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拱殿，女帝正在御批劄子。
因为夕照山一战，内侍左都知盛春庭受了不轻的伤，需要静养一两月，所以这段时日都由内司上官琬绾权兼盛春庭的职事。
走入垂拱殿，行礼后道：“陛下，岳神兵带着王妃苏软和大风轻骑、虎牙铁贲北上了，看其路径，依然是来时路，并不过开封。”
开封是韩王姜煊赫的藩地。
女帝从案中抬起头，将手中笔毫放在砚台上，端起桌子旁边有些凉的红糖姜汤浅抿了一口，微微蹙眉，上官琬绾急忙上前为之重新倒温茶。
抽空看了一眼候在隔间外的宫女，不轻不淡的说了句：“不知道陛下近些日子不能喝冷的么？”
那宫女吓得脸色惨白的跪地，大呼求饶。
女帝挥挥手，“起来罢，殿内暖和，喝着也不算很凉，是朕忙忘了。”
对上官琬绾道：“岳神兵办事，朕还是放心的。”
不可能率领大风轻骑和虎牙铁贲直奔开封而去，这样会惊动韩王姜煊赫，要想用最小的代价削藩汉王，需要出其不意。
上官琬绾笑道：“毕竟陛下的少年游伙伴呐。”
女帝暗暗叹了口气，“也许以前是，但现在还是不是，就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了，嗯，纪罡也知道，但知道又能怎样？”
很多异人，北镇抚司都有名册登记。
但无法下手。
一方面是他们拥有权柄、地位，另一方面，没有确凿的证据——北镇抚司虽然有一些异人可以猜测出谁谁谁可能是谁谁谁，但就是拿不出确凿证据。
比如枢相公秦绘是九江王英布。
北镇抚司其实早就有所怀疑，但就是拿不出证据，所以最终只能布局来杀他，又比如岳神兵和苏软，甚至连布局杀他们都不能。
因为岳神兵不能死，死了，北方大乱，北凉铁骑南下的后果，谁都承担不起。
上官琬绾又道：“张清风和赵汝鱼一起北上了，老秀才过了十里折柳亭后就分道扬镳，华山隐娘还是一贯作风，没现身。”
女帝嗯了声，“正常。”
华山隐娘虽然剑道高绝，但近战是弱势，所以不会轻易露面。
老秀才的雪晚来很强，尤其是天下武道再次拔高之后，老秀才的剑术恐怕不输给夫子多少，但他性情孤僻，一般情况下都不愿意出手。
上官琬绾继续道：“还有个事，北镇抚司查明，在大相国寺潜伏多年的道严老和尚，如今在燕王府邸，纪罡言辞酌酌，说燕王就是燕王。”
女帝眉头一挑，“燕王？”
听纪罡说过。
这是一个千古人雄，纪罡知晓的帝王之中，这位燕王排得进前五，犹在九江王英布和姜煊赫的真实身份之上。
旋即笑道：“倒也是无妨的。”
只有不到三千的护卫，在军队没有任何威望，又被困于临安，只要朕不死，他就难以重现昔日的辉煌，况且若真是那永乐大帝，又怎么可能置天下黎民于不顾，非要来争夺江山。
上官琬绾点头，“我也是这般想的，纪罡想杀燕王，多是出自于其报复的私心。”
女帝微微乐了，“说起来，镇抚司就是纪罡完全照搬的锦衣卫，也不知道燕王作何感想，不提他了，你去宣左相黄莽觐见。”
现在朝中基本上没有威胁了。
唯一的隐患是燕王姜棣和左相黄莽。
燕王可以暂时不管。
但黄莽忽略不得，在顺宗驾崩前，黄莽就已经悄无声息的笼络了众多的门阀世家，和秦绘走的不是同一条线路。
但殊途同归。
黄莽若是尽得天下世家支持，也不缺兵马抢粮，到时候一旦出现乱局，黄莽就可以揭竿而起，成为开国太祖。
野心比枢相公秦绘更大！
所以待得削藩之后，就该弱世家了——或者直接灭世家，天下公平为先，世家可以存在，但不应该如此强势，不仅掌控了科举，甚至还可以左右朝局。
上官琬绾颇为担心，“会不会打草惊蛇？”
女帝点头，“就是要打草惊蛇。”
让黄莽跳。
他不跳，朕怎么知道他笼络了哪些世家？
一个小黄门匆匆进来，行礼后道：“陛下，钦天监老监正请你过去一趟。”
垂拱殿并无人感到意外。
一个区区钦天监监正不来主动觐见，竟然请女帝过去，放在任何时候，都是嫌自己脑袋不够稳，但当下的老监正不一样。
他自来到临安，从没吃过钦天监的伞阁。
这样请陛下过去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
女帝起身，“摆驾。”
显然老监正发现了什么惊人的事情，要么就是人间池中出现了问题。
来到伞阁二楼，发现老监正没有坐在太师椅中，而是站在窗户边望着北方的天空，见女帝来了，微微弯腰算是行礼，“有点意外。”
女帝一惊，“岳神兵？”
目光落在人间池中，一条蛟蛇正在从临安区域北上，并无一场。
旋即问道：“北凉王帐？”
人间池中的蛟蛇，目前就这两条。
老监正摇头，“不是，是开封府。”
女帝看向人间池中，开封府的一条巨大的黑鱼，便体鳞甲闪耀着光泽，头顶竟然长出了一片虬须，体型更是暴涨，几乎占据了整个开封府。
“韩王姜煊赫？”
老监正颔首，“那条黑鱼似乎察觉到了威胁，不再蛰伏了。”
他也略懂望气。
北方开封府的方向，黑气如龙！
女帝并不担心，看向此刻正在游向汉中和渝州门户前的那两条金色大鱼，“魏楚二王也南下了，在云梦泽一带滞留，发现没有机会，才返了回去，没有这两位王爷的支持，韩王不足为惧。”
沉默了一阵，又道：“不过也不可大意，毕竟韩王姜煊赫既是异人，又掌控开封，兵强马壮，万一被他得逞，吞了岳神兵的蛟蛇之气运，怕是能威胁到临安了。”
“黑蛇若是吞蛟，可化龙乎？”
老监正点头，“可以！”
女帝颔首，“那朕知道如何做了。”
老监正点点头：“你心里有数就好。”
女帝负手下楼，看来还需要未雨绸缪，增加更多的筹码，不能让这种情况出现，否则自己这一步棋就是自寻死路。
可以削藩，但决不能让姜室藩王造反。
因为自己章国名不正言不顺，若是藩王造反，天下人心向背很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