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离九装模作样地轻轻颔首，神情肃穆，轻声问道：“守鹤，你师父不是明日便要渡劫飞升？为何还让你来值守山门？”
守鹤憨憨地挠了挠后脑勺，稚嫩地小脸上浮起一抹绯红，“今日当值的师兄说他身子不适，便寻我换了班……他还拿着宗主令牌……”
换班还需动用宗主令牌？
石离九微眯双眸，嗅到一丝阴谋的气息。
还是莫要多管闲事了，眼下更重要的，便是先蒙混下山。
她上前几步，轻轻拍了拍守鹤肩头，语气温和道：“辛苦了……我有要事要下山一趟，你们两人速速为我打开山门。”
说罢，她心虚地扫向一旁的鹿南。
果不其然，两人几乎同时开口，皆异口同声地拒绝。
“洛英长老，宗主有令，近日宗门中诸位长老皆不得擅离山门，除非……”
鹿南飞快接道：“除非有宗主亲授的旨意或令牌。”
“你们定是听错了指令，”石离九眉峰一挑，俨然一副老气横秋的长老架势，“我们五位长老皆是分神期以上修为，纵横四海，谁敢动我们？莫非你们以为，下山一趟，我还能被人吃了不成？我速去速回，不会耽搁太久。”
守鹤仍固执地摇头，“长老恕罪，若无宗主令牌，恕我们两人不敢放行。”
鹿南更是一步跨前，伸出胳膊横在门前，眼神坚定，毫无退让之意。
这两个臭小子，真是油盐不进。
石离九没法，只得佯装生气，转身拂袖而去。
就在此时，黑夜里一道震破天际的长鸣从远处山巅炸响，震得山林中栖息的群鸟四处惊飞。
紧接着，一道璀璨的圆形光束从苍穹垂落，将整座山头笼罩其中，化作一道流转灵光的透明结界。
那座山巅，正是灵风闭关的洞府所在，亦是他选的渡劫飞升之地。
莫非……天劫提前降临了？
“不好！”石离九身后的守鹤低吼一声，身形一闪，已跃出数丈之远，空中才悠悠飘来他后半句话，“……师兄，我先行一步，靠你值守了！”
石离九在不远处驻足回首，凝视着仍值守在山门处的鹿南。
鹿南正垫脚远眺那座被光幕笼罩的山头，眉宇间满是震惊与好奇之色。
“鹿南，大乘期修士渡劫可千载难逢，你不去瞧瞧？”她缓缓开口。
鹿南踟躇片刻，咬了咬下唇，终是摇头，“不可……山门重地，不可无人值守。”
石离九嘴角微扬，缓步靠近，“既想去看便去吧，此处交给我，我会派人来值守。”
“可……”鹿南疑惑看向她，“长老你方才要下山……”
“一码归一码，”石离九将他轻轻往前推了一把，“宗门安危，重于一切，我虽行事随性，却也分得清轻重缓急，快去吧，莫要错过了。”
鹿南怔了怔，终是心底一热，郑重一礼，转身疾驰而去。
跑出几步，又忍不住回首，见石离九静静立于山门之侧，衣袂轻扬，这才松下心，不再犹豫，身影迅速消失在山道尽头。
看着他远去的身影，石离九悄然从袖底取出一只纸鸢，指尖轻点，在鸢尾写下几行字，纸鸢振翅而起，转瞬隐于黑暗之中。
她还有一名亲传弟子温言，此时便使唤他来值守。
山门禁制更是拦不住她，只见石离九双指并拢，凌空疾书，几道金光符文在虚空中一闪而过，刹那间，禁制之上裂开一道齐人高的大洞。
石离九收回手势，步履从容，大步跨过那道禁制。
下山之路尚还有段距离，她还在犹豫是否该将发间簪子化为长剑，御空而去。
脚下的土地却轰然剧烈摇晃起来。
地动山摇，乱石飞溅，她急忙抓住山道旁一颗老树，才勉强稳住身形。
抬头远望，那座山巅，一道粗如巨龙的雷电自九天劈下，轰隆巨响差点震破她的耳膜。
灵风已然开始渡第一道天劫了。
