪折子未必用不上,只得收拾收拾草拟大半的腹稿,愁云惨淡地追着他出门。


    “璟珵,齐大人虽久离朝堂,但好歹是当朝名士,你多少给齐家一点面子。”


    宁轩樾失笑,“我知道。娶齐老之女既不辱王爷身份,又不至于给我助力,亏得我那皇兄有心。”


    江淮澍脚步不由地一顿。


    宁轩樾挽起松散长发,自发丝间回眸一瞥,“怎么了?”


    端王殿下是个合格的纨绔,连喝几壶酒,眼神仍是清明的。他长了双桃花眼,眼尾却翘得不太分明,是个妖冶中染了几分哀凉的长相,高僧每见他,不是连道“善哉善哉”,便是“殿下根骨极佳,然命中带煞,当皈依我佛”。


    “……没事。”江淮澍觑着他漫不经心的神情,叹了口气,提步赶上。


    王府下人早急成没头苍蝇,生怕这要命的瘟王再不回来,自己就真成了没脑袋的冤魂,一见宁轩樾衣袂翻过街角的影子,赶紧套喜服的套喜服,梳发冠的梳发冠,一窝蜂拥了上去。


    “吉时到——”


    锣鼓喧鸣。宁轩樾颈侧最后一枚唇印刚被擦净,就被江淮澍一把拽进正堂。


    新娘盖着红盖头,一言不发。繁重喜服在她身上未显臃肿,甚至衣摆飘荡时还隐约勒出腰线。宁轩樾微讶,“礼部那帮老头这回居然没胡说,还真是气清如竹。”


    他自己做人没个正形,但念及人家姑娘,好歹人模狗样地走流程。他生母早逝,拜高堂拜的是今上和太后,几人言笑晏晏,席间朝臣无不赞颂天家和睦,大衍昌盛。


    武威公陈翦笑道:“自从两年前雁门一役,大衍再无战事,四海升平。皇上文治武功,棠棣情深,实乃江山社稷之幸。”


    “雁门一役”四字入耳,宁轩樾眸色顿沉,仰头一杯酒下肚,才勉强压住心绪,“陛下圣明。”


    顺安帝垂眼打量端王,嘴角略松,算是放下一桩心事。


    宁轩樾幼时劣性未显,貌如兰玉、冰雪聪明,先帝喜欢得了不得,亲择了个大富大贵的表字“璟珵”。


    秘闻先帝甚至动过传位于他的念头。


    好在如今端王风流纨绔之名在外,迎娶齐家女儿更是无从倚仗,顺安帝念及此,笑容愈发真心实意起来。


    “时辰已晚,朕就不扫你们新婚夫妇的兴了。”


    诸臣会意,纷纷告辞,宁轩樾酒还没尽兴,宾客就走了个干净,连江淮澍都功成身退,不知何时溜之大吉。


    “没良心的。”宁轩樾端着两杯酒一碰,自己逗自己干了。


    喝光一整壶他才想起什么,“诶,新——呃,齐家小姐呢?”


    “殿下,按规矩,王妃该在婚房等您掀盖头呢。”


    老管家等了半天没找到打断的机会,见他主动问,险些喜极而泣。


    “哦。”宁轩樾点点头,抹净唇上酒渍,“行。”


    新娘果然坐在喜榻上。


    这姑娘也是个奇人,自打见面起没出过声没塌过腰,从挺拔的坐姿也看不出坐了多久。要不是知道齐大人是个四体不勤的穷酸文人,宁轩樾简直怀疑这位小姐是个打小习武的练家子。


    “那个,”令全京城名妓魂牵梦萦的端王殿下停在门槛前,摸摸鼻子,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下半句,“那什么,我进来说两句话。”


    那姑娘依旧一言不发。


    宁轩樾心里犯嘀咕,长腿一迈跨进门槛。


    “我不知道你请不情愿这门亲事,如果不嫌弃端王妃这个名头呢,不妨拿这里当家,如果不乐意,过阵子我就找个由头与你和离……”


    叮当!


    珠翠急晃,刺破寂静沉夜。


    始终纹丝不动的新娘纵身而起,大红喜服衣摆飞旋,露出黑色劲装包裹的长腿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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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腰——


    凤钗尖端寒芒一闪,划破暖帐香帘直逼宁轩樾而来!


    宁轩樾微眯双目,满身懒散酒意顿消,疾退三步,借腰背后仰之势脚跟一旋。


    不料对方反应奇快,见他避开攻势,硬生生在半空变换身形,瞬间鬼魅般欺近。


    宁轩樾颈侧一凉。


    一只手自身后绕过,将钗尖抵上端王殿下金贵的脖颈。


    宁轩樾余光下撇。执钗的手五指修长,在烛火摇曳中幽冷似霜,分布数道长短不一的疤痕。


    这是那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饱读诗书性情温柔的齐家小姐?


    宁轩樾心里倏地一动,竟迎着寒意仰头,趁对方始料未及,将盖头一把拽落!


    大红盖头飘摇坠地。


    宁轩樾怔然跌退半步,浑然不觉自己失去重心,全靠对方忙不迭撒手,才免于被捅个对穿。


    当啷——


    金钗落地。


    喜宴前掠过脑海的剪影再次浮现,与眼前烛火摇曳中的面容重叠。


    “谢……谢执?!!”


    来人被叫出姓名,偏头欲走,不料左腕被死死扣住,一挣竟未挣脱。


    宁轩樾脸上血色尽褪,“我以为你已经……”


    ……已经命丧雁门一役,和父兄一起埋骨沙场。


    谢执面色沉寒,“松手。”


    “不。”宁轩樾千头万绪如乱麻,如簧巧舌拧成了棒槌,“我们……我们还没喝合卺酒。”


    谢执表情微微一滞。


    喜服仍挂在他身上,不显突兀,反倒衬得他肤如白玉,清瘦挺拔如潇潇玉竹,与劲装红裳碰撞出冷厉的美感。


    “你什么毛病?”


    “不喝完合卺酒不吉利。”宁轩樾定定看着近在咫尺的人。


    谢执险些噎住,单手唰唰拿起两杯酒一饮而尽,“行了吧?松手!”


    “合卺酒,怎么能一个人全喝了?”


    宁轩樾不依不饶,用力收紧五指。掌中腕骨硬得硌手,像是如此方能确认眼前人并非虚梦幻影。


    他凑得太近,几乎嗅到谢执唇齿间的酒香。


    “宁璟珵你松手……”


    谢执嘶声,左手疼得轻颤,正欲发力,面上表情忽然一空。


    宁轩樾察觉他面色有异,慌忙撒手,“你怎么了?”


    谢执身子一晃,却未拔腿就走。


    他脸上泛起潮红,身体难以压抑地细微颤抖着,一个踉跄竟没站稳,全靠宁轩樾眼疾手快捞住。


    窄腰重重落入臂弯,相贴处燎起异样的烫意,宁轩樾脑子轰地炸开,“你病了?酒里有毒?我派人传亲近的太医——”


    “不用!”谢执猝然捂住他的嘴,“我……”


    “你怎么样?!”


    谢执双目泛红,长睫眨了几下,便被泪水染得湿濡。


    “我……”


    他死死咬住下唇,鼻翼剧烈翕张。


    宁轩樾胡乱扫视他全身,视线忽地定在某处,茫然了一瞬,随即看向案上空空如也的酒杯。


    狐朋狗友送的新婚贺礼,似乎是一壶“届时便知妙用”的佳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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