她心头一紧，忽忆起昨夜偷听到的王勉与那神秘人的对话——
“好！我让你准备的杀阵是否准备妥当？”
“已布置妥当，只待他渡劫之际，必叫他形神俱灭。”
针对灵风的杀阵似是还尚未启动，可接下来还有八道天劫接踵而至，处处暗藏杀机，灵风……真的能顺利渡过吗？
灵风是个沉默寡言的刀客，孤独喜静，座下也仅收了守鹤一名弟子。
可同时，他亦是一个极为固执之人，固执到即便王勉劝他兵解修仙，他仍摇头拒绝，执意要走渡劫飞升这条路。
灵风说：“宗主，灵风所求者，乃是大道本心，修炼之道，心境与修为二者相辅相成，方能破茧成蝶。渡劫于我而言，不是劫难，更非天险，而是我要走的大道。我！要！破劫！成仙！”
即便早已知晓此路凶险重重，他仍义无反顾地踏了上去。
石离九轻叹一声，眸底闪过一丝不忍……
她若此刻折返，助灵风一臂之力，应该也耽误不了多长时间吧？
趁大门禁制上的大洞尚未完全弥合，她转身疾掠而回，恰巧遇见了飞奔而至的温言。
“师父！你这是去哪？”温言望着石离九渐渐远去的背影，急声大喊。
“徒儿！为师去助灵风长老渡劫！你且守好山门，谨防魔修趁乱潜入！”
石离九踏着《凤舞九天诀》中飞天步，身形轻盈地朝灵风渡劫所在的山头赶去，每踏出一步，空中便留下一道流光残影，拖曳出长长尾焰，在夜色中熠熠生辉。
温言怔立在原地，心神惧震，久久无法回神。
过了良久，他才如梦初醒，颤抖着双手取出自己的本命法宝，死死盯着山门的方向。
他踏入金丹期不足百日，此刻孤身一人，无人相伴，一股寒意直冲头顶……
石离九赶到渡劫之地时，光幕之外早已人山人海，弟子们密密麻麻围成一圈。
见她到来，众人自觉让出一条小道来。
她踏步而入，踱至光幕前。
伴随着第二道雷劫轰然落下，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压抑的惊呼。
劫云翻涌，雷电轰鸣。
灵风立于劫云之下，双手紧握一把寒光凛冽的长刀，刀锋生辉。
他双目迸出一道精芒，在雷劫落下的刹那，他挥动长刀，刀势将一部分雷电之力引入地脉，余下部分他则以肉身硬扛了下来。
雷电在他全身虬结的肌肉中贯穿游走，他痛得浑身颤抖，额上青筋暴起，却紧要牙关，一声不吭。
石离九侧目，瞥向身侧同样凝望雷劫的金锋，压低嗓音，“金锋道友，灵风师兄近日，可曾向你索要过丹药？”
金锋一怔，疑惑地“嗯？”了一声，“什么丹药？他近来并未去过我洞府。”
那王勉赠灵风的毒丹必然另有出处，她猜想灵风可能在第五或第六道雷劫时才会服下。
石离九目光一划，落在他腰间的储物袋之上，心中有了对策，掌心翻转，银芒微闪，一卷玉简悄然浮现在她的掌心之中，“金锋道友，我这有一孤本……里面记载着天界生长的百种灵植……”
金锋眼睛一亮，流露出炽热光芒，可当他指尖刚触及玉简时，石离九却五指一收。
他不解地看向她。
“你身上可有瞬息能快速恢复重伤的丹药？”
金锋目光黏在那枚玉简上，一眨不眨，“有是有……不过此丹霸道，若大量服下，自身经脉、脏腑会有所重创。”
“两瓶，”石离九言简意赅，“而且要上品的。”
金锋眉峰一拧，正欲讨价还价，却见石离九握着那枚玉简在他眼前再次晃过，仿佛在无声诱惑他。
“好！”
他咬牙掏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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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瓶上品玄愈丹，狠狠抛向石离九。
石离九则同时松手，将玉简抛给了他。
交易落定。
她分出几枚丹药归于一瓶内，迅速以灵力裹住丹瓶，掌心一震，奋力掷向笼罩在劫云之下的灵风。
“师兄！接住！”
丹瓶发着灵光，划过一道弧线，精准地砸在灵风胸口，他下意识接住，低头一撇。
先是神色一怔，随即抬手，目光穿过人海，朝着石离九郑重点头。
她不管灵风是否能听见，将声音灌入灵气，穿透光幕，大声呼喊：“师兄！重伤时务必要服下此丹！”
莫要服那王勉所赠的毒丹……
话到唇边，却如鲠在喉，未能说出口。
只因王勉就立于人群中，目光冷冷扫来。
石离九蓦然一凛，似有寒意窜上后颈。
她脑袋一缩，整个人躲至金锋身后。
面对第三道、第四道雷劫，灵风虽有些吃力，身形摇晃，却始终未倒下。
然而直至第五道雷劫劈落，他肉身再也抵挡不住，浑身肌理被雷电撕裂，大量血迹汨汨涌出，染红衣袍，整个人宛如从血池中捞出。
灵风毫不迟疑，打开石离九给的丹瓶，仰头吞下一颗玄愈丹，金光流转，周身裂开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他再抓起几枚灵石，飞迅速补充枯竭的灵气。
石离九悬着的心终于稍稍落下。
毒丹之危暂且过去，可王勉口中那“杀阵”到底是怎么回事？
莫非他敢在宗门之内，暗中指使自己座下弟子布下杀阵，对付渡劫长老？
若真如此，他必遭千夫所指，唾骂千载……他敢冒如此大的风险？
第六道天劫为巽风劫。
劫云压顶，狂风怒号。
灵风独立于山巅，墨发狂舞，衣袍猎猎。
风刃如万千利器呼啸而来，割裂虚空。
他眸中精芒爆射，长啸一声，声震九霄。
周身气漩涌动，似与这巽风劫在激烈抗衡，可这天劫何其霸道，风刃无孔不入，竟硬生生将他身上割出无数道细密伤痕，血珠渗出，染红了胸襟。
他神色未改，踏风而行，任风刃如何狂暴，仍逆风而上，从容不迫地挥动手中长刀。
刀芒吞吐间，直劈九霄劫云。
剧烈的碰撞让天地都失色，气浪翻涌，威震四方，众弟子不由得纷纷后退数步，唯有几位长老还稳稳立于原地，衣袍鼓动，神色凝重。
劫云消散，巽风归寂。
连渡几道天劫，灵风气势更旺，顿生豪情，畅怀大笑，肆意洒脱。
“区区天劫，不过尔尔！”
“阻我者，我必灭之！”
“来吧！贼老天！且看你能奈我何！”
立于石离九不远处的王勉抬首看向灵风，目光如刃，眼底似有寒光掠过，杀机暗涌。
灵风笑声未散，在光幕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却悄然显现出了四道黑影。
四人皆身披黑袍，面具覆脸，身形隐于黑色中，面容看不清楚。
他们双手翻飞，指尖窜出一条条红线，穿梭缠绕，将劫云之下的光幕层层围困。
“阴阳蚀骨阵？！”石离九身旁的金锋失声惊呼，满脸骇然。
她眉心一皱，这阴阳蚀骨阵应该就是王勉说的“杀阵”。
可山门处明明有温言值守，这四人是如何悄无声息潜入宗门的？
“金锋道友，这阵法很厉害吗？”
金锋轻轻颔首，眉宇间浮上一层阴霾，“四大杀阵中位列第三。”
如此凶险的杀阵，竟仅仅只是为了对付一个渡劫之人？
实在是匪夷所思。
石离九呼吸一滞，不敢轻举妄动，唯有静观其变。
那四位黑袍人有两名是大乘期高手，修为远胜于她